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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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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六

余姚 黄宗羲 撰

崇仁学案三

恭简魏庄渠先生校

魏校字子才号庄渠崑山人弘治乙丑进士授南京刑部主事历员外郎郎中不为守备奄人刘琅屈召为兵部郎移疾归嘉靖初起广东提学副使丁忧补江西兵备改河南提学七年陞太常寺少卿转大理明年以太常寺卿掌祭酒事寻致仕先生私淑於胡敬斋其宗旨为天根之学从人生而静培养根基若是孩提知识後起则未免夹杂矣所谓天根即是主宰贯动静而一之者也敬斋言心无主宰静也不是工夫动也不是工夫此师门敬字诀也第敬斋工夫分动静先生贯串总不离本末作两段事则加密矣聂双江归寂之旨发端於先生也先生言理自然无为岂有灵也气形而下莫能自主宰心则虚灵而能主宰理也气也心也岐而为三不知天地间祗有一气其升降往来即理也人得之以为心亦气也气若不能自主宰何以春而必夏必秋必冬哉草木之荣枯寒暑之运行地理之刚柔象纬之顺逆人物之生化夫孰使之哉皆气之自为主宰也以其能主宰故名之曰理其间气之有过不及亦是理之当然无过不及便不成气矣气既能主宰而灵则理亦有灵矣若先生之言气之善恶无与於理理从而善之恶之理不特死物且闲物矣其在於人此虚灵者气也虚灵中之主宰即理也善固理矣即过不及而为恶亦是欲动情胜此理未尝不在其间故曰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以明气之不能离於理也先生疑象山为禅其後始知为坦然大道则於师门之敎又一转矣先生提学广东时过曹溪焚大鉴之衣椎碎其鉢曰无使惑後人也諡恭简

体仁说天地太和元气氤氤氲氲盈满宇内四时流行春意融融蔼蔼尤易体验盎然吾人仁底气象也人能体此意思则胸中和气駸駸发生天地万物血脉相贯充鬰之久及其应物浑乎一团和气发见所谓丽日祥云也 冬气闭藏极於严密故春生温厚之气充郁薰蒸阴崖寒谷亦透学而弗主静何以成吾仁 涵养可以熟仁若天资和顺不足於刚毅可更於义上用功否曰阳之收敛处便是阴仁之断制处便是义静中一念萌动才涉自私自利便觉戾气发生自与和气相反不能遏之於微戾气一盛和气便都消铄尽了须重接续起来但觉才是物欲便与截断斩其根芽此便是精义工夫也 天之主宰曰帝人之主宰曰心敬只是吾心自做主宰处今之持敬者不免添一个心来治此心却是别寻主宰春气融融万物发生急廹何缘生物把捉太紧血气亦自不得舒畅天理其能流行乎 整齐严肃莫是先制於外否曰此正是由中而出吾心才欲检束四体便自竦然矣外既不敢妄动内亦不敢妄思交养之道也 木必有根然後千枝万叶可从而立水必有源然後千流万派其出无穷人须存得此心有个主宰则万事可以次第而治 古人藴蓄深厚故发越盛大今人容易漏泄於外何由厚积而远施学者当深玩默成气象浑厚则开文明浇薄则开巧伪学须涵养本原 天地浑浑一大气万物分形其间实无二体譬若百果累累总是大树生气贯彻又如鱼在水中内外皆水也人乃自以私意间隔岂复能与天地万物合一乎持敬易间断常如有上帝临之可乎曰上帝何时而

不鉴临奚待想像也日月照临如目斯覩风霆流行如息相呴今吾一呼一吸未尝不与大化通也是故一念善上帝必知之一念不善上帝必知之天命有善无恶故善则顺天恶则逆天畏天之至者尝防未萌之恶小人无忌惮是弗以上帝为有灵也 天地气化初极浑厚开盛则文明久之渐以浇薄盛极则有衰也圣人生衰世常欲返朴还淳以囘造化故大林放问礼之本质是从里面渐发出来文是外面发得极盛圣人欲人常存得这些好意思在里面令深厚恳恻有余若只务外面好看却是作伪也道体浩浩无穷人被气质限住罕能覩其纯全若只据已见持养将去终是狭隘孤单难得展拓须大着心胸广求义理尽合天下聪明为我聪明庶几规模濶大气质不得而限量之 理者气之主宰理非别有一物在气为主只就气上该得如此处便是理之发用其所以该得如此则理之本体然也通宇宙全体浑是一理充塞流行随气发用在这里便该得如此在那里又该得如彼千变万化不同人见用有许多遂疑体亦有许多不知只是一理所为随在而异名耳本体更无余二也 纯粹至善者理也气有弗善理亦末如之何斯乃气强而理弱乎曰否理该得如此而不能自如此其能如此皆气为之也气能如此而不能尽如此滞於有迹运复不齐故也 夫理冲漠无联无者不可分裂所以一也浑沦惟一一者不可二杂所以纯也气有形不可分愈分则愈杂美恶分若有万不齐矣 理气合则一违则二春气氤氲盎乎其和此天地之仁也秋气晶明肃乎其清此天地之义也何处分别是理是气春宜温厚而弗温厚秋宜严凝而弗严凝此非理该如此乃是气过不及弗能如此孟子曰配义与道此是理该如此而气能如此所谓合则一也孔子曰囘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心而违仁判为两物弗复合一所谓违则二也 或问孝之根原莫是一体而分该得孝否曰此只是当然不容已处曰岂天命自然乎曰怎得便会自然如此天地生生只是一团好气聚处便生人具此生理各有一团好意思在心父母吾身所由以生也故恻怛慈爱於此发得尤恳切其本在是也 礼主敬让其心耸然如有畏退然如弗胜然後仪文斯称今之矜严好礼者但知自尊自重直行已意而已此乃客气所使非复礼之本然矣 思虑万起万灭如之何曰此是本体不纯故发用多杂工夫只在主一但觉思虑不齐便截之使齐立得个主宰却於杂思虑中先除邪思虑以次除闲思虑推勘到底直与斩絶不得放过久之本体纯然是善便自一念不生生处皆善念矣圣贤冲然无欲学者当自不见可欲始一念动以人欲根勘何从而来照见衆欲性中元无俱从躯壳上起秽我灵台衆欲不行天理自见 天命有元亨利贞故人性有仁义礼智人性有仁义礼智故人情有恻隐羞恶辞让是非纯粹至善本来如是其有不善又从何来曰此只是出於气质性本善然不能自善其发为善皆气质之良知良能也气质能为善而不能尽善性即太极气质是阴阳五行所为气运纯驳不齐故气禀合下便有清浊厚薄浊则遮蔽不通薄则承载不起便生出不善来性惟本善故除却气质不善便纯是善性惟不能自善故变化气质以归於善然後能充其良知良能也人性元善当其恶时善在何处曰善自常在不灭只

因气质反了这善便生出恶善之本体不得自如若能翻转那恶依旧是善 或曰人生而静气未用事其性浑然至善感於物而动气得用事故其情有善有不善曰如是则体用二原矣性善情亦善静时性被气禀夹杂先藏了不善之根故动时情被物欲汚染不善之萌芽才发存养於静默消其不善之根省察於动才觉不善之萌芽便与锄治积集久之本体浑然是善发用处亦粹然无恶矣 一理散为万事常存此心则全体浑然在此而又随事精察力行之则其用灿然各有着落虚灵主宰是之谓心其理气之妙合与气形而下莫

能自主宰理自然无为岂有灵也气之渣滓滞而为形其精英为神虚通灵爽能妙是理为主气得其统摄理亦因是光明不蔽变化无方矣 或穷孝之节目曰俱从根源处来只如昏定晨省人子昼常侍亲而夜各就寝父母弗安置岂能自安既寝而兴便思问候父母安否皆出於吾心至爱自不容已曰如是只须就根本上用功曰这却是分本末作两段事天理合如此而吾不能如此正为私意蔽隔常培根源又就节目上穷究到根源处去其不如此者而求其当如此者则私意不得蔽隔天理常流通矣 人各私其私天地间结成一大块私意人君完养厥德盎然天地生物之心又求天下恺悌相与举先王仁政行之悉破羣私合为天下大公天子当常以上帝之心为心兴一善念上帝用休而

庆祥集焉兴一恶念上帝震怒而灾沴生焉感应昭昭也昔人谓人君至尊故称天以畏之却是举一大者来吓人君盖未廸知帝命也人君当明乾坤易简之理天下之贤才岂能人人而知之邪君惟论一相相简大寮俾各自置其属人得举其所知而效之於上则无遗贤所谓乾以易知也天下之政岂能事事而亲之耶君恭已於上委任於相相分任於百司而责其成功上好要而百事详所谓坤以简能也

复余子积论性书窃观尊兄前後论性不啻数十万言然其大意不过谓性合理与气而成固不可指气为性亦不可专指理为性气虽分散万殊理常浑全同是一个人物之性不同正由理气合和为一做成许多般来在人在物固有偏全而人性亦自有善有恶若理则在物亦本无偏在人又岂有恶耶愚意谓尊兄论性之误正坐理气处见犹未真耳理在天地间本非别有一物只就气中该得如此便是理人物之性又从何来即天地所赋之理亦非别有一物各就他分上合当恁地便是尊兄谓理常浑沦气才有许多分别出来若如愚见则理气元不相离理浑沦只是一个气亦浑沦本只一个气分出许多则理亦分出许多混沌之时理气同是一个及至开辟一气大分之则为阴阳小分之则为五行理随气具各各不同是故在阳则为健在阴则为顺以至为四德为五常亦复如是二五错综又分而为万物则此理有万其殊矣理虽分别有许多究竟言之只是一个该得如此故曰理一而分殊尝自其分殊者而观之健不可以为顺顺亦不可以为健四德五常以至万物之理各不能相通此理疑若滞於方所矣不知各在他分上都是该得如此大固无余小亦无欠故能随在具足随处充满更无空阙之处若合而不可分同而不复异则是浑沦一死局必也常混沌而後可耳天地者阴阳五行之全体也故许多道理静则冲漠浑沦体悉完具动则流行发见用各不同人物之性皆出於天地何故人得其全物得其偏盖天地之气其渣滓为物偏而不备塞而不通健顺五常之德不复能全但随形气所及而自为一理飞者于空潜者泳川蠢动自蠕草木何知亦各自为荣瘁不相假借陵夺而能若蜂蚁之君臣虎狼之父子驺虞之仁神羊之义乃其塞处有这一路子开故只具得这些子即此一些子亦便自理鸟之有凤兽之有鳞鳞之有龙介之有龟皆天地间气所出毕竟是渣滓中精英故终与人不相似也人禀二五精英之气故能具得许多道理与天地同然惟圣人阴阳合德纯粹至善其性无不全可以位天地育万物自大贤以下精英中不能无渣滓这个性便被他蔽隔了各随其所得渣滓之多寡以为等差而有智愚贤不肖之别毕竟性无不同但精英中带了些渣滓故学以变化其气质则渣滓浑化可以复性之本体矣古圣贤论性正是直指当人气质内各具此理而言故伊川曰性即理也告子而下荀杨韩诸人皆错认气质为性翻腾出许多议论来转加鹘突今谓性合理与气而成则恐昩於形而上下之别夫子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又曰易有太极皆在气上直指此理而言正以理气虽不相离然亦不曾相杂故又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若性合理气而成则是形而上下者可以相杂理在天地间元不曾与气杂何独在人上便与气相杂更愿於此加察然此亦非出於尊兄先儒谓有天地之性有气质之性分作两截说了故尊兄谓既是天地之性只当以理言不可遽谓之性气质之理正是性之所以得名可见理与气质合而成性也窃尝考诸古圣贤论性有二其一以性与情对言此是性之本义直指此理而言或以性与命对言性与天道对言性与道对言其义一也古性情字皆从心从生言人生而具此理於心名之曰性其动则为情也此於六书属会意正是性之所以得名其一以性与习对言者但取生字为义盖曰天所生为性人所为曰习耳性从生故借生字为义程子所谓生之谓性止训所禀受者也此与六书自属假借六书之法假借一类甚多後儒不明训释六经多为所梗费了多少分疏六经言性始於成汤伊尹汤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恒性此正直指此理而言夫子易大传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又曰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子贡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子思述之於中庸曰天命之谓性孟子道性善实出於此其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又发明出四端又谓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於心可谓扩前圣所未发忒煞分明矣伊尹习与性成论语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家语谓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可见这性字但取天生之义中庸论天命之谓性又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敎孟子道性善又曰尧舜性之汤武反之皆与前性字不同虽不与习对说然皆以天道人道对言可见二性字元自不同也先儒只因性相近也一句费了多少言语分疏谓此性字是兼理与气质来说不知人性上不可添一物才带着气质便不得谓之性矣荀子论性恶杨子论性善恶混韩子论性有三品衆言淆乱必折诸圣若谓夫子性相近一言正是论性之所以得名处则前数说皆不谬於圣人而孟子道性善却反为一偏之论矣孟子道性善只为见得分明故说得来直截但不曾说破性是何物故荀杨韩诸儒又有许多议论伊川一言以断之曰性即理也则诸说皆不攻自破矣孟子道性善是扩前圣所未发明道何以又谓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盖孟子只说人性之善却不曾说人有不善是被气禀蔽了他其论下手处亦只是说存心养性扩充其四端不曾说变化气质与克治底功夫故明道谓论性必须说破气质盖与孟子之言相发明也但明道又谓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此则未免失之太过矣噫人性本善何得有恶当其恶时善在何处此须着些精彩看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在吾人性之本体亦复如是性上添不得一物只为他是纯粹至善底圣人气禀淳厚清明略无些渣滓但浑是一团理庄生所谓人貌而天曾子所谓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自大贤以下才被些气禀与物慾夹杂便生出恶来恶乃气禀物慾所为自与吾性无与故虽蔽固之湥依然有时发见但不能当下识取又被气禀物慾汩没了他不能使之光明不蔽耳人性惟善是真实一切诸恶尽成虚妄非吾性之固有若当恶念起时与他照勘穷来穷去便都成空矣天生吾人合下付这道理散见於日用事物而总具於吾心必先常常提省此心就逐事上一一穷究其理而力行之根本既立则中间节目虽多皆可次第而举若不於心地上用功而徒欲泛然以观万物之理正恐茫无下手处此心不存一身已无个主宰更探讨甚道理纵使探讨得来亦自无处可安顿故有童而习之皓首而无成者古人知行只是一事方其求知之始正欲以为力行之资及其既知则遂行之而不敢缓今读圣贤书正宜反求诸身体贴道理去做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论学书存养省察工夫固学问根本亦须发大勇猛心方做得成就若全不曾发愤只欲平做将去可知是做不成也 孔门唯颜子可当中行自曾子以至子思孟子气质皆偏於刚然其所以传圣人之道则皆得刚毅之力也文公谓世衰道微人欲横流不是刚毅的人亦立脚不住 今之士大夫得一阶半级则以为喜失一阶半级则以为忧譬如鸟在笼中纵令底下直飞至顶上许大世界终无出日 伊川言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此与敬以直内同理谓敬为和乐固不可然敬须和乐只是心中无事也 人一日间喜怒哀乐不知发了多少其中节也常少不中节也常多虽无所喜怒哀乐时而喜怒哀乐之根已自先伏於其间岁莫一友过我见某凝尘满室泊然处之叹曰吾所居必洒扫涓洁虚室以居尘嚣不杂则与乾坤清气相通斋前杂树花木时观万物生意深夜独坐或启扉以漏月光至昩爽恒觉天地万物清气自远而届此心与相流通更无窒碍今室中芜秽不治弗以累心贤於玩物远矣但恐以神爽未必有助也 某居家简重不以事物经心友人曰人心须完密一事不可放过学而不事事则踈漏处必多应事时必缺陷了道理吾见清高虚静之士久之未有不堕落者一阴一阳之谓道今喜静厌动正如有阴无阳不成化矣某闻言耸然人心通窍於舌是以能言多言之人此心奔迸外出未言舌常有动意故其蓄聚恒浅应用易踈但与其箝制於外不若收敛於中验之放去收转之间而心之存亡攸繋当自有着力处也天下之事若从愤世嫉邪起端未免偏於肃杀必也从太和中发出则四时之气咸备而春生常为之主乃可合德造化也 心乃我身主宰从天下至此已是尽头处而心却发出两路善恶岐焉诚意是管归一路也善恶各有来路善是从心体明处发来恶便是从暗处发来致知是要推明破暗也心与物交若心做得主以我度物则暗者可通若舍已逐物物反做主明者可塞故工夫起头只在先立乎其大者 李献吉晚而与某论学自悔见道不明曰昔吾汨於词章今而厌矣静中怳有见意味迥然不同则从而录之某曰录後意味何如献吉默然良久惊而问曰吾实不自知才劄记後意味渐散不能如初何也某因与之极言天根之学须培养深沉切忌漏泄因问平生大病安在曰公才甚高但虚志与骄气此害道之甚者也献吉曰天使吾早见二十年讵若是哉 人之一心贯串千事百事若不立个主宰则终日营营凡事都无统摄不知从何处用功又有兀坐以收放心事至不管是自隔絶道理如何贯串得来如愚见日用间不问有事无事常存此心有个主宰在此事来就此事上用功直截依着道理行莫要被私欲遮障纒绕如此才能贯串得过 喜怒哀乐未发性本空也发而皆中节其应亦未尝不空圣人体用一原也世人不无潜伏故有前尘妄动故有缘影是故不可无戒惧之心释氏厌人欲之幻并与天性不可解於心者而欲灭之将乍见孺子入井怵惕真心与内交要誉恶其声之妄心同谓尘影则与圣贤之学霄壤矣 大丈夫冻死则冻死饿死则饿死方能堂堂立天地间若开口告人贫要人怜我以小惠呴沬我得无为贱丈夫乎 人心元神昭昭灵灵收敛停畜因其真机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自有无穷之妙若专内遗外日用间分本末作两段事如此仍是支离也 近体大学颇窥圣学之枢机至易至简说者自生烦难阳明盖有激者也故翻禅学公案推佛而附於儒被他说得太快易耸动人今为其学者大抵高擡此心不在本位而於义利大界限反多依违 吾辈欲学圣人不求诸人生而静祗就孩提有知识後说起又不察性之故与物欲则是以念念流转者为主 陈元诚疑吾近日学问见得佛老与圣人同大为吾惧 元诚论静云一念不生旣不执持又不蒙昧三件犯着一件便不是知道无中边而不知内为主则茫无下手处知内为主而不知道无中边则隘故曰此心学之全功也 天文左右前皆动也惟北辰不动人身背亦如之故曰天根之学本易艮背之旨 五峰之学不务涵养本原只要执发见一端便张皇作用故有急廹助长之病 心之神明无乎在而无乎不在也无乎不在而有在也静则气母归根动则神机发见故疑其在彼而不知实在於心虽有在也而无迹也 人心立极虽有间断处亦好接头否则终日向学不免散而无统也 近与一人论理气因问之曰人当哀痛时满体如割涕泪交流此恻隐之心也当羞愧时面为发赤汗流被体此羞恶之心也今且分别谁是理耶谁是气耶其人唯唯曰未也哀痛羞愧固有发不中节时亦复涕汗流出岂亦理之为耶其人不能自解某曰理非别有一物只就气该得如此便是理理本该得如此然却无为其能如此处皆气为之也然气运不齐有不能尽如此处理气合一则理即是气气即是理脗乎不分孟子所谓配也气与理违则判而二矣夫子所谓囘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又谓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皆此意也今试就吾心日用间体验有时分明见得理该如此而吾不能如此打成两片若谓气即是理只好说善底一边那恶一边便说不去矣大成乐谱但以一声协一字今谱古诗须有散声方

合天然之妙向见陈元诚歌古诗散声多少皆出天然安排不得必须谱出来然後人可学耳 象山天资甚高论学甚正凡所指示坦然如由犬道而行但气质尚粗鍜链未粹不免好刚使气过为抑扬之词反使人疑昔议其近於禅学此某之陋也 大抵人自未应事及乎应事以至事过总是此心又进一步自未起念时及乎起念以至念息亦犹是也善用功则贯串做一个否则间隔矣吾所谓立本是贯串动静工夫研几云者只就应事起念时更着精彩也 道体浩浩无穷吾辈既为气质拘住若欲止据已见持守固亦自好终恐规模窄狭枯燥孤单岂能展拓得去古人所以亲师取友汲汲於讲学者非故泛滥於外也止欲广求天下义理而反之於身合天下之长以为一已之长集天下之善以为一已之善庶几规模濶大气质不得而限之

侍郎余訒斋先生佑

余佑字子积别号訒斋鄱阳人年十九往师胡敬斋敬斋以女妻之登弘治己未进士第授南京刑部主事忤逆瑾落职瑾诛起知福州晋山东副使兵备徐州以没入中官货逮诏狱谪南宁府同知稍迁韶州知府投劾去嘉靖改元起河南按察使调广西两迁至云南左布政以太仆卿召转吏部右侍郎未离滇而卒戊子岁也年六十四先生之学墨守敬斋在狱中着性书三卷其言程朱敎人拳拳以诚敬为入门学者岂必多言惟去其念虑之不诚不敬者使心地光明笃实邪僻诡谲之意勿留其间不患不至於古人矣时文成朱子晚年定论初出以朱子到底归於存养先生谓文公论心学凡三变如存斋记所言心之为物不可以形体求不可以闻见求惟存之之久则日用之间若有见焉此则少年学禅见得昭昭灵灵意思及见延平尽悟其失後会南轩始闻五峯之学以察识端倪为最初下手处未免阙却平时涵养一节工夫别南轩诗惟应酬酢处特逹见本根答叔京书尾谓南轩入处精切皆谓此也後来自悟其失改定已发未发之论然後体用不偏动静交致其力工夫方得浑全此其终身定见也安得以其入门工夫谓之晚年哉愚按此辨正先生之得统於师门处居业录云古人只言涵养言操存曷尝言求见本体是即文公少年之见也又云操存涵养是静中工夫思索省察是动上工夫动静二端时节界限甚明工夫所施各有所当不可混杂是即文公动静交致其力方得浑全而以单提涵养者为不全也虽然动静者时也吾心之体不着於时者也分工夫为两节则静不能该动动不能摄静岂得为无弊哉其性书之作兼理气论性深辟性即理也之言盖分理是理气是气截然为二并朱子之意而失之有云气尝能辅理之美矣理岂不救气之衰乎整庵非之曰不谓理气交相为赐如此

明儒学案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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