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识断卷十二
【原文】
智生识,识生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集“识断”。
【译文】
能对事物有更深入的观察与了解,才能做出更正确的判断;但是在应该当机立断时,千万不能因为观察、了解而延迟、拖宕。
485、齐桓公
【原文】
宁戚,卫人,饭牛车下,扣角而歌。齐桓公异之,将任以政。群臣曰:“卫去齐不远,可使人问之,果贤,用未晚也。”公曰:“问之,患其有小过,以小弃大,此世所以失天下士也。”乃举火而爵之上卿。
[冯述评]
韩范已知张、李二生有用之才,其不敢用者,直是无胆耳。孔明深知魏延之才,而又知其才之必不为人下,故未免虑之太深,防之太过,持之太严,宁使有余才,而不欲尽其用,其不听子午谷之计者,胆为识掩也。
[呜呼,胆盖难言之矣!魏以夏侯懋镇长安。丞相亮伐魏,魏延献策曰:“懋怯而无谋,今假延精兵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懋闻延奄至,必弃城走,比东方相合,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亦足以达。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亮以为危计,不用。]
任登为中牟令,荐士于襄主曰瞻胥已,襄主以为中大夫。相室谏曰:“君其耳而未之目也?为中大夫若此其易也!”襄子曰:“我取登,既耳而目之矣,登之所取,又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终无已也!”此亦齐桓之智也。
【译文】
宁戚是卫国人,每当他喂食拴在车下的牛时,总是一边敲打着牛角一边唱歌。有一天,齐桓公正巧由他身边经过,觉得他不同于别人,准备任用他,但大臣们却劝阻说:“卫国离齐国并不远,不如先派人打听他的为人,如果他确实贤能,再任用也不迟。”可是齐桓公说:“何必多此一举呢?调查的结果可能会发现他有小缺点。人做事常会因小弃大,这就是为什么天下智士常不得君王重用的原因。”于是,齐桓公拜宁戚为上卿。
[冯评译文]
明朝的韩范(字思兼)虽然知道张、李二人是可重用的人才,却不敢用,原因是由于胆小;三国时的诸葛亮虽深知魏延(字文长,曾屡建战功,封征西大将军)的才干,同时也知道以魏延之才不会居人之下,因此顾虑太深,防犯太多,戒备太严,宁可只借重魏延的余才,却不敢让他完全发挥。当初孔明不肯采纳魏延所提子午谷的计策,就是由于孔明的胆气被识虑所蒙蔽。唉!看来“胆”这个字,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魏派夏侯懋镇守长安,蜀相孔明企图发兵征魏。当时魏延曾献计:“夏侯懋懦弱无能,如果丞相能拨给我精兵五千,我可立刻从褒中绕秦岭东进,然后再从子午谷北行,不用十天,就可攻取长安,夏侯懋见我来攻,定会弃城而逃,这时即使魏国派驻守东方的军队前来救援,他们也必须行军二十天才能到达。如果丞相从斜谷出兵,更可一举收取咸阳以西之地。”但当时诸葛亮认为此计过于危险,没有采纳。]
当王登出任中牟令时,他曾向襄王推荐一个人,并说这个人叫瞻胥已,襄王任命这人为中大夫。一旁的王后却劝阻说:“大王只是听别人说这人有才干,自己却没有亲眼看见,怎能轻易相信而草率任用呢。”襄王说:“我之所以任用他,既是根据耳闻,也是根据眼见。因为王登推荐他,就是根据他的耳闻和眼见。我相信王登,把他当成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假使一切事情都要靠我亲眼目睹,那事情永远没有做成的时候。”襄王和齐桓公具有同样的智慧。
486、卫嗣君
【原文】
卫有胥靡亡之魏,嗣君以五十金买之,不得。乃以左氏[地名]易之,左右曰:“以一都买一胥靡,可乎?”嗣君曰:“治无小,乱无大,法不立,诛不必,虽有十左氏无益也。法立诛必,虽失十左氏,无害也。”
【译文】
卫国有一个被判刑的犯人,逃亡到魏国。卫嗣君悬赏五十金,要求魏国代为逮捕这名人犯,可是魏王不要五十金,只肯用卫国的左氏来交换。
侍臣问卫嗣君:“用左氏来交换一名人犯,代价算不算太大?”
卫嗣君回答说:“律法中没有小这个字,任何乱事都是大事。如果法不能守,律令不能执行,即使有十个左氏也没有用;律令能执行,虽用十个左氏来换也值得。”
487、高洋
【原文】
高洋内明而外晦。众莫知也,独欢异之。曰:“此儿识虑过吾。”时欢欲观诸子意识,使各治乱丝。洋独持刀斩之,曰:“乱者必斩。”
【译文】
高洋(即北齐文宣帝,高欢次子,字子进)没有即帝位前,在一般大臣的眼中,并不是一个有特别才干的人,其实高洋却是深藏不露,只有高欢(字贺六浑。其子高洋篡位,追尊为神武帝)看出高洋与其他诸儿不同。曾说:“此儿的智慧思虑更在我之上。”
有一次高欢为测试儿子们对事物的应变能力,就交给每个儿子一把乱丝,要他们整理。当其他儿子正低头整理乱丝时,只有高洋拿起刀斩断乱丝,说:“乱了就只有斩断它。”
488、周瑜 寇准 陈康伯
【原文】
曹操既得荆州,顺流东下,遗孙权书,言“治水军八十万众,与将军会猎于吴。”张昭等曰:“长江之险,已与敌共。且众寡不敌,不如迎之。”鲁肃独不然,劝权召周瑜于鄱阳。瑜至,谓权曰:“操托名汉相,实汉贼也。将军割据江东,兵精粮足,当为汉家除残去秽。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耶?请为将军筹之。今北土未平,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而操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又今盛寒,马无藁草;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险,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者,用兵之患也。瑜请得精兵五万人,保为将军破之!”权曰:“孤与老贼誓不两立!”因拔刀砍案曰:“诸将敢复言迎操者,与此案同。”竟败操兵于赤壁。
契丹寇澶州,边书告急,一夕五至,中外震骇。寇准不发,饮笑自如。真宗闻之,召准问计,准曰:“陛下欲了此,不过五日。[边批:大言。]愿驾幸澶州。”帝难之,欲还内,准请毋还而行,乃召群臣议之。王钦若(临江人)请幸金陵;陈尧叟,阆州人,请幸成都。准曰:“陛下神武,将臣协和,若大驾亲征,敌当自遁,奈何弃庙社稷远幸楚、蜀?所在人心崩溃,敌乘势深入,天下可复保耶?”帝乃决策幸澶州,准曰:“陛下若入宫,臣不得到,又不得见,则大事去矣。请毋还内。”驾遂发,六军、有司追而及之。临河未渡,是夕内人相泣。上遣人目间准,方饮酒鼾睡。明日又有言金陵之谋者,上意动。准固请渡河,议数日不决。准出见高烈武王琼,谓之曰:“子为上将,视国危不一言耶?”琼谢之,乃复入,请召问从官,至皆默然,上欲南下。准曰:“是弃中原也!”又欲断桥因河而守,准曰:“是弃河北也!”上摇首曰:“儒者不知兵。”准因请召诸将,琼至,曰:“蜀远,钦若之议是也,上与后宫御楼船,浮汴而下,数日可至。”众皆以为然,准大惊,色脱。琼又徐进曰:“臣言亦死,不言亦死,与其事至而死,不若言而死。[边批:此举全得高公力,上所信者,武臣也。]今陛下去都城一步,则城中别有主矣,吏卒皆北人,家在都下,将归事其主,谁肯送陛下者,金陵亦不可到也。”准又喜过望,曰:“琼知此,何不为上驾?”琼乃大呼“逍遥子”,准掖上以升,遂渡河,幸澶渊之北门。远近望见黄盖,诸军皆踊跃呼万岁,声闻数十里。契丹气夺,来薄城,射杀其帅顺国王挞览,敌惧,遂请和。
[冯按]
是役,准先奏请,乘契丹兵未逼镇、定,先起定州军马三万南来镇州,又令河东兵出土门路会合,渐至邢、洺,使大名有恃,然后圣驾顺动。又遣将向东旁城塞牵拽,又募强壮入虏界,扰其乡村,俾虏有内顾之忧。又檄令州县坚壁,乡村入保,金币自随,谷不徙者,随在瘗藏。寇至勿战,故虏虽深入而无得。方破德清一城,而得不补失,未战而困。若无许多经略,则渡河真孤注矣。
金主亮南侵,王权师溃昭关,帝命杨存中就陈康伯议,欲航海避敌。康伯延之入,解衣置酒。帝闻之,已自宽。明日康伯入奏曰:“闻有劝陛下幸海趋闽者,审尔,大事去矣!盍静以待之?”一日,帝忽降手诏曰:“如敌未退,散百官。”康伯焚诏而后奏曰:“百官散,主势孤矣。”帝意始坚。康伯乃劝帝亲征。
[冯评]
迟魏之帝者,一周瑜也;保宋之帝者,一寇准也;延宋之帝者,一陈康伯也。
【译文】
曹操取得荆州后,有了兴兵顺流而下,攻取东吴的念头,于是写了一封信给孙权,大意是自己将率领八十万水兵,约孙权在吴交战。
当时以张昭为首的文臣,已被曹操八十万大军的声势吓得魂不守舍,张昭说:“我们所凭借的只有长江天险。在曹操取得荆州后,长江天险已经成为敌我双方所共有;再说敌众我寡,双方兵力悬殊。我个人以为如今之计不如迎接曹公到来。”
坐在一旁的鲁肃,却不认为归顺曹操是上策,于是向孙权建议,不如立即派人召回在鄱阳的周瑜商议大计。周瑜赶回后,激昂的对孙权说道:
“曹操虽名为汉朝丞相,其实却是汉朝的奸贼。主公据有江东,地域宽阔,兵精将广,应当为汉室除去奸贼。再说曹操现正自掘死路,我们哪有归顺他的道理?请主公听我详说平曹的计划:现在北方并未完全平定,关西的马超(字孟起,是汉末将军)和韩遂(后汉金城人,后为曹操所杀)是曹操的后患;如今曹操竟舍弃善战的骑兵,而想与长于水战的吴兵在水上决战,岂不是自取败亡?再加上现在正值隆冬季节,马草军粮的补给都不方便;而曹军远来南方,水土不服、定会生病,这些都是曹操用兵的不利情况,所以主公想要活捉曹操,现在正是千载良机。请求主公给我精兵五万人,我保证击败曹操!”
孙权听了周瑜这番话后说:“我与曹操这老贼势不两立!”说完抽出宝刀,一刀砍断桌子角,道:“诸位再有敢说归顺曹操的,就会和这桌子同样下场。”
后来果然大败曹操于赤壁。
宋真宗时,契丹人出兵攻打澶州,一时边情紧急,一夜之间竟连发五道紧急文书。消息传到京师,朝野震惊。当时宰相寇准(字平仲,官同平章事,封莱国公,卒谥忠愍)却不慌不忙,仿佛平常般谈笑饮酒。
真宗接获军情紧急的报告,就召来寇准,与他商议大计。寇准说:“想要解除这种危急的状况,只要五天的时间就够了。臣恳请附下幸驾澶州。”
真宗听了颇感为难,想直接返回京师,寇准却再三恳请,真宗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召集群臣商议。临江人王钦若建议真宗避难金陵,阆州人陈尧叟则建议前往成都。
寇准奏道:“陛下英明睿智,才使得群臣齐心效命,如果陛下能御驾亲征,敌军必会闻风丧胆,为什么要舍弃宗庙,逃往他地呢?陛下无论幸临金陵或成都,一则路途太过遥远,二则将导致人心溃散,给予敌兵可乘之机,那又如何指望能保住大宋江山?”
真宗听了这些话,才下定决心前往澶州。
寇准说:“请陛下即刻启程,不要再转回宫内,陛下若入宫,如果很长时间不出来,臣又进不去,怕误了大事。”于是真宗下令立即启驾。
这时又有大臣阻拦,临河未渡。这晚,嫔妃个个哭成一团。真宗又派人询问寇准意见,不料寇准因喝醉了酒,竟鼾睡不醒。第二天,又有大臣向真宗建议迁都金陵,真宗有些心动。所以虽然寇准一再恳求真宗渡江,但一连几天真宗仍下不了决心,做不了决定。
一天,寇准碰到烈武王高琼,对他说:“你身为大将军,见国家的情势已到如此危急的地步,难道不会向皇上说句话吗?”高琼向寇准谢罪,于是寇准又再入宫,建议真宗不妨问问其他官员的意思。没想到在朝的官员竟然个个哑口无言。
这时真宗表示希望南下,寇准说:“这种做法简直是舍弃中原。”
真宗又想毁坏桥梁,凭借江河天险来防守。寇准说:“这样河北一地就拱手送敌了。”
真宗不由得摇头说:“你是读书人,不懂得用兵之道:“于是寇准建议真宗询问各位将军的意见。高琼却说:“我赞同王钦若的看法,蜀地远,但陛下若乘坐宫廷楼船,顺着汴江而下,几天的行程,就可抵达金陵。”
在场的大臣纷纷表示赞同,寇准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高琼不慌不忙的接着又说:“臣直言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与其到事情发生时丧命,不如今日直言而死。今天只要陛下离开京师一步,那么整个天下就要改朝换代了,士兵们都是北方人,家小都在京师附近,若京师不保,他们都会回乡保护妻小,到时有谁肯护送陛下,即使近如金陵,陛下也到不了。”
寇准听高琼如此说,顿时又面露喜色,说:“你能明白这道理,为什么不自请为皇上跟前的御前将军呢?”
高琼大喊一声,要轿夫起轿,寇准立刻将真宗请入轿中,全军于是顺利渡河。
真宗抵达澶州北门时,远近的士兵们看见皇帝的车驾,不由欢声雷动,高呼万岁,数十里外都听得到阵阵的欢呼声。契丹人见宋真宗御驾亲征,气势大减,等攻城时,元帅顺国王挞览又遭宋兵射杀,更是胆颤心寒,于是向宋请和。
[冯按译文]
这场战役,寇准事先曾奏请真宗在契丹兵马尚未调派妥当前,先征调定州三万兵马南下镇守,又命河东兵由王门路前来会合,一切部署完毕才劝请真宗亲征。同时寇准也曾招募强壮的丁兵混入契丹境内,骚扰契丹村庄,使契丹有内忧的困扰;另外寇准也发文各州县,要他们各自加强守御,各乡村民组织自卫民团,金币财物随身携带,至于无法运走的米粮要妥善深藏,契丹兵至,千万不可与他们交手,如此一来,契丹人虽是深入内地却毫无所获,往往只攻下一座空城,得不偿失,在未与宋兵交战前已是军需窘困。所以澶州之役宋军获胜并非侥幸,若事先没有这许多部署,那么真宗的渡河亲征,可就真的是孤注一掷了。
宋朝时金主完颜亮南侵,王权师败于昭关,高宗命杨存中(本名沂中,字正甫,一生经历大小二百多次战役,高宗曾比为郭子仪,卒谥武恭)到陈康伯(字长卿,孝宗时封鲁国公,享孝宗庙庭,谥文恭)家中共商渡海避敌的大计。
陈康伯见了杨存中,立即请他入屋,两人便喝起酒来。高宗听说两人还有心情喝酒,不觉宽心不少。
第二天,陈康伯入宫奏道:“臣听说有人劝陛下渡海往福建,这事千万要审慎,敌兵大势已去,请陛下静心等待。”
一天,高宗突然颁下手谕:“如果无法击退金兵,文武百官可各自避难他去。”
陈康伯一见,立刻将诏书焚毁,然后启奏说:“百官一旦离散,陛下的势力将更形孤单,到时大宋江山也完了。”
高宗上听了才又重振信心,于是陈康伯趁机力劝高宗亲征。
[冯评译文]
周瑜拖延了曹魏称帝的野心,寇准保住了真宗皇帝的宝位,陈康伯延续了宋代江山。
489、王素
【原文】
初,原州蒋偕建议筑大虫巉堡,宣抚使王素听之。役未具,敌伺间要击,不得成。偕惧,来归死。王素曰:“若罪偕,乃是堕敌计。”责偕使毕力自效。总管狄青曰:“偕往益败,不可遣。”素曰:“偕败,则总管行;总管败,素即行矣。”青不敢复言,偕卒城而还。
【译文】
宋朝时原州的蒋偕(字齐贤)曾建议修筑大虫巉堡,当时的宣抚使王素(字仲仪,卒谥懿敏)同意蒋偕的提议。然而城堡尚未筑好,敌兵就已趁隙来攻,因此筑堡的工程只有暂时停止。蒋偕因遭敌军攻击,非常害怕,于是弃堡回来向王素请罪。
王素说:“如果将你治罪,那就正中敌计。”于是,只督责蒋偕一定要尽全力将筑堡的工程完成。
总管狄青(字汉臣,卒谥武襄)说:“再派蒋偕只会失败,千万不可以。”
王素说:“如果失败,就派总管前去完成任务;总管再失败,我王素就继总管之后前去达成任务。”
狄青听了,不敢再多话,蒋偕终于完成筑堡工程,安然而回。
490、种世衡
【原文】
种世衡既城宽州,苦无泉。凿地百五十尺,见石,工徒拱手曰:“是不可井矣!”世衡曰:“过石而下,将无泉邪?尔其屑而出之,凡一畚,偿尔一金!”复致力,过石数重,泉果沛然,朝廷因署为清涧城。
【译文】
宋朝的种世衡(字仲平)决定要在宽州筑一座城,但深为找不到水源而烦恼。凿地深达一百五十尺仍只见石块,工人们个个摇头拱手说:“这地方不可能掘出泉水来。”
种世衡说:“越过这层石块,如果再挖不到泉水,你每挖一畚箕泥沙,我赔你一锭金。”
工人们一听,不觉精神抖擞,奋力挖掘,果然越过石层不多深处,泉水源源涌出,朝廷因此将这座城命名为“清涧城”。
491、韩浩
【原文】
夏侯惇守濮阳,吕布遣将伪降,径劫质惇,责取货宝。诸将皆束手,韩浩独勒兵屯营门外,敕诸将案甲毋动。诸营定,遂入诣惇所,叱劫质者曰:“若等凶顽,敢劫我大将军,乃复望生耶?吾受命讨贼,宁能以一将军故纵若?”因涕泣谓惇曰:“当奈国法何?”促召兵击劫质者,劫质者惶遽,叩头乞赀物。浩竟捽出斩之,惇得免。曹公闻而善之,因著令,自今若有劫质者,必并击,勿顾质,由是劫质者遂绝。
【译文】
三国时代,魏人夏侯惇出任濮阳太守时,吕布派使伪称投降,趁机劫持夏侯惇为人质,然后向魏要求大批的珠宝和黄金以交换人质。
当时诸将个个束手无策,只有韩浩(三国魏人,字元嗣)一人率兵驻守营门外,命令诸将全副武装在一旁待命。部署完毕后,请求只身进入拘禁人质的营房。
他对绑架人质的贼兵怒斥道:“你们这些顽劣的凶徒,胆敢劫持大将军,你们还想活命吗?现在我奉命讨贼,又岂能为了保全大将军的命而答应你们的要求?”接着又哭着对夏侯惇说:“为了维护国法的尊严,我也是逼不得已。”说完,韩浩下令营外的军队攻击劫持人质的贼兵,贼兵在惊慌中却仍不忘索讨财物,韩浩下令将他们一个个拖出斩首,夏侯惇终于保全一命。
事后曹操称赞韩浩处理得当,下令,尔后若再有绑架人质的事件发生,根本不必顾虑人质的安危,所以日后再也没有发生绑架人质的事件。
492、寇恂
【原文】
高峻久不下,光武遣寇恂奉玺书往降之。恂至,峻第遣军师皇甫文出谒,辞礼不屈,恂怒,请诛之。诸将皆谏,恂不听,遂斩之。遣其副归,告曰:“军师无礼,已戮之矣。欲降即降,不则固守!”峻恐,即日开城门降,诸将皆贺,因曰:“敢问杀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计者也,[边批:千金不可购。今自送死,奈何失之?]
今来辞意不屈,必无降心。全之则文得其计,杀之则峻亡其胆,是以降耳。]
[冯述评]
唐僖宗幸蜀,惧南蛮为梗,许以婚姻。蛮王命宰相赵隆眉、杨奇鲲、段义宗来朝行在,且迎公主。高太尉骈自淮南飞章云:“南蛮心膂,唯此数人,请止而鸩之。”迄僖宗还京,南方无虞,此亦寇恂之余智也。
【译文】
东汉光武帝时,因高峻久久不向武帝称臣,于是派寇恂(字子翼,随光武帝屡建战功,封雍奴侯,卒谥威)前往招降。
寇恂来到高峻的驻地,高峻派军师皇甫文出面拜见寇恂。皇甫文言辞谦逊,但意态坚决,寇恂大为生气,命人处斩皇甫文,诸将纷纷劝阻,寇恂没有理会,于是皇甫文真被砍了头。
事后,寇恂派高峻的副将回去禀告,说:“由于军师态度无礼,已遭处斩,阁下若有归顺之意,请立即投降,否则就请准备一战。”
高峻一听不由心慌,立即大开城门请降。
这时诸将纷纷向寇恂道贺,并且问道:“为什么杀了高峻的使者后,高峻反而请降呢?”
寇恂说:“皇甫文是高峻的心腹大臣,一切的行事都出自皇甫文的策划,今天他自己来送死,为什么要放过这个机会呢?日前皇甫文来时,言辞虽婉转,但丝毫没有归顺之心,所以如果不杀皇甫文,那么皇甫文的狡计就能得逞;杀了皇甫文,那高峻少了胆,就只有投降了。”
[冯评译文]
唐僖宗临幸蜀地时,恐蛮人伺机骚扰,答应两族联姻。蛮酋命宰相赵隆眉、杨奇鲲、段义宗前来拜谒僖宗,并且迎聘公主。太尉高骈得知僖宗许婚之事,立即自淮南紧急传书,说:“蛮酋心腹就只有这几人,只要毒死这三个人,无须再忧虑会遭南蛮侵扰。”果然在杀了这三人后,直到僖宗回京,南方一直平安无事。
这也是寇恂一类的智慧。
493、刘玺 唐侃
【原文】
嘉靖中,戚畹郭勋怙宠,率遣人市南物,逼胁漕总,领俵各船,分载入都以牟利。运事困惫,多缘此故。都督刘公玺时为漕总,乃预置一棺于舟中,右手持刀,左手招权奸狠干,言:“若能死,犯吾舟。吾杀汝,即自杀卧棺中,以明若辈之害吾军也!吾不能纳若货以困吾军!”诸干惧而退,然终亦不能害公。
[冯述评]
权奸营私,漕事坏矣。不如此发恶一番,弊何时已也!从前依阿酿弊者,只是漕总怕众狠干耳。从狠干怎敢与漕总为难,决生死哉!
按:刘玺,字国信,居官清苦,号“刘穷”,又号“刘青菜”。御史穆相荐剡中曾及此语。及推总漕,上识其名,喜曰:“是前穷鬼耶?”亟可其奏。则权奸之终不能害公也,公素有以服之也。公晚年禄入浸厚,自奉稍丰。有觊代其职者,嗾言官劾罢之,疏云:“昔为青菜刘,今为黄金玺。”人称其冤。因记陈尚书奉初为给谏,直论时政得失,不弹劾人,曰:“吾父戒我勿作刑官枉人;若言官,枉人尤甚!吾不敢妄言也!”因于刘国信三叹。
章圣梓宫葬承天,道山东德州。上官裒民间财甚巨以给行,犹恐不称。武定知州唐侃[丹徒人。]奋然曰:“以半往足矣!”至则舁一空棺旁舍中,诸内臣牌卒奴叱诸大吏,鞭挞州县官,宣言“供帐不办者死”,欲以恐吓钱。同事者至逃去,侃独留。及事急,乃谓曰:“吾与若诣所受钱。”乃引之旁舍中,指棺示之,曰:“吾已办死来矣,钱不可得也!”于是群小愕然相视,莫能难。及事办,诸逃者皆被罢,而侃独受旌。
人到是非紧要处,辄依阿徇人,只为恋恋一官故。若刘、唐二公,死且不避,何有一官!毋论所持者正,即其气已吞群小而有余矣。蔺之渑池,樊之鸿门,皆是以气胜之。
【译文】
明朝嘉靖年间,戚畹,郭勋等人仗恃受宠,常率领属下大肆搜购南方珍玩,然后胁迫漕运官分派船只载运入京,获取暴利。当时水道运输不顺,多半都是因为这缘故。
都督刘玺(字国信)任漕运总官,为根除弊端,事先在船中准备一副棺木,然后右手拿刀,左手指着奸臣说:“若各位想胁迫我的船为你们载货,除非是我死。如果我为护船而不得不杀各位,事后我也会躺在棺木中自尽,让世人明白你们如何败坏纲纪,我不能为接运你们的船货而破坏法纪。”
贪官听了,为免生事,只好悻悻然离去,自始至终,不能伤害刘玺。
[冯评译文]
奸人恃权谋取私利因而败坏漕运,刘玺若不说一番狠话,流弊要到何时才能消弭?以前漕运官曲意阿附,终至酿成弊端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对这般凶狠的贪官有所顾忌。但是贪官再凶残,又怎敢与漕运总官为难而一决生死?
按:刘玺字国信,居官清廉,生活困苦,人称“刘穷”,又称“刘青菜”。当时御史曾向皇帝推荐他为总漕,皇帝竟记得他的名字,说:“就是那个穷鬼吗?”立刻批准他的任命。奸臣始终不能加害刘公,也是因为他有制服奸臣的能力。
刘公晚年俸禄优厚,因此生活宽裕了一些。有人觊觎他的职位,便唆使谏官弹劾他,上疏说:“昔日青菜刘,现今黄金玺。”许多人为刘玺抱屈。
陈尚书最初任命为谏官时,只议论政务得失,不弹劾官员,他说:“我父亲曾告诫我不要做刑官,以免冤枉好人;若是当谏官,那会害人更多,所以我不敢随便弹劾他人。”在此我为刘玺不幸的遭遇长叹三声。
章圣皇帝的灵柩,要在承天安葬,沿途要经过山东德州。官员们为了壮大场面,大肆搜刮民财,仍嫌经费不足。
武定知府唐侃(字廷直)激愤的说:“以现在所征收的一半财力,就足够有盛大的场面了。”于是抬了一副棺木放在屋旁。当时宫廷宦官嫌诸官办事不力,不但对官员大声叱责,甚至鞭打州府县令,扬言如果再有怠惰情事,一律处死,想借此恐吓州官敛取更多民财。
有些府吏受不了宦官的威逼,竟弃职逃逸,只有唐侃留下。等宦官逼急了,唐侃说:“我带你去看我所募集的钱。”于是带宦官来到屋外的棺木旁,指着棺木说:“我已尽力,你杀了我吧,钱,我没有。”宦官们一听,不由一楞,也不敢再为难他。
事后,凡是弃职逃逸的官员都遭免职,只有唐侃受到朝廷表扬。
[冯评译文]
人到紧要关头,如果还阿谀奉承,多半是因贪恋官职,像刘玺、唐侃二公连死都不怕,又哪会把官职放在心上呢?不要说二公所持的理由充足,光是那股气势,就足以震慑那群小人了。渑池之会中的蔺相如、鸿门宴中的樊哙,都是以气势取胜。
494、段秀实 孔镛
【原文】
段秀实以白孝德荐为泾州刺史。时郭子仪为副元帅,居蒲,子晞以检校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屯邠州。邠之恶少窜名伍中,白昼横行市上,有不嗛,辄击伤人,甚之撞害孕妇,孝德不敢言。秀实自州至府白状,因自请为都虞侯,孝德即檄署府军,俄而晞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刺杀酒翁,坏酿器。秀实列卒取之,断首置槊上,植市门外。一营大噪,尽甲,秀实解去佩刀,选老躄一人控马,径造晞门。甲者尽出,秀实笑而入,曰:“杀一老兵,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眙。俄而晞出,秀实责之曰:“副元帅功塞天地,今尚书恣卒为暴,使乱天子边,欲谁归罪乎?罪且及副元帅矣!今邠恶子弟窜名籍中,杀害人藉藉如是,人皆曰‘尚书以副元帅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晞乃再拜曰:“公幸教晞。”即叱左右解甲,秀实曰:“吾未晡食,为我设具。”食已,又曰:“吾疾作,愿一宿门下。”遂卧军中。晞大骇,戒候卒击柝卫之。明日,晞与俱至孝德所陈谢,邠赖以安。
孝宗时,以孔镛为田州知府。莅任才三日,郡兵尽已调发,而峒獠仓卒犯城,众议闭门守,镛曰:“孤城空虚,能支几日?只应谕以朝廷恩威,庶自解耳。”众皆难之,谓“孔太守书生迂谈也。”镛曰:“然则束手受毙耶?”众曰:“即尔,谁当往?”镛曰:“此吾城,吾当独行。”众犹谏阻,镛即命骑,令开门去。众请以士兵从,镛却之,贼望见门启,以为出战,视之,一官人乘马出,二夫控络而已。门随闭,贼遮马问故,镛曰:“我新太守也,尔导我至寨,有所言。”贼叵测,姑导以行。远入林菁间,顾从夫,已逸其一。既达贼地,一亦逝矣。贼控马入山林,夹路人裸加于树者累累,呼镛求救。镛问人,乃庠生赴郡,为贼邀去,不从,贼将杀之。镛不顾,径入洞,贼露刃出迎,镛下马,立其庐中,顾贼曰:“我乃尔父母官,可以坐来,尔等来参见。”贼取榻置中,镛坐,呼众前,众不觉相顾而进,渠酋问镛为谁,曰:“孔太守也。”贼曰:“岂圣人儿孙邪?”镛曰:“然。”贼皆罗拜,镛曰:“我固知若贼本良民,迫于馁,聚此苟图救死,前官不谅,动以兵加,欲剿绝汝,我今奉朝命作汝父母官,视汝犹子孙,何忍杀害?若信能从我,当宥汝罪,可送我还府,我以谷帛赍汝,勿复出掠;若不从,可杀我,后有官军来问罪,汝当之矣。”众错愕曰:“诚如公言,公诚能相恤,请终公任,不复扰犯。”镛曰:“我一语已定,何必多疑。”众复拜,镛曰:“我馁矣,可具食。”众杀牛马,为麦饭以进,镛饱啖之,贼皆惊服。日暮,镛曰:“吾不及入城,可即此宿。”贼设床褥,镛徐寝。明日复进食,镛曰:“吾今归矣,尔等能从往取粟帛乎?”贼曰:“然。”控马送出林间,贼数十骑从。镛顾曰:“此秀才好人,汝既效顺,可释之,与我同返。”贼即解缚,还其巾裾,诸生竞奔去。镛薄暮及城,城中吏登城见之,惊曰:“必太守畏而从贼,导之陷城耳。”争问故,镛言:“第开门,我有处分。”众益疑拒,镛笑语贼:“尔且止,吾当自入,出犒汝。”贼少却,镛入,复闭门,镛命取谷帛从城上投与之,贼谢而去,终不复出。
[冯评]
晞奉汾阳家教,到底自惜功名。段公行法时,已料之审矣。孔太守虽借祖荫,然语言步骤,全不犯凶锋。故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
【译文】
唐朝人段秀实(字成公,谥忠烈)因白孝德(安西人,曾大败吐蕃于赤沙峰,封昌化郡王,历太子少傅)的推荐,当上了泾州刺史。
当时郭子仪(华川人,平安史之乱功第一,德宗时赐号尚父,身系天下安危二十年,与李光弼齐名,世称郭汾阳,谥忠武)为副元帅,驻守蒲州。儿子郭晞(郭子仪三子,善骑射,曾屡建战功,以检校尚书兼行营节度使)屯兵邠州。邠州恶少打着郭晞部署的名号,白天横行街市,称有不顺心,动辄出手伤人,甚至故意冲撞孕妇。白孝德虽深知恶卒暴行,但顾忌郭晞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段秀实由州陈状至府军,自己请调为都虞侯,白孝德立即发文至府军要求惩办恶卒。正巧郭晞手下十七人到街市买酒,借故滋事,杀了卖酒的老头,还砸坏店中酿酒的器皿。段秀实得知,命闹事的士卒排成一列,当场砍下他们的脑袋,悬在长矛上,竖立在市门外。
消息传到郭晞的营地,全营士兵群情激动,立即全副武装,准备向段秀实讨个公道。段秀实在将那群闹事的士兵正法后,也深知会引起郭晞营中强烈的不满,于是先解下身上佩刀,再选一名跛脚老人为他驾车,来到郭晞营地。全营的士兵听说段秀实到,全都武装而出。段秀实一面走入营地,一面笑着说:“杀一名老兵,何必要如此费周章的全副武装呢。我不是顶着我的脑袋来了吗?”
士兵们听他这么说,不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不久,郭晞出来了,段秀实责备他说:“副元帅功盖天地,而今尚书却骄纵士兵横行暴虐。一旦发生暴乱,这罪该由谁为承当呢,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副元帅。今天邠州的恶少混名在你的部属中,借你名号草菅人命,人们都批评说你这尚书,仗着父亲是副元帅,所以才不严格约束手下。那么郭氏一生的功名,还能为世人称颂多久呢?”
郭晞听了,说:“多谢教诲。”说完立即命士兵放下武器。
段秀实开口说:“我还没有吃饭,你为我准备一些吃的东西。”等吃完饭后,又开口说:“我的宿疾又发作了,今晚就在此地暂住一夜吧。”说完,就睡在营中,郭晞大感吃惊,告诫士兵严加巡行,保卫段秀实。
第二天一早,郭晞与段秀实两人一同来到白孝德的公署,向他拜谢,从此邠州安宁无事。
明孝宗时,孔镛(字昭文)为田州知府,到任才三天,郡中的守备兵士全部调往他地,而这时峒獠又乘隙攻城。众人提议闭城固守,孔镛说:“我们兵力薄弱,势力孤单,能支持多久呢?如今只有对贼人晓谕朝廷的恩德,或许能感化贼人,解除危机。”众人觉得这想法太天真了,认为孔太守所说完全是书生迂腐的论调。孔镛说:“难不成我们该束手投降,让贼人杀了我们?”
众人说:“即使采纳太守的建议,那么该派谁去向贼人宣示恩德呢?”孔镛说:“这是我的城,当然该我去。”众人纷纷劝阻,孔镛却下令准备车驾,决定只身前往。临行前,众人请求孔镛带卫兵随行,孔镛一概拒绝。
贼人见城门打开,以为城中士兵准备出城迎战。再仔细一看,只见一位官员乘坐马车出城,车上只有两名控马的马夫随行。他们出城后,城门又随即关闭。贼人拦下车驾盘问,孔镛说:“我是新上任的太守,你带路引我去你们营寨,我有话要对你们首领说。”
那名贼人心机深沉,故意带着孔镛在树林中绕路,孔镛回头看看马夫,已跑了一名。等到达贼营时,另一名马夫也不见了。贼人带孔镛在树林绕路时,见途中有一男子被绑在树上,身上伤痕累累,向孔镛求救。孔镛问贼人,原来那男子是赴郡参加考试的书生,被贼人劫持,因为不答应贼人的要求,所以贼人准备要杀他。孔镛没有再说话,直接进入贼人营寨。
贼人带着兵器出寨迎接,孔镛下马,站在屋内对贼人说:“我是你们的父母官,等我坐下后,你们可以向我参拜。”贼人取来坐榻,放在屋子中间,孔镛坐定后要众贼上前,众贼相互对望后不觉走向前。
贼首问孔镛的身份,孔镛说:“我是孔太守。”
贼首问:“你可是孔圣人的后辈子孙?”
孔镛说:“正是。”
于是群贼行礼叩拜。
孔镛说:“我深信你们本性善良,只因生活困苦迫于无奈,才沦为盗匪、苟且求活。前任太守不能体谅你们的处境,动辄派官兵围剿,想要将你们赶尽杀绝;我奉朝廷之命,身为你们的父母官,看你们就像是我的子孙,我哪忍心加害你们?如果你们相信我,肯归顺我,我自当赦免你们的罪,你们护送我回府城,我会以稻谷布帛相赠,希望你们日后能为良民不再抢掠;若是不肯归顺,也可以杀了我,日后自然会有官军前来问罪,这后果你们要自行负责。”
众贼说:“果真如太守所说,能体恤我等处境,我等发誓在孔公任内,不再侵扰地方。”
孔镛说:“我话说出口就算数,你们不必多疑。”众贼又再拜谢。
孔镛说:“我饿了,你们替我准备饭菜吧。”
众贼急忙杀牛作饭,孔镛一顿饱餐,众人大感惊异。
这时已近黄昏,孔镛说:“天色已暗,看来我已赶不及今晚入城,就在此地暂住一夜吧。”贼人立即铺床整褥,孔镛意态安闲的从容入睡。
第二天用过早饭后,孔镛说:“今天我要回去了,你们可愿随我回府城,搬运米粮布帛?”
贼人说:“好。”于是拉马护送孔镛出林,后面跟随数十名贼人。孔镛回头对贼人说:“那位秀才是好人,现在你们既然已决定归顺我,就放了那秀才,让他跟我一起回府城。”于是贼人不但放了秀才,还把他的衣物也一并还给他,秀才拿回衣物后竟奔逃而去。
快到黄昏时,孔镛等人终于抵达府城。城中官员登城望见,都大惊说:“一定是太守怕死降贼,引导贼人攻城。”于是争相探问孔镛,孔镛命他们只管开门,他自有打算,官员一听更加疑惧。
孔镛笑着对贼人说:“各位暂且先在此稍候,我进城后一定会如我所说的犒赏各位。”
贼人后退一段距离。孔镛进城后,关闭城门,命人取来米粮布帛,由城楼丢下,众贼捡拾后叩谢离去,从此不再危害地方。
[冯评译文]
郭晞自幼秉承庭训,养成爱惜名声的观念,所以段秀实在执法前,早已有审慎的评估了;孔太守虽借祖先威名震慑贼人,但他言行举止丝毫不冒犯对方,所以说“柔能克刚”。
495、姜绾
【原文】
姜绾以御史谪判桂阳州,历转庆远知府。府边夷,前守率以夷治。绾至,一新庶政,民獠改观。时四境之外皆贼窟,翦其渠魁,乃选健儿教之攻战,无何自成锐兵,贼盗稍息。初,商贩者舟由柳江抵庆远。柳、庆二卫官兵在哨者,阳护之,阴实以为利。绾一日自省溯江归,哨者假以情见迫,遽言贼伏隩,訹绾陆行便。绾曰:“吾守也,避贼,此江复何时行邪?”麾民兵左右翼,拥盖树帜,联商舟,倘徉进焉。贼竟不敢出。自是舟行者无所用哨。
[冯评]
决意江行,为百姓先驱水道,固是。然亦须平日训练,威名足以慑敌,故安流无梗。不然,尝试必无幸矣。
【译文】
明朝时姜绾(字玉卿)由御史谪贬至桂阳州判,后转任为庆远知府,治理边地夷民。前任知府完全以夷人治夷。姜绾到任后,政务气象一新,官民的作风完全改观。
当时庆远府外四境都是贼穴,姜绾认为要平贼寇,必先翦除贼首,于是挑选强健的男子,教导他们攻战防守的战技,不多久,就成为一支骁勇善战的精锐部队,因此贼盗的气焰稍加收敛。
早先,商船的路线是由柳江直抵庆远,在柳、庆二地分别有卫兵站哨警戒。然而卫兵表面上是在维护水道畅通,保障商船安全,暗中却勒索谋利。一天姜绾自省城搭船回庆远,哨兵故意谎报情况紧急,有贼兵埋伏岸边,劝姜绾取道陆路以策安全。
姜绾说:“身为庆远知府,如果还害怕贼人,那这条水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平安通行?”于是指挥民兵在左右护卫,联合其他商船徐徐向前推进。贼兵竟不敢蠢动。从此河道畅通无险,哨兵也撤离。
[冯评译文]
姜绾执意取道水路,为百姓做开路先锋,这本就属知府职责,但也是因他平日有足够的威仪能震慑贼人,才能平安无事。否则轻易的尝试,一定无法幸免。
496、文彦博
【原文】
潞公为御史时,边将刘平战死。监军黄德和拥兵观望,欲脱己罪,诬平降虏,而以金带赂平奴,使附己。[边批:监军之为害如此。]平家二百口皆冤系,诏彦博置狱河中。彦博鞫治得实。德和党援谋翻狱,已遣他御史来代之矣。彦博拒之,曰:“朝廷虑狱不就,故遣君。今狱具矣。事或弗成,彦博执其咎,与君无与也。”德和并奴卒就诛。
【译文】
宋朝潞国公文彦博当御史时,边将刘平(祥符人,字士衡,谥壮武)作战阵亡。监军黄德和拥兵观望,事后为了想替自己脱罪,更毁谤刘平投降胡人,并且贿赂刘平的部属,收买他们,致使刘平一族二百多人都蒙冤入狱。
当时文彦博奉诏下判河中,经他调查,终于使真相大白,可是黄德和等人却想推翻判决,就设法请托指派其他的御史来代替文彦博。文彦博坚决不同意,对来接任的御史说:“朝廷是担心我无法做成判决,才派你来代替;现在我既然已经作成判决,如果有任何差误,我愿意承担一切过失的责任,同你没有任何关系。”
结果,文彦博把黄德和及被收买的刘平部属全部处死。
497、陆光祖
【原文】
平湖陆太宰光祖,初为浚令。浚有富民,枉坐重辟,数十年相沿,以其富,不敢为之白。陆至访实,即日破械出之,然后闻于台使者,[边批:先闻则多掣肘矣。]使者曰:“此人富有声。”陆曰:“但当问其枉不枉,不当问其富不富。果不枉,夷、齐无生理;果枉,陶朱无死法。”台使者甚器之。后行取为吏部,黜陟自由,绝不关白台省。时孙太宰丕扬在省中,以专权劾之。即落职,辞朝遇孙公,因揖谓曰:“承老科长见教,甚荷相成。但今日吏部之门,嘱托者众,不专何以申公道?老科长此疏实误也!”孙沉思良久,曰:“诚哉,吾过矣。”即日草奏,自劾失言,而力荐陆。陆由是复起。时两贤之。
[冯述评]
为陆公难,为孙公更难。
葛端肃以秦左伯入觐,有小吏注考“老疾”,当罢。公复为请留,太宰曰:“计簿出自藩伯。何自忘也?”公曰:“边吏去省远甚,注考徒据文书,今亲见其人甚壮,正堪驱策,方知误注。过在布政,何可使小吏受枉?”太宰惊服,曰:“谁能于吏部堂上自实过误?即此是贤能第一矣!”此宰与孙公相类。葛公固高,此吏部亦高。
因记万历己未,闽左伯黄琮(马平人)为一主簿力争其枉,当轴者甚不喜,[边批:此等无识者多。]曰:“以二品大吏为九品官苦口,其伎俩可知。”为之注调。人之识见不侔如此!
【译文】
明朝平湖的陆太宰名光祖(谥庄简)最先任浚令时,当地一位百姓含冤入狱长达数十年。由于他有钱,狱官为了避嫌,反而不敢为他洗刷罪名。陆光祖到任后访得实情,当日就放他出狱,然后再呈报御史。御史说:“这人出名的有钱。”
陆光祖答道:“但只问这人是否真的有罪,不问他是否有钱。如果他确实有罪,即使生活如伯夷、叔齐般贫困也无法让他苟活;如果他确实冤枉,纵使如陶朱公般富甲一方,也没有理由判他罪。”御使听了非常赏识,从此更器重他。
后来,陆光祖升为吏部官,问案判决全凭自己见解,完全不须经御史台批阅。当时孙太宰丕扬(富平人,字叔孝)以独断专权的罪名弹劾他。陆光祖被免官后,一天巧遇孙丕扬,对他行礼长拜后说:“承蒙厚爱受教匪浅,实在感激不尽。但现今吏部人情关说不断,如果不独断专权,只怕正义公道无法伸张。孙公上疏弹劾在下,实在是误解在下了。”
孙丕扬沉思许久,才说:“你说的有理,我错了。”立即起草上奏,自陈失言的过失,而极力保荐陆光祖,于是陆光祖又得以官复原职。得以与孙丕扬共称当代二贤人。
[冯评译文]
世人想学陆光祖的正义果断,固然不容易,但要学孙公自承错误,立即更正的勇气更难。
葛端肃奉命晋见吏部尚书,有一名小吏的资料被人注上“年老多病当免职”的字句。葛公为小吏申请留任原职,太宰说:“你难道忘了,这本记录簿是出自你的部门。”葛公说:“驻边小吏离府太远,个人资料的记载又完全根据文书,今天我亲眼见这小吏身体强壮,正是他效命朝廷的黄金岁月,才知道原先记录有错,过失在我,怎可连累小吏呢?”太宰不由佩服的说:“能在吏部堂上自承过失,实在是天下第一等贤人。”这事和孙太宰事相同,葛公固然高明,这位吏部大人也高明。
我想起明朝万历年间任吏部尚书的黄琮,为一名主簿极力洗脱冤情,结果他的上司非常不高兴,说:“堂堂二品官,竟然为一个小小的九品官费唇舌,看来你的才识也不过如此。”
后者与前者截然不同的评价,可见人的见识与差距有多大!
498、陆树声
【原文】
陆文裕[树声]为山西提学。时晋王有一乐工,甚爱幸之,其子学读书,前任副使考送入学。公到任,即行文黜之。晋王再四与言,公曰:“宁可学宫少一人,不可以一人污学宫。”坚意不从。
[冯评]
自学宫多假借,而贱妨贵,仆抗主者纷纷矣!得陆公一扩清,大是快事。
【译文】
明朝人陆树声(松江华亭人,字与吉,号平泉,谥文裕)为山西提学时,当时晋王府中有一名乐工,很得晋王的宠爱。乐工的儿子想入官学读书,前任的副使就将他保送入学。
陆公到任后,立即发文免他学籍。晋王一再的求情,陆公说:“宁可让学宫少收一名学生,不能为多收一名学生而污损学宫名誉。”执意不肯答应晋王的请托。
[冯评译文]
长久以来,学官多半是姑息养奸,贱妨贵,仆抗主的事件因而纷纷发生,陆公能一举廓清此案,自是大快人心!
499、韩琦
【原文】
英宗初晏驾,急召太子。未至,英宗复手动。曾公亮愕然,亟告韩琦,欲止勿召。琦拒之,曰:“先帝复生,乃一太上皇。”愈促召之。
内都知任守忠奸邪反覆,间谍两宫。韩琦一日出空头敕一道,参政欧阳修已佥书矣,赵概难之,修曰:“第书之,韩公必自有说。”琦坐政事堂,以头子勾任守忠立庭下,数之曰:“汝罪当死,谪蕲州团练副使,蕲州安置。”取空头敕填之,差使臣即日押行。
[冯评]
韩魏公生平从未曾以“胆“字许人,此等神通,的是无两。
【译文】
宋英宗刚死,内臣急召太子入宫。太子尚未抵达,突然英宗的手动了一下。曾公亮不觉错楞,急忙通知韩琦,想要他阻止太子入宫即帝位。韩琦不同意,说:“如果先帝真的死而复活,就是太上皇,为何不能召太子进宫?”说完再次派人催请太子立即入宫。
内都知任守忠(字稷臣)为人奸邪,反复无常,喜欢刺探两宫秘事。一天,韩琦故意发出一道空白的敕命,参政欧阳修在空白敕命上签下名字,赵概面有难色,欧阳修说:“你只管签字,韩公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只见韩琦坐在政事堂上,要任守忠站立庭下,列举他的罪状说:“你依罪该死,贬为蕲州团练副使,即日启程赴蕲州。”接着取出空白敕命填上,派使臣立即执行押送。
[冯评译文]
韩魏公一生从来未以“有胆量”来赞许别人,看他行事,的确无人比他更有胆量。
500、吕端
【原文】
太宗大渐,内侍王继恩忌太子英明,阴与参知政事李昌龄等谋立楚王元佐。端问疾禁中,见太子不在旁,疑有变,乃以笏书“大渐”二字,令亲密吏趣太子入侍。太宗崩,李皇后命继恩召端,端知有变,即绐继恩,使入书阁检太宗先赐墨诏,遂鏁之而入,皇后曰:“宫车已晏驾,立子以长,顺也。”端曰:“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日。今始弃天下,岂可遽违命有异议耶。”乃奉太子。真宗既立,垂帘引见群臣。端平立殿下,不拜,请卷帘升殿审视,然后降阶,率群臣拜呼“万岁”。
[冯评]
不糊涂,是识;必不肯糊涂过去,是断。
【译文】
宋太宗病势沉重,内侍王继恩(由后周入宋,受宠于太宗,真宗时更加骄横,因泄机密贬为右监门卫将军)忌怕太子英明,暗中勾结参知政事李昌龄(字天赐)等人,想扶立楚王元佐为太子。
吕端(字易直,太宗时为户部侍郎平章事,欲拜为相,人谓吕端糊涂,帝曰:“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于是拜吕端为相,卒谥正惠)进宫探望太宗,见太子不在皇上寝宫,怕有人借机生变,就在手板上写上“病危”二字,命亲信交给太子,召太子进宫服侍太宗。
太宗驾崩后,李皇后命王继恩召吕端入宫,吕端知道一定有变故发生,就骗王继恩进御书房,说要检视先皇遗墨诏命等物件,随即将王继恩反锁在御书房,这才入内宫。
李皇后见到吕端,便对他说:“先皇已驾崩,立长子为帝才合于礼制。”
吕端答:“先帝曾预立太子,为的就是在先皇百年后,太子能顺利继承帝位。今天先皇才崩逝,就遽然违抗先皇遗命,我怕会引起其他大臣的非议。”于是奉太子为帝,即宋真宗。
真宗即位后,垂帘接见群臣。吕端直身站立不叩拜,请真宗卷起帘幕,然后登上殿阶仔细端详,看清楚的确是真宗本人,才走下殿阶,率百官高呼万岁。
[冯评译文]
平日不糊涂,是识;遇大事一定不肯糊涂搪塞过去,是断。
501、辛企李
【原文】
辛参政企李守福州。有主管应天启运宫内臣武师说,平日群中待之与监司等。企李初视事,谒入,谓客将曰:“此特监珰耳,待以通判,已为过礼。”乃令与通判同见。明日,郡官朝拜神御,企李病足,必扶掖乃能拜。既入,至庭下,师说忽叱候卒退,曰:“此神御殿也。”企李不为动,顾卒曰:“但扶,自当具奏。”[边批:有主意。]雍容终礼。既退,遂自劾待罪。朝廷为降师说为泉州兵官云。[边批:处分是。]
【译文】
参政辛企李镇守福州时,有个应天启运宫的宦官名叫武师说,平日属僚把他奉为监司(官名,监察州郡的官员)。
辛企李初上任,见了武师说后,对僚属说:“这监官徒有外表,以后只要以对通判(官名,掌钱谷、讼狱等事)的礼节对他就足够了。”
第二天,百官朝拜先帝的肖像,不巧辛企李脚痛,一定要人扶着他才能参拜,来到殿下后,武师说突然叱令侯卒退下,说:“这是供奉先帝肖像的殿堂,闲杂人岂能随便进出。”辛企李不为所动,回头对吏卒说:“你们只管扶我,事后我自当呈奏朝廷请罪。”说完神情从容的行礼参拜,离殿后,立即上奏自陈罪状,等皇帝降罪。结果朝廷反而把武师说贬为泉州兵官。
502、王安石
【原文】
荆公裁损宗室恩数,宗子相率马首陈状,云:“均是宗庙子孙,那得不看祖宗面?”荆公厉声曰:“祖宗亲亦变祧,何况贤辈!”[边批:没得说。]
[冯评]
荆公议论皆偏。只此一语,可定万世宗藩之案。
【译文】
宋朝宰相王安石奏请裁减皇室宗亲的俸禄。消息传开,皇室宗族相继拦道陈情,认为都是皇室亲族,看在祖先面上不要扣减俸禄。王安石厉声说道:“即便是皇上高祖等近亲,也要迁离天子太庙另祭,何况是你们这些远亲呢?”
[冯评译文]
王荆公的言论一向偏激。唯有这番话可算是规范皇室宗藩的典范。
503、毛澄
【原文】
太仓毛文简公。嘉靖初,上议选婚,锦衣卫千户女与焉。内侍并皇亲邵蕙俱得重赂,咸属意。公在左顺门厉声曰:“卫千户是卫太监家人,不知自姓,何以登玉牒?此事礼部不敢担当,汝曹自为之!”众议遂息。
【译文】
明嘉靖初年,皇帝下令择婚,其中锦衣卫千户的女儿也在候选名单中。由于内侍及皇亲都接受卫千户的重礼,都属意卫千户的女儿。
当时毛澄(字宪清,谥文简)在礼部,听说这事,厉声说道:“卫千户是卫太监家人,出身不明,日后如何名列王族谱系。这事礼部不敢承办,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从此众人不敢再提卫千户的事。
504、祝知府
【原文】
南昌祝守以廉能名。宁府有鹤,为民犬咋死,府卒讼之云:“鹤有金牌,乃出御赐。”祝公判云:“鹤带金牌,犬不识字;禽兽相伤,岂干人事?”竟纵其人。
又两家牛斗,一牛死,判云:“两牛相争,一死一生;死者同享,生者同耕。”
【译文】
南昌的祝知府以廉洁能干出名。
宁王府有一只仙鹤,被民家所饲养的狗咬死。府吏把狗主送入官府,说:“仙鹤的脖子上套有御赐金牌。”意思要重判此人以媚宁府。
祝公判道:“鹤挂金牌,狗不识字;畜相斗,干人何事?”于是放了那名狗主。
又有一次,两家人所养的牛相斗,其中一头牛斗死了,两人告进官府,祝知府判道:“两牛相争,一死一活;死牛大家吃,活牛共同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