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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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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阳讲义卷一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大学之道章

这一章是五经四书的纲领明白得这一章五经四书都在其中了要明白这章书不必另出意见只将朱子章句或问细细玩味便洞然了今日所以不可不讲者因明季讲家将这章书都讲乱了不将异说埽去不免反被他淆惑能辨得异说之非则愈觉朱子之解有味而圣学晓然在目矣这章大意只是序不可乱功不可缺纲领如此条目亦如此自明季学术淆乱各立宗旨或以明明德为主或以止至善为主或主修身或主诚意或主致知或主格物或主明明德於天下三纲领八条目几如晋楚齐秦之递相雄长其说虽不同总之朱子欲分为三为八诸家则欲合为一以分为支离以合为易简而圣人立言之旨汨没久矣故今讲此书者只要晓得序不可乱功不可缺便知一切牵合宗旨都是乱道三纲领还他三件八条目还他八件方是朱子之意方是圣人之意至於大学二字对小学说不是对异端曲学说若对异端曲学则小学亦大矣洒埽应对何等正大所以朱子特地编成小学一书教人先做了小学工夫然後做大学工夫一段吃紧为人之意至为真切明季讲家反嫌其粗浅不肯依此讲可谓大误今当悉遵朱子其他种种与朱子背谬者不可殚述应悉改正吾辈今日学问只是遵朱子朱子之意即圣人之意非朱子之意即非圣人之意断断不可错认了但有一说未有朱子章句或问时这章书患不明白既有朱子章句或问这章书不患不明白只怕在口里说过了不曾实在自家身心上体认则书自书我自我何益之有圣贤谆谆切切决不是专为人作时文地步也切宜猛省

首节

格致诚正修备然後可谓之明此明字与中庸明善之明端主知见言者不同又大全黄氏曰虚灵不昧明也具衆理应万事德也此说亦不是虚灵不昧是德之明处具衆理应万事亦是德之明处浅说曰夫德而谓之明者以其虚而且灵具仁义礼智之性於中而足以应夫万事也最是又虚灵不昧与具衆理应万事虽是两层却不可截然分开看了虚灵不昧朱子所谓灵的是心是以气言具衆理应万事朱子所谓实的是性是以理言然虚灵不昧四字离不得具衆理应万事若非具衆理应万事虽有知觉叫不得虚灵故北溪陈氏曰理与气合所以虚灵

章句讲明德虽从天命之性说起与中庸天命之性无二至讲上明字示学者下手工夫则止曰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不及未发是格致诚正修皆属中庸致和一边工夫而所谓立天下之大本者大学则固未之及也缘大学一书是初学入德之门故只从发动处说起且先有小学主敬一段工夫在前非若中庸是一贯之学必合动静言之也大学之格致诚正修犹论语之非礼勿视听言动皆是制乎外以养其内之功

章句解至善只云事物当然之理是就万殊处说未尝就一本处说不过明新皆要无过不及到恰好处而已大全玉溪卢氏乃曰至善乃太极之异名而明德之本体得之於天而有本然一定之则者至善之体乃吾心统体之太极见於日用之间而各有本然一定之则者至善之用乃事事物物各具之太极也此解得太深非圣经指点初学之意与朱注乖违又或问以至善为明德新民之标的是以凖的言不是以究竟言故李敬子问至善乃万理明尽各造其极然後为至朱子答曰至善是自然的道理如此说不得见於文集浅说乃曰以之为标的以之为归宿曰归宿则是要其极至者而言看作中庸不显笃恭孟子大而化之境界矣亦与朱注乖违至若王阳明谓至善是心之本体又曰至善只求诸心心即理也指心为善更属乱道不足论矣

新民之止至善蒙引有二说一说谓主在上新民者而言非谓民德之新亦皆必止於至善也一说仁敬孝慈信以此自尽者明明德之止至善也使人皆有以尽乎此者新民之止至善也存疑从後说盖以朱子曰在他虽未能在我所以望他者不可不如是也若如蒙引前说则将有为拙工改废绳墨之弊知止节

朱子答李敬子曰知有浅深得有大小难以一概论也朱子之意不欲将知得坐定作一贯看盖知得中又各自有层次

定静安虑四字在知得之间与别处不同存疑所谓此是知边静日用之间动静不一此静固自如也其实诚正修内节节有个定静安虑但经文所指则端在知边耳吴氏季子讲定静安虑皆浮泛不切能虑最难事有猝至有杂投有关利害有介疑似平日讲究都靠不得究竟不能虑亦是知不熟欲到能虑地位无别法只是知止工夫熟而已定静安虑都是知止工夫愈进而愈熟

方正学取王文宪诸人之论欲归经文知止以下至则近道矣以上四十二字於听讼吾犹人也之後为传第四章以释致知格物谓与孟子尧舜之知不徧物正相发明蒙引存疑亦以为然此是蒙引存疑一大差处以知本属格物虽若合於孟子不徧物之意而习静良知之学以读书穷理为支离者亦得托焉遂谓知本是知之至知本之外更无工夫其弊可胜言哉明季丰坊又依傍蒙引诸家之说作为石经大学以欺世无忌惮尤甚

物有本末节

物有本末之物若依蒙引移作格致传则与格物之物同若依章句则物有本末之物指明德亲民是以物之大纲言格物之物指事物之理是以物之散殊言虽其归则一而所指不同今人牵合为一则误矣

圣人言语自有次第如物有本末节章句只说结上文至古之节又自从条目中分个先後非上节预起之也玉溪卢氏谓物有节不特结上文又以起下文则不知语言次第矣後人因此遂将下文六个先字应知所先七个後字应知所後谬甚

蒙引谓知止知字深知所先後知字浅此知字又在知止之前

古之欲明节

蒙引谓意者心之萌也心该动静意只是动之端诸儒分别心意无如此明白

语类载朱子致知格物之说不同林恪所记则云致知格物只是一事非是今日格物明日又致知又有一条不知何人所记则云或谓物格而知便至如此则与下文而後之例不同曰看他文势只合与下文一般说此二条应以林说为正大全朱子曰六个欲字与先字谓欲如此必先如此是言工夫节次若致知则便在格物上欲与先字差慢在字紧又答江德功曰谓老佛之学乃致知而离乎物者此非是夫格物可以致知犹食所以饱也今不格物而自谓有知则其知者妄也不食而自以为饱则其饱者病也此皆与林氏所记相发明或疑在字与六个欲字先字无分别後面云治国在齐其家亦用在字矣何尝与欲字先字有紧慢之分乎此又不然经传中字句同而义异者甚多不可以此驳彼也

象山之顿悟荆公之执拗皆是不能格物

阳明谓知行合一亦似近理知乌喙之不可食则必不食程朱固亦有此论但阳明所谓知不是程朱所谓知阳明所谓知乃离物之知而非格物久後豁然贯通之知吴因之尝言知者良知之本体识见从此出识见岂知哉认识见为知执光为明矣此则阳明所谓知正朱子所谓不食而自以为饱其饱者病也格物致知是才离小学第一件工夫应承小学说来盖小学之後聪明渐启当有以扩充其聪明智识日多当有以范围其智识

物格节

物格节是鞭紧上文上文言序之不可乱此节则见序之所以不可乱或问云物格节是覆说上文意双峰云上节就八目逆推工夫後节就八目顺推功效所以覆说所以顺推功效总是要见序之决不可乱双峰与朱子之说非有二也

自天子节

修身二字只作自明其明德若前本明德此又本修身便是两截盖修身为本即是明德为本但前就纲领言之而见其序之不可易此则就条目言之而仍见其不可易本字对家国天下说不可对物知心意说

末节

末节或问虽将本末厚薄对说然今讲家多云所厚者薄即是那末不治的起头处言其本既乱即所厚如家已先薄了又何况国与天下则本之不可乱也明甚如此说甚好与或问亦不相碍

康诰曰克明德章

这一章释经文明明德曰德曰天之明命曰峻德即是经文明德二字曰克明曰顾諟即是经文上一个明字论明明德工夫只经文上一个明字足了康诰帝典郤加一个克字可见此德是人所同得然能明者常少必如圣人一毫不为气禀所拘一毫不为人欲所蔽方才能明一点因循不得太甲又换一个顾字可见此德是不可须臾离的必心常主敬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方才能明一点放肆不得至於太甲变明德为天之明命以见此德之原於天帝典变明为峻以见此德之极其大而总之是不可不明的文汤尧是有治天下国家之责者也具所禀之资不同所遭之遇不同所行之事不同而皆汲汲於自明其德与经文之言若合符节然则明明德其可或缓哉未有德不明而可以讲经济讲事业者也但有一说这个明德要看得他尊重又要看得他平常这个德不是杳冥昏默的物事只在日用动静语默之间仁敬孝慈信是此德之名目身心意知物是此德之所寓格致诚正修是此德之所以明看圣经贤传说得何等切实後来子思更说得好将这个明德改作中庸二字其发明大学之意尤为明白真是得曾子之传者学者切不可因圣贤尊之曰明曰峻便认作一件奇奇怪怪不可捉摸的东西所可怕者只是气禀人欲这两个关最难打破能破得此二关直做到大圣大贤极明极峻的地位也不是难事

汤之盘铭章

这一章是释新民然三纲领原是一串的事未有新民而可不本於明德者亦未有新民而可不止於至善者故必合盘铭康诰周诗观之而後新民之义始全盘铭一节朱子於或问中阐发无余藴矣学者但当反覆玩味其言可也而一言以蔽之则此三句即所谓顾諟天之明命也凡人溺於旧染之汚则天之明命晦矣是必於一日之间猛省振拔力驱其人欲力变其气质使天理之封锢於平日者都洗剔出来一切声色货利意必固我丝毫不染焕然一新此苟日新之义也这一关是最难破的如在重围之中要打出来非具贲育之勇不能今人悠悠忽忽因循犹豫都是这一关便阻往了既能苟日新矣恐怕工夫不继则天理暂明而复晦暂合而复离到底被气禀人欲做主仍然一旧染之汚故要日日新既能日日新矣又恐怕工夫偶间明者不能不暂晦合者不能不暂离气禀之已变者不能必其不偶发人欲之已袪者不能必其不偶萌旧染之汚犹未絶也故要人日新合此三句总是无时不戒慎恐惧无时不格致诚正修总是一个顾諟天之明命诚能如是则新民之本立矣康诰节乃正言新民之事本文新民二字依注以民之自新言与经文新民之新字不同盖民心虽蔽於气禀物欲而四端必有时而发见此是自新之机固民所自有也特上之人不能迎其机而振作之故随发而随灭工夫全在这作字上此作字即经文新民新字黄氏洵饶曰井田学校作之之具劳来匡直作之之术作非勉强束缚只是提撕警觉其自有者而已周诗节言文王能新其德以及其民而始受天命这便是新之至善不重新命只重所以新命处有关雎麟趾之精意有周官之法度致中和而至位育尽性而至参赞是所以新命处只是言其足以动天地感鬼神非谓必得天下然後为至善也若呆讲新命便是教人图度天命了这命字是气数之命与顾諟天之明命命字不同盘铭言自新必至此而後为自新之极康诰言新民必至此而後为新民之极是以君子自新新民皆欲求止於至善之地已粗克而必欲其尽理粗复而必欲其纯不安於小成不狃於近利如是方完得新民二字之义非因循苟简可以叫得新民也

苟日新三句依章句或问前一新字是汚者复洁後二新字是洁者不复汚总是无间断之意全体上有此三层工夫逐事上有此三层工夫如夫子之愤乐一般或云义理无穷学无止息在前日?前日之新为新在今日又以前日之新为故故须一日新一日此说不是

切磋琢磨是益致其精之意盘铭是不间断之意既益致其精又要不间断

自新之民蒙引主武王之化说大全主良心之发说只宜依大全为是康诰本文虽主武王言传者引之只是断章取义

盘铭康诰周诗本无浅深传者引之有次第

诗云邦畿千里章

这一章是释止於至善这至善是本然之义理这止字是当然之工夫邦畿节是引起至善黄鸟节是引起止於至善文王节则实言至善淇澳烈文二节则实言止於至善头绪虽多只是言天下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人当用致知力行工夫以求止於这理上耳最忌将至善离却明新事理悬空看了如李见罗谓不论差不差只要一段清虚

邦畿二节

传者谓这个至善不是怪僻的不是狭小的是一个极正极大的道理就如诗言邦畿千里惟民所止曰惟民所止言民所当止犹至善为物所当止也既物各有所当止则人可不知所当止乎人而不知所当止是黄鸟之不如也是夫子所深叹也这知字包得行在内

穆穆节

邦畿节既引起至善然不实言至善之何如恐人错认了遂复引文王之诗立一个至善的様子文王之诗言穆穆言缉熙不是另有所谓穆穆另有所谓缉熙只是无不敬而安所止便是穆穆便是缉熙了又不是另有所谓无不敬安所止只是仁敬孝慈信便是敬止之目了论来敬亦可谓之止然分言之则敬自敬止自止敬止二字犹言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以心言止以理言有敬而无止则无私而未必当理有止而无敬则当理而未必无私必合二字方是至善这二字已说尽至善了仁敬孝慈信乃是就二字中抽出其目之大者言之耳五个止於止字与敬止之止不同亦犹止於至善止字与知止之止不同也蒙引浅说俱云世固有为君而仁而未能止於仁者文王则止於仁如此讲则与上文止字一例矣恐不是仁敬孝慈信中皆有一定之理有不定之理一定之理万古不易不定之理因时变化要看注中精微之藴推类尽余二句说精微之藴欲人知变化说推类尽余欲人知扩充与国人交与为人君不同交是与我平等的内而师传外而友邦冢君在西伯部中者皆是国人仁敬孝慈信有在明德边者便是明德之至善有在新民边者便是新民之至善

淇澳二节

黄鸟节已引起止於至善然不实言止之功夫何如止之功夫既到其效验何如则人虽知有至善然无处下手故复引淇澳二诗而备言其求之之方得之之验淇澳节明德求之之方得之之验也烈文节新民求之之方得之之验也明德求之之方在学修学便是格物致知工夫故注以讲习讨论言之修便是诚意正心修身工夫故注以省察克治言之学而仅欲知一善即略用工夫可也学而求止於至善非已精益致其精不可故诗言如切如磋者乃道学也修而仅欲得一善即略用工夫可也修而求止於至善非已精益致其精不可故诗言如琢如磨者乃自修也学修工夫得力於内则为恂栗即是意诚而心正这个恂栗不是平常的恂栗诗云瑟兮僴兮者恂栗也学修工夫得力於外则为威仪即是身修这个威仪不是平常的威仪诗言赫兮喧兮者威仪也由学修之功至恂栗威仪之地以言乎德则盛德矣以言乎善则至善矣斯民仰其德钦其善自不能忘诗言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益即此之谓也要之到这地位并不是有高奇絶俗之处只是一个恰好的道理而已新民求之之方在贤亲乐利这四字要想前王一段仁心仁政所以有这四件处这四件在一家即是齐家之道在一国即是治国之道在天下即是平天下之道但至善之贤亲乐利与平常之贤亲乐利不同必事事恰好无一毫不到处无一毫过当处极濶大极精细所以传之久远君子小人皆不能出其范围真有万物各得其所气象被其泽感其恩则自不能忘此烈文之诗所以谓前王不忘亦不是有高奇絶俗之处只是一个恰好道理而已总而言之大学之至善即子思所谓无过不及之中至平至正却是至难的道理不是十分工夫不能到这个地位稍有过不及则学修恂栗威仪处处都是破绽亲贤乐利件件多是病痛虽有高絶天下之德高絶天下之功只成得一个旁途曲径亦异於所谓邦畿矣学者读这章书切不可将至善看高了又不可看容易了天下原没有高奇的道理只是人伦日用间有个天然恰好之则人不知则黄鸟之不如诚知之则世道世法世则远有望近不厌皆在其中矣只怕知不透行不尽功夫欠一分这至善便亏一分不是至善不可到仍是自暴自弃耳

按淇澳节章句或问大全蒙引存疑浅说俱不主武公言盖恂栗威仪盛德至善原非武公所及不过借其词以发其义耳惟吴氏季子主武公言而顾麟士说约本之然终不妥也

盛德至善明季讲家俱云德盛於内而内焉一至善德盛於外而外焉一至善串说陈几亭则谓孟子云盛德之至德固有未至者盛对衰薄言至者中之谓也忠信敦厚清高絶尘皆可称盛德然小有不合於中便非至善未可为盛德之至不但不及者非至即稍过者亦非至也分作两项看几亭之说是

民不能忘是不忘其在己之德前王不忘是不忘其及人之泽两个不忘不同不应牵合为一

章句所以得之之由得字与经文能得得字不同经文得字对知止看则端属行此得字兼知行言新安陈氏谓与经文能得之得字相照应者谬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章

这一章释经文本末之义即听讼一端观之而新民之必本於明德可知经文以明德为本新民为末言之既明矣然人往往不能深信见说礼乐政刑便知其必不可少见说格致诚正修便谓稍有欠缺亦不妨故治人之法日密治己之法日踈本之不明於天下久矣传者所以有感於夫子之言夫子谓听讼不如无讼而慨然於所以使之者试想如何叫做无讼如何能使之无讼无讼者不是彼来讼而我能折服之使不敢开口如此则仍是听讼了是一明察之官武健之吏所能为未足尚也无讼乃是平其气袪其蔽相感以理相与以诚曲者不得以乱直伪者不得以乱真雀鼠之狱不至於廷所谓无情者不得尽其辞此非有以潜移而默夺之安能至是盖民之辞由於民之志志昏故其辞多诬志纵故其辞多肆秉彛之良既汨於中是非之辨遂淆於外於是忿然而思讼蠢然而好讼禁之而愈炽防之而愈起情愈遁而词愈纷即立学校以教之设师儒以训之彼犹不听也是惟我之德明於上作之极而立之范有以拨动其良心则民之志方始如梦之醒如夜之旦知天理之不可越本心之不可昧其凛然不敢为非者甚於斧钺之在前刑书之在侧是非畏上也畏天理畏本心耳这一点畏心原民所固有无以导之则锢蔽有以导之则发见其发见者虽在民而引导者则在上夫子之所谓使无讼者盖如此夫无讼者特新民中之一事耳犹必原於明德可见凡责於民者无不当先责於己观於此言犹谓新民非末明德非本乎犹谓本不当先末不当後乎无论政刑是未即学校师儒礼乐亦是末若非格致诚正修工夫既到有以明其明德而欲求民之新断断不能也其理甚明人何不知耶学者读这章书要知我这个身关系甚重他日出而任天下国家之责许多事业皆从这身上起必身上有了这明德然後可以做事业世间有一等人只管讲经济不知身是经济之本先将这身坏了置之於礼乐廉耻之外总有十分经济何益於世孟子所谓手援天下也故欲民志之畏须自己先知畏

无讼只是新民中一节讲家有谓新民之事尽於无讼不必又推广者非又有误认无讼是本听讼是末者尤谬无讼尚是末即大畏民志尚不是本大畏民志之所以然即明明德也方是本

蒙引云此谓知本此字指孔子所言也章句曰观於此言正谓此也或谓指孔子知本此於本文似不费力於章句则不合矣以为孔子知本则孔子岂止近道者耶蒙引此条辨得最是不得以舍经从注疑之

所谓诚其意者章

这一章论诚意识意工夫在致知之後正心之前意未诚则前此致知工夫都虚了後此正心工

夫根脚先差了故既致知不可不诚意欲正心

必先诚意诚意是至要紧关头传者先将自欺

自慊分别个诚不诚的様子与人看又恐人无

处下手随於意内拈出慎独二字便是扼意之

要心之初发处是意意之初发处是独又恐人

认意与独只是里面的事故又将内外合一的

光景痛快言之小人节言不能慎独者之形外

也润屋节言能慎独者之形外也中间引曾子

平日之言咏叹独之森严以见君子小人分途

处全在於此说得愈粗却愈精形外不是人能

窥见我之意只是我有一分念头便有一分形

迹都是我自做出在外酒人醉客饥人菜色皆

是自见出来故只有扫除之法并无掩藏之法

圣贤言语说得明明白白只因明季讲家将慎

独二字讲乱了此章之义遂堕云雾有以独为

良知本体慎独即致知者则将诚意工夫混入

致知一目去矣又有以意为心之所存即是独

体者则又将诚意工夫混入正心一目去矣且

其所谓正心致知者又不是圣贤所谓正心致

知只是玩弄其昭昭灵灵之虚体纯是佛学特

借吾儒言语改头换面以欺人耳今须将此种

谬说悉尽扫去专以朱子之章句或问推求传

意方见得圣贤吃紧为人处

首节

语类讲自欺不同一是苟且自慢一是始勤终

怠一是专事掩覆一是有所为而为前二意即

章句所谓苟且也後二意即章句所谓狥外而

为人也前二意是病根後二病总从苟且生出

这个自欺是就致知格物後病痛说故朱子谓

是半知半不知的人知道善我所当为却又不

十分去为善知道恶不可为却又自家舍他不

得这便自欺不知不识只唤做不知不识不唤

做自欺朱子所谓半知半不知不是不曾用格

致工夫只是知而不能行便叫不得真知便谓

之自欺这个毋字注云是禁止之辞与四勿之

勿字同不是传者戒人之辞是诚意者自家禁

止这个要有力量如曾之省如顔之克当纷华

靡丽之交而能战胜处祸福利害之际而不为

压倒才禁得住不是容易可以禁得如恶恶臭

三句与毋自欺是一反一正语如彼则为自欺

如此则为自慊出乎慊则入乎欺中间无住足

之处论诚意之功说到此已十分明白然意有

两様有人可窥测之意有人所不知而已独知

之意意之既动有形迹可窥者人所共知意之

初动未有形迹可窥者人所不知这是欺慊善

恶分岐处於此能慎则起脚不差方能由乎正

路故此又是诚意工夫下手处即周子所谓几

也曾子特提出此段工夫发明诚意真是吃紧

为人云峰胡氏谓独字便是自字便是意字尚

欠分明独未尝非意但是意之起头处故朱子

於或问将慎独二字只讲在自欺内而於章句

则提出另讲盖互相发明也

小人闲居节

新安陈氏云上一节毋自欺说得细密乃自君子隐然心术之微处言之此一节言小人之欺人说得粗乃自小人显然诈伪之着者言之无上一节毋自欺而必自慊之工夫则为恶诈善之流弊其极必将至此所以君子必先自慎其独至此又重以小人为戒而尤必慎其独此一条分别两节间架极清但此小人亦不要看低了他尽有读书穷理的人但不能慎独而禁止其自欺之萌便到无所不至地位见君子而後厌然一是秉彛之知一是亦由他曾做过格致工夫来故自觉过不去此固是剥复之机然他却不肯回头不务改而务掩看得为善只消如此方且以能行其欺为巧敢行其欺为勇电光石火随发随灭若无忌惮之小人则又不同无忌惮之小人便谓不消掩着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不必君子然後能见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之或云如此非真见也在人或未必见见亦不尽即小人厌然处见人之见如此此说未是诚中形外诚字只当实字双峰饶氏谓此诚字兼善恶言是也

曾子曰节

前後皆曾子之言此独提曾子曰三字见得曾子平日之言皆如此不专为释大学也虽说指视可怕然亦不是专要人怕指视若只从指视起见便非真能慎只是言独之当慎原不为怕人指视况指视如此之严可不慎乎此节注虽云引此以明上文之意然曾子只是言独之可畏不着君子小人若论言外之意则君子小人皆在内不知其可畏者小人也知其可畏者君子也或谓此节只承自欺不承自慊既自慊矣又何畏於指视此殊不然能畏然後能自慊

富润屋节

曾子节既言独之可畏则君子小人之关头在此可知矣但小人之形於外者上文既已详之君子之形於外者犹未之详也故此又推而言之以富润屋引起德润身德专指意诚言意诚则自能润身润身之实如何以言其心则不愧不怍广大而寛平以言其体则不矜不肆安舒而自得心广体胖总谓之润身这个景象亦非旦夕可致如孟子言养气必事事合宜无不快足而後浩然之气生然有一分德自有一分润其中亦自有浅深不必看煞又心广体胖尚未是心正身修然却是正修之渐双峰饶氏即以心正身修言之稍差

今日学者读这章书须要自家念头上刻刻体认自欺耶自慊耶不必大过极恶然後为欺只是念头初发与吾读书时所讲究的道理不合却自以为不妨或以为不得已当好的不十分好当恶的不十分恶这便是自欺此处不肯一毫放过方才是君子路上人若稍有不实则虽读尽天下书外面粧点得好看终不免为小人真是可怕朱子言正心诚意平生所学惟此四字不是迂论不过是怕为小人而已大家宜猛省

所谓修身章

这一章释正心修身工夫在意诚後意未诚则全体是私意心如何正然意既诚了又不可不正其心前二章言知言意虽皆是心然知是就心之知觉处说意是就心之发念处说至此章方直指心之全体先要想这个心如何様叫做正方知传文所谓不得其正朱子或问言之甚详曰人之一心湛然虚明如监之空如衡之平以为一身之主者固其真体之本然而喜怒忧惧随感而应妍媸俯仰因物赋形者亦其用之所不能无者也故其未感之时至虚至静所谓监空衡平之体虽鬼神有不得窥其际者固无得失之可议及其感物之际而所应者又皆中节则其监空衡平之用流行不滞正大光明是乃所以为天下之达道亦何不得其正之有哉此是先解正字又曰惟其事物之来有所不察应之既或不能无失且又不能不与俱往则其喜怒忧惧必有动乎中者而此心之用始有不得其正者耳此是解不得其正大抵正者即中庸所谓发而皆中节不得其正者事未来先有个期待之心或事已应过又留在心下是不应发而发不中节者或正应事时应有偏重是发得有过有不及不中节也或问所谓不能无失即偏重而不中节也所谓不能不与俱往即事未来而期待事已过而又留不中节也或问从未发说来传文却只就发处说起盖未发之前气未用事无得失之可言其实也有得失如异学之寂灭衆人之冥顽但其工夫只是戒谨恐惧而已不待乎正其所不正也故格致诚正修皆是教人用功於动者四个有字是被他为主於内心反为所动也心为物所系缚便是有这个物事别事来到面前应之便差了初焉欲动病痛尚浅既焉情胜病痛尤深这心既有是四者便是心不在了心是一身之主心既不在身还修得麽视不见以下皆是言身不修之事双峰饶氏曰声色臭味事物之粗而易见者耳心之精神知觉一不在此则於粗而易见者已不能见况义理之精者乎传者之意盖借粗以明精耳这个病总由存养省察工夫未至故朱子於章句下一个察字又下一个敬字察是省察敬是存养这工夫用在诚意後似不甚着力然却极难盖诚意工夫用得太猛最易偏却不是刻刻提撕刻刻谨凛不能不走作朱子特提此二字以补传文未言之意真是万世学者凖绳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存养省察工夫是逐段逐节不可少的当诚意时似省察为主然省察中有存养当正心时似存养为主然存养中有省察古人论学如此之密岂是可丝毫放过的但有一说此章言喜怒忧惧四者不可有是言吾心当有主宰不可被四者缚住耳吾心之主宰者义理是也王阳明讲此却云心体上着不得一毫留滞就如那眼中着不得些子尘沙不但是私念便好的念头亦着不得些子如眼中放些金玉屑充其说是欲并义理而空之也不知心为四者缚住正由无义理以范围之耳若有义理为之权度四者如何缚得住义理譬如眼中之神气非金玉屑可比阳明之说与朱子监空衡平之说相类而大相反切不可为此等似是而非之说所惑

浅说谓有所者偏主也预期在有所之前留滞在有所之後此说未是四有字俱兼意必於先固我於後忿懥四者虽在动时然只是论心不论外边形迹若涉外边形迹便属修身事

大全蛟峰方氏曰上一节说有心者之病心不在焉一节说无心者之病中虚而有主宰者其正心之药方欤此说未是上一节包得中虚而有主宰意心不在即是不得其正无两层玩或问自见

云峰胡氏谓意欲实而心本虚此亦不可呆看意固欲实心非专虚中虚而有主宰何尝不实

所谓齐其家章

这一章释修身齐家朱子曰正心修身两段大概差错处皆非在人欲上皆是人合有的事如在官街上差了路又曰人盖有意诚而心不正者故於忿懥等不可不随事而排遣有心正而身未修者故於好恶间不可不随人而节制又曰忿懥等是心与物接时事亲爱等是身与物接时事这三条说两章之界限极明所谓修具家在修其身者修身不但是威仪容貌之当整肃饮食衣服之当节制这个上修还算不得难莫难於身与物接盖我心有喜怒哀乐爱恶欲之情发而为亲爱贱恶畏敬哀矜傲惰是皆人所不能无而各有其节焉轻一毫不得重一毫不得各随其所当然而施之铢两不差方可谓之身修而无如其易偏也无论气质用事物欲锢蔽之人任情多差即或平日读书穷理讲究得极分明及身上发出来便偏了平日正心诚意操持得极谨严及身上发出来又偏了学问之人往往与衆人一般虽病有轻重而同为一偏亲爱之过则为?狎矣贱恶之过则为忿疾矣敬畏之过则为足恭矣哀矜之过则为姑息矣傲惰之过则为侮慢矣其病皆起於不能察察之於心而不察之於身不知不觉病痛发露亲爱畏敬哀矜而僻是偏於好偏於好而美中有恶便不知了贱恶傲惰而僻是偏於恶偏於恶而恶中有美便不知了如人有九分美一分恶虽是当好他亦要知他有此一分之恶人有九分恶一分美虽是当恶他亦要知他有此一分之美而僻者皆不复顾盖正心以後犹难言之而天下不亦鲜乎这个偏病不除势必日甚一日始而偶然之蔽也渐且蔽之时多不蔽之时少矣始而无心之差也渐且差於外者遂中於心矣如谚所谓人莫知其子之恶即亲爱之一端而推之畏敬哀矜皆然谚所谓莫知其苗之硕即贱恶之一端而推之傲惰亦然朱子云上面许多偏病不除必至於此盖一有其端日引月长千态万状不可复制即使前边用过许多学问工夫都无用了孟子所谓气壹动志者此也身之不修至此尚可以言齐家乎盖身之好恶一偏则受其好恶者非淫纵则怨怼且家人效之其好恶无不偏一家之气象可知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知身不修不可以齐家则齐家之在修其身盖必然之理无可疑矣易家人一卦明正家之道必本之言有物而行有恒言有物即言无所偏也行有恒即行无所偏也言行一无所偏则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矣与大学实相发明今学者要去这偏之害须从格致诚正做起若不曾做得格致诚正工夫则胸中尚未清楚纯是私欲用事禁不得他偏既做了前面四件工夫又须在身上检点稍觉一毫有偏便要拨正勿使滋蔓莫谓我学问充足於内小小病痛不妨看这偏之为害都是从小处起的

双峰饶氏谓章句七章八章之察字即诚意章之谨独此谬也谨独是在念头初动时察此两个察字是在身心上察

第二节章句偏之为害一句较上节深一层然未是家不齐只是身不修耳双峰玉溪以偏之为害属家不齐而遂以故谚节为说家不齐固非浅说虽谓家不齐在言外而又谓上下二节总言好恶之偏以偏之为害一句属家不齐亦非

所谓治国章

这一章释齐家治国只不出家而成教於国一句便包尽一章之义下文皆是发明此句家离不得身故注必从身修说来凡章内言家处皆兼身在内不出家不必如浅说作身不出家看只是不外乎此之意成教於国内有化之意有推之意家齐而国自治此化之也家齐而後国可得而治此推之也总是不出家而成教於国章内皆兼化之推之二意不必如仁山金氏说某处是说化某处是说推孝者三句言处国不外处家之理是解所以不出家而教成於国之故吴氏季子曰孝於父者无愧则施之事君必能效责难而尽陈善移其事父之孝以为忠矣弟於兄者无歉则施之事长必能守靖共而崇推逊移其事兄之弟以为顺矣慈於子者无缺则施之使衆必能充泛爱而广博施所谓使衆亦不过举斯心加诸彼耳吴氏此条讲孝弟慈事君事长使衆皆在君子一人身上说蒙引存疑皆如此讲时解有将孝弟慈属君子事君事长使衆属国人者此误也盖事君事长使衆是君子处国之事不是国人从教之事事君事长使衆一件不妥当便不能成教於国然皆不外乎孝弟慈之理此所以不出家而成教於国传者於此言治国必先齐家之义已明矣又恐人疑孝弟慈是个难事故又即康诰以见其不难康诰言保赤子即是慈如保赤子即是使衆然此节却不重使衆即重慈之不假强为故自心诚求之以下只释康诰保赤子之意而不及使衆心诚求之诚字与诚意之诚端在发念之初说者不同且诚意诚字有工夫此诚字无工夫注不假强为四字总释心诚求之以下识其端而推广之即中庸所谓致曲孟子所谓扩充首章注所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是补言外意盖传者之意不是说不要学其端不待学推广则必待学此处若看差便似格致诚正修工夫多不要用只任一良知良能而足朱子补此一句最有关系孝弟慈皆人心之天皆不假强为此独言慈者孝弟或有失其天者独母之保赤子未有或失者也观慈之一节则孝弟可知治国者何难专力於孝弟慈以为事君事长使衆之本哉然又恐人疑有其理未必果有其效也故又即其效而极言之孝弟慈之蔼然者谓之仁孝弟慈之秩然者谓之让不必如双峰饶氏以仁属孝以让属弟以贪戾为慈之反亦不必如吴氏季子以父慈子孝为仁兄友弟恭为让一家仁让而一国兴仁让此固是化然其中亦自有推机字最要玩吴氏季子曰仁与让人性之所同得也贪与戾亦人情所不能免也凡民之生靡不如此彼其机括伏於胸中莫或击触则虽有是仁让而不能自兴虽有是贪戾而何至於乱此最说得好盖这个机本是天地间所必有但不拨不动一拨便动惟其机如此故其效必然而无疑也然空言一个效又恐其无徵而不信故又即尧舜桀纣明之而君子之当反求诸己可不待再辞而决矣尧舜躬行孝弟慈而帅天下以仁便拨动治之机了民自然观感而从桀纣不孝不弟不慈而帅天下以暴便拨动乱之机了民安得不效尤而从其所令反其所好仁山金氏及蒙引俱专承桀纣言盖所拨者乱之机而欲治机之动不可得也有诸己指孝弟慈言无诸己指不孝不弟不慈言有诸己无诸己忠也求诸己非诸人恕也所藏乎身之恕乃是恕之体即指忠言朱子或问中辨恕字最深切着明学者所宜反覆玩味而大全双峰饶氏曰恕有首有尾藏乎身者其首及人者其尾也忠是恕之首治国平天下章皆说恕此章言有诸己无诸己是要人於修己上下工夫其重在首下章言所恶於上无以使下等是要人於及人上下工夫其重在尾两章互相发明此一条说藏身之恕亦最明白总是程子无忠做不出恕之意大抵修身齐家之道分之为三则曰孝弟慈合之为二则曰仁让再合之为一则曰仁行仁之术则曰恕传者说至此而以治国在齐家结之至矣尽矣然犹以为未足以尽其意也故复三引诗以咏叹之三节本是平说然其中又有序仁山金氏曰天下之未易化者妇人而人情之每易失者兄弟齐家而能使之子之宜家兄弟之相宜则家无不齐者矣宜乎其仪不忒而足以正是四国也此意本朱子或问盖即中庸所谓和妻子宜兄弟而父母顺大雅所谓刑寡妻至兄弟以御家邦虽非传者咏叹之正意然发明齐家下手工夫最深切着明第二句宜其家人蒙引存疑俱云不复指女子言就治国者言盖治国君子能令女子宜其家人而後可教国人也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蒙引云不是一家之为父子兄弟皆足为人之法是我之为父为子为兄为弟者皆足以法於人

孝弟慈事君事长使衆自万历以前先辈无有不主蒙引存疑之说在君子一人身上看者顾麟士说约始将孝弟慈属君子事君事长使衆属国人又有谓上下截俱不着国人亦不着君子只空说理者数十年来学者淆惑不定近日仇沧柱力辟时解而从蒙引存旧说此三句始明

松阳讲义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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