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渠理窟
治天下不由井地,終無由得平。周道止是均平。
《天官》之職,須襟懷洪大方看得。蓋其規模至大,若不得此心,欲事事上致曲窮究,湊合此心,如是之大,必不能得也。
井田至易行,但朝廷出一令,可以不笞一人而定。蓋人無敢據土者。又須使民悅從,其多有田者,使不失其為富。借如大臣有據土千頃者,不過封與五十里之國,則已過其所有。其他隨土多少與一官,使有租稅人不失故物。治天下之術,必自此始。今以天下之土畫分布,人受一方,養民之本也。後世不制其產,止使其力,又反以天子之貴專利,公自公,民自民,不相為計。「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其術自城起,首立四隅。一方正矣,又增一表,又治一方。如是,百里之地不日可定,何必毀民廬舍墳墓,但見表足矣。方既正,表自無用,待軍賦與治溝洫者之田各有處所不可易,旁加損井地是也。百里之國,為方十里者百。十里為成,成出革車一乘,是百乘也。然開方計之,百里之國,南北、東西各三萬步。一夫之田為方步者萬。今聚南北一步之博而會東西三萬步之長,則為方步者三萬也,是三夫之田也。三三如九,則百里之地得九萬夫也。革車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以千乘計之,凡用七萬五千人。今有九萬夫,故百里之國亦可言千乘也。以地計之,足容車千乘。然取之不如是之盡,其取之亦什一之法也。其間有山陵林麓,不在數。
井田亦無他術,但先以天下之地布畫定,使人受一方,則自是均。前日大有田產之家,雖以其田授民,然不得如分種、如租種矣,所得雖差少,然使之為田官以掌其民。使人既喻此意,人亦自從。雖少不願,然悅者眾而不悅者寡矣,又安能每每恤人情如此!其始雖分公田與之,及一二十年,猶須別立法。始則因命為田官,自後則是擇賢。欲求古法,亦先須熟觀文字,使上下之意通貫,大其胸懷以觀之。井田卒歸于封建,乃定。封建必有大功德者,然後可以封建。當未封建前,天下井邑當如何為治﹖必立田大夫治之。今既未可議封建,只使守令終身,亦可為也。所以必要封建者,天下之事,分得簡則治之精,不簡則不精,故聖人必以天下分之于人,則事無不治者。聖人立法,必計後世子孫。使周公當軸,雖攬天下之政,治之必精,後世安得如此!且為天下者,奚為紛紛必親天下之事﹖今便封建不肖者,復逐之,有何害﹖豈有以天下之勢,不能正一百里之國,使諸侯得以交結以亂天下﹖自非朝廷大不能治,安得如此﹖而後世乃謂秦不封建為得策,此不知聖人之意也。
《周禮》盟詛之屬,必非周公之意。(以上《周禮》。)
管攝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風俗,使人不忘本,須是明譜系世族與立宗子法。宗法不立,則人不知統系來處。古人亦鮮有不知來處者。宗子法廢,後世尚譜牒,猶有遺風。譜牒又廢,人家不知來處,無百年之家,骨肉無統,雖至親,恩亦薄。
宗子之法廢,則朝廷無世臣。今日大臣之家,且可方宗子法。朝廷有制,曾任兩府,則宅舍不許分。(以上《宗法》。)
今之人自少見其父祖從仕,或見其鄉閭仕者,其心正欲得利祿縱欲,于義理更不留意。有天生性美,則或能孝友廉節者。不美者,縱惡而已,性元不曾識磨礪。(《禮樂》。)
變化氣質,孟子曰:「居移氣,養移體」,況居天下之廣居者乎!居仁由義,自然心和而體正。更要約時,但拂去舊日所為,使動作皆中禮,則氣質自然全好。《禮》曰:「心廣體胖。」心既弘大,則自然舒泰而樂也。若心但能弘大,不謹敬,則不立。若但能謹敬,而心不弘大,則入于隘。須寬而敬。大抵有諸中者,必形諸外,故君子心和則氣和,心正則氣正。其始也,固亦須矜持。古之為冠者,以重其首;為履,以重其足。至于盤盂几杖為銘,皆所以慎戒之。
學者有息時,一如木偶人,牽搐則動,舍之則息,一日而萬生萬死。學者有息時,亦與死無異,是心死也。身雖生,身亦物也,天下之物多矣。學者本以道為生,道息則死也,終是偽物,當以木偶人為譬以自戒。知息為大不善,因設惡譬如此,只欲不息。
欲事立,須是心立。立心不欽則怠墮,事無由立。
不知疑者,只是不便實作。既實作,則須有疑。必有不行處,是疑也。譬之通身會得一邊,或理會一節未全,則須有疑,是問學處也。無,則只是未嘗思慮來也。
人之氣質美惡與貴賤夭壽之理,皆是所受定分。如氣質惡者,學即能移。今人所以多為氣所使而不得為賢者,蓋為不知學。古之人在鄉閭之中,其師長朋友日相教訓,則自然賢者多。但學至于成性,則氣無由勝。孟子謂「氣壹則動志」,「動」猶言「移易」。若志壹,亦能動氣。必學至于如天,則能成性。
多聞見,適足以長小人之氣。君子莊敬日強,始則須拳拳服膺,出于牽勉。至于中禮,卻從容。如此,方是為己之學。《鄉黨》說孔子之形色之謹,亦是敬。此皆變化氣質之道也。
求心之始,如有所得,久思則茫然復失,何也﹖夫求心不得其要,鑽研太甚,則惑。心之要,只是欲平曠。熟後無心如天,簡易不已。今有心以求其虛,則是已起一心,無由得虛。切不得令心煩!求之太切,則反昏惑,孟子所謂「助長」也。孟子亦只言存養而已,此非可以聰明思慮,力所能致也。然而得博學于文以求義理,則亦動其心乎﹖夫思慮不違是心而已。「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此交相養之道。夫屈者,所以求伸也;勤學,所以修身也;博文,所以崇德也。唯博文則可以力致。人平居又不可以全無思慮,須是考前言往行,觀昔人制節,如此以行其事而已,故動焉而無不中理。(以上《氣質》。)
(梓材謹案:洲原本所錄《氣質》八條,其一條移附天祺先生傳後。)
嘗謂文字若史書歷過,見得無可取,則可放下。如此,則一日之力,可以了六七卷書。又學史不為為人。對人恥有所不知,意只在相勝。醫書雖聖人存此,亦不須大段學,不會亦不甚害事,會得,不過惠及骨肉間,延得頃刻之生,決無長生之理。若窮理盡性,則自會得。如文集、文選之類,看得數篇,無所取,便可放下。如《道藏》、《釋典》,不看亦無害。既如此,則無可得看,唯是有義理也。故唯《六經》則須著循環,能使晝夜不息,理會得六七年,則自無可得看。若義理則儘無窮,待自家長得一格,則又見得別。
今之性滅天理而窮人欲,今復反歸其天理。古之學者便立天理。孔、孟而後,其心不傳,如荀、揚皆不能知。
顧諟謹案:明道程子曰:「『天理』二字,是自家體貼出來。」先生亦拈天理,而曰「歸」曰「立」,發明「自家體貼」之意,尤為喫緊。
學貴心悟,守舊無功。
為學大益,在自能變化氣質。不爾,卒無所發明,不得見聖人之奧。故學者先須變化氣質。變化氣質與心虛相表裏。
仁不得義則不行,不得禮則不立,不得智則不知,不得信則不能守。此致一之道也。
學不能推究事理,只是心粗。至如顏子未至于聖人處,猶是心粗。
讀書少,則無由考校得義精。蓋書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讀書則此心常在,不讀書則終看義理不見。書須成誦,精思多在夜中或靜坐得之,不記則思不起。但通貫得大原後,書亦易記。所以觀書者,釋己之疑,明己之未達。每見每知所益,則學進矣。于不疑處有疑,方是進矣。
常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絆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數次,已亦了此文義,二益也;對之必正衣冠,尊瞻視,三益也;常以因己而壞人之才為之憂,則不敢惰,四益也。
某觀《中庸》義二十年,每觀每有義,己長得一格。《六經》循環,年欲一觀。觀書以靜為心,但只是物不入心。然人豈能長靜,須以制其亂。(以上《義理》。)
書多閱而好忘者,只為理未精耳。理精,則須記了無去處也。仲尼「一以貫之」,蓋只著一義理都貫卻。學者但養心識明靜,自然可見,死生存亡皆知所從來,胸中瑩然無疑,止此理爾。孔子言「未知生,焉知死」,蓋略言之。死之事,只生是也,更無別理。
既學而先有以功業為意者,于學便相害。既有意,必穿鑿創意,作起事也。德未成而先以功業為事,是代大匠斲,希不傷手也。
戲謔直是大無益,屆于無敬心。戲謔不已,不惟害事,志亦為氣所流。不戲謔亦是持氣之一端。善戲謔之事,雖不為,無傷。
正心之始,當以己心為嚴師,凡所動作,則知所懼。如此一二年間,守得牢固,則自然心正矣。(以上《學大原上》。)
劉蕺山曰:心為嚴師,以本無不正。故此絕頂話頭。
慕學之始,猶聞都會紛華盛麗,未見其美而知其有美不疑,步步進則漸到,畫則自棄也。觀書解大義,非聞也,必以了悟為聞。
今人為學,如登山麓,方其迤邐之時,莫不闊步大走,及到峻峭之處,便止。須是要剛決果敢以進。
心清時常少,亂時常多。其清時即視明聽聰,四體不待羈束而自然恭謹。其亂時反是。如此者何也﹖蓋用心未熟,客慮多而常心少也,習俗之心未去而實心未全也。有時如失者,只為心生。若熟後,自不然。心不可勞,當存其大者,存之熟後,小者可略。
顧諟謹案:子劉子《喫緊三關》本,「實心未全也」,「全」字作「完」字,此下云:「人又要得剛,太柔則入于不立。亦有人生無喜怒者,則又要得剛。剛則守得定,不回,進道勇敢。載則比他人自是勇處多。」與此不同,存考。
人當平物我,合內外。如是以身鑒物,便偏見;以天理中鑒,則人與己皆見。猶持鏡在此,但可鑒彼,于己莫能見也;以鏡居中,則盡照。只為天理常在,身與物均見,則自不私。己亦是一物,人常脫去己身,則自明。然身與心常相隨,無柰何!有此身,假以接物,則舉措須要是。今見人意、我、固、必,以為當絕,于己乃不能絕,即是私己。是以大人正己而物正,須待自己者皆是著見于人,物自然而正。以誠而明者,既實而行之明也;明則民斯信矣。己未正而正人,便是有意、我、固、必。鑒己與物皆見,則自然心弘而公平。意、我、固、必,只為有身,便有此。至如恐懼、憂患、忿懥、好樂,亦只是為其身處。亦欲忘其身,賊害而不顧,只是兩公平,不私于己,無適無莫,義之與比也。
學者不論天資美惡,亦不專在勤苦,但觀其趨嚮著心處如何。顧諟謹案:此先生立志之說也。朱子曰:「書不記,熟讀可記。義不精,深思可精。惟有志不立,直是無著力處!」與此同旨。
學者以堯、舜之事,須刻日月要得之,猶恐不至,有何愧而不為,此始學之良術也。
義理有疑,則濯去舊見,以來新意。心中苟有所開,即便劄記。不思,則還塞之矣。更須得朋友之助。一日間朋友論著,則一日間意思差別。須日日如此講論,久則自覺進也。
在可疑而不疑者,不曾學,學則須疑。譬之行道者將之南山,須問道路之出自。若安坐,則何嘗有疑!
顧諟謹案:前云「有不行處是疑」,此云「學則須疑」,更不待不行矣,語意尤為警醒!
學者只是于義理中求。譬如農夫,是穮是萒,雖有饑饉,必有豐年。蓋求之,則須有所得。
凡所當為,一事意不過,則推類,如此善也;一事意得過,以為且休,則百事廢,其病常在。謂之「病」者,為其不虛心也。又病隨所居而長,至死只依舊。為子弟則不能安灑掃應對,在朋友則不能下朋友,有官長不能下官長,為宰相不能下天下之賢,甚則至于徇私意,義理都喪,也只為病根不去,隨所居所接而長。人須一事事消了病,則常勝,故要克己。克己,下學也。下學、上達,交相培養。蓋不行,則成何德行哉!顧諟謹案:《學大原上》內一節曰:「古者惟國家則有有司,士庶人皆子弟執事。又古人于孩提時已教之禮,今世學不講,男女從幼便驕惰壞了,到長益凶狠,只為未嘗為子弟之事。則于其親,已有物我,不肯屈下,病根常在。」朱子《小學》本自「世學不講」以下,合于此節「又病隨所居而長」之上,共為一節,至「則常勝」止。子劉子《喫緊三關》本從之。今據《張子全書》分為兩節,而記其不同于左。
學者大不宜志小氣輕!志小則易足,易足則無由進;氣輕則虛而為盈,約而為泰,亡而為有,以未知為己知,未學為已學。人之有恥于就問,便謂我好勝于人,只是病在不知求是為心。故學者當無我。(以上《學大原下》。)
某學來三十年,自來作文字說義理無限,其有是者,皆只是「億則屢中」。譬之穿窬之盜,將竊取室中之物,而未知物之所藏處,或探知于外人,或隔牆聽人之言,終不能自到,說得皆未是實。觀古人之書,如探知于外人;聞朋友之論,如聞隔牆之言。皆未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室家之好。比歲方似入至其中,知其中是美是善,不肯復出,天下之議論莫能易此。譬如既鑿一穴,已有見,又若既至其中,卻無燭,未能盡室中之有,須索移動,方有所見。言「移動」者,謂逐事要思。譬之昏者觀一物,必貯目于一,不如明者舉目皆見。此某不敢自欺,亦不敢自謙,所言皆實事。學者又譬之知有物而不肯捨去者有之,以為難入不濟事而去者有之。
某向時謾說以為已成,今觀之,全未也。然而得一門庭,知聖人可以學而至。更自期一年如何。今且專與聖人之言為學,閒書未用閱。閱閒書者,蓋不知學之不足。
思慮要簡省,煩則所存都昏惑。中夜因思慮不寐,則驚魘不安。某近來雖終夕不寐,亦能安靜,卻不求寐,此其驗也。
某始持期喪,恐人非笑,己亦自若羞恥。自後,雖大功、小功亦服之,人亦以為熟,己亦熟之。天下事,大患只是畏人非笑,不養車馬,食麤衣惡,居貧賤,皆恐人非笑。
不知當生則生,當死則死,今日萬鍾,明日棄之,今日富貴;明日饑餓,亦不卹,惟義所在。
祭祀用分至,四時正祭也。其禮,特牲行三獻之禮,朔望用一獻之禮,取時之新物因薦,以是日無食味也。元日用一獻之禮,不特殺,有食。寒食、十月朔日皆一獻之禮。喪自齊衰以下,朔不可廢祭。
某自今日欲正經為事,不柰何須著從此去,自古聖賢莫不由此始也。況如今遠者、大者又難及得,惟于家庭間行之,庶可見也。今左右前後無尊長可事,欲經之正,故不免須責于家人輩。家人輩須不喜,亦不柰何!或以為自尊大,亦不柰何!蓋不如此,則經不明。若便行之,不徒其身之有益,亦為其子孫之益者也。
某既閒居橫渠,說此義理,自有橫渠未嘗如此。如此地又非會眾教化之所,或有賢者經過,若此,則似繫著在此。某雖欲去此,自是未有一道理去得。如諸葛孔明在南陽,便逢先主相召,入蜀居了許多時日,作得許多功業。又如周家發于邠,遷于岐,遷于鎬。春積漸向冬,漢蹟漸入秦,皆是氣使之然。大凡能發見,即是氣至。若仲尼在洙、泗之間,修仁義,興教化,歷後千有餘年,用之不已。今倡此道,不知如何,自來元不曾有人說著,如楊雄、王通又皆不見,韓愈又只尚閒言詞。今則此道亦有與聞者,其已乎﹖其有遇乎﹖(以上《自道》。)
語錄
上智下愚不移。充其德性則為上智,安于見聞則為下愚。不移者,安于所執而不移也。
子貢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既云「夫子之言」,則是居常語之矣。聖門學者以仁為己任,不以苟知為得,必以了悟為聞,因有是說。明賢思之!
學者當須立人之性。仁者人也,當辨其人之所謂人。學者,學所以為人。
多求新意,以開昏蒙。吾學不振,非強有力者不能自奮。足下信篤持謹,何患不至!正惟求自粹美,得之最近。
萬物皆有理。若不知窮理,如夢過一生。釋氏便不窮理,皆以為見病所致。莊生儘能明理,及至窮極,亦以為夢,故稱孔子與顏淵語曰:「吾與爾皆夢也。」蓋不如易之窮理也。
有志于學者,都更不論氣之美惡,只看志如何。「匹夫不可奪志也」,惟患學者不能堅勇。
太率玩心未發,可求之平易,勿迂也。若始求太深,恐自茲愈遠。百家謹案:此即程氏相傳「未發氣象」之旨。
大虛者,自然之道。行之要在思,故曰「思誠」。
虛心,然後能盡心。
虛心,則無外以為累。
人生固有天道,人事當行。不行則無誠,不誠則無物,故須行實事。惟聖人踐形,為實之至。得人之形,可離非道也。
與天同原謂之虛,須得事實故謂之實。此叩其兩端而竭焉,更無去處。
天地之道,無非以至虛為實,人須于虛中求出實。聖人虛之至,故擇善自精。心之不能虛者,有物榛礙。金鐵有時而腐,山嶽有時而摧,凡有形之物,即易壞。惟太虛無動搖,故為至實。《詩》云「德輶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
靜者善之本,虛者靜之本。靜猶對動,虛則至一。
氣之蒼蒼,目之所止也;日月星辰,象之著也。當以心求天之虛。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赤子之心今可知也,以其虛也。
天地以虛為德,至善者虛也。虛者天地之祖,天地從虛中來。
氣者,自萬物散殊時,各有所得之氣。習者,自胎胞中以至于嬰孩時,皆是習也。
某所以使學者先學禮者,只為學禮則便除生了世俗一副常習熟纏繞。譬之延蔓之物,解纏繞即上去,上去即是理明矣,又何求!苟能除去了一副當世習,便自然脫灑也。又學禮則可以守得定。
古之小兒,便能敬事長者。與之提攜,則兩手奉長者之手;問之,掩口而對。蓋稍不敬事,便不忠信,故教小兒且先安詳恭敬。
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非惟君心,至于朋游學者之際,彼雖議論異同,未欲深校,惟整理其心使歸之正,豈小補哉!
文集
所訪物怪神姦,此非難說,顧語未必信耳。孟子所論,「知性」「知天」。學至于知天,則物所從出,當源源自見。知所從出,則物之當有當無,莫不心喻,亦不待語而知。諸公所論,但守之不失,不為異端所,進進不已,則物怪不須辨,異端不必攻,不逾期年,吾道勝矣。若欲委之無窮,付之以不可知,則學為疑撓,智為物昏,交來無間,卒無以自存,而溺于怪妄必矣!
朝廷以道學、政術為二事,此正自古之可憂者。巽之謂孔、孟可作,將推其所得而施諸天下邪﹖將以其所不為而強施之于天下歟﹖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為王道。不能推父母之心于百姓,謂之王道可乎﹖所謂父母之心,非徒見于言,必須視四海之民如己之子。設使四海之內皆為己之子,則講治之術必不為秦、漢之少恩,必不為五霸之假名。巽之為朝廷言,人不足與適,政不足與間,能使吾君愛天下之人如赤子,則治德必日新,人之進者必良士,帝王之道不必改途而成,學與政不殊心而得矣。(以上《答范巽之書》。)
竊嘗病孔、孟既沒,諸儒囂然,不知反約窮源,勇于苟作,持不逮之資而急知後世。明者一覽,如見肺肝然,多見其不知量也。方且創艾其弊,默養吾誠,顧所患日力不足,而未果他為也。
始學之要,當知「三月不違」與「日月至焉」內外賓主之辨,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過此幾非在我者。□□□□□□□。
性理拾遺
天下凡謂之性者,如言「金性剛」、「火性熱」、「牛之性」、「馬之性」也,莫非固有。
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開塞,所以有人物之別;由蔽有厚薄,故有智愚之別。塞者牢不可開;厚者可以開而開之也難;薄者開之也易;開則達于天道,與聖人一。
心統性情者也。
有形則有體,有性則有情。
發于性則見于情,發于情則見于色,以類而應也。
道所以可久可大,以其肖天地而不雜也。與天地不相似,其違道也遠矣!
事無大小,皆有道在其間。能安分則謂之道,不能安分謂之非道。「顯諸仁」,天地生萬物之功,則人可得而見也。所以造萬物,則人不可得而見,是「藏諸用」也。
接物處皆是小德,統會處便是大德。
洪鐘未嘗不聲,由叩乃有聲;聖人未嘗有知,由問乃有知。;或謂:「聖人無知,則當不問之時,其猶木石乎﹖」曰:「有不知則有知,無不知則無知,故曰『聖人未嘗有知,由問乃有知』也。聖人無私無我,故功高天下,而無一介累于其心。蓋有一介存焉,未免乎私己也。」
明善為本,固執之乃立,擴充之則大,易視之則小。在人能弘之而已。
利,利于民則可謂利,利于身、利于國,皆非利也。利之言利,猶言美之為美。利誠難言,不可一概而言。
近思錄拾遺
敦篤虛靜者,仁之本。不輕妄,則是敦篤也;無所繫閡昏塞,則是虛靜也。此難以頓悟苟知之,須久于道實體之,方知其味。「未仁,亦在乎熟之而已!」(《孟子說》。)
有潛心于道,忽忽為他慮引去者,此氣也。舊習纏繞,未能脫灑,畢竟無益,但樂于舊習耳。古人欲得朋友與琴瑟簡編,常使心在于此。惟聖人知朋友之取益為多,故樂得朋友之來。(《論語說》。)
舜之事親有不悅者,為父頑母囂,不近人情。若中人之性,其愛惡略無害理,姑必順之。親之故舊,所喜者,當極力招致,以悅其親。凡于父母賓客之奉,必竭力營辦,不計家之有無。然為養,又須使不知其勉強勞苦。苟使見其為而不易,則亦不安矣。(《記說》。)
《斯干》詩言「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猶矣」,言兄弟宜相好,不要廝學。猶,似也。人情大抵患在施之不見報則輟,故恩不能終。不要相學,已施之而己。(《詩說》。)
古者有東宮,有西宮,有南宮,有北宮,異宮而同財,此體亦可行。古人慮遠,目下雖似相疏,其實如此乃能久相親。蓋數十百口之家,自是飲食衣服難為得一。又異宮乃容子得伸其私,所以避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則不成為子。古之人曲盡人情,必也同宮,有叔父、伯父,則為子者何以獨厚于其父﹖為父者又烏得而當之﹖父子異宮,為命士以上,愈貴則愈嚴。故異宮猶今世有逐位,非如異居也。(《樂說》。)
(梓材謹案:原本此下有「謂范巽之」一條及蕺山語,今移為《附錄》。)
未知立心,惡思多之致疑;既知所立,惡講治之不精。講治之思,莫非術內,雖勤而何厭!所以急于可欲者,求立吾心于不疑之地,然後若決江河,以利吾往。遜此志,務時敏,厥修乃來。故雖仲尼之才之美,然且敏以求之。今持不逮之資,而欲徐徐以聽其自適,非所聞也。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人多以老成則不肯下問,故終身不知。又為人以道義先覺處之,不可復謂有所不知,故亦不肯下問。從不肯問,遂生百端欺妄人。我寧終身不知!(《論語說》。)
(梓材謹案:此下有「孔、孟既沒」及「始學之要」二條,併歸《文集》。)
附錄
先生氣質剛毅,德盛貌嚴,然與人居,久而日親。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語人,雖有未喻,安行而無悔。故識與不識,聞風而畏。聞人之善,喜見顏色。答問學者,雖多不倦。有不能者,未嘗不開其端。可語者,必丁寧以誨之,惟恐其成就之晚。
先生在渭,渭帥蔡公子正特所尊禮,軍府之政,小大咨之。先生夙夜從事,所以贊助之力為多。並寨之民,常苦乏食而貸于官帑,不能足,又屬歲旱,先生力言于府,取軍儲數十萬以救之。又言戌兵徒往來,不可為用,不若損數以募土人為便。(以上呂與叔撰《行狀》。)
謂范巽之曰:「吾輩不及古人,病源何在﹖」巽之請問,先生曰:「此非難悟。設此語者,蓋欲學者存意之不忘,庶游心浸熟,有一日脫然如大寐之得醒耳!」
橫渠著《正蒙》時,處處置筆硯,得意即書、。明道云:「子厚卻如此不熟!」
張釆謹案:是子厚謹慎處。若到熟時,便是聖人言聖人事矣。子厚既不能,若未到熟時,率意著作,如何得有《西銘》極純無雜來!
橫渠嘗言:「吾十五年學箇『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不成,有多少病在!」
張釆謹案:「恭而安」是學不得,工夫在「恭而安」前。
明道曰:張子厚聞皇子生,喜甚。見餓莩者,食便不美。
又曰:《西銘》,某得此意,只是須得子厚如此筆力,他人無緣做得。孟子以後,未有人及此。得此文字,省多少言語。要之,仁孝之理備于此。須臾而不于此,則便不仁不孝也。
又曰:孟子之後,只有《原道》一篇,其間言語固多病,然大要儘近理。若《西銘》,則是《原道》之宗祖也。《原道》卻只說道,元未到《西銘》意思。據子厚之文,醇然無出此文也。自孟子後,蓋未見此書。
問:「《西銘》如何﹖」明道曰:「此橫渠文之粹者也」。曰:「充得盡時如何﹖」曰:「聖人也。」「橫渠能充盡否﹖」曰:「言有兩端:有有德之言,有造道之言。有德之言說自已事,如聖人言聖人事也。造道之言則智足以知此,如賢人說聖人事也。橫渠道儘高,言儘醇,自孟子後,儒者都無他見識。」
明道嘗與橫渠在興國寺講論終日,而曰:「不知舊日曾有甚人于此處講此事。」
伊川《答橫渠書》曰:觀吾叔之見,志正而謹嚴,深探遠賾,豈後世學者所嘗慮及。然以大概氣象言之,則有苦心極力之象,而無寬裕溫和之氣,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屢偏而言多窒,小出入時有之。更望完養思慮,涵泳義理,他日當自條暢。
第111筆
子厚言:「關中學者用禮漸成俗。」正叔言:「自是關中人剛勁敢為!」子厚言:「亦是自家規矩寬大。」
伊川曰:關中學者,以今日觀之,師死而遂倍之,卻未見其人,只是更不復講。
又曰:藻鑑人物,自是人才有通悟處,學不得也。張子厚善鑑裁,其弟天祺學之,便錯。
又曰:子厚以禮教學者,最善,使學者先有所據守。
又曰:某接人,治經論道者亦甚多,肯言及治體者,誠未有如子厚。
問:「橫渠言『由明以至誠,由誠以至明』,此言恐過當。」伊川曰:「『由明以至誠』,此句卻是。『由誠以至明』則不然。誠即明也。孟子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只『我知言』一句已盡。橫渠之言不能無失,類若此。若《西銘》一篇,誰說得到此!今以管窺天,固是見北斗;別處雖不得見,然見北斗不可謂不是也。」
問:「橫渠之言有迫切處否﹖」伊川曰:「子厚謹嚴。纔謹嚴。便有迫切氣象,無寬舒之氣。」
橫渠之沒,門人欲諡為明誠夫子,質于明道先生。先生疑之,訪于溫公,以為不可,答書云:「昨日承問張子厚諡,倉卒奉對,以漢、魏以來此例甚多,無不可者。退而思之,有所未盡。竊惟子厚平生用心,欲率今世之人復三代之禮者也。漢、魏以下,蓋不足法。《郊特牲》曰:『古者生無爵,死無諡。』爵謂大夫以上也。《檀弓》記禮所由失,以為士之有誄,自縣賁父始。子厚官比諸侯之大夫,則已貴,宜有諡矣。然《曾子問》曰:『賤不誄貴,幼不誄長,禮也。惟天子稱天以誄之。諸侯相誄,非禮也。』諸侯相誄猶為非禮,況弟子而誄其師乎!孔子之沒,哀公誄之,不聞弟子復為之諡也。子路欲使門人為臣,孔子以為欺天。門人厚葬顏淵,孔子歎不得視猶子也。君子愛人以禮,今關中諸君欲諡子厚而不合于古禮,非子厚之志。與其以陳文範、陶靖節、王文中、孟貞曜為比,其尊之也,曷若以孔子為比乎!承關中諸君決疑于伯淳,而伯淳謙遜,復謀及于淺陋,不敢不盡所聞獻之,以備萬一。惟伯淳擇而折衷之!」
呂與叔作《行狀》,有「見二程,盡棄其學」之語。伊川語和靖曰:「表叔平生議論,謂頤兄弟有同處則可,若謂學于頤兄弟,則無是事。頃年屬與叔刪去之,不謂尚存,幾于無忌憚矣!」
祖望謹案:與叔其後卒改此語。
楊龜山致書伊川,疑《西銘》言體而不及用,恐其流于兼愛。曰:「橫渠立言誠有過者,乃在《正蒙》。若《西銘》,明理以存義,擴前聖所未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豈墨氏之比哉!《西銘》理一而分殊,墨氏則二本而無分,子比而同之,過矣!且謂言體而不及用,彼欲使人推而行之,本為用也,反謂不及,不亦異乎!」
龜山曰:《西銘》只是發明一箇事天底道理。所謂事天者,循天理而已!
尹和靖曰:見伊川後半年,方得《大學》、《西銘》看。
又曰:人本與天地一般大,只為人自小了。若能自處以天地之心為心,便是與天地同體。《西銘》備載此意。顏子克己,便是能盡此道。
晁公武曰:橫渠《易說》,《繫辭》差詳,而今無之。
朱子曰:橫渠云:「吾學既得于心,則修其辭命。辭命無差,然後斷事。斷事無失,吾乃沛然。」看來理會道理,須是說得出。一字不穩,便無下落。所以橫渠中夜便筆之于紙,只要有下落。而今理會得有下落底,臨事尚腳忙手亂,況不曾理會得下落。橫渠如此,若論道理,他卻未熟,然他地位卻要如此。高明底則不必如此。
又曰:橫渠之學是苦心得之,乃是「致曲」,與伊川異。
又曰:明道之學,從容涵泳之味洽。橫渠之學,苦心力索之功深。
又曰:曾子剛毅,立得牆璧在,而後可傳之子思、孟子。伊川、橫渠甚嚴,游、楊、之門倒塌了。若天資大段高,則學明道;若不及明道,則且學伊川、橫渠。
又曰:橫渠說做工夫處,更精切似二程。二程資稟高明潔淨,不大段用工夫。橫渠資稟有偏駁夾雜處,大段用工夫來。觀其言曰:「心清時少,亂時多。其清時視明聽聰,四體不待羈束而自然恭敬。其亂時反是。」說得來大段精切!(梓材謹案:此條從《晦翁學案》移入。)
又曰:橫渠教人道:「夜間自不合睡。只為無可應接,他人皆睡了,己不得不睡。」他做《正蒙》時,或夜裏默坐徹曉。他直是恁地通,方做得。因舉曾子「任重道遠」一段曰:「子思、曾子直恁地,方被他打得透!」
又曰:學者少有能如橫渠輩用功者。近看得橫渠用功最親切,直是可畏!
或云:「諸先生說話,皆不及小程先生,雖大程亦不及。」朱子曰:「不然。明道說話儘高。邵、張說得端的處,儘好。且如伊川說『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大段寬而不切。如橫渠說『心統性情』,這般所在說得的當。又如伊川謂『鬼神者造化之』,卻不如橫渠所謂『二氣之良能』也。」
問:「橫渠似孟子否﹖」朱子曰:「橫渠嚴密,孟子宏闊。」又問:「孟子平正,橫渠高處太高,僻處太僻﹖」曰:「是。」又曰:「橫渠之于程子,猶伯夷,伊尹之于孔子。」
問西銘仁孝之理,朱子曰:「他不是說孝,是將這孝來形容這仁。事親底道理,便是事天底樣子。」
朱子又曰:「橫渠《西銘》,初看有許多節卻似狹,充其量是甚麼樣大,合下便有箇『乾健坤順』意思。自家身已便如此,形體便是這箇物事。性便是這箇物事。同胞是如此,吾與是如此,主腦便是如此。『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又是做工夫處。後面節節如此。『于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其品節次第又如此。橫渠說這般話,體用兼備。豈似他人,只說得一邊。」問:「自其節目言之,便是各正性命;充其量而言之,便是流行不息﹖」曰:「然。」
劉剛中問:「張子《西銘》與墨子兼愛何以異﹖」朱了曰:「異以理一分殊。一者一本,殊者萬殊。脈絡流通,真從乾坤父母源頭上聯貫出來,其後支分派別,井井有條,隱然子思『盡其性』、『盡人性』、『盡物性』,孟子『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微旨,非如夷之『愛無差等』。且理一,體也;分殊,用也。墨子兼愛,只在用上施行。如後之釋氏人我平等,親疏平等,一味慈悲。彼不知分之殊,又烏知理之一哉!」(梓材謹案:此條從《滄洲諸儒學案》移入。)
朱子贊先生像曰:早悅孫、吳,晚逃佛、老。勇撤比,一變至道。精思力踐,妙契疾書。《訂頑》之訓,示我廣居。
張南軒曰:《西銘》謂以乾為父,坤為母,有生之類,無不皆然,所謂理一也。而人物之生,血脈之屬,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則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是則然矣。然即其理一之中,乾則為父,坤則為母,民則為同胞,物則為吾與,若此之類,分固未嘗不具焉。龜山所謂「用未嘗離體」者,蓋有見于此也。似更須說破耳。
又曰:人之有是身也,則易以私,私則失其正理矣。《西銘》之作,惟患夫私勝之流也,故推明理之一以示人。理則一而其分森然,自不可易。惟識夫理一,乃見其分之殊。明其分殊,則所謂理之一者,斯周流而無弊矣。此仁義之道所以常相須也。學者存此意,涵泳體察,求仁之要也。
又《與朱元晦書》曰:近讀《繫辭》,益覺向者用意過當,失卻聖人意脈。如橫渠亦時未免有此。(補。)
魏鶴山《師友雅言》曰:嘗疑「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近乎兼愛之意。朱文公亦云然。及見橫渠說惟不獨親子其子,故知能親親而子子,與孟子「老幼及人」同意,不費辭而義足。(補。)
真西山曰:張子有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極,為前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又云:「此道自孟子後千有餘歲,若天不欲此道復明,則不使今日有知者。既使人有知者,則必有復明之理。」此皆先生以道自任之意。
黃東發《日鈔》曰:橫渠先生精思力踐,毅然以聖人之事為己任。凡所議論,率多超卓。至于變化氣質,謂:「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焉。」此尤自昔聖賢之所未發,警教後學最為切至者也。學者宜何如其遵體哉!若夫篤信周官,謂可舉行于今日,則未知先生見用,果何如。似恐世變推移,自昔聖人亦不過隨時立制,而治要亦不在制度之細爾。至若測陰陽造化,談清虛一大,初學未當過而問,不敢盡鈔類云。(補。)
薛文清曰:讀《西銘》,有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之氣象。又曰:讀《西銘》,知天地萬物為一體。又曰:《西銘》立心,可以語王道。
宗羲案:橫渠氣魄甚大,加以精苦之工,故其成就不同。伊川謂其多迫切而少寬舒,考亭謂其高處太高,僻處太僻,此在橫渠已自知之,嘗言「吾十五年學箇『恭而安』不成」,所謂寬舒氣象即安也。然「恭而安」自學不得,正以迫切之久而後能有之。若先從安處學起,則蕩而無可持守,早已入漆園籬落。
◆橫渠學侶
御史張天祺先生戩
張戩,字天祺,橫渠先生季弟也。其為人篤實寬裕,儼然正色,喜慍不見于容。接人無貴賤親疏,未嘗失色。樂道人善,不及其惡。終日無一言不及于義,任道力行,常若不及。小有過,必語人曰:「我知之矣。公等察之,後此不復為矣!」關中學者稱為「二張」。橫渠嘗語人曰:「吾弟德性之美,有所不如。其不自假而勇于自屈,在孔門之列,宜與子夏相後先。」及與之論道,曰:「吾弟,全器也。然語道而合,乃自今始。有弟如此,道其無憂乎!」伊川曰:「天祺有自然德器。」以進士歷知靈寶、流江、金堂諸縣,誠心愛人,養老恤窮,民有小善,皆籍記之。月吉,召老者飲勞,使其子孫侍,以勸孝弟。民化其德,所止獄訟稀少。熙寧初,召為御史裏行。神宗將大有為,先生每進對,以堯、舜三代之事進,大要謂反經正本,當自朝廷始。已而累章論王安石亂法,乞罷條例司及追還常平使者,劾曾公亮、陳升之、趙抃依違不能救正,韓絳左右附從,與為死黨,李定以邪諂竊臺諫,呂惠卿刻薄辯給,假經術以文姦言,豈宜勸講君側,章數十上。又詣中書爭之,安石舉扇掩面而笑,先生曰:「戩之狂直,宜為公笑。然天下之笑公者不少!」陳升之解之曰:「察院不須如此!」先生顧曰:「相公得為無過邪!」退而謝病,不朝待罪。出知公安縣,徙知夏縣。先生之在靈寶也,釆稍歲用民力,久為困擾。先生訪其利害,纖悉得之,乃計一夫之役,釆稍若干,以計其直,請使民得納市于有司而罷其役,止就河壖為場,立價募民釆伐給用,太守、監司不聽。及為御史,卒言于朝行之。晚知夏縣,靈寶之民遮使者車,請曰:「吾昔日之賢令也!願使君哀吾民,還吾舊治。」使者以聞于朝,詔徙鳳翔府司竹監。夏縣之民遮道泣送,不能行,至于舉家不復食。筍監以歲發旁縣夫伐竹一月,先生以為無名之役,乃籍監中園夫課伐,而免旁縣之被役者。會暴病卒,年四十七。橫渠哭之,如不欲生。將葬,手疏哀辭十二,納于壙中。呂與叔稱:「其力之厚,任天下之重而不辭,其氣之強,篤行禮義而無倦;其忠之盛,使死者復生而無憾。」伊川又曰:「天祺在司竹,嘗愛用一卒長。及將代,見其人盜筍皮,遂治之無少貸。罪已,待之復如初,略不介意。」其德量如此!
附錄
橫渠《理窟氣質》曰:慎喜怒,此只矯其末而不知治其本,宜矯輕警惰。若天祺,氣重也,亦有矯情過實處。
純公程明道先生顥(別為《明道學案》。)
正公程伊川先生頤(別為《伊川學案》。)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橫渠同調
正愍呂微仲先生大防(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橫渠門人(高平再傳。)
龍學呂晉伯先生大忠
教授和叔先生大鈞
正字呂與叔先生大臨
學士范巽之先生育(並為《呂范諸儒學案》。)
◆橫渠私淑
詹事晁景迂先生說之(別為《景迂學案》。)
◆橫渠續傳
蔡牧堂先生發(附見《西山蔡氏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