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學案卷二十元城學案全祖望補本
元城學案表
劉安世呂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涑水門人。)孫偉(子)蒙正
劉芮張栻(別為《南軒學案》
張枃(別見《趙張諸儒學案》
李光(子)孟博
(父高)(子)孟堅
(子)孟珍
(子)孟傳
曹粹中
潘畤(子)友端(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父良佐)(子)友恭(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從子)友文(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胡珵
馬大年
韓瓘
劉勉之(別為《劉胡諸儒學案》。)
曾恬(別見《上蔡學案》。)
曾幾(別見《武夷學案》。)
顏岐(別見《滎陽學案》。)
石子植
韓撝則
(并元城學侶。)
陳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元城同調。)
元城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涑水弟子,不傳者多。其著者,劉忠定公得其剛健,范正獻公得其純粹,景迂得其數學,而劉、范尤為眉目。忠定之《語錄》、《譚錄》、《道護錄》,今皆無完本,然大略可攷見矣。述《元城學案》。(梓材案:是卷謝山所特立,故洲、主一父子皆無案語。)
◆涑水門人
忠定劉元城先生安世
劉安世,字器之,大名人。父太僕卿仲通與溫公為同年契,故遣師事之。熙寧初舉進士,不就選,徑歸洛。溫公曰:「何為不仕﹖」先生以漆雕開「吾斯之未能信」對。復從學者數年,一旦避席問盡心行已之要,可以終身行之者。溫公曰:「其誠乎!吾生平力行之,未嘗須臾離也。」先生問其目,溫公曰:「自不妄語始。」自此力行七年,而後言行一致,表裏相應。擢右正言,時差除頗多政府親戚,先生言:「祖宗以來,執政大臣親戚子弟未嘗敢受內外華要之職。自王安石秉政,盡廢累聖之制,專用親黨,務快私意。數年間,廉恥掃地。今廟堂之上,猶習故態,太師彥博、司空公著、僕射大防、純仁、侍郎固、左丞存、右丞宗愈,堂除子弟親戚凡數十人。而中書侍郎摯,未見所引私親,而依違其間,不能糾正,雷同循默,豈得無罪。願出臣此章,示三省,俾自此以往,勵精更始。」又論奏蔡確,與梁燾同上疏力爭,貶確新州。又言:「蔡確、黃履、邢恕、章惇四人者,在元豐之末,號為死黨。今聖上嗣位,伏望明正四凶之罪,布告天下。」由是三人亦皆得罪。先生正色立朝,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其為諫官,面折廷諍,至雷霆之怒赫然,則執簡恪立,俟天威稍霽,復前極論、一時奏對,且前且卻者或至四五。殿廷觀者皆汗縮竦聽,目之曰「殿上虎」。先生歷言路,以辨是非邪正為先,進君子退小人為急。宣仁后晏駕,呂、范二相用調停之說,有李、鄧之除,二人皆熙、豐舊黨。先生謂微仲、堯夫「不知君子小人勢不兩立如冰炭」,卒如所料,而二相亦深有愧于先生。所守凜然,死生禍福不變。蓋其生平喜讀《孟子》,故剛大不枉之氣似之。紹聖初,黨禍起,惇、卞用事,必欲致先生于死。以先生嘗論禁中雇乳母事,移梅州安置。凡二廣遠惡州軍,無所不至。建中間,始自嶺外歸。宣和季年元日以後,謝絕賓客,四方書問皆不啟封,家事無鉅細悉不問。夏六月,忽大風飛瓦,驟雨如注,雷電晝晦于其正寢,人皆駭懼而走。及雨止辨色,先生已終矣!楊龜山以文吊之曰:「劫火洞然,不燼惟玉。」搢紳傳誦,以為切當。學者稱元城先生。(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云:「劉元城謚忠定,見《讀書附志》」。)
元城語錄
明皇即位,焚錦繡珠玉于前殿。己不好之,則不用,何至焚之!焚之必于前殿,此好名也。故有末年之弊。若仁廟則不然。非大臣問疾,則無由見其黃絁被、漆唾壺。
人主之去宰相,必積怒非一日。奸臣則交結佞倖,纔覺怒,即急急收救,故不至積怒而去。李林甫作相二十年,正緣得高力士、安錄山、陳希烈等內外贊助。
太祖即位,造薰籠,數日不至而怒。左右對以事下尚書省,尚書省下本部,本部下本局,覆奏得旨,方依式製造。太祖怒曰:「誰做此條貫!」曰:「可問宰相。」乃召普至。對曰:「此自來條貫,不為陛下設,為陛下子孫設。後代若有非禮製造奢侈之物,經諸處行遣,必有臺諫理會。此條貫深意也。」上大喜曰:「此條貫極妙!無薰籠是小事。」其後法壞,自御前直下後苑作,更不經由朝廷。太祖未嘗文談,蓋欲激勵將士之氣。太宗未平晉,已為平晉詩賦,未平燕山,已為平燕山詩賦,群臣屬和,將士歆豔,而于武事反不競。澶淵之役,渡河橋至半,高瓊曰:「此處好喚丞相吟兩首詩!」蓋平日有感于此,故作此語。《左傳》襄十二年「同宗于祖廟」,註:「始封之廟。」「同族于禰廟」,註:「父廟。」然則宗遠而族近也。政和中,大臣不學,以郡主為宗姬,以縣主為族姬。又姬,周姓也,自漢初取為嬪嬙之號,已可笑;今乃以嬪嬙之號名其女,尤可笑。
漢藩王入繼,必親信本國之臣。霍光立宣帝,正以其無黨。
國初錢王入朝,晉王以下皆欲留之,上曰:「我平生不曾欺善怕惡。」
啖助《春秋》作怪。
左氏非丘明。《論語》孔子所引,乃前世人,如老彭類。
仁宗時,番商沒官,真珠入禁中,張貴妃乞和買得之。一日賞牡丹,貴妃以為首飾,夸同輩。上以袖掩面曰:「滿地白紛紛地,更沒些忌諱!」貴妃慚赧,起易之。乃大說,命人各簪牡丹。自是宮中不戴珠,珠價大賤。
公孫弘雖詐,其以卜式輸財助邊為非人情,以睚殺人而郭解不知為甚于知,此是弘長處。
曹操遺令,至分香賣屨,無不處置,無一語及禪代事,是直以天下遺子孫,而身享漢臣之名。溫公偶窺破,有喜色。安世謂操生平事無不如此,夜枕圓枕,啖野葛,飲酖酒。
本朝名相,惟李公沆,諸臣上利害一切不行,而日奏四方盜賊水旱。在漢,惟魏相為然。後之為相者,喜變祖宗法度,惡聞天下災異。
高辛遷閼伯于商丘,主辰,今為應天府,實我宋受命之地。遷實沈于大夏,主參,今為太原府。參、辰不相能,物莫能兩大,故國初但謂河東為并州,不加府號。本朝初收河東,在戊寅年重午日,乃火土旺日。參水神,所忌,故克之。時宋興已十九年。盛則後服,衰則先陷。靖康元年丙午歲重九日,太原陷,其屬本朝纔一百四十九年。丙午為天水,故火最大忌;九為陽數之極,故太原以重九日陷。又淵聖為第九世,而即位之年正一百六十六年,此《漢書》所謂陽九之厄、百六之會。
祖望謹案:此近乎京房、李尋、翼奉之說,元城未必作此言,恐是記者之附會。其謂太原以避應天不稱府,尤不覈,別有考證。又案:《宋史》謂元城卒于宣和七年,據此則誤也。
卜世卜年,蓋王孫滿當楚問鼎,假天命神告之事以拒之,故史記王使王孫滿設應以辭。
漢四家《詩》,各有長短。
《酷吏傅》,班氏不入杜、張。蓋張湯之後,至後漢猶盛;班氏以張純之故,并貸杜周。
漢武用兵,勝負皆以實聞,不為左右欺罔。
漢元封五年,初置刺史部十三州,分行郡國,秩六百石。而縣令萬戶以上,秩反千石至六百石。然刺史權極重,按察六條,其五條皆謂二千石不法。秩卑則其人激昂,權重則能行志。至成帝綏和元年更名,秩二千石,其法隳矣!
唐制,諸道帥司兼觀察之權,故藩鎮擅權,無人糾舉。本朝官制多循唐舊,獨前宰執侍從為帥,監司得糾之,故不敢為非。
宗周鎬京地方八百里,八八六十四,為方百里者六十四。雒京地方六百里,六六三十六,為方百里者三十六。合之是謂千里。平王東遷,方八百里者失之,僅六百里耳。襄王又以河內賜晉,其地益小。原為天子之邑,自不肯屬晉,晉伐之,乃不美事,而《左傳》反稱之。熙寧殿試改用策,謂比詩賦有用。不知士人計校得失,豈敢極言時政,自取黜落﹖是初入仕已教之譎也。況登科之初,未見人材,及後仕宦,則材智聲名君子小人貴賤分矣,不須試策以別人材。人主燕閒時,于其等輩廣訪備問,然後博記而審察之,天下自無遺才。
祖望謹案:謂不必于試策時別人材,則亦稍偏。謂試策教人以譎,則詩賦不教人以浮華乎﹖溫公十科取士,亦何嘗專用詞賦﹖其謂人主當廣訪而審察,則至論也。
《新唐書》好簡略,事多鬱而不明。其進表云「事增于前,文省于舊」,病正在此!
漢所傳《六經》,與今不同。如今《尚書》云「無教逸欲有邦」,王嘉奏封事曰「無傲逸欲有國」,恐傲字轉寫作教字。
蕭望之傅元帝八九年,當深知元帝為人。及帝即位,欲逐恭、顯,為其譖,帝至不省其為下獄。不知八九年間傅之者何事!
太宗嘗飛白題翰林學士院曰「玉堂之廬」,此四字出《李尋傳》。玉堂者,殿名也,而待詔者有直廬在其側。李尋時待詔黃門,故曰「久汙玉堂之廬」。英廟嗣位,乃撤去。及元豐中,有學士上言,乞摘「玉堂」二字榜院門,以為光寵,詔可。是以殿名名其院也,不遜甚矣!師古曰,玉堂在未央宮。又翼奉言文帝時無玉堂,則武帝所造也。
蕭何治未央宮,高祖都長安之心方定。何之意深矣!
後生未可遽立議論,以褒貶古今。蓋見聞未廣,涉世淺也。孔子年六十三歲,始刪定群經。
《文言》未必皆孔子之作。孔子生于襄二十二年,而襄三年穆姜言「元,體之長也」云云,時孔子未生。又左氏以解《隨卦》,《周易》以解《乾卦》。
《魏徵傳》言:「停婚仆碑,其家衰矣。」鄭公之德,何賴于碑,而停婚乃天以佑魏氏也。房氏尚主,始敗其家法,終滅其族。鄭公之後有,其家再振。
楊綰為相,纔一百八日,而名望如此!絳縣老人云:「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于今三之一也。」史趙曰:「亥有二首六身,下二如身,是其日數。」士文伯曰:「然則二萬六千六百有六旬也。」亥字二畫在上;其下六畫,如算子三箇六數也。如者,往也。移下亥上二畫往亥字身仄,則當如此寫。其左豎二畫,則二萬也。其右六畫,乃三箇算子六數,則六千六百六旬也。季,末也。已得四百四十四全甲子,其末一甲子六十日,今纔得二十日,故曰三之一也。
《易》「取諸《益》」、「取諸《睽》」之類,非謂當時已有此卦也。伏羲造書契,取其義耳。
(梓材謹案:謝山所節《元城語錄》四十五條,今移入《高平學案》者三條,移入《涑水學案》者三條,移入《濂溪學案》者一條,移入《新學略》者五條。)
元城談錄
為學惟在力行。古人云:「說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說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故以行為貴。
元豐末,京東劇寇欲取掊克吏吳居厚投鑄治中。居厚覺,早遁去。
(梓材謹案:謝山所節《元城談錄》九條,今移為《附錄》者三條,移入《高平學案》者一條,移入《古靈學案》者一條,移入《陳鄒諸儒》者一條,移入《蜀學略》者一條。)
元城道護錄
元祐黨人只七十八人,後來附益者不是。
若象數可廢,則無《易》矣。若不說義理,又非通論。兩者兼之,始得。
學者所守要道,只一勤字,則邪僻無自而生。纔有間斷,便不可謂勤。
獄貴初情。每一行若干人,分牢異處,親往問,私置簿記之。其後結正,無出初情者。
至誠之道無處不在,著一事便是曲。致曲,以通之也。
安世從溫公學,與公休同業。凡三四日一往,以所習所疑質焉。公欣然告之,無倦意。凡五年,得一語曰「誠。」安世問其目,公喜曰:「此問甚善!當自不妄語入。」予初甚易之,及退而檃括日之所行,與凡所言,自相製肘矛盾者多矣。力行七年而成。自此言行一致,表裏相應,遇事坦然,常有餘裕。
溫公謂安世:「平生只是一箇誠字,更撲不破。誠是天道,思誠是人道,天人無兩箇道理。」因舉左右手,顧之笑曰:「只為有這軀殼,故假思以通之。及其成功,一也。」
安世自從十五歲以後,便知有這箇道理。也曾事事著力,畢竟不是。只有箇誠字,縱橫妙用,無處不通。以此杜門獨立,其樂無窮,怎生也動安世不得!
(梓材謹案:謝山所節《元城道護錄》十條,今移為《附錄》者一條,移入本卷《李莊簡傳》後者一條,移入《龜山學案》者一條。)
元城語
某之學,初無多言。舊所學于老先生者,只云「由誠入」,某平生所受用處,但是不欺耳。今便有千百人來問,某只此一句。
(梓材謹案:此李莊簡所稱元城先生語,其子孟珍述之。)
附錄
先生登第,與二同年謁李若谷參政,三人同起身請教。曰:「若谷自守官以來,嘗持四字:勤、謹、和、緩。」其間一後生應聲曰:「勤、謹、和,既聞命矣;緩之一事,某所未聞。」李正色曰:「何嘗教賢緩不及事!且道世間甚事不因忙錯了﹖」(《呂氏雜錄》。)
元城終身未嘗草字,書尺未嘗使人代。
介甫求去,潞公謂後人如何可為,元城對曰:「相公當之,去所害,興所利,反掌間耳!」祖望謹案:時元城年尚少,已能為此!
呂相微仲不樂元城。范忠宣公由元城章疏而出,已而復拜微仲,遂擬元城真定。宣仁曰:「如此正人,且留朝廷。」(以上《談錄》。)先生父太僕卿仲通慕司馬溫公、呂獻可之賢,方溫公志獻可墓,仲通自請書石。溫公文出,直書王介甫之罪不隱,仲通有懼色,先生代其父書,自此益知名。溫公入相元祐,薦先生為館職,謂先生曰:「足下知所以相薦否﹖」先生曰:「某獲從公游舊矣!」公曰:「非也。某閒居,足下時節問訊不絕。某位政府,足下獨無書。此某所以相薦也!」先生遠謫嶺外,盛夏奉老母以行,途人皆憐之,先生不屈也。抵郡,聞使者自京師來,人為先生危之。郡將遣其客來,勸先生治後事。客涕泣以言,先生色不動,談笑自若,對客取筆書數紙,徐呼其僕,從容告曰:「聞朝廷賜我死。即死,依此數紙行之。」笑謂客曰:「死不難矣!」客取其所書紙閱之,則皆經紀其家與經紀其同貶當死者之家事,甚悉。客驚嘆,以為不可及也。更數日,乃知使者本入海島杖殺內臣陳衍,章惇故令迂往諸郡,逼令流人自盡耳。
謝山《書宋史元城傳後》曰:朱子曰:「忠臣殺身,不足以存國,讒人搆禍,無罪就死。劉莘老死不明。今其行狀似云死後以木匣取其首,或云服藥,皆不可攷。國史此事是先君修正,云劉摯、梁燾相繼死嶺表,天下至今哀之。」又云:「范淳夫死亦可疑。雖子孫載其死事詳細,要之深可疑。」又云:「當時多是遣人恐嚇之,監司州郡承風旨皆然,諸公多因此自盡。」予初猶疑其語,今觀元城傳中所載蔡京累遣人脅害之事,乃知朱子之言不盡出傳聞之過也。嗚呼,元祐黨人竟何罪至此!
先生一日扶其母籃輿行山中,樹下。有大蛇冉冉而至,草木皆披靡,樵夫皆驚走,先生不動也。蛇若相向者久之,乃去。村民羅拜曰:「官異人也!蛇吾山之神,見官喜相迎耳。官遠行無恙乎﹖」(《聞見錄》。)
先生與東坡同朝。東坡勇于為義,或失之過,則先生必約之以典故。東坡怒曰:「何處得一劉正言來,知得許多典故。」先生聞之曰:「子瞻固所畏。然恃其才,欲變亂典章,則不可。」元符末,各歸自嶺海,相遇于道,先生喜曰:「浮華豪習盡去,非昔日子瞻也。」東坡則曰:「器之鐵石人也!」(同上。)
元城初除諫官,以母老辭。母勉使為之,乃供職。論胡宗愈二十四章,又論章子厚十九章。子厚欲殺之嶺南,人言「春、循、梅、新,與死為鄰;高、竇、雷、化,說著也怕」,而元城歷其七。(《道護錄》。)
先生謂當官處事,須權輕重,務合道理,無使偏重,夫是之謂中。元祐間,嘗謁見馮當世,當世言:「熙寧初,與陳暘叔、呂寶臣同任樞密。暘叔聰明少比,遇事迎刃而解;而呂寶臣尤善稱停事,每事必稱停輕重,令得所而後已。事經寶臣處者,人情物理,無不允當。」「稱停」二字,吾輩當今最宜致力。(《童蒙訓》。)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紫微《童蒙訓》,有一條云:「劉公器之嘗為予言:『馮當世宣徽稱呂寶臣樞密善稱停事。每事之來,必稱停輕重,莫使有偏。事經其處畫者,無不允當。稱停二字,最吾輩當今所宜致力。』寶臣,惠穆公也。」惠穆蓋紫微從祖父公弼。其語複出,故刪彼存此。)建中間,公自嶺外歸。至宣和年間,內侍梁師成得幸,令吳可(雲濠案:吳可,《宋史》作吳默。)自京師至家,欲引公以為重,致書許大用。可至三日,然後敢出之,且道公諸孫求仕以動之。公謝曰:「吾若為子孫計,則不至是矣。且吾廢斥幾三十年,未嘗有點墨與當朝權貴。吾欲為元祐完人,不可破戒。」還其書而不答。(《言行錄》。)
公在家,杜門屏,不妄交遊,人罕見其面。然田夫野叟,市井細民,以謂若過南京不見劉待制,如過泗州不見大聖。及公歿,耆老士庶、婦人女子持薰劑誦佛經而哭公者,日數千人。後二年,敵人驅墳石發棺,見公顏貌如生,咸驚曰:「必異人也!」一無所動,蓋棺而去。(同上。)
呂紫微曰:劉丈器之與顏夷仲、石子植、韓撝則及予相得,暮年同城而居,以便講習之益。
又曰:劉器之論當時人物,多云弱,實中世人之病。承平之久,人皆偷安畏死辟事,因循苟且而致然耳!
曾茶山曰:劉器之學問門戶,自與伊川不同。伊川說話極精微,劉丈祇理會篤信力行,亦自有省要處。嘗言勿忘勿助長,不思善不思惡,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祖望謹案:此元城雜禪學處。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元城歲晚閒居,或問先生何以遣日,公正色曰:「君子進德修業,惟日不足,而可遣乎!」
黃東發曰:先生事溫公五年,而後教之以誠。思之三日,不知所從入,而後教之不妄語。七年而後能言行相應,故能不動如山,當宣和、大觀間,巋然獨為善類宗主。至今誦其遺言,無不篤實重厚,使人鄙吝之心為消。嗚呼,豈不誠大丈夫哉!獨因篤信之深,而佛氏之說先入為主,至謂儒、釋、道、神,其心皆一,又謂《法華經》臨刑刀壞之說為說性,而證以《楞嚴經》云使眾生六根消後,臨刑刀如割水,且并以其師溫公詆佛為非。若自程門講明聖人之學觀之,雖溫公之詆佛猶未免于鹵莽,而元城并以為未然,何哉﹖或者「知終終之」之勇冠卓一世,而「知至至之」之知尚差毫釐邪﹖此《中庸》之必貴于「自明而誠」也。雖然,先生他日亦言釋、老之言皆未免入邪,則其本心固未嘗不明也,學者宜審焉。
◆元城學侶
侍郎顏夷仲岐(別見《滎陽學案》。)
石先生子植
石子植,佚其名,嘗說呂申公。哲宗賜御筆白樂天詩與二蘇,及進詩表謝,申公遂集古經句作一冊進,云比以寫唐人無益詩,不如寫聖人語。曰:「君子作事,婉而成章。詩也須進,但中間有說爾。此恐非申公所為。」(參《晁氏客語》。)
(梓材謹案:晁氏書作石子殖,而《元城語錄》作子植,蓋一人也。)
◆元城同調
忠肅陳了齋先生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元城門人(涑水再傳。)
文清呂東萊先生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判監孫先生偉
孫偉,字奇甫,江陵人也。少負奇氣。初為靜州幕官。劉元城再謫夷陵,先生自靜求沿檄至峽求見,元城待之無甚異也。先生請曰:「偉以求見先生而來,非沿檄也。」元城問所以願見之意,對曰:「生長南方,竊聞司馬溫公北方賢士大夫之冠,先生受業溫公,是以求見。非敢言從學,但願就先生求五日飯,尋一宿處,聽先生五日話。」元城嘉之,因與共飯五日,與之言溫公所以傳習者。先生請曰:「受教不在多言。願掇其所當致力者,為直截言之。」元城曰:「諾。」既五日,先生已錄成一卷。請曰:「願更住半日,求先生諦視之,無差謬否。」元城為之閱畢。先生辭歸,自是踐履一宗元城。每對學者言:「平生只從得劉先生五日,終身受用只此五日所聞。」張魏公之初仕也,在山南幕府,先生嘗從其帥飲,至夜分,帥尚命繼酒,魏公謂其使曰:「此何時也,而酣宴無已乎﹖」先生整冠起曰:「此賢屬也。予其罪人矣!」遽謝之。先生善誘迪學者。嘗有投所業請益者,先生置諸架上不視,徐曰:「每日所讀何書﹖」其人惘然莫知所對。再三問之,乃漫應曰:「近喜讀《新唐書》。」先生問曰:「三百年唐室,最愛何人﹖」其人又不能對,逡巡引退。次日復來,因言向來汨沒科舉,實未知所以讀書之方。先生乃諄諄誨之,且曰:「讀本紀而不知一代之興衰治亂,讀列傳而不知諸人之賢否邪正,又奚以史為﹖又奚以學為﹖」其人自此從學,卒為善士。先生本用世才,以爭和議不勝,不復求用,官終判監。晚遊衡山,與胡文定公父子遊,論學甚契。手批留候、諸葛武候二傳,字極大,朝夕披視一過,太息。篋中惟《論語》一部。所著有《奏議》數卷,胡五峰跋之曰:是乃上蔡所云「不為一身之謀而為天下之慮」者。
祖望謹案:元城之得統于溫公,大抵不出「剛健篤實」一語。元城門下,其最顯者為李莊簡公泰發,其厄于下寮者為先生,其骨力皆得之元城。《宋史》不為先生立傳,沈埋六百餘年。予稍求其大略,登之《學案》,而當年奏議諸文字,不可得見矣,為之三嘆。先生之高弟曰劉芮。
莊簡李讀易先生光(父高)
李光字泰發,上虞人。童不戲弄,父高稱曰:「吾兒雲間鶴,其興吾門乎!」親喪,哀毀如成人。有致賻者,悉辭之。及葬,禮皆中節。以進士歷知開化、常熟、吳江,改京東西學事司管句文字。元城居南京,先生以師禮見之。元城告以所聞于溫公者曰:「學當自無妄中入。」先生欣然領會。除太常博士,遷司封。王黼惡之,令部注桂州陽朔縣。元城聞其以論事貶,貽書偉之。李忠定綱亦以論事去國,居義興,伺先生于水驛,自出呼曰:「非越州李司封船乎﹖」留數日,定交而別。及遷侍御史,時言者猶主王介甫之學,詔榜廟堂。先生言:「祖宗規模宏遠,安石欲盡變法度,則謂人主當制法而不當制于法。欲盡逐元老,則謂人主當化俗而不當化于俗。蔡京兄弟祖述其說,五十年間,毒流四海。今又風示中外,鼓惑民聽,豈朝廷之福!」彗出寅艮間,耿南仲輩皆謂應在外夷,不足憂。先生奏:「孔子作《春秋》,不書祥瑞者,蓋欲使人君恐懼修省,未聞以災異歸之外夷也。」疏奏,監汀州酒稅。紹興中,累擢吏部侍郎、尚書、參知政事。時秦檜初定和議,將揭榜,欲藉先生名鎮厭,高宗亦意不欲用之。先生又面折檜,檜大怒。明日,丐去,知紹興府。万俟論其陰懷怨望,責瓊州安置。呂願中又告先生與胡澹庵詩賦倡和,譏訕朝政,移昌化軍。論文考史,怡然自適。年逾八十,筆力精健。後以郊恩復左朝奉大夫,任便居住,至江州而卒。孝宗即位,復資政殿學士,賜諡莊簡。(參史傳。)
李泰發語(其子孟珍所述。)
汝輩居家,惟是盡一孝字。居官,惟是盡一廉字。他日立朝事君,惟是盡一忠字。但守得此一字,一生受用不盡。
凡後生所至處,且須從賢士大夫遊。
(梓材謹案:謝山節錄本四條,今移元城語一條于《元城道護錄》後,移一條于《和靖學案》。)
附錄
《元城道護錄》曰:李光好官員,可惜為蔡攸所引。此人撥著便醒。紹興中以忤秦檜謫海外,著《易說》,自號讀易老人。
董真卿曰:先生之學本元城,元城學于司馬公。(以上黃氏補本。)
知州胡先生珵
胡珵,字德輝,毗陵人也。詩文、墨隸皆精好。學于楊文靖公龜山,尋以文靖之命學于劉忠定公元城。入太學,成進士。南渡初,李公伯紀為相,先生在其幕中。汪、黃惎之,以陳少陽之上書也,先生實視其草,竄蒼梧。已而東歸。趙豐公入相,直翰林,兼史館校勘,與張嵲同入書局。未幾,豐公去國,張魏公以為元祐未必全是,熙寧未必全非,遂擢何掄仲、李似表為史官,欲有改定。先生與嵲不可,遂皆求去。豐公再相,復召二人,書成。講和之役,先生與同館朱松、凌景、夏常明、范如圭合疏爭之,其稿出于先生手,略曰:「敵人方據中原,吞噬未厭,何憂何懼而一旦幡然與我和﹖蓋其狃于荐食之威,動輒得志,而我甚易恐,故常喜為和之說以侮我。又慮我訓兵積粟,畜銳俟時,而事有不可知者,故不得不為和之說以撓我。蓋今之和使,即秦之衡人,兵家用之,百勝之術也。六國不悟衡人割地之無厭,以亡其國。今國家不悟敵使請和之得策,其禍可勝言哉!而執事者顧方以吾為母后,為梓宮,為淵聖天屬之故,遂不復顧祖宗社稷二百年付託之重,而輕從之,使彼得濟其不遜無稽之謀,而藉躪以逞,將焉避之哉!昔楚、漢相持之際,項羽嘗置太公俎上,而約高祖以降矣。使為高祖者,信其詐謀而遽為之屈,則自其一身且無處所,尚何太公之可還哉!惟其不信不屈,而日夜思所以圖楚者,以故卒能蹙羽鴻溝之上,使其兵疲食盡,勢窮力屈,而太公自歸。此其計之得失,亦足以觀矣!」疏上,秦檜大怒。然是時和議尚未定,公議尚張,但出之知嚴州而已。已而李莊簡公去國,遂以先生為其黨,罷之,飢寒因窮而死。所著有《蒼梧集》。
(梓材謹案:黃氏補本,先生傳兩載《龜山》、《元城學案》。謝山已為此傳,故并刪之。)
附錄
汪玉山《與呂逢吉》曰:胡德輝言《溫公日記》極有可疑,如記富鄭公惑一尼之言,至願為蛆蟲,食其不潔。富公雖所見不同,何至于此!溫公平日最推富公,不應如此記事,德輝以為必後來所增加。蓋當時介甫嘗奏富弼無見,惑一妖尼之言,則所謂後來增加者,當有之。
主簿馬先生大年
馬大年,字永卿,(雲濠案:《廣信志》作「馬永卿,字大年」。)楊洲人,元城弟子也。大觀三年進士,聞元城謫亳州,寓永城縣之回車院,先生時赴永城主簿,其舅高郵張桐薦使求教。既至,見元城,雄偉闓爽,談論踰時,體無欹側,肩背聳直,身不稍勤,手足亦不移,自是從學二十六年。當紹興五年,追錄其語為《元城語》三卷。
知州韓先生瓘
韓瓘,字德全,開封人也,參政意曾孫。累宮知秀州,所至興利除害,甚敏,吏莫能欺,時以為有家法。先生官浙中久,其往來必維舟河梁,侍元城談,錄其繫邪正得失者二十一條為《元城談錄》。
簡肅劉白水先生勉之(別為《劉胡諸儒學案》。)
舍人曾先生恬(別見《上蔡學案》。)
文清曾茶山先生幾(別見《武夷學案》。)
◆孫氏家學(涑水三傳。)
孫先生蒙正
孫蒙正,字正孺,江陵人,奇甫先生偉之子。先生少稟家學,得元祐諸之傳,而于五峰兄弟為故人子,從之問道。嘗告五峰曰:「歲入不贍,既可憂,然稍親生業,便近俗,奈何﹖」五峰答曰:「古人有名高天下,躬自鉏菜,如管幼安者;隱居高尚,灌畦粥蔬,如陶靖節者。使顏子不治郭內郭外之田,則饘粥絲麻將何以給﹖又如孔子猶且會計升斗,看視牛羊,亦可以為俗乎﹖豈可專守方冊,口談仁義,然後謂之清高哉!正孺當以古人實事自律,不可作世俗虛華之見也。」五峰又嘗謂曰:「子資稟過人,大要學問擴充之,須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然後可。」又曰:「行貴精進,言貴簡約,欽夫之言,真有益于左右。」初,欽夫累求見五峰,不得,莫解其故,因託先生微叩之。五峰笑曰:「渠家學佛。」先生以告,欽夫涕泣求見,遂得湖湘之傳。欽夫嘗嘆曰:「栻若非正孺,幾乎迷路!」
◆孫氏門人
提刑劉順寧先生芮
劉芮,字子駒,東平人也,忠肅公摯之曾孫,學易先生跂之孫,南渡後居湘中。劉氏自學易以來,三世守其家學,不求聞達。雖閥閱亞于韓、呂,而節行與之埒。先生學于孫奇甫,其後遊尹和靖、胡文定之門,所造粹然。其為永州獄掾,與太守爭議獄,謂今世法家疏駮之設意,殊與古人不同,古人于死中求生,不聞生中求死,遂以疾求去。會太守遣屬來,乃紹聖權臣之後,先生嘆曰:「吾義不與讎人接!」投檄竟歸。初,先生十喪未葬,意欲得中原之復,返葬嶺北。既不遂,貧日甚。太尉劉錡重之,為之佽助,乃得葬于湘中,盡屏陰陽之說,曰:「吾大事已畢,死亦瞑矣!」罷官無屋可居,乃即其先人之墓而廬之。是時秦氏之勢漲天,先生客于桂林。桂林帥者,秦氏私人也,因一日賓客寮屬集府中,謂曰:「前日之夜,去城一舍,其驛曰秦城者有光屬天,願與諸君賦之。」皆曰:「唯唯!」所謂《秦城王氣詩》者也。是日不賦者二人,曰先生,曰李成叔。已而張魏公卜居長沙之二水,授先生室,宣公兄弟嚴事之。又以薦入官,以言去國。汪文定公玉山貽書當路曰:「如劉賓之、劉子駒,縱未還朝,豈應置之閒散!」乃復以刑部員外郎召,出為湖南提刑,卒,先生自述其先世之言,謂《孝經》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無所不通,學者當從此悟入。故先生雖在千里外,親有疾痛,皆知之。又述孫公澤之言曰:「學者有志于道,且須看古人長處。于其長處唯恐不及,于其短處唯恐自家做到此處。」嘗教學者曰:「言此行此,謂之君子。言此行彼,謂之小人。」所著有《順寧集》二十卷,楊誠齊為之序。誠齊論先生之為人曰:「子駒長于嗜古,短于諧今;工于料事,拙于售世。遇合之詘而幽獨之伸,流靡之憎而強毅之悅。故其人落落,其心優優。初若不可親,而久乃不可離。」可以想見先生矣!
◆李氏家學
進士李先生孟博
李孟博,字文約,莊簡長子。紹興五年進士。從莊簡謫,卒于瓊。
提舉李先生孟堅
李孟堅,字文通,莊簡子。以學行舉官,至知秀州。從莊簡謫嶺南,竄陜州。更化後召用,累官淮東提舉。
參議李先生孟珍
李孟珍,字文潛,莊簡子。累官至沿海制置參議。
直閣李磐溪先生孟傳
李孟傳,字文授,莊簡幼子,《宋史》有傳。(雲濠案:史傳,先生累官知江州,以朝請大夫、直寶謨閣致仕。)著《磬溪集》、《宏詞類稿》、《左氏說》、《讀史》、《雜志》。
◆李氏門人
通守曹放齋先生粹中
曹粹中,字純老,號放齋,定海人也。李莊簡公光之。宣和六年進士,釋褐黃州教授。秦氏欲因莊簡見之,先生辭焉,私語婦曰:「尊公其能終為首揆所容乎﹖」已而莊簡果被出,嘆曰:「吾媿吾。」先生自是隱居,終秦氏之世,未嘗求仕。莊簡退居,著《讀易老人解說》,而先生箋《詩》,各以其所長治經,可謂百世之師矣。世有修改《宋史》者,當附之莊簡中也。張魏公晚年入相,薦于朝,通守建寧。不久,乞身而歸,贈侍講。祖望謹案:深寧王氏《四明七觀》,其于經學首推先生之《詩》。自先生《詩說》出,而舒廣平、楊獻子出而繼之,為吾鄉《詩》學之大宗。慈湖之《詩傳》相繼而起。咸、淳而後,慶源輔氏之《傳》始至甬上。則論吾鄉《詩》學者,得不推先生為首座與!
顯謨潘先生畤父良佐。
潘畤,字德鄜,金華人。父良佐,始以儒學教授,諸弟皆從受學,而中書良貴遂以清直致大名。先生生穎悟,少長,莊重如成人。既孤,叔父中書愛而收教之,欲使後己,先生以親沒無所受命辭,乃任以為登仕郎,為娶李莊簡女,莊簡亦器許焉。調分宜簿,未嘗求薦而當路爭知之,改通直郎、知興化軍。時即學宮,召諸生而教飭之,無敢以事至庭中者。已而召還賜對,先生言:「郡縣者,朝廷之根本,而百姓又郡縣之根本也。今不計郡縣之事力而一切取辦,又不擇人材之能否而輕以畀之,欲本固而邦寧,其可得乎!」上善其言。官至安撫,進直顯謨閣,除尚書左司郎中,不就。卒,年六十三。子友端、友恭,皆力學有志操。先生少從中書學,長李氏,又得莊簡為依歸。中年遊張敬夫、呂伯恭間,切劘不倦。晚歲讀書,厲志彌篤。其治郡皆有成績,自言為治主于寬而不使有寬名,輔以嚴而不使有嚴。所至必問人材,興學校。潭之嶽麓,衡之石鼓,皆一新之,學者用勸。雅不信浮屠詭異之說,嘗著《石橋錄》以斥其妄。其卒也,朱晦翁志其墓,言「某從公遊雖不久,然相知為最深,友端等又來受學」云。參《朱子文集》。
(梓材謹案:謝山原稿僅標「潘畤,李莊簡光之」,而未為之傳,特據文公《大全集》以補之。又案:先生,朱、張、呂之講友也。萬氏《儒林宗派》以為張、呂門人,誤。)
◆順寧門人(涑水四傳。)
宣公張南軒先生栻(別為《南軒學案》。)
端明張定叟先生枃(別見《趙張諸儒學案》。)
◆潘氏家學
學博潘先生友端(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撫幹潘先生友恭(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提舉潘先生友文(別見《槐堂諸儒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