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順治皇帝聽宮監德公回奏,說是小宛已經迴心過來,但不肯草率從事,便傳旨冊立小宛為鄂妃。另安置一所綺明宮給鄂妃安歇。早有滿婆子和宮監們都到小宛那邊賀喜。小宛心雖早已願意,卻故意並不出聲。隔了片時,宮監德公又來,捧著一副妃子的冠服。小宛雖仍不言,卻把冠服接了過來。德公命她謝恩,小宛只得跪了一跪,草草的便算了事。果然立刻穿上了妃子冠服,搬到綺明宮來。
當晚綺明宮張燈作樂,好生熱鬧。順治皇帝心中當然樂不可支,見著小宛,小宛便行了大禮。順治皇帝命宮監們攙了她起來,說道:『朕今夕與妃子定情,願結百年之好。』小宛羞答答的說道:『臣妾賤質陋容,謬蒙皇上寵列妃嬪,實是感恩無極,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順治皇帝見她現在情蜜蜜的態度,比了從前的冷水面孔,真是判若天淵,益發的寵愛起來。
宮監們擺上御宴,兩人並坐,大家喝了一杯和合酒,酒落歡腸非常有興,說說笑笑,不覺夜午。酒興已闌,便撤宴安歇。這一宵恩情,說不盡幾許風流。在下一枝禿筆,也無從描寫盡致,只得一言表過。
春宵易度。紅日照窗,兩人便起身梳洗。經了一宵關係,更覺得清愛異常,從此兩人常在一起,吃喝游逛,都不分離。
真是新婚燕爾,自有一種親愛的興趣。駒光流隙,蜜月已過。
這時已是杏花時節,各省督撫奉到獻蘭的詔書,早已搜集齊備,進獻到京。順治皇帝仍命宮監們送進綺明宮來。這時小宛和順治皇帝感情很好,但因異族衣冠,接觸眼簾,所以終不免有些隔膜。現在小宛見到蘭花,更想起在闢疆家中,每到蘭季,異種齊備,往往和闢疆按譜品花,終日不倦,現在深處宮闈,雖則順治皇帝也非俗物,然人非木石,終有些舊情牽掛。所以宮監們送進蘭花,到提起了小宛的心事。恰巧這時順治皇帝正在上朝的時候,在前殿和王公大臣們議論軍事大事,小宛獨自在綺明宮內,對蘭遐思。
大凡春天的時候,最容易使人起了感觸,快樂人遇著春天,可以更加快樂;倘使愁悶人遇著春天,便益覺得愁悶起來。小宛和順治皇帝恩情美滿,雖也算是快樂的,但她不想起冒闢疆便罷,想起闢疆的舊情,心中便起兩種意思:一是憶念心;二是慚愧心。憶念乃是牽掛舊情,慚愧乃是自己別抱琵琶,覺得有些對不起闢疆。她有了這種感觸,便對著幸花,想做幾首詩去發揮出來,只是心潮陡起,再也詠不成篇,便胡亂的寫了兩句,也不成什麼詩。寫道:『見蘭之受露,感人之離思,』正想再往下寫去,順治皇帝闖了進來,小宛立起迎接。
只見順治皇帝面有不豫之色,小宛見了有些納罕,但也不便動問。順治皇帝把身坐定,猛然的見小宛所寫的字,看了一看,說道:『見蘭受露,妃子怎的感起離思來哩!照朕的情形說來,雖是貴為天子,但辦事動受掣肘,到不如蘭之孤芳自賞,傲骨天生哩!』小宛聽著,覺得順治皇帝話雖有因,一時卻摸不著頭腦,便問道:『皇上受命於天,控禦八極,怎的還有什麼掣肘呢?』順治皇帝嘆道:『妃子哪裡知道,只因太后自從先皇駕崩以後,孀居多年,近得統一天下,說是皇叔攝政王多爾袞的首功。因朕登基之時,年齡尚幼,所以軍國大事,都是取決於攝政王的。攝政王出入宮掖,取先朝妃嬪做他的妾媵,到還小可,竟乃和太后通姦。太后竟不顧體面,下嫁於他,因此攝政王威權益發的大了起來。朕凡事看在太后面上,處處優容,然朕徒擁虛位,實在覺得太無生趣,況且這種齷齪皇帝,朕也不願再做了。』
原來順治皇帝因為太后下嫁,覺得自己顏面不很好看,又因攝政王把皇父資格,處處掣肘,所以辦事毫無自由可言。這種煩悶情形,積在肚子中間,原非一日,不過堂堂天子,怎能把這種暖昧不雅的事情,去和別人談論!現在順治皇帝和小宛情好,非常親熱,無所不談,所以不管什麼天子身份,竟把這種不可告人的事,也盡情的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