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部,道家类,庄子口义>
钦定四库全书
庄子口义卷八
宋 林希逸 撰
杂篇徐无第二十四
徐无因女商见魏武侯武侯劳之曰先生病矣苦于山林之劳顾乃肯见于寡人徐无曰我则劳于君君有何劳于我君将盈嗜欲长好恶则性命之情病矣君将黜嗜欲掔好恶则耳目病矣我将劳君君有何劳于我武侯超然不对少焉徐无曰尝语君吾相狗也下之质执饱而止是狸德也中之质若视日上之质若亡其一
盈嗜欲长好恶则失其性命之理去其嗜欲好恶则顿失耳目之常皆病也掔音攀引却也狸德言其资质与狸同狗之下品者也狸德字下得好视日者凝然上视而目不眴也一生之性也其生也如死狗然故曰若亡其一犹鸡之似木鸡也此上品也
吾相狗又不若吾相马也吾相马直者中防曲者中钩方者中矩圆者中规是国马也而未若天下马也天下马有成材若防若失若丧其一若是者超轶绝尘不知其所武侯大悦而笑
马之中规矩防墨言其身件件合法故借方圆曲直以言之不必就马身上泥而求之成材者言天成之材也若防若失即闷然之意丧其一即亡其一也不知其所去而不知其所止也此皆借喻之言武侯悟其无心自然之意故大悦而笑
徐无出女商曰先生独何以吾君乎吾所以吾君者横之则以诗书礼乐从之则以金版六弢奉事而大有功者不可为数而吾君未尝启齿今先生何以吾君使吾君悦若此乎徐无曰吾直告之吾相狗马耳女商曰若是乎曰子不闻夫越之流人乎去国数日见其所知而喜去国旬月见所尝见于国中者喜及期年也见似人者而喜矣不亦去人滋久思人滋深乎夫逃虚空者藜藋柱乎鼪鼬之迳踉位其空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又况乎昆弟亲戚之謦欬其侧者乎久矣夫莫以真人之言謦欬吾君之侧乎
金版六弢即太公兵法也此书藏于朝廷故曰金版犹曰金匮石室之书也从横反覆铺之意也不可泥诗书为横六弢为从也奉事从王事也以诗书六弢之见之行事皆有效验故曰奉事而大有功启齿笑也流人去国流落之人也所知旧知识也所尝见仅识面也似人者似其乡人也山间之蹊曰鼪鼬之迳柱塞也踉音郎篇云欲行貌也位居也止也言其困倦欲行而又止伏于谷中也空谷也闻足音而喜但是人则喜之矣不必其知识乡人也此意盖言武侯本然之真离失已久略闻此语如逃空谷而闻足音所以喜也禅家所谓久客还家是也謦欬喉中之声也
徐无见武侯武侯曰先生居山林食芧栗厌葱韭以宾寡人久矣夫今老邪其欲干酒肉之味邪其寡人亦有社稷之福邪徐无曰无生于贫贱未尝敢饮食君之酒肉将来劳君也君曰何哉奚劳寡人曰劳君之神与形武侯曰何谓邪徐无曰天地之养也一登高不可以为长居下不可以为短君独为万乘之主以苦一国之民以养耳目鼻口夫神者不自许也夫神者好和而恶奸夫奸病也故劳之唯君所病之何也武侯曰欲见先生久矣吾欲爱民而为义偃兵其可乎徐无曰不可爱民害民之始也为义偃兵造兵之本也君自此为之则殆不成凡成美恶器也君虽为仁义几且伪哉形固造形成固有伐变固外战君亦必无盛鹤列于丽谯之间无徒骥于锱坛之宫无藏逆于得无以巧胜人无以谋胜人无以战胜人夫杀人之士民兼人之土地以养吾私与吾神者其战不知孰善胜之恶乎在君若勿已矣修胸中之诚以应天地之情而勿撄夫民死已脱矣君将恶乎用夫偃兵哉
宾与摈同弃也养者生也生于天地之间皆此人也故曰天地之养也一一者同也登高不为长居下不为短无贵贱之喻也外物之养者形而于心中不自得故曰神者不自许也和与物和同而为一也奸自私也在我之神得于天者本与万物为一情欲自私所以害之则是其所恶也恶其自私则神者病矣君有此病而不自知其为何病我欲劳之故曰故劳之唯君所病之何也有意于爱民乃害民之所由始有意于偃兵乃用兵之所由造殆危也以此心为之但见危而无所成也美恶之成皆为有迹故曰器也以有为之心而为有迹之事则非所过者化矣故曰形固造形成定也执其心一定而不化也此心不化则克伐怨欲行焉伤其内也故曰成固有伐变为外物所变乱也心与物斗故曰外战鹤列犹鱼丽之兵阵之名也徒步兵也骥卒也丽谯宫楼之门也锱坛祭祀之地也古人祭祀必于路寝此言宫之内也其意盖曰君之用心若与物斗则一室之内皆若步兵卒列阵于前无非争夺之境界也释氏所谓一切由心造是也有得则有失得顺境也失逆境也无得则无失故曰无藏逆于得此一句下得亦好巧机心也智谋自机巧而出也战争又自智谋而出也以此而求胜于人虽杀其人民兼并其土地以快吾耳目之私是若胜矣而不知吾之胸次为物所挠是形与神战外虽胜而神者劳矣胜于人而自劳其神孰为得失故曰不知孰善言那个是也如此而为胜何以为胜故曰胜之恶乎在勿己者言君莫如此也但修吾本然之诚以应天地自然之实而与物无所撄拂此不争而善胜也我能不争而善胜则民脱于死各得其生又何偃兵之求哉
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方明为御昌防骖乘张若謵朋前马昆阍滑稽后车至于襄城之野七圣皆迷无所问涂适遇牧马童子问涂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黄帝曰异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大隗之所存请问为天下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焉予少而自游于六合之内予适有瞀病有长者教予曰若乘日之车而游于襄城之野今予病少痊予又且复游于六合之外夫为天下亦若此而已予又奚事焉黄帝曰夫为天下者则诚非吾子之事虽然请问为天下小童辞黄帝又问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黄帝再拜稽首称天师而退
七圣黄帝与方明昌防张若謵朋昆阍滑稽也此等人名皆是寓言若以大隗为大道之隗然者亦凿说也瞀目也乘日者与日俱往即日新也言六合之内未离于物则有自昏之病能离此病游于自然则为六合之外意谓为天下者亦然无累于有物之内而已非吾子之事者言汝物外之人虽不预此亦须与我说破也马成群而牧之各随水草但顺其性而使之无所害则牧马之道尽矣亦牧羊而鞭其后者之意天师者言天人可以为我之师也
知士无思虑之变则不乐辩士无谈说之序则不乐察士无凌谇之事则不乐皆囿于物者也
思虑之变百种变换思量也谈之序得成条理也凌陵轹也谇讯也好察之士则与人争分争毫三者皆随其所长而自以为喜故一日无之则不乐此为物欲所笼罩者也故曰囿于物
招世之士兴朝中民之士荣官筋力之士矜难勇敢之士奋患兵革之士乐战枯槁之士宿名法律之士广治礼教之士敬容仁义之士贵际
兴朝兴起而立于朝廷之上也招世者立招子而为名于世即好名者也中民者庸人也荣官但以爵禄为荣也筋力有才力者也矜难以济患难为矜夸也勇敢武士也奋患见患难而喜也枯槁士也宿名留意于声名也法律法家者流也广治多求治事也敬容矜持容貌而为外饰也贵际以交际为重也
农夫无草莱之事则不比商贾无市井之事则不比庶有旦暮之业则劝百工有器械之巧则壮
草莱耕种之事也市井商贩之事也比和乐也旦暮之业日积月累其赢余也劝喜而自力之意也工艺之人以其能自壮即自夸也
钱财不积则贪者忧权势不尤则夸者悲势物之徒乐变
夸诞之人趋附权势一日退失则悲矣尤甚也欲愈盛之意不尤不甚盛也有倚恃者曰势有积聚者曰物徒趋附者也势物之徒即依附富贵之门者乐变以变诈为乐也依附小人好动而不好静多是从史主家使其有所作为而后可以得志故曰势物之徒乐变自此以上与不乐三句皆是一意但长短变换如此下语文法也
遭时有所用不能无为也此皆顺比于岁不物于易者也驰其形性潜之万物终身不反悲夫
遭时有所用言时使之然虽其身亦不自由虽欲无为亦不可得也譬如一岁之间百物生成皆顺比其序其所变易者皆非物之所自由故曰顺比于岁不物于易此一句乃上句之喻也不物于易犹言非物自为变易也驰其形性言役其身心也潜之万物潜没也汨没于万物之中终其身而不知反反者犹释氏言回光自照也
庄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谓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尧也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然则儒墨杨秉四与夫子为五果孰是邪或者若鲁遽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防鼎而夏造冰矣鲁遽日是直以阳召阳以阴召阴非吾所谓道也吾示子乎吾道于是为之调瑟废一于堂废一于室鼔宫宫动鼔角角动音律同矣夫或改调一于五音无当也鼔之二十五皆动未始异于声而音之君已且若是者邪
前期而中言有所指的之地也有的而后见其精若舍的而射则中者皆为羿矣此句喻下句也其文极妙天下既无归一之是人人各持其则人皆为尧矣杨杨朱也秉公孙龙也儒墨杨秉与惠子为五其学既不同则孰为真是冬寒之时不以火而防鼎夏之时能以水而为氷其违时也若难矣然冬至之日阳气已生夏至之日阴气已生以阳召阳则冬不寒矣以阴召阴则夏不矣虽似违时而有可召之理故曰非吾所谓道言其术未高也废置也置一瑟于堂上一瑟于室相去虽远而鼔此则彼动宫之应宫角之应角以其音同犹曰易也只调一而于五音之中不定其一言鼔宫亦得鼔征亦得故曰五音无当才鼔其一于此而相去之远者二十五皆动比之鼔宫宫动鼔角角动又难矣然以理观之不问宫商角征羽皆是以音为音故曰音之君皆不离乎上之声故曰未始异于声如此则与以阴召阴以阳召阳者何异鲁遽乃自以为胜其弟子亦各是其是而非真是也且若是者邪言惠子之所谓是亦即如此鲁遽也
惠子曰今夫儒墨杨秉且方与我以辩相拂以辞相镇以声而未始吾非也则奚若矣庄子曰齐人蹢子于宋者其命阍也不以完其求钘钟也以束缚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遗矣夫楚人寄而蹢阍者夜半于无人之时而与舟人斗未始离于岑而足以造于怨也相拂以辞以言语相抗对也相镇以声以名声相屈服也未始吾非言要终以我为是也蹢音掷的文云住足也蹢而不能行之子曰蹢子齐人以其蹢子而寄之宋谓其可以守阍也守阍不用完全之人以此处其子自以为是矣然而求致钘钟乃知束缚而爱防之何爱物而不爱子乎彼何尝不自以为是钘钟小钟也唐亡也子亡在外而只求于乡域之内是其惑也彼何尝自以为惑此又今是一句不与上蹢子之意相关遗余也略也似也言此三事皆与惠子杨墨之徒略相似也故曰有遗矣亦犹前言若是也邪然不结于怨也之下而先结于此正是其作文之妙处寄客也楚有蹢阍之人寄于外国不能自归附舟而返方至于岸而是夜之半即与舟人有争忘其济己之恩已造成仇怨矣岑岸也未始离岸言载之而来舟未离岸又非久而忘之也蹢住足也病足而为阍者故曰蹢阍忘恩之斗是夜固不自知旦而视之能无所愧乎方其斗时彼亦自以为是也凡此数句皆设喻以讥惠子之自是但以惠子好辩故特为诡谲之辞有不可遽晓者以困之此乃二人平生戏剧之言东方朔与舍人争辩亦有此意可以参看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斫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
垩白泥以白泥墁其鼻端其薄如蝇之翼乃使匠石削而去之运斤成风言其急也泥尽而鼻不伤斫者固难矣然其人若立得不定匠石虽巧安得其鼻不伤是立者尤难也质是用巧之地也此意盖言有惠子之辩而后我得以穷之惠子既死则无可与语者矣
管仲有病桓公问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谓云至于大病则寡人恶乎属国而可管仲曰公谁欲与公曰鲍叔牙曰不可其为人洁廉善士也其于不已若者不比之又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使之治国上且钩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于君也将弗久矣公曰然则孰可对曰勿已则隰朋可其为人也上忘而下畔愧不若黄帝而哀不已若者以德分人谓之圣以财分人谓之贤以贤临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贤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于国有不闻也其于家有不见也勿已则隰朋可属国托国也不比之不比数其人也钩要束之意也逆强民以礼义之意也凡此数语谓其黑白太分明也上忘者忘其势也下畔者离远而无求于下也畔离也以德分人犹曰德乃降黎民懐也以财分人不自私也以贤临人擅其名以矜乎下也有不闻有不见者言其不察察也此事不见于他书只见于列子亦寓言而已谓语我也云自言也故曰可不谓云至于大病
吴王浮于江登乎狙之山众狙见之恂然弃而走逃于深蓁有一狙焉委蛇攫见巧乎主王射之敏给搏捷矢王命相者趋射之狙执死顾谓其友颜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以敖予以至此殛也戒之哉嗟乎无以汝色骄人哉颜不疑归而师董梧以锄其色去乐辞显三年而国人称之
委蛇攫【一作搔】跳跃来去攀执树枝之意敏给射之矢去速也狙能搏接其矢亦甚捷速相者王左右也众人齐射之狙虽巧捷力不敌而死矣死而见执故曰执死锄其色者去其骄矜之色也去乐甘于自苦也辞显退而就辱也此为矜能掇祸者之谕
南伯子綦几而坐仰天而嘘颜成子入见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尝居山宂之口矣当是时也田禾一睹我而齐国之众三贺之我必先之彼故知之我必卖之彼故鬻之若我而不有之彼恶得而知之若我而不卖之彼恶得而鬻之嗟乎我悲人之自丧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后而日远矣
物之尤也言人物之中为最大也田禾齐君也国人以其见贤者故贺之我在当时不能自晦其迹故有此名曰先曰卖言我必有形迹可见故彼得而知我也以形迹自见者乃自丧者也能悲人之自丧而不能自觉其身则其悲人者又可悲也山宂之口地名也我在当时惟以悲人之悲而自觉所以其后道日加进遂至今日形若槁骸而心若死灰也故曰其后日远矣远者道愈高远也
仲尼之楚楚王觞之孙叔敖执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于此言已曰丘也闻不言之言矣未之尝言于此乎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孙叔敖甘寝秉羽而郢人投兵丘愿有喙三尺彼之谓不道之道此之谓不言之辩故德总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道之所一也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辩不能举也名若儒墨而凶矣故海不辞东流大之至也圣人并包天地泽及天下而不知其谁氏是故生无爵死无谥实不聚名不立此之谓大人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而况为大乎夫为大不足以为大而况为德乎夫大备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备矣知大备者无求无失无弃不以物易已也反已而不穷循古而不摩大人之诚
古之人乎于此言已意谓饮酒之时可以剧谈虽古人亦然也夫子答曰我有不言之言未尝与人言今于此言之弄丸戏事也秉羽扇而甘寝无作为之意也汝二人皆能为无为之为又何待我喙三尺者言无如此之长喙也宜僚叔敖之事与史家所载殊异亦寓言而已道之所一自然者也德者得之在己者也在造物之一者与人为者不同故曰德不能同看此德字与本书他处得又自不同名若儒墨便非不言之辩矣故曰凶不知其谁氏民无得而名也实不聚者言已虽有善而不以归之一身也贤者且不以多言为能况大人乎有大之名则不足以为大而况自然之德又可名乎大备大成也唯其无求所以无失无弃不以物易己者己贵于物也循古者顺古道而行也不摩不容力也
子綦有八子陈诸前召九方歅【音因】曰为我相吾子孰为祥九方歅曰捆也为祥子綦瞿然喜曰奚若曰捆也将与国君同食以终其身子綦索然出涕曰吾子何为以至于是极也九方歅曰夫与国君同食泽及三族而况父母乎今夫子闻之而泣是御福也子则祥矣父则不祥子綦曰歅汝何足以识之而捆祥邪尽于酒肉入于鼻口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来吾未尝为牧而牂生于奥未尝好田而鹑生于宎若勿怪何邪吾所与吾子游者游于天地吾与之邀乐于天吾与之邀食于地吾不与之为事不与之为谋不与之为怪吾与之乘天地之诚而不以物与之相撄吾与之一委蛇而不与之为事所宜今也然有世俗之偿焉凡有怪征者必有怪行殆乎非我与吾子之罪几天与之也吾是以泣也无几何而使捆之于燕盗得之于道全而鬻之则难不若刖之则易于是乎刖而鬻之于齐适当渠公之街终身食肉而终
酒肉入于鼻口而未知其何所自来言何自以得也牂牝羊也奥西南隅也宎室之东北隅也未尝牧未尝田而此物忽生于室中异事也此意盖喻我与吾子无求于世安得有此邀乐于天者顺天以自乐也邀食于地者随世自养而无他求也事世事也谋私谋也世事私谋则于自然之道为怪异我未尝与吾子为之言无心于世也故曰不与之为事不与之为谋不与之为怪一委蛇者一循乎自然也不求应乎事亦不知事之宜不宜故曰不与之为事所宜偿还债也我方乐于无为而彼之相与国君同食则是其分剂之中有此世俗之债未偿也如此之相怪证也我子不应得之将来必有乖异之事故曰怪行渠公之街临街之门也为阍者也此一段又言人世有出于意外之事者亦其命也
啮缺遇许由曰子将奚之曰将逃尧曰奚谓邪曰夫尧畜畜然仁吾恐其为天下笑后世其人与人相食与夫民不难聚也爱之则亲利之则至誉之则劝致其所恶则散爱利出乎仁义捐仁义者寡利仁义者众夫仁义之行唯且无诚且假夫禽贪者器是以一人之断制利天下譬之犹一覕【薄结反】也夫尧知贤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贼天下也夫惟外乎贤者知之矣
爱之则亲利之则至誉之则劝致其所恶则散知此四者则可以聚其民也致其所恶非其所欲也致所恶则民不归也顺其好恶求以得民皆容心者也仁义之行施之于外有为之为故曰无诚贪如禽兽者或假此仁义之名以为用故曰假夫禽贪者器覕割也一覕者犹言一截截断也有心于断制以此而利天下则其纯朴自然之质皆一截截断矣外乎贤者出乎贤者之上也必出乎贤者之上而后知有心于利天下者反以贼天下也
有暖姝者有濡需者有卷娄者所谓暖姝者学一先生之言则暖暖姝姝而私自悦也自以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谓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虱是也择疏鬣自以为广宫大囿奎蹄曲隈乳间股脚自以为安室利处不知屠者之一旦鼔臂布草操烟火而已与豕俱焦也此以域进此以域退此其所谓濡需者也卷娄者舜也羊肉不慕蚁蚁慕羊肉羊肉膻也舜有膻行百姓悦之故三徙成都至邓之墟而十有万家尧闻舜之贤举之童土之地曰冀得其来之泽舜举乎童土之地年齿长矣聪明衰矣而不得休归所谓卷娄者也
暖姝浅见自喜之意此以讥刺好学者未知未始有物者言不知无物之妙也濡需濡滞而有所需待贪着势利之人也疏鬣豕之毛也曲隈蹄之曲处也股脚腰下腹边与足相近之处此即乞儿向火倚氷山之意言所恃者不足恃也域者囿其心于富贵之间而不自知也故曰以域进以域退卷娄伛娄而自苦之貌其意盖言修德之人自以为名而人皆归之反为所苦终身劳役不能自已借此以讥侮帝王也童土犹童山也谓其始之所居在于不毛之地
是以神人恶众至众至则不比不比则不利也故无所甚亲无所甚踈抱德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于蚁弃知于鱼得计于羊弃意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若然者其平也绳其变也循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
众至者众人之所归也不比不和也不利自害也抱德炀和养其德而不露也炀者内自温暖之意蚁至微之物也而犹未尽能无知羊至愚者也而犹未尽能无意唯真人则无知矣无意矣故曰于蚁弃知于羊弃意鱼之在水悠悠自得真人之自为计但如鱼然盖以水喻造物以鱼喻其身也蚁之与羊其所食者犹在外未能无求故不若鱼也真人之心与其耳目皆与人同但无心以用之故曰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绳之平自然之平也变而循之顺其动也不以有心而预其自然之理故曰不以人入天其生若得若失其死也亦若得若失不以死生为得失听其如何生而曰得亦可死而曰得亦可死而曰失亦可生而曰失亦可
药也其实堇也桔梗也鸡壅也豕零也是时为帝者也何可胜言
堇川乌也鸡壅鸡头也豕零木猪苓医者制药随其所用各有所主主者为帝其他为臣谓之药者其实皆同随其所用而有轻重亦犹人之在世得时而用则为贵不得时而用则为贱其在我者初无贵贱也此数句奇文
勾践也以甲楯三千栖于防稽唯种也能知亡之所以存唯种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故曰鸱目有所适鹤胫有所节解之也悲
大夫种能为勾践报吴于已亡之中而求存可谓智矣而不知反以杀其身始者之用种为帝之时也及其杀之又一时也鸱之目用于夜而不用于昼亦随时也鹤胫之节虽长而不可断解断也言鹤之立其两胫或伸或屈亦要随时而用也
故曰风之过河也有损焉日之过河也有损焉请只风与日相与守河而河以为未始其撄也恃源而往者也河上之风日皆能损水而河未始以为损者其源长也其源出于自然故物虽损已而我无所撄拂也此五句自是一意只但也请使也使风与日但相与守河谓风日共守而不去也
故水之守土也审影之守人也审物之守物也审水土自然相入形影自然相依守不相离也物之守物如水流湿火就燥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是也审定也信也谓决定如此也此三句是一意天地之间自然一定之理决不可易也看此三个审字方知第七篇渊名之审不可以蟠字易之
故目之于明也殆耳之于聪也殆心之于殉也殆凡能其于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给改祸之长也兹萃
殆危也有心于用明有心于用聪有心于殉物皆非自安之道故曰殆府脏府也智出于胸腑自以为能凡如此者皆危故曰凡能其于府也殆不给即犹不及也危殆既成则不及改矣兹萃愈多也兹与滋同
其反也缘功其果也待久而人以为已宝不亦悲乎故有亡国戮民无已不知问是也
反覆也缘因也因谋功之心则必至于自覆败果必也有待久之谋则其心固必而不化此皆为身之害而人人以此自喜如得宝然故曰人以为已宝古今之亡国与夫被刑戮之人相寻而无已皆不知于此致问而已言其不问道也
故足之于地也践虽践恃其所不蹍而后善博也人之知也少虽少恃其所不知而后知天之所谓也
人之行地两足所践不过少许若皆削去其地仅能容足则难行矣博远也于其所践之外必有足所不践之地则其行也可以致远蹍亦践也此句以譬下句人之所知者能几何其所不知者皆天也不恃吾之所知而恃吾之所不知则知天矣
知大一知大阴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阴解之大目视之大均缘之大方体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
大一造化之运者也天向一中分造化是也阴静也大阴至静也极其静定则无所不解矣解音蟹犹佛书所谓解脱也大目所见者广也大均大分剂也缘顺也大方太虚也大方无隅混然一体故曰大方体之大信真实之理也稽者决也知此真实之理则无疑可决矣大定物物之定理也持总持也总天下之物者此一定之理也
尽有天循有照冥有枢始有彼则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不知而后知之
凡事到尽处便见天命故曰尽有天即人事尽而天理见也循乎自然则吉凶祸福荣辱得丧其理皆见故曰循有照冥冥之中自有执其枢要者即所谓主张纲维是者也故曰冥有枢无物之始必有物以始之齐物论曰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即此彼字故曰始有彼彼造物自然之理也曰天曰照曰枢曰彼虽可解之知之亦似不解不知者谓不敢以为可知可解也惟其以不知为知乃真知也
其问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无崖颉滑有实古今不代而不可以则可不谓有大扬搉乎阖不亦问是以奚惑然为以不惑解惑复于不惑是尚大不惑问者问造物之理也言我欲问造物之理以为有崖际不可也以为无崖际亦不可也颉颉顽也滑旋转也言造物之妙无所捉摸也不可捉摸则若无物而又实有之故曰颉滑有实从古至今只是一个造化初无更代而用之不穷何尝有一毫损故曰古今不代而不可以以此理言之岂不为一项大议论乎扬防提掇发扬而论之也阖何也是造物之理也何不问此造物之理又奚疑乎故曰奚惑然为以此不疑之理而解天下之疑而又复归于不疑之地则庶几乎至于大不疑矣赵州问南泉不疑之道便是此数语之意尚庶几也只不疑二字庄子鼓舞出来却撰出此数句以结一篇之文可谓奇特此篇亦与内篇何异
杂篇则阳第二十五
则阳游于楚夷节言之于王王未之见夷节归彭阳见王果曰夫子何不谭我于王王果曰我不若公阅休彭阳曰公阅休奚为者邪曰冬则擉鳖于江夏则休乎山樊有过而问者曰此予宅也夫夷节已不能而况我乎吾又不若夷节夫夷节之为人也无德而有知不自许以之神其交因颠冥乎富贵之地非相助以德相助消也夫冻者假衣于春暍者反冬乎冷风夫楚王之为人也形尊而严其于罪也无赦如虎非夫佞人正德其孰能挠焉故圣人其穷也使家人忘其贫其达也使王公忘爵禄而化卑其于物也与之为娱矣其于人也乐物之通而保已焉故或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父子之宜彼其乎归居而一间其所施其于外人心者若是其远也故曰待公阅休
则阳姓彭名阳字则阳夷节尝荐则阳于王未用而归也此予宅者言其无定居也彭阳好进故以者语之欲其自悟也无德而有智不知有天理而纯用私智也神在我之自然者也颠迷富贵之交坚固不解而失其本心不复知本身有自然之神故曰不自许以之神也其于人也非相与为善乃相率以为自损之道也故曰非相助以德相助消也此句自下得好冻者得衣则其暖如春暍者得风则其冷如冬言人之相与必以有余济其不足也彭阳之好进是其不足者也我告汝以退如执之以濯御寒之授衣将于汝有补也形尊而严言恃势以陵下也罪人而不赦好杀如虎是不仁也挠自屈也非真小人孰能屈挠其身以事之有佞人之正德谓真小人也却如此下四字自佳故圣人其穷也以下皆言有道而无求进用之意王公尊者也忘其爵禄而能下士化尊为卑也穷万物之理以自乐故曰其于物也与之为娱其于人世循乎万物之理而略无窒碍以自保其真为乐故曰乐物之通而保已有不言之教可以悟人如以至和饮之也佛书所谓如饮醍醐是也目击而道存正容使人意也消故曰与人并立而使人化彼其犹诗曰彼其之子也此一句倒下意谓彼其之子若归而居乎尊卑长幼各得其宜故曰父子之宜彼其乎归居而其所施一本于闲暇殊不容力焉故曰而一闲其所施此言其在家在乡各得其和也其于人心若是其远犹言人之度量相远如是哉盖谓公阅休之心如此而彭阳之心若彼其相去远矣吾又不若夷节者言夷节佞人也彼亦好进者也所以进汝于王我岂肯似彼耶此鄙薄夷节之意也【父子之宜彼其乎归居是一句】
圣人达绸缪周尽一体矣而不知其然性也复命揺作而以天为师人则从而命之也忧乎知而所行恒无几时其有止也若之何
绸缪者阴阳造化往来相因而不己之意一体者精粗合而为一也圣人达乎造化之理而穷尽周徧精粗合一之妙所以循乎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故曰性也性自然者也揺作即动用也动用作为皆复归于天命而以自然为主故曰以天为师命之者称名之也以圣人之名从而称之圣人初何心哉故曰人则从而命之也忧乎知者以人之私智其忧万端多少计较能有几件计较得行故曰所行恒无几我将有为有行而尼之于命人亦如之何故曰时其有止也若之何时命也止尼也此两句曲尽世情推原其患皆自知字始若知其所不知则无忧矣故下面有美鉴之喻
生而美者人与之鉴不告则不知其美于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可喜也终无己人之好之亦无己性也圣人之爱人也人与之名不告则不知其爱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爱人也终无己人之安之亦无己性也
妍生于丑若不告之以丑者则亦不自知其妍矣有妍媸美恶分别便是忧端之所由生故曰不知不闻其喜终无己我既无美恶之别与物以无心则人之好我也亦无己此自然之理也故曰性因鉴美之喻又及圣人爱人之名其意盖谓爱人至于有名则有心矣有心则离本真之性矣
旧国旧都望之畅然虽使丘陵草木之缗入之者十九犹之畅然况见见闻闻者也以十仞之台县众间者也冉相氏得其环中以随成与物无终无始无几无时日与物化者一不化者也阖尝舍之
久旅而归见其旧国都必有畅然之意言有所感也纵使入其旧国之中人物已变丘陵之上草木皆荒缗合比之昔日十失其九但有一分相似处犹且畅然有感而况求道之人忽然自悟得见其所自见闻其所自闻者皆本然固有之物能不喜乎佛氏所谓本来面目本地风光便是此意十刃之台最高处也县张乐也众县名也间犹言笙镛闲作也处甚高之地而听交奏迭作之乐可以耸动世俗之耳目而况古之圣人以虚中无为自然之理随万物而乐之其自处之高也如何环空中之物虚之喻也无终而无始终始如一也无几无时无古今也几者时节之变也日与物化言与物俱往日新又新即我之所得一个不化底如此用出来舍者去也阖者何也言世俗之人何不舍去故习而归至道也冉相氏即古圣人也
夫师天而不得师天与物皆殉其以为事也若之何夫圣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与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备而不洫其合之也若之何汤得其司御门尹登恒为之傅之从师而不囿得其随成为之司其名
师天而不得师天言以自然为法而无法自然之名不过与物相顺而已故曰与物皆殉若有心于为事则末如之何矣才有为事之意便非自然也有人有为也天无为也非惟无有为之迹亦并与其无为者无之故曰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有物迹也无物之始无迹也非惟无有物之迹亦并与其无迹者无之故曰未始有始未始有物行乎斯世未尝不与人同于人世初无废事也故曰与世偕行而不替不替不废也万行俱备而不着于其一故曰所行之备而不洫齐物曰以言其老洫也洫者泥着而滔溺之意也与道为一则不求而自合若求合于道则不可得而合之矣故曰其合之也若之何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庄子把这一句却改名换字以其官为司御又曰门尹登恒皆是做此诡怪话傅者辅也言尹辅汤也汤虽以尹为师而不为其所笼也故曰从师而不囿汤之无为也自得万物之成理而随之自处于无为自然之地使其辅相之尹而主其名故曰得其随成为之司其名言汤无为而尹有为也汤无名而尹有名也司主也言门尹担当了许多有为之名也
之名嬴法得其两见仲尼之尽虑为之傅之容成氏曰除日无岁无内无外
之名此名也嬴余也剩也言此名之在世间是剩法也犹言长物也两见身与名为二也有心于为名则不得其混然之一者故曰得其两见伊尹之所担当已自未为奇特而孔子又慕之尽其思虑将以为辅相于斯世言夫子又欲为伊尹之事也此是讥侮圣人之意容成氏借古圣人之名也合三百六十日而后为一岁逐日而除去之则但可谓之日不可谓之岁故曰除日无岁此一句自好老子曰数车无车亦此意外之名因内而生无内则无外矣故曰无内无外举此二句以证自然之意
魏莹与田侯牟约田侯牟背之魏莹怒将使人刺之犀首闻而耻之曰君为万乘之君也而以匹夫从雠衍请受甲二十万为君攻之虏其人民系其牛马使其君内发于背然后拔其国忌也出走然后抶其背折其脊季子闻而耻之曰筑十仞之城城者既十仞矣则又坏之此胥靡之所苦也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衍乱人不可听也华子闻而丑之曰善言伐齐者乱人也善言勿伐者亦乱人也谓伐之与不伐乱人也者又乱人也君曰然则若何曰君求其道而已矣
魏莹魏惠王也田侯齐威王也胥靡刑余之人城筑之所役也城既成而又坏之则役者以为苦矣兵不起七年此魏王之业之美也而犀首教之用兵犹坏其已成之城也衍犀首之名也华子之言盖谓着一伐字则皆未免于容心故以三者皆为乱人知道则并与兵不言矣故曰君求其道而已矣
惠子闻之而见戴晋人晋人曰有所谓蜗者君知之乎曰然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君曰噫其虚言与曰臣请为君实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穷乎君曰无穷曰知游心于无穷而反在通达之国若存若亡乎君曰然曰通达之中有魏于魏中有梁于梁中有王王与蛮氏有辩乎君曰无辩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亡也客出惠子见君曰客大人也圣人不足以当之惠子曰夫吹管也犹有嗃也吹剑首者吷而已矣尧舜人之所誉也道尧舜于戴晋人之前譬犹一吷【音血上同】也
此一段极好惠子闻华子有求道之故荐戴晋人而见之王晋人有道者也蜗角之喻似若虚言而下面得来却成真个故曰请为君实之无穷太虚之间也通达之国即中国也以太虚而观中国则至为微细若有若无故曰若存若亡乎杜子美曰俯视但一气焉能辩皇州即此意也以中国而观魏又为小矣梁是其都也于魏国之中而观所都之地又小矣于所都之中而求王之一身愈微而愈小矣自太虚之上等而下之则观王之身与蜗角之蛮触何异故曰无辩言其同也惝然若有亡者茫然自失而知其所争之不足争也管犹有窍比之箫笛虽无音节其吹之者犹有嗃然之声若以剑首而吹则一吷而已言其全无声也此意盖谓有道者之前虽欲仁义道理皆无所容其声也
孔子之楚舍于蚁丘之浆其邻有夫妻臣妾登极者子路曰是稯稯何为者邪仲尼曰是圣人仆也是自埋于民自藏于畔其声销其志无穷其口虽言其心未尝言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是陆沈者也是其市南宜僚邪子路请往召之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着于己也知丘之适楚也以丘为必使楚王之召己也彼且以丘为佞人也夫若然者其于佞人也羞闻其言而况亲见其身乎而何以为存子路往视之其室虚矣
蚁丘之地有卖浆之家夫子宿于其家也登极者升其屋极而望人也稯稯纷纷也圣人仆者言圣人之徒也自埋于民自于民间也畔邻也藏居于比邻人亦不知之也其声销逃名也沉不在水而在陆喻者之于市防也言此人必为市南宜僚之徒宜僚姓熊居于市南楚人也着于己者谓我必知之着知也佞人多言之人也何以为存言其必去而不留矣其室虚者逃而去恐夫子言之楚王而召之故逃去也
长梧封人问子牢曰君为政焉勿卤莽治民焉勿灭裂昔予为禾耕而卤莽之则其实亦卤莽而报予芸而灭裂之其实亦灭裂而报予予来年变齐深其耕而熟耰之其禾繁以滋予终年厌飱庄子闻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谓遁其天离其性灭其情亡其神以众为故卤莽其性者欲恶之孽为性萑苇蒹葭始萌以扶吾形寻擢吾性并溃漏发不择所出漂疽疥痈内溲膏是也
封人因耕而喻政庄子又以喻学东坡稼实仿此也变齐者变易其法也厌飱饱食也以众为言世间此等人多也恶好恶也孽妖孽也好恶之害其蔽塞本然之性犹萑苇也即茅塞其心之意性既蔽塞则其昏欲之长如蒹葭之始萌充满其身言通身皆是人欲也扶助也以物欲而助其形则视听言动起居饮食皆失其自然之理故曰寻擢吾性寻渐也擢拔也始者真性只为之蔽塞及其甚也渐渐拔而去之是天理尽灭真性既失气亦为病故有并溃者有漏发者不择所出触则成病也并溃者漂疽疥痈也此脓血之病也漏发者内溲膏也今之消病也此一假所以戒世人之纵情欲而不知学道者终必杀其身也
栢矩学于老聃曰请之天下游老聃曰已矣天下犹是也又请之老聃曰汝将何始曰始于齐至齐见辜人焉推而强之解朝服而幕之号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菑子独先离之曰莫为盗莫为杀人荣辱立然后睹所病货财聚然后睹所争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争穷困人之身使无休时欲无至此得乎
天下犹是者言天下皆如此莫为盗莫为杀人者言汝之所以被罪而囚者或为盗乎或为杀人乎莫为言莫是如此也荣辱名也货财利也病患害也在上者尚名而后有此患害为国好聚财而后有此争竞谓此事皆自上始也老子曰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即此意以名利而役人使之自困无时而已安得不至于此其意盖言太古之时无名无利故风俗醇厚国无刑人也
古之君人者以得为在民以失为在己以正为在民以枉为在己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责今则不然匿为物而愚不识大为难而罪不敢重为任而罚不胜远其涂而诛不至民知力竭则以伪继之日出多伪士民安取不伪夫力不足则伪知不足则欺财不足则盗盗窃之行于谁责而可乎
失得正枉两句即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一人之形有不得其生则人君退而自责即匹夫不被泽若已纳之沟中也今则不然者言后世也匿为物蔽其物而不言而以不知者为愚大为难行之事而以其不敢为者为罪重为任不量人之力也远其涂不计人之行程也强人所不能而乃罚其不胜者诛其不至者在上之人其所出政令一日伪于一日士民安得不伪乎强其力所不能必以伪应之强其智所不及必以欺应之过取而无厌必为盗以输之是我使之为伪为欺为盗也又谁责乎三句一体即就下句盗窃上结非惟此一句意易明亦文法也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尝不始于是之而卒诎之以非也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
年六十而六十化一年之见胜如一年也然安知六十岁之是便为是耶此一则话也
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有乎出而莫见其门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后知可不谓大疑乎已乎已乎且无所逃此所谓然与然乎
其生也必有根其出也必有门但人不见之耳此是其所不可知者凡人知其所知而不知其所不知者乃为至妙此大惑之人也且无所逃者言自然而然不知之知通古今彻上下皆如此何处而非此理如何逃得然与然乎者后辞也谓之然欤而其所然果然乎子贡对曰然非与即此意也见卫灵公篇然与音余
仲尼问于太史大弢伯常骞狶韦曰夫卫灵公饮酒湛乐不听国家之政田猎毕弋不应诸侯之际其所以为灵公者何邪大弢曰是因是也伯常骞曰夫灵公有妻三人同滥而浴史防奉御而进所搏币而扶翼其慢若彼之甚也见贤人若此其肃也是其所以为灵公也狶韦曰夫灵公也死卜葬于故墓不吉卜葬于沙丘而吉掘之数仞得石椁焉洗而视之有铭焉曰不冯其子灵公夺而埋之夫灵公之为灵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识之
毕弋取鸟兽之用也诸侯交际之礼皆不应答之其人如此谥之以灵何耶言未足当其恶也大弢曰此亦因国人所同是而谥之上是字犹此字也进所进所居之处也奉御犹今言召对也搏币者执其贽见之币而灵公使人扶翼之言有礼也肃敬也沙丘石椁先有灵公之名则未生之前此名已定于人何力焉此假盖言世事皆出于自然也之二人大弢与伯常骞也沙丘古人葬处也不冯其子者其子孙不可托遂为灵公所夺也冯托也
少知问于太公调曰何谓丘里之言太公调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而以为风俗也合异以为同散同以为异今指马之百体而不得马而马系于前者立其百体而谓之马也是故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大人合并而为公是以自外入者有主而不执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四时殊气天不赐故岁成五官殊职君不私故国治文武大人不赐故德备万物殊理道不私故无名无名故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时有终始世有变化祸福淳淳【如字】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比于大泽百材皆度观乎大山木石同坛此之谓丘里之言
聚井为丘聚丘为里故曰丘里一里之中有十姓百名人物虽异而风俗则同合异以为同之喻也丘里之言者公一里之言也合异以为同万物同一理也散同以为异物物各具一理也合百体以为马一体之上无马之名此散同以为异也立其百体乃谓之马合异以为同也积而为山合而为水亦此意也合并而为公合万物之异以为同也有主而不执也言所主虽在内而无所执执则非自然矣正者万物之理也出乎胸中者其理与万物同则自然相顺而不相距也不执不拒乃顺自然而无同异之意天不赐不以为功也犹言非相为赐也五官列爵惟五也各职其职君何私轻重焉大人于文武之德时乎而文时乎而武可用则用亦非相与赐也故为全备之德万物各具一理故曰殊理以大道合之而为公故曰不私无名者无得而名也淳淳流行自然也吉凶祸福之至倚伏无常或有所拂逆而反为宜塞翁得马失马之意也拂逆也不如意也宜如意也人有自殉之心则如其面然皆不同矣有所正者执定而拘泥之也有所泥者或失之即今人谓拟则差也故曰有所正者有所差比譬也譬如大泽之中百物之材各中其度无小无大皆可用也同坛即同地也木之与石本在一山初何分别此合异以为同也
少知曰然则谓之道足乎太公调曰不然今计物之数不止于万物而期曰万物者以数之多者号而读之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阴阳者气之大者也道者为之公因其大以号而读之则可也已有之矣乃将得比哉则若以斯辩譬犹狗马其不及远矣
物不止于万而言万物其总数也期约也约言之也天地阴阳亦形气之揔名尔形气不止于天地阴阳但以其大者言之道之为公亦因其大而借言之耳虽已有道之名而亦岂可以此相比喻而言邪故曰已有之矣乃将得比哉狗马不可为者也斯此也因道之名若以相比并而为此辩则如犬马之异不可得而合也不及不相若也远甚也
少知曰四方之内六合之里万物之所生恶起太公调曰阴阳相照相盖相治四时相代相生相杀欲恶去就于是桥起雌雄片合于是庸有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缓急相摩聚散以成此名实之可纪精之可志也随序之相理桥运之相使穷则反终则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尽知之所至极物而已睹道之人不随其所废不原其所起此议之所止
万物之生从何而始故曰恶起相照相应也相盖相合也相治相消长也四时相代春生秋杀随时各有不同也因此于后有欲恶去就雌雄分合安危祸福缓急聚散之事谓因有天地阴阳而后有人世之事也凡此数者皆是其同中之异者桥然而起桥拱高也片判也片合即分合也庸有常有也以成即相成之意但换下一字文法也自欲恶而下至于聚散其名实皆可纪其精微皆可志谓件件可见非惟可言亦可书也随其时序而相理即阴阳之相治也桥起也桥起而运相为消长故曰相使穷而反为通终而复为始此皆万物之所必有者言而至于尽亦此而已知而及其至亦此而已尽心尽力只得个物字故曰极物而已惟知道之人则于其所以废所以起者皆归之于无皆归之自然则其言议至于此而止谓到这里无可处矣
少知曰季真之莫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议孰正于其情孰偏于其理太公调曰鸡鸣狗吠是人之所知虽有大知不能以言读其所自化人不能以意其所将为斯而析之精至于无伦大至于不可围或之使莫之为未免于物而终以为过
季真接子当时有此二人各为其一曰莫为一曰或使莫为者言防防之中初无主宰皆偶然尔或使者有主宰无非使然所谓行或使之止或尼之是也正于其情正得其实也偏于其理见之偏也二者孰当孰否也鸡鸣狗吠不同之喻也言人所知既有不同则虽有大智之人亦不能尽其言亦不能尽其意所自化者言其所自见之妙读犹诵也其自见之妙岂能诵其言而知之所将为所欲为也其所欲为之意岂能以意度之斯者此理也若以此理而分析之可以语大可以语小言不可穷也无伦小之极不可围大之极也二者之皆未免于物累而要终皆有过患言其皆有节病也
或使则实莫为则虚有名有实是物之居无名无实在物之虚可言可意言而愈疏
或使则实者谓防防之中有物以司之是实也莫为则虚者谓防防之中本无所主是虚也既有实则与名俱矣则是累于物矣居者在也言在于物之中也故曰是物之居若谓之无则名实俱无而所谓无者终在未能并与无者无之亦是累于物也故曰在物之虚大抵曰有曰无皆可以言传可以意度皆未免于言则去道愈疏远矣
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阻死生非远也理不可睹忌者禁也未生之初不容不生既生而死岂可得而违阻也死生之理本在目前初非甚远但欲见而不可见故曰理不可睹
或之使莫之为疑之所假吾观之本其往无穷吾求之末其来无止无穷无止言之无也与物同理
若以为或之使若以为莫之为则世之疑情方假此而起又安得为无累乎本始也未动之时也即未动之时观之已见其往者无穷矣末终也既动而止之时也就其既止之时而观之已见其方来者无止以此而观但泯于无言方可合万物而同一理故曰言之无也与物同理
或使莫为言之本也与物终始道不可有有不可无道之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为在物一曲夫胡为于大方二者之言推求其本谓之或使谓之莫为皆未能远离于物但见与物终始而已故曰与物终始不能离物则是有也谓之道可有乎故曰道不可有既曰有则所谓有者何可得而无之言离不去也故曰有不可无若以真实而观道之一字本是假名以行于世故曰道之为名所假而行二者之言皆为泥物而在于一偏安得谓之大道一曲一偏也大方大道也既结了上面话却别两句又妙
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道物之极言默不足以载非言非默议有所极
同乎此言也但我果有所见虽谓之言亦可尽道终日言之亦自不妨故曰言而足终日言而尽道若我无所见则言不足以尽道言之纵多亦不离于形似而已故曰言而不足终日言之而尽物道精也物粗也以精粗之极而求之言亦不足尽默亦不足尽载在也谓不在此也非言非默之中自有至极之议极议至言也佛氏所谓如我按指海印发光似汝举心尘劳先起即此意也又曰我为法王于法自在盖言造道之人亦是不亦是汝未造道便得是也不是此篇亦与内篇何异
杂篇外物第二十六
外物不可必故龙逢诛比干戮箕子狂恶来死桀纣亡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员流于江苌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人亲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爱故孝已忧而曾参悲
外物身外之事也非求在我者也桀纣之时贤者不肖者均于被祸是不可必也此皆纣事却并桀以意逆之可也苌被放归蜀刳肠而死蜀人以匮盛血三年而化为碧玉此事与左传所载稍异其言似诞晋元帝托运粮不至而杀其臣其血逆柱而上齐以明月之防杀斛律光其血在地去之不灭则亦世间所有之事也孝已殷高宗之子见逐于后母曾子未见悲泣之事想以芸大杖则走之事言之读此书者但观其意若此皆不必拘盖谓忠孝人之所贵而或害其身是皆外物不可必也
木与木相摩则然金与火相守则流阴阳错行则天地大絯【音骇】于是乎有雷有霆水中有火乃焚大槐
木与木相摩则其火自出今舟人用榆栁亦然火与金相守销镕之事也木本无火相摩而生金为至坚见火而流亦言不可必之意大絯大异也大雷雨之时或焚树木故曰水中有火乃焚大槐不曰他木而曰槐者槐能生火故以槐言之淮南子曰老槐生火见汜论篇亦非专焚大槐也此皆阴阳错行而为灾事之不常见者亦言其不可必也
有甚忧两陷而无所逃螴【音陈又楮允反】蜳【音惇又敕转柱允二反】不得成心若县于天地之间慰暋【音泯又音昏】沈屯【张伦反】利害相摩生火甚多众人焚和月固不胜火于是乎有僓【音颓】然而道尽
甚忧者极忧也两陷非有人道之患则有阴阳之患也人间世云是两也即此意螴蜳者怵惕不自安之意不得成者言甚忧无所逃而不成情绪也心若县于天地之间言心有系自苦也慰暋郁闷也沈屯陷溺险难也利害相战于胸中其内也甚于焦火故曰生火甚多此皆世俗一等不知道之人不知外物之不可必而过用其心故至此焚伤其胸中至和之气故曰众人焚和月性也众人之生其得于天者全此至和之理犹如月然但为物欲所昏其炎如火故其为月者不能胜之遂至于焚和也山谷云本心如日月利欲蚀之既正用此意僓然者弛然而自放也道尽者言其天理灭尽也盖谓众人汨于利欲终身不悟至于灭尽天理而后己也
庄子家贫故往贷粟于监河侯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三百金可乎庄周忿然作色曰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枮鱼之肆
监河侯苑曰魏文侯也亦未必然或是监河之官以侯称之不然则侯是其姓也邑金者采邑之租金也波臣犹曰水官也此段必当时有此戏言因记于此亦今人所谓远水不救近火之意枯鱼之肆者言待得此水之来吾己为鱐矣常与常时相与者也
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犗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防没而下惊扬而奋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神惮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鱼离而腊之自制河以东苍梧以北莫不厌若鱼者已而后世辁才讽之徒皆惊而相吿也夫揭竿累趋灌渎守鲵鲋其于得大鱼难矣饰小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是以未尝闻任氏之风俗其不可与经于世亦远矣
巨缁大黑索也犗音界牛也防与陷同海水震荡声侔神言此鱼揺动海水其声可畏也惮赫惊恐也千里之人皆闻其声而惧也厌厌饫而食之也辁才揣量浅见之士也讽道听涂者知其常而不知异见其小而不见大故惊以相告也累小防也灌注也灌渎言流水之小渎也鲵鲋小鱼也县令犹今揭示也县与悬同县揭之号令犹今赏格之言见小之人饰其辞干求于上求合其所示之令格纵得之能几何故曰其于大达亦远矣俗世俗之士也俗士不可与言经世之道故曰俗其不可与经于世亦远矣远矣犹甚矣也
儒以诗礼发冢大儒胪传曰东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接其擪其顪儒以金椎控其颐徐别其颊无伤口中珠
此段盖喻游之士借诗书圣贤之言以文其奸者自上语下曰胪自下语上曰句胪传者大儒为首而告其下也青青之麦生于陵陂赋墓田也生不布施何含珠为讥富者也此诗只四句或是古诗或是庄子自撰亦不可知接其以下大儒教小儒之语接撮也擪以手按之也顪颐下也控其颐者控开其颐也别亦开也言歌此诗教其徒徐取其珠而欲无所损也诗曰何以含珠为则我今取之亦合古诗之意矣
老莱之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曰有人于彼修上而趋下末偻而后耳视若营四海不知其谁氏之子老莱子曰是丘也召而来仲尼至曰丘去汝躬矜与汝容知斯为君子矣仲尼揖而退蹙然改容而问曰业可得进乎老莱子曰夫不忍一世之伤而骜万世之患抑固窭邪亡其略弗及邪惠以欢为骜终身之丑中民之行进焉耳相引以名相结以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闭其所誉反无非伤也动无非邪也圣人踌躇以兴事以每成功奈何哉其载焉终矜尔
出薪者出而采薪也修上上长也趋下其行趋锵也末微也言其背微有偻曲之状后耳者面前视之不见其耳也视若营四海即蒿目以忧当世之患之意躬矜汝身矜持之行也容知容外饰也知思虑也业可得进者言道业可得而学否也一世之伤一时之人憔悴可伤也骜傲然而不恤之意言汝为一时而忧过用其心能贻后世之患汝皆骜然而不顾也汝既如此道之穷宜也窭穷也固宜也汝之道其穷如此是不知天下之事有非智略所能及者故曰亡其略弗及邪亡与忘同惠施惠于人也欢欲得人之欢心也以施惠而得人之欢心为骜以此自骜于世不可此乃终身可丑之行也庸人之所为则务入于此而己故曰中民之行进焉耳中民庸人也以名而相汲引以蔽之计而自相交结此形容中民之为也尧桀两忘则不惟无毁亦无誉矣故曰闭其所誉反背也反背自然之理则无非伤道之事也不好静而好动则无非邪僻之行也圣人则不然踌躇者欲进不进之意以踌躇兴事即不得己而后应也惟其无心所以每每成功载自负也汝奈何终身以矜持之意而自负故曰奈何哉其载焉终矜尔此一句下得奇
宋元君夜半而梦人披发窥阿门曰予自宰路之渊予为清江使河伯之所渔者余且得予元君觉使人占之曰此神龟也君曰渔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余且会朝明日余且朝君曰渔何得对曰且之网得白龟焉其圆五尺君曰献若之龟龟至君再欲杀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杀龟以卜吉乃刳龟七十二钻而无遗防仲尼曰神龟能见梦于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网知能七十二钻而无遗防不能避刳肠之患如是则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虽有至知万人谋之鱼不畏网而畏鹈鹕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矣婴儿生无石师而能言与能言者处也
阿曲也阿门曲侧之门也宰路渊名也清江之神使我使于河伯再欲杀之再欲活之再三迟疑而不决也卜以杀为吉遂杀之七十二钻言用之而占七十二次也龟灵于人而不灵扵己故曰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此意盖谓名之以知则有穷时此下数句却泛言世情以实之人有至知者岂能以一身而胜万人之谋鹈鹕之取鱼饮涸其水而后尽其鱼此有心害鱼者非网之比也上言人若有心而害我一人之智岂能敌之此言我苟有心则人亦以有心应我故以此喻之惟能去其小智而付之自然则大知明矣去吾为善自名之义则善自归我故曰去善而自善矣石与硕同石师硕大之师能教人者婴儿之能言不待求师而自能者与能言者同处则自然能言也大知自善自然之理也不教能言自然之喻也
惠子谓庄子曰子言无用庄子曰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夫地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厕足而垫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无用庄子曰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
垫掘也容足之外皆为深渊则不可行矣即前谓足也践恃其所不蹍之意故曰无用之用【徐无篇】
庄子曰人有能游且得不游乎人而不能游且得游乎夫流遁之志决绝之行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与覆坠而不反火驰而不顾虽相与为君臣时也易世而无以相贱故曰至人不留行焉夫尊古而卑今学者之流也且以狶韦氏之流观今之世夫孰能不波唯至人乃能游于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已彼教不学承意不彼能游者则游之不能游者终于不能此言世有达者有不达者也游自乐之意也流遁逐物而忘返也决绝与世判然自异也任为也至知厚德循自然之人则其所为无流遁决绝之失矣覆坠言陷溺于世故也火驰逐于世如火之急也此皆为世俗所累而不能反身自顾故曰不反不顾言不能回光返照也虽一时之间有贵有贱名为君臣而没身之后贵贱何有言王侯与蝼蚁同尽随丘墟也惟至人之所行则于世无留恋之意故曰至人不留行焉古今人情大抵相安有淳浇之别学者尊古而卑今不知世变者也狶韦氏三皇五帝之先也若以天地之初上古之世而观于今日则皆为波荡流逐而失其性者矣故曰夫孰能不波学者之古今只自三皇五帝为始此盖讥贬古帝王之意僻偏也游于世而无所偏倚不以古今为是非也虽合光同尘不与世相忤而我之所存者自在故曰顺人而不失己彼之所教自以为是我固不学之然亦承顺其意而无彼我之分此即齐物因是之意故曰承意不彼
目彻为明耳彻为聪鼻彻为颤口彻为甘心彻为知知彻为德凡道不欲壅壅则哽哽而不止则跈跈【女展反】则众害生物之有知者恃息其不殷非天之罪天之穿之日夜无降人则顾塞其窦
彻通也得自然之理而大通彻则耳目之所视听为真聪真明鼻口之所嗅味为真颤真甘心之所知者为真知德为至德矣壅壅塞窒碍也哽哽咽而不通也跈者足所践之迹也我之见道苟窒碍哽塞而不能自觉则累于形迹矣不止迷而不知止也既累于形迹则众害生矣息生也生之谓性人皆有之有此受生之性而后有所知觉所谓知觉者恃此息也人莫不然而或至于不当其理者岂天靳之不殷不当也天理之在人心日夜发见其孔窍发见处何尝有止息故曰天之穿之日夜无降穿心窍也无降无止也窦亦心窍也人以物欲而自蔽惑是塞其窦也顾乃也
胞有重阆心有天游室无空虚则妇姑勃溪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亦神者不胜德溢乎名名溢乎暴谋稽乎誸【音】知出乎争柴生乎守官事果乎众宜春雨日时草木怒生铫耨于是乎始修草木之到植者过半而不知其然
胞脬膜也人身皮肉之内有一重膜包络此身重阆者空旷也人身之内如此空旷而心君主之以天理自乐则谓之天游勃溪争斗也窄小之屋妇姑常在六凿六根也谓眼耳鼻舌身意也盖室不虚则尊卑勃戾心不虚则六凿攘夺若使心而能虚则外物安得而挠之哉善爱也夫心不虚而后六尘挠之故今之爱山林者亦以精神不胜役役之劳是以忽睹虚旷之境则心必喜之反为所胜乍见而喜喜继而悲
大化密移直为物转也
静然可以补病眦可以休老宁可以止遽虽然若是劳者之务也非佚者之所未尝过而问焉
静然者安然也补病者去故即新舍末而归本也此心能安然
则向之失者可以补而全之矣眦音剪音灭眦者屏去物欲而全其天理则可以优游而至老遽急也能宁其心则可以止遽矣圣人之所以駴天下神人未尝过而问焉贤人所以駴世圣人未尝过而问焉君子所以駴国贤人未尝过而问焉小人所以合时君子未尝过而问焉演门有亲死者以善毁爵为官师其党人毁而死者乎
因未尝问一句又生下四句駴与骇同圣人以仁义而治天下是駴之也神人则无此矣贤者以盛德而骇世圣人则无此矣君子则以声名而骇其一国贤人则无此矣小人则营营以求合于一时君子则无此矣演门地名也善毁孝也以孝而得爵遂为官师其党人慕之乃至有哀毁而死者言好名之为累也官师犹今曰官员也
尧与许由天下许由逃之汤与务光务光怒之纪他闻之帅弟子而踆于窾水诸侯吊之三年申徒狄因以踣河
许由务光以得名纪他慕之亦相率而于窾水踆与蹲同此一字鄙薄之之意也纪他之意亦欲诸侯以国让之而诸侯但以其苦吊之而已已自可笑三年之后申徒狄又慕名以至自投于河此盖极言好名之累也
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
上面既尽了却以筌蹄之语结末亦与前篇言而足言而不足体格一同筌蹄取鱼取兔之具也既得则无用矣言寓意也得其意则忘言矣不能忘言则泥着而失其意矣惟忘言者而后可与言此篇文亦精细在兔意在于得兔也
庄子口义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