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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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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龙福寺据大龟山腹,前负佛殿,山西有雁翅岭,岭下有龙潭,皆取其形似也。寺有伏虎禅师,相传云:山旧多虎,猎者数人方射虎,有僧来乞食,猎者指虎穴,绐云:彼有吾友舍,食饮略具,可往一饱。僧如言而往,日将暮,寂不闻声,及登东岩望之,见僧跏趺坐穴中,虎驯绕其侧。惊异,弃弓矢罗拜,大呼曰:“愿为师弟子,不复射生矣。”僧筑庵大龟山腹,自此虎不为害,学徒日盛,遂为大寺。后以龙潭祷雨屡应,赐今名焉。今正殿西南有禅师祠堂,塑像是真身,猎者五人侍左右。

龙福寺门外东偏有修竹二亩余,殆不减洛中所产,有鼠喜食其笋,寺僧于笋生时置鼓,昼夜鸣之,谓之惊鼠鼓。予与韩秉则同游见之,秉则笑曰:“使王子猷遭此,鼠必躬自挝鼓,传中又添此一事,以为后人笑谈也。”

芙蓉禅师道楷始住洛中招提寺,倦于应接,乃入五度山,卓庵于虎穴之南。昼夜苦足冷,时虎方乳,楷取其两子以暖足。虎归,不见其子,咆哮跳掷,声振林谷。有顷,至庵中,见其子在焉,瞪视楷良久,楷曰:“吾不害尔子,以暖足耳。”虎乃衔其子,曳尾而去。

代州五台山太平兴国寺者,直金刚经窟之上,乃古白虎庵之遗址也。相传云:昔有僧诵经庵中,患于乏水,适有虎跑足,涌泉沸,徐清,挹酌无竭,因号虎跑泉,而{艹}以此得名。

代州清凉山清凉寺,始见于《华严经》,盖文殊示现之地也。去寺一里余,有泉,号一钵泉。一钵许,挹之不竭,或久之不挹,虽盈而不溢,其理不可解,亦一异也。清凉山数出光景,不可胜纪。甲寅年腊月八日,夜现白圆光,通夕不散,人往来观瞻,如身在月中,比他日所见尤为殊异。

秘魔岩灵迹甚多,尝有飞石入厕,度其石之尺寸,则大于户,不知从何而入也。僧有不披袈裟而登岩者,则必有石落中路,或飞石过耳,如箭声,人皆恐怖。

长松产五台山,治大风有殊效,世人所不知也。文殊指以示癞僧,僧如其所教,其患即愈,自此名著于《清凉传》,而《本草》未之载也。

嵩山少室比南方山极雄壮,然石多而土少,乏香润之气,石皆坚顽,不可镌凿,峻极。上院尝于其院东凿井,经年才深丈许,每凿一寸,顾佣钱至一千,匠者不至也。法当积薪其中,然之,乘热沃以酽醋,然后施工,庶乎其可也。予尝语其寺僧,但恐山中难得好醋耳。

夜义石一里余,有泉一眼,清甘可饮,旧号救命水。欧公与圣俞同游时,改为醒心泉。或云:旧名虽鄙恶,然亦得其实也。

虎头岩在真君观西,岩北有一谷,幽深而险,人迹罕到。道人沈天休尝言,顷年采药其中,粮绝,掘山药煮食。见一藤引蔓甚远,而叶亦特大,疑其非也。乃共掘之,大如柱,长数尺,盖亦山药也,大茎可享半月,戏目为玉柱。其后玉柱之名稍著,山有玉柱峰,其下为玉柱川。鬻山药者利其易售,皆冒玉柱之名,然其实不知本末也。

巴榄之如杏核,色白,扁而尖长,来自西番。比年近畿人种之亦生,树如樱桃枝,小而极低。惟前马元忠家开花结实,后移植禁御。予尝游其圃,有诗云:花到上林开,即谓此也。

大隈山,即庄子所谓具茨山也。山有具茨寺,其中产一种木,身干枝叶皆如槐,三二月开花,色红而细,俗呼为槐三香,亦有种园圃中者。

具茨山亦产蕨,采药者云:其根即黑狗脊也。按《本草图经》,黑狗脊有一种,乃蕨也。而其下不云是蕨,盖苗已老,修书遗其说耳。具茨人虽采蕨为蔬茹,然不知其名,但呼为小儿拳。予游龙福寺,见于道傍,自尔岁遣人采焉,山下人知其为蕨,稍有珍之者。

药有五加皮,其树身干皆有剌叶,如楸,俗呼之为剌楸。春采芽可食,味甜而微苦,或谓之苦中甜,云食之极益人。予在东里,山中人岁常以此饷,因移植后圃,盖无可玩者,特为其芽可食耳。

密县超化寺,乃畿西山水胜处。考碑碣,始建于隋。泉色如琉璃,涌为珠,出波面,其他极浅。僧云:焦土襄陵,不涸不溢,往岁中贵人降香,乃于塔东命以锹试之,一锹泉涌出,至今谓之一锹井云。

红蓼,即《诗》所谓游龙也,俗呼水红,江东人别泽蓼,呼之为火蓼。道家方书亦有用者,呼为鹤膝草,取其茎之形似也。然泽蓼有二种,味辛者酒家用以造麴,余不入用也。

藜有二种,红心者俗呼为红灰ワ(徒吊切),古人食之,多以为羹,所谓藜羹不糁是也。而今人少有食者,岂园蔬多品而不顾乎?然山人处士未之弃也,其身干轻而坚,以为杖于老者尤宜。唐人犹有编为床者,往往见于篇,什仙方用之为秘药,或入烧炼药,多取红心者,易名为鹤顶草。

石炭不知始何时,熙宁间初到京师,东坡作《石炭行》一首,言以冶铁作兵器甚精,亦不云始于何时也。予观《前汉?地理志》,豫章郡出石,可燃为薪。隋王邵论火事,其中有石炭二字,则知石炭用于世久矣。然今西北处处用之,其为利甚博,而豫章郡不复说也。

欧公作《花品》,目所经见者,才二十四种。后于钱思公屏上得牡丹,凡九十余种。然思公《花品》无闻于世,宋次道《河南志》于欧公后又增二十余名,张(或云为留台字子坚)撰《谱》三卷,凡一百一十九品,皆叙其颜色容状,及所以得名之因。又访于老圃,得种接养护之法,各载于图后,最为详备。韩玉汝为序之而传于世。大观、政和以来,花之变态又有在所谱之外者,而时无人谱而图之。其中姚黄尤惊人眼目,花头面广一尺,其芬香比旧特异,禁中号一尺黄。予在南平城,作《谢范祖平朝散惠花诗》云:平生所爱曾莫倦,天遣花王慰吾愿。姚黄三月开洛阳,曾观一尺春风面。盖记此事也。祖平,字准夫,忠文公之诸孙也。以雄ヘ致仕,居许下,被俘。惠予花时,年六十一岁矣。

峤南山水极佳而多奇产,说似中州,人辄颦蹙,莫有领其语者,以其有瘴雾,世传十往无一二返也。予大观间见供备库使李(忘其名)自言,二十三以三班借职度五岭、历二广,差遣北归,已七十九矣。得监东太乙宫香火,其体力强健,行步如四五十许人。宣和间,其族人云尚无恙,乃信元微之商山赋《思归乐》言赵卿事不诬,而东坡《答参寥报平安书》云:虽居炎瘴,幸无所苦,京师国医手里死汉甚多。此虽宽参寥之语,与元微之至商山所赋,盖为不独炎瘴能死人,其理之常然者,非过论也。

郑州东仆射陂,盖后魏孝文迁洛时赐仆射李冲之陂也。后人立祠,远近皆呼为仆射庙。章圣皇帝西祀过之,遣官致祭,有祭文刻石在焉。近世遂传为李卫公仆射庙,土人得卫公行册以藏庙中。而崇宁以来,赐庙额亦以为卫公不疑,而士大夫莫有是正之者。

《笔谈》载淡竹叶,谓淡竹对苦竹,凡苦竹之外,皆淡竹也。新安郡界中自有一种竹,叶稍大于常竹,枝茎细高者尺许,土人以作熟水,极香美可喜,方药所须悉,用之有效,岂存中未之见耶?

新安郡婺源县境中产一种草,茎叶柔弱,引而不长,叶类甘菊叶,俗呼蔗,今讹为遮字,盖食之味苦而有余甘也。性温行血,尤宜产妇,煮熟揉去苦汁,产后多食之无害,往往便以为逐血药也。又呼苦益菜,访之医家,莫有知者。

去钜鹿郡西北一舍,有泉,按《水经》名达活,源深流长,广轮数百里享其利。咸平间,刺史柳开疏泉,一支植千柳,为亭于其上,为一郡胜游之地。熙宁壬子岁,泉忽沦伏不见。后五年,元丰改元之初,太守王忄造率郡僚祷于泉上,不越月而复出,再逾时而浩浩汤汤,倍加厥初,阖境神异之,因易名为再来泉。至今六七十年,焦土襄陵,不增不减,当时通判虢州王宏微为诘其事,刻石尚存焉。

吕申公公著,当李文靖公秉政时,自书铺中投应举家状,敝衣蹇驴,谦退如寒素。见者虽爱其容止,亦不异也。既去,问书铺家,知是吕廷平,乃始震叹。

谢涛,字济之,绛之父也。绛为太子宾客,女适梅尧臣。幼为王黄州所知,世称雅善品藻文章。江夏黄才叔喜自负其文,谓涛曰:“公能损益一字,吾服公。”涛为削二十字,才叔虽不乐,然无以胜之也。

欧公论谢希深曰:“三代以来,文章盛者称西汉。希深制诰尤得其体,世谓常、杨、元、白,便不足多也。”

王文康再使北,有《戴斗奉使录》三卷。文康预修《传灯录》、《册府元龟》,景德中命近臣修书,时杨文公为太常丞,制以二公并命。论者以才名等夷,非复爵位差降也。

元符末,王敏中长户部,丰相之自独座迁工部尚书。敏中表言,丰稷厚德,时所领属,臣古实不逮也,乞立班在奉稷下。诏不从,士大夫至今以为美谈。

宋次道龙图云:校书如扫尘,随扫随有。其家藏书,皆校三五遍者,世之蓄书,以宋为善本。居春明坊,昭陵时士大夫喜读书者,多居其侧,以便于借置故也。当时春明宅子比他处僦直常高一倍,陈叔易常为予言此事,叹曰:“此风岂可复见也。”

穆修伯长在本朝为初好学古文者,始得韩柳善本,大喜,自序云:天既餍我以韩而又饫我以柳,谓天不予飨,过矣。欲二家文集行于世,乃自镂板,鬻于相国寺。性抗直,不容物,有士人来,酬价不相当,辄语之曰:“但读得成句,便以一部相赠。”或怪之,即正色曰:“诚如此,修岂欺人者?”士人知其伯长也,皆引去。

古语云:大匠不示人以璞,盖恐人见其斧凿痕迹也。黄鲁直于相国寺得宋子京《唐史》稿一册,归而熟观之,自是文章日进,此无他也,见其窜易句字与初造意不同,而识其用意故也。

读欧公文,疑其自肺腑流出,而无斫削工夫。及见其草,逮其成篇,与始落笔十不存五、六者,乃知为文不可容易。班固云:急趋无善步,良有以也。

凡人溺于所见,而于所不见则必以为疑,孙皓问张尚曰:“泛彼柏舟,柏中舟乎?”尚曰:“《诗》又云:桧楫松舟,则松亦中舟矣。”皓忌其胜已,因下狱。南方佳木而下舟不及松柏,此皓所以疑也。今西北率以松柏为舟材之最良者,有溺于所见,遽谓柏不可以为舟,断以己意,以训导学者,而弃先儒之说,可怪也。《邶之风》言舟宜济渡,犹仁人宜见用,柏宜为舟,《风》亦然,乃独于《邶风》释之,可以概见也。况非其地之所有,风俗所宜,诗人不形于歌咏,昔人盖尝明之矣。孙皓虽忌张尚之胜己,然不敢以训人也。

宇文大资尝为予言,《湘山野录》乃僧文莹所编也,文莹尝游丁晋公门,晋公遇之厚,其中凡载晋公事颇佐佑之。予退而记其事,因曰:“人无董狐之公,未有不为爱憎所夺者,六一居士诗云:后世苟不公,至今无圣贤。然后世岂可尽欺哉?”

介甫对裕陵,论欧公文章晚年殊不如少壮时,且曰:“惟识道理,乃能老而不衰。”人多骇此语。予与韩秉则正言论此,秉则曰:“道理之妙,当求于圣人之言,圣人之言具在《六经》,不可掩也。欧公识与不识,姑置之勿问,不知介甫所谓道理,果安在?抑六经之外别有道理乎?东坡《祭原父文》云:大言滔天,诡论灭世,盖指介甫也。介甫当时在流辈中,以经术自尊大,唯原父兄弟敢抑其锋,故东坡特以祭文表之,以示后人。然亦未知其于君臣间如此无顾忌也。”时坐客颇众,莫不以秉则之言为然。

唐制,常参官自建中以后视事之三日,令举一人以自代,所以广得人之路也。本朝沿袭,唯两制以上乃得举自代,而常参官不预也。祖宗以来,从官多举已任官而名级尚微者,韩子华在翰苑日,乃以布衣常秩充选,而莫有继之者。建中靖国间,刘器之以待制出守中山,乃举一布衣(忘其姓名),当时莫不骇异,而不知援子华例也。

熙宁末,曾皎以常润团练推官为福建常平属官,乞朝辞、上殿阁门。以前无选人入辞上殿例,诏特引对,罢为潭州州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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