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势败
日中则昃 月盈则亏
余家目下鼎盛之际,余忝窃将相,沅所统近二万人,季所统四五千人,近世似此者曾有几家?沅弟半年以来,七拜君恩,近世似弟者曾有几人?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吾家亦盈时矣。
自概之道云何,亦不外清、慎、勤三字而已。吾近将清字改为廉字,慎字改为谦字,勤字改为劳字,尤为明浅,确有可下手之处
余以名位太隆,常恐祖宗留诒之福自我一人享尽,故将劳、谦、廉三字时时自惕,亦愿两贤弟之用以自惕,且即以自概耳。
物极必反 居安思危
诸弟生我十年以后,见诸戚族家皆穷,而我家尚好,以为本分如此耳;而不知其初皆与我家同盛者也。兄悉见其盛时气象,而今日零落如此,则大难为情矣。凡盛衰在气象,气象盛则虽饥亦乐,气象衰则虽饱亦忧。今我家方全盛之时,而贤弟以区区数百金为极少,不足比数。设以贤弟处楚善、宽五之地,或处葛、熊二家之地,贤弟能一日以安乎?凡遇之丰啬顺舛,有数存焉,虽圣人不能自为主张。天可使吾今日处丰亨之境,即可使吾明曰处楚善、宽五之境。君子之处顺境,兢兢焉常觉天之过厚于我,我当以所馀补人之不足。君子之住啬境,亦兢兢焉常觉天之厚于我:非果厚也,以为较之尤啬者,而我固已厚矣。古人所谓境地须看不如我者,此之谓也。
满则招损 亢则有悔
盖天下之理,满则招损,亢则有悔,日中则昃,月盈则亏,至当不易之理也。男毫无学识,而官至学士,频邀非分之荣,祖父母皆康强,可谓盛极矣。现以京官翰林中无重庆下者,惟我家独享难得之福。是以男悚悚恐惧,不敢求非分之荣,但求堂上大人眠食如常,阖家平安,即为至幸;[译文]大凡天下的道理,自满就会招致损失,骄傲就;宁为牛后不为鸡头;[原文]天下事焉能尽如人意?古来成大事者,半是天;金陵之克,亦本朝之大勋,千古之大名,全凭天意主张;天下之事哪能尽如人意呢?自古以来成就大事的人,一;攻克金陵,就本朝来讲是大功勋,就千古来说是大功名;昏傲者败贪诈者亡;[原文];念人生苦不知足,方望溪谓汉文帝之终身,常若自觉不;安,即为至幸。万望祖父母、父母、叔父母勿以男不得差,六弟不中为虑,则大慰矣!
宁为牛后 不为鸡头
天下事焉能尽如人意?古来成大事者,半是天缘凑泊,半是勉强迁就。
金陵之克,亦本朝之大勋,千古之大名,全凭天意主张,岂尽关乎人力?天于大名,吝之惜之,千磨百折,艰难拂乱而后予之。老氏所谓“不敢为天下先”者,即不敢居第一等大名之意。弟前岁初进金陵,余屡信多危悚儆戒之辞,亦深知大名之不可强求。今少荃二年以来屡立奇功,肃清全苏,吾兄弟名望虽减,尚不致身败名裂,便是家门之福。老师虽久而朝廷无贬词,大局无他变,即是否兄弟之幸。只可畏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所以养身却病在此,所以持盈保泰亦在此。
昏傲者败 贪诈者亡
念人生苦不知足,方望溪谓汉文帝之终身,常若自觉不胜天子之任者,最为善形容古人心曲。大抵人常怀愧对之意,便是载福之器、入德之门。如觉天之待我过厚,我愧对天;君之待我过优,我愧对君;父母之待我过慈,我愧对父母;兄弟之待我过爱,我愧对兄弟;朋友之待我过重,我愧对朋友,便觉处处皆有善气相逢。如自觉我已无愧无怍,但觉他人待我太薄,天待我太啬,则处处皆有戾气相逢,德以满而损,福以骄而减矣。
昔年曾以居官四败、居家四败书于日记,以自儆惕。兹恐久而遗忘,再书于此,与前次微有不同。居官四败:日昏惰任下者败,傲狠妄为者败,贪鄙无忌者败,反复多诈者败。
战兢则胜 意满必败
日中则昃,月盈则亏。故古诗“花未全开月未圆”之句,君子以为知道。自仆行军以来,每介疑胜疑败之际,战兢恐惧,上下怵惕者,其后常得大胜。或当志得意满之候,各路云集,狃于屡胜,将卒矜慢,其后常有意外之失。
瑞州一军,自初一、初四大捷,各营渐有轻敌之态。顷闻黄泽远添营已至,王吉昌虎勇亦来,周梧冈及舍九弟亦将毕集于此,鄙怀惴惴,辄有鉴于九江小池口往辙,或致意外之失。闻峙衡思深虑远,乞足下与之精心默究。在己有少满足之怀,则针砭之;将士有矜慢之渐,则戒饬之。关系至大,千万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