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琏回来,凤姐将杨氏来过之事说知贾琏,道:“芹儿闹得太不像了,如今娘娘没了,还不知招来什么事呢!他们还如此胡作非为。这也怪不着谁,竟是回了老爷为是。”凤姐道:“我也是这意思,若遮掩下来,芹儿越发得了竟,还得白养活那些小和尚、小道士、小尼姑子。不如趁此回明,竟是遣发出去了为是。”贾琏也觉妥当,便去回明了贾政。
贾政一听,十:分生气,道:“芹儿敢在庵子里开局聚赌,还了得么!污了佛门清白不说,更玷辱我贾氏门风。如今咱们避祸还来不及,瞧瞧那些官儿,对咱们冷落了多少!连贾雨村也不来了,哪里还经得起他们这么胡闹!你且拿下他来,打四十板子,革掉职务,另派可靠的人去。”
贾琏一面答应着“是”,一面却道;“老爷叫另派人去,侄儿的意思,娘娘已经升天,留着这些小和尚,小道士、小尼姑,一则白花钱粮,二则这些孩子们,谁个是安静的,在庵子里花样翻新,闹出许多事故来,将来更要玷辱府里的名声。不如趁这会子遣发出去的好!”
贾政沉吟了一会,道:“也罢,就依你的主意。只别委屈了那些孩子,若还执意要修行时,留下来也使得;愿意还俗的,多给他们几两银子,遣送回去。芹儿这里再给几个月的月钱,叫出去另找事儿干去!”
贾琏连忙答应,回屋里说与凤姐知道。凤姐道:“过一会子叫芹儿过来,我有事儿问他。那些小和尚、小道士、小尼姑还给银子发落,反倒赔出去了。如今出的多,进的少,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如叫旺儿喊个人牙子来,一齐领了去卖了,咱们还能倒进些来补贴。说不得,如今还能与从前相比么?”贾琏道:“只怕老爷、太太不肯呢,再说咱们贾府也从未卖过人的。”凤姐道:“可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出钱买来的?要卖时便不能了。你一个个打发他们哪里去?索性叫人牙子一齐领了去,给一笔钱是正经。对老爷、太太,别露口风儿,也便是子。”贾琏一想,也是省事的法儿,便吩咐旺儿办去,说:“不必让老爷、太太知道,只说遣发了便完事儿,”
这里凤姐便叫了贾芹进来。贾芹哭着裒求道;“婶子开恩,救救侄儿吧!侄儿从此再不敢了。”凤姐笑道:“你做的好事呵!还想我救你。如今者爷吩咐下来,打四十大板,革了职,撵出去。方才我还求你叔叔来,说:瞒上不瞒下,这四十大板就免了,我原本也想留下你来,只是娘娘已经仙逝。老爷吩咐竟不必留下这些小和尚、小遣士、小尼姑们。没了他们,你还管什么呢?如今,我求了你叔叔,另给三个月的月钱,你拿了另找事儿干去。”贾芹哭着道:“只求婶子留下侄儿,另派个差使。侄儿回去能找个什么事儿?”凤姐道:“如今你还先回去,待有差使,再找你来。这事原是你不学好惹出来的,若还好好的,老爷也不至遣发他们,你也有了正经差使。如今叫我哪里找现成的事儿去?还到帐房领月例银子,各自去吧!”贾芹无奈,只好向凤姐道谢,一面还哭丧着脸说;“婶子的恩情,侄儿终身难忘。侄儿如今出去,好歹求婶子想着些,我横竖知道报答你老人家的。”说完,方怅怅儿地去了。
却说夏金桂,因宝钗出嫁,也曾回来过两回,薛家自是喜欢。金桂回家装做不恼秋菱,且只要她做伴,两个十分和好,日日只说宝蟾的不是。每次回家,都将首饰带走,薛家哪里知道。
眼看已经拿走完了,这日,金桂回来,薛蟠十分喜欢,忙亲自斟了茶来她喝。金桂只说乏了要歇歇。午睡起来,便说要洗头。秋菱忙端水来伏侍她洗,金桂叫薛蟠将头油拿来,盒里的钗儿拣两支来。薛蟠忙从秋菱手里接过钥匙,打开衣柜,拿出首饰匣子。
谁知打开看时,里面的凤钗、玉坠,各种首饰,一件也无。因合上说道:“这匣子里哪有什么凤钗、首饰?想是奶奶记错了,放在别的匣子里,就看看其它的匣儿吧!”金挂道:“你别放屁!我分明记得都收拾一处,放在这个匣子里的,怎的便说没了?”薛蟠道:“实是没有,不信你自己打开瞧。”金桂道:“我便不信。”因将匣子打开,忽地放声大哭:“我的首饰哪里去了?平素间,我又不在。首饰都放在这匣子里的。想必你输了钱弄去卖了,要不,就串通宝蟾偷盗去了。这首饰三五千银子买得回来么?可偷得我成穷棍儿了!”一面说一面来撕扯薛蟠。薛蟠本自未偷,见金桂撒泼赖他,如何能忍这口气,两个眼睛鼓得如铜铃一般,道:“奶奶也自寻寻再说。我何尝见过你的首饰?便混赖人也要有些影儿。”金桂越发破口大骂,道:“没良心的混账东西!你偷了我的首饰,还不要我提说。你到你那小老婆屋里找去,没有才怪事儿,我混赖着谁了!”
薛蟠见金桂硬赖自己和宝瞻,心中实是不平,便争辩道;“可不是混赖人?你走后宝蟾何曾进过你的屋子?你白赖她,她肯依么?再说这屋子都是秋菱住着,你也可问问她,再派宝蟾的不是。”
秋菱见金桂生气,也在一旁劝道:“奶奶别着急,咱们再一个一个箱笼细细儿地找来。”便帮着金桂打开衣箱,一件一件地翻了又翻,哪里有一丝儿首饰的影子?
金桂越发呼天抢地,破口大骂。薛蟠道:“我若偷了你的首饰,便是王八乌龟变的。”因对秋菱说道:“平时你住在这里,见着她的首饰没有?投见她急成这般样儿。”秋菱道;“我不过替奶奶看看屋子,哪里敢开奶奶的衣柜,知道有什么首饰在里面呢!”
金桂越哭越凶,薛蟠道:“你别混闹,黄口白舌地骂人。你交给秋菱的钥匙,有开衣柜的没有?”金桂道;“怎的没有,一串儿的都在上面,开首饰匣子的也在。如今叫我问谁去呀?”
秋菱听如此说,赌咒发誓,急得哭了,说自己再不肯做这种事儿的。金桂口口声声咬定是薛蟠偷了去。
薛蟠急了,抄起棍儿来打秋菱,一边骂道,“你守的什么屋子?必是你这小娼妇起了歹心,偷了首饰好跑掉再嫁人去。你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死你!”秋菱哭道:“我原不看这屋子的,偏叫我看。如今丢子东西,又来赖我。便打死我,也不曾偷。”金桂道:“我请你守屋也是一片好心,谁承望会丢首饰不成?再说我也不曾疑你。”薛蟠道:“你不疑她,倒怪我来。我何曾偷了去赌呢!今儿定要将这贱人活活打杀。”秋菱哭道:“天知,地知,我秋菱会做这等事么!爷和奶奶便是将我打死,也是个屈死鬼儿,只怕到了阴曹地府,阎王老爷也不依的。”
薛姨妈开初还只在屋里静听,如今见闹得凶了,薛蟠还动手打人,忙走了过来。宝琴也跟了进去。
薛姨妈道:“许多日子不闹了。大家好好儿的过日子不好么?今日又为甚打起秋菱来!”薛蟠道:“且问她吧,做的好事儿。”秋菱哭道:“奶奶的首饰丢了,因我在这边看屋子,爷便赖着是我偷的。”薛姨妈气得说道,“没出息的孽障,也不弄明白了便打人。这丫头来了这么些年,咱们家里丢过一根针线不成?”金桂哭道;“我原说宝蟾偷的,他偏赖着秋菱。”薛蟠道:“秋菱一向在你屋里住宿,又替你管着钥匙。宝蟾来进过你的屋子,怎么能鞍到她的身上?”金桂道:“我横竖丢了首饰,总是在这个屋里丢的,莫不曾我还搬回娘家去了!”
一句话提醒了宝琴,宝琴道:“秋菱看守屋子,自碍着一层干系。不知嫂子去时,一件件的首饰点给秋菱看了没有?”金挂道:“去时匆匆忙忙,哪里知道要丢首饰呢?自然未点给她看。”宝琴道:“既未点给秋菱看过,嫂子如今说丢一百件,叫秋菱也赔嫂子一百件不成?何况嫂子回娘家时,总是带着包袱去的,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呢!”
金桂一听,有些心虚,不觉满脸通红,便也哭着说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意请她看屋子,反倒倒打一钉耙。妹妹将来嫁到婆家,想必都将首饰往娘家搬的。”宝琴并不害羞,正色说道:“谁都像嫂子这样!若便搬时。也下去混赖人!”金桂泼声浪气哭道:“我赖谁了?偷我的东西,还不叫说,还了得么,可不是欺负我一个!”
薛蟠听宝琴一说,也醒了过来。想起金桂走时,包袱总是沉沉的,不知搬了多少东西回去。便也说道:“你再仔细寻寻吧!不知你究竟放到哪里去了。就打死秋菱,打死宝蟾,只怕也弄不明白。”
秋菱一听,哭得分外伤心。金桂仍撒泼哭闹。薛姨妈气得对秋菱道;“你也不用再哭,还收拾了跟我去吧!若果然验实了是你偷的时,你休想再住在这个屋里。我先撵了你出去,那时再赔首饰不迟。”说完,领着秋菱去了。
秋菱出来后,想起夏金桂竟是一番虚情假意,原来为了嫁祸于自己,越想越是气恼。晚上,抽抽搭搭哭了一夜,便出起盗汗来,病情越发重了。宝琴自来劝慰于她。无奈秋萎生得单弱,又反反覆覆受不尽的闲气,一时哪里便能想得开。吃了几个太医的药,总不见效。越发嚷肝气疼痛,成日家,昏昏沉沉竟至昏殿。病情日重一日。
一日,宝钗过来瞧她。秋菱只顾淌眼泪。宝钗劝慰道:“为何数日不见,就成了这模样?你总要想得开些才好。”秋菱指了指金桂的屋子,道:“我生来命薄,命里注定遇着她,如今再难好起来了。”宝钗道:“不用放在心上,请医调治,终会好起来的。那些没道理的闲气儿,理它做甚!”秋菱喘吁吁地说道:“姑娘是个明白人,‘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我这病势已成,肝气越发疼痛,不时昏晕,故食也难进,哪里能望再好起来。倒是日日思念姑娘不已。”
宝钗见秋菱脸儿发黄,虚汗淋漓,气弱无力,忙用手中绢子替她擦汗,一面叹息着道:“不遇着时已遇着了,竟要自己排解得开,往宽处想才是。你如今竞不用说话,静静儿地歇一会儿,再想法儿进些饮食,自能养气补神,一天天好了起来。”秋菱在枕上淌着泪点了点头儿。
宝钗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替地理好身上的被子,方出来至薛姨妈房中。
薛姨妈问道,“你看她这病,竟是怎样?有无妨碍?”宝钗皱着眉头答道:“不太好呢:这病竟是伤了肝气,脸儿发黄,眼睛发赤,虚弱得厉害。依我说,不如预备一下后事,冲一冲时方好。”薛姨妈落泪说道:“一早晚已打发蝌儿去了。这孩子可怜见的,从小儿没爹没娘,连个姓儿名儿也不知道。倒难为她实心,伏侍了你哥哥和我这些年。如今弄得如此,看着如何不让人伤心。”
宝钗劝慰一会,方回去了,也不敢将这消息告诉宝玉,怕他痴性发作。只悄悄说与袭人,大家叹息了一会。
金桂住了数日,因见宝琴揭了底儿,怕再露出马脚,索性赌气回了娘家。
秋菱这里竟是一病不起,终日呻吟,嚷口苦腰疼,薛蟠请了几个医生诊治,无奈已病入膏盲。不过数日,便一命呜呼了。
薛姨妈、宝琴都哭了她几场。薛蟠也想起她许多好处,抚棺恸哭,说是害了她。叫请来二三十个和尚,三天后起经,也做了水陆道场,放焰口,拜大悲忏,安葬秋菱不提。
却说史湘云婚期已近,到过礼那天,贸母带着邢、王二夫人,宝玉、宝钗、尤氏、惜春过去住了数日。李纨不便去,凤姐有病,府里也要人照料,便也没去,只听贾母回来说:“新姑爷才貌双全,好得了不得;云丫头回门来时,喜滋滋的,说新姑爷甚是体贴抚爱。云丫头算是熬出头了,有了好的着落。”李纨、凤姐听了,都根喜欢,说:“云妹妹原该配个有才有貌的,方不辜负她如此一个人品。”娘儿们说笑着。
凤姐见贾母高兴,趁此回明打发去了铁槛寺、水月庵小和尚、小道士、小尼姑们之事。贸母、王夫人听了都说:“甚好。”还说:“不但这些小和尚,小尼姑们,就是咱们府里,该省的也该省些儿下来。如今娘娘薨逝,庄子上又没收成,竟是比不得从前。各房的丫头,该用五个的用三个吧!”
便先从自己屋里裁起,贾母自己裁下四个小丫头。王夫人裁了两个。其余各房便都裁一二个。王夫人道;“如今各位爷的小厮,也可裁些。未裁去的也一天天大了,就将裁下的丫鬟配给他们!说不得大家委屈些儿。”
贾政知道此事,想起元妃托梦的话,点头说道:“正该如此。空拉个大架子,一时撑不住,反倒塌下来!这会子紧缩些儿倒好。”因叫了贾珍、贾琏来商计道:“宁府宗祠后面还有一块空地,将大观园连着宁府的也划一角过去,修一座家庙,供祖宗的灵位,方是为子作孙之道。不知你二人有何主意?”贾珍、贾琏都道:“老爷想的很是。”贾政道:“既如此,择个好日子,即刻破土动工。明年开春,你二人到南方去一趟,在祖茔附近多置些产业,给儿孙们也留个后路。如今比不得从前,咱们别只盯住眼前,也要看得远些才好。”二人连忙答应了,退了出来,商计修家庙之事,且说宝玉得知府里发放丫头,忙过去求了凤姐,一面带信给贾芸。凤姐笑道:“你且叫芸儿来吧!我这里问问小红再说。”
下午,贾芸果然进来,给凤姐请了安,道:“婶子嘱托之事,都妥当了。利息已经付来,婶子请收。”凤姐叫平儿收了,道:“你果然能干,会办事儿。如今索性再交两千银子与你,就按此利息放吧,还打个借条领银子去。婶子有一桩事儿报答你。”贾芸喜得眉开眼笑,连忙打过借条交给凤姐。
凤姐给了对牌,将借条交给了平儿,因对贾芸说道:“听宝玉说你还没媳妇儿,如今府里要发放丫头,不知有你中意的么?我倒想替你择一房又展样又大方,口里心里都来得的,比那小家小户的小姐强十倍呢!”贾芸连忙屈一膝道:“难为婶子替侄儿想得周全。府里的姐姐们见的世面多,自然比外头的强多了。不知婶子替侄儿相中了谁?”凤姐抿嘴儿一笑,遭:“你心里果然没相准谁么?说出来婶子好替你拿主意。”贾芸笑道;“要说心里早有了谁,可是没有的事。只是我常到婶子这里,见小红姐姐办事儿倒挺能干的。好婶子,就将小红姐姐赏与侄儿吧!侄儿今生今世也忘不了你老人家,的恩情。”凤姐故意摇着头儿道:“若是别的丫头,我都给你。小红可是我用得着的,也放不到她跟前来。”
贾芸像当头挨了一棒,只跪下来给凤姐磕头,嘴里不住叨念:“好婶子,亲婶子,你才还说什么来,说要替侄儿寻个又展样又大方口里心里都来得的。如今小红姐姐可不正是这样的么?婶子不给侄儿还给谁去!”凤姐故意皱着眉想了一想,方笑着说道:“也罢,若是别人,任怎么求,断乎不给他的。只固你肯孝敬我,办事儿勒。说不得,只好割爱给了你。你可好生记住婶子怎么对你来。明儿还送二百两银子来吧!不是婶子要图你这二百两银子,给我垫鞋跟儿还不要呢!谁稀罕这二百两银子来。只为给你险上风光,咱们陪嫁她的,岂止二百两呢!”贾芸连忙道谢,道:“侄儿任怎么糊涂,也想不到这个上头,明儿便送来吧!还求你老人家替侄儿主婚呢!”凤姐点头儿应允。
贾芸如今哪里愁二百两银子!下午便送了来。凤姐将此事儿皆知了宝玉,又叫了林之孝家的进来说过此事,叫她问问小红,喜欢不喜欢。小红自点头儿应允。
林家的见凤姐主婚,脸上也增光彩。且贾芸现在府里办事,手边也极宽裕的。贾芸也系贾府近派子孙,小红过去便是奶奶了。心里高兴,口里自然应允下来。
贾芸择了黄道吉日,吹吹打打抬过小红。小红遂改了本名红玉。凤姐这里自有一些陪嫁妆奁等物,又从放出去的小丫头中拣了两名陪嫁,伏侍小红,从此二人了却一桩心事。红玉持家严谨,渐渐置了些产业,家道越发兴旺起来。这已是后话了。
倒是府里其他丫头,有愿意出去的,也有哭哭啼啼强拉着出去的。有的配得好小厮,小两口儿,快快活活。有的无人间津,卖给人牙子,哭得死去活来,竟有碰墙而死的,一时哪里能说尽。
且说周瑞的干儿子何三,平时吃酒赌钱,不务正业,多次冒犯了贾琏,此次也在减裁之列。
周瑞家的急着来向王夫人求情,说:“太太只看我的老脸皮吧!好歹留下这孽障,自好好儿地开导他改邪归正。”王夫人道:“你那干儿子从小儿喝酒赌钱,不肯学好,如今已裁下来。你是我的陪房,我若说情,别的人如何处置?不如叫他闲些日子,改好了,自然还叫进来的,你只管放心地去吧!”周瑞家的只好罢了。
赵姨娘听说放丫头,便说与贾政,将彩云给贾环。贾政道:“环儿年轻,还未娶亲,便先弄人在房里,合适么?”赵姨娘道:“正是未娶亲,先放个人儿在屋里,拴住他的心儿,免得四处乱跑,野马儿似的。”贾政一想,也有些道理,遂向王夫人说知。王夫人自然应允。彩云哭哭啼啼,只不愿去。赵姨娘苦口婆心,百般劝说,又给了许多东西。好歹说动了彩云,方跟着赵姨娘去了。王夫人这里自然有一些赏赐。
且说贾雨村,自做了应天知府,结交了许多官员,更熟谙官场中之奥秘,自调了内任,知贾政为官清正,虽风声清肃,到底得罪了一些官儿。况贾府如今哪里还有昔年的威势?自贾贯妃薨逝之后,贾府颓败之势已成,惟恐有些沾碍,躲避还来不及,哪里还再与之交往?倒是来京后,与孙绍祖过从甚密。
孙绍祖便劝贸雨村:何不走忠顺亲王的道儿。雨村开初不肯,无奈孙绍祖百般怂恿撺掇,便去了。谁知,去了两回都遭了白眼。忠顺亲王因贾雨村系贾族中人,且又因贾贵妃得势之时,系贾政一手保荐,自然疏远着他。见他如今来打花胡哨,也自嫌他。贾雨村只好又去与孙绍祖合计。
孙绍祖思忖了一会,道;“听说忠顺王爷最喜爱书画古玩,大人何不将我岳丈手中石呆子那十二把古扇弄了来孝敬,忠顺王爷必定喜欢无疑。”贾雨村听了,心中有些迟疑,道:“你泰山大人视此扇为命根,肯轻易拿出来与人么?”孙绍祖道;“那府里如今哪里能与从前相比!大人只说王爷要时,他也奈何不得尸贾雨村敬笑着点了点头儿。
次日一早,贾雨村果然坐轿来到贾府,拜访贾赦。看过茶后便婉曲陈辞。贾放一听,心中好生不乐,想,这扇儿原是你弄来的,如何今日又献与王爷?心里虽这么想,嘴里却不好说什么。便借个故儿推说道:“你可是来迟了,这也怪我自己不小心,我因甚殛此扇,日日带它在身边把玩。去年在酒楼上,因几个女儿知道了要看,便携了去。却不慎被那梁上君子窥见,起了歹心,乘我酒醉之时,从身边窃了去。我也后悔得什么似的,查了许多日子也无踪影。若还在时,既忠顺王爷喜欢,我哪里敢擅留?凭是什么宝贝东西,自然都献出来了。”
贾雨村料到他不肯,也不好强道人家,便回府里,招孙绍祖来商计。
那孙绍祖思忖了半晌,道:“这老头儿竟是顽固不化,不通情理。想他还欠我五千银子,贱内死时,琏二舅来,无端诈去了借据。我这里且去问问,看看能不能准折了来。”雨村喜欢道:“若准折来时,别说五千两,便一万银子也付的。”孙绍祖越发喜欢。自此,三日两头儿地寻贾赦索那银子。
贾赦这里自是不认,说已是还清了的。气得孙绍祖着恼异常,说:“你不过依祖上之势,无端诈我钱财。”扬言要告官去。又说:“借据虽被诈去,贾雨村大人是看见过的。银子送来时,两边家人都知道,终是查得出来。莫不曾,红口白牙,谁还混赖你的银子!”贾赦自不理他。以后竟躲着不让见,孙绍祖便于门前破口大骂,说赖了他的银子。
这事儿自被贾琏知道。那日,知他来了,便带二三十个家人,一下将他围住。指着他痛骂道:“好没廉耻的东西!竟敢来进行诈骗!你没想想我二妹妹是怎么死的?她好好儿的,无端上吊去不成?都是你这个坏了心肝的混账行子治的!我正要拿你去见官呢!还有脸来索钱!得了我二妹妹那样多陪嫁,还不心甘,还想再来诈骗?”
众家奴也气愤已极,便围上去,一阵拳打脚蹋。孙绍祖虽也带了几个家丁,此时如何敢动手。况那几个小厮都明白奶奶死得可怜,平时也恨孙绍祖来着,便明拉暗推,假意相劝。孙绍祖挨了一顿好打,只好抱头鼠窜而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