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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奏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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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消息给予霍桑的反应很重大。他向股厅长问了几句,便走了主意,立即辞出。他起初本要叫吴小帆说明和死者结怨的历史,此刻竟完全放弃了,显见这消息比较重要,所以他就舍轻就重。他告诉殷玉臣要从别一方面进行,便邀我一同退出。

我们跳上了霍桑的汽车,我忙着问霍桑对于这新消息的见解。

他说:“这发现很重要,也许可以转变这案子的重心。”他皱皱眉。“很可惜,昨夜里我来不及到吴小帆家里去看看。”

我问:“你想这一着会有怎样的后果?”

“至少限度,这一着显然有利于吴小帆。”

“你可是说沈瑞卿既然是背上进枪,行凶的就不是吴小帆?”

“这是眼前应有的假定。”

“那末开枪的是谁?可是那按门铃的人?”

霍桑摇摇头。“不,按铃和开枪是冲突的。”他向我斜脱了一下,“包朗,我看这消息有些不利于你。”

我不禁笑道:“你还说笑话。”

霍桑忽显出庄重的神气,应道:“这何曾是笑话?假使我和你是素不相识的,我为着侦求案情,当然也不能不把你列入嫌疑人之一。”

我本想一笑了事,可是发不出笑声。我向霍桑瞅一眼。他还一本正经地说下去。

霍桑说:“当发案的时候,你不是一个人在那长窗外面窥视过一会吗?当时如果有人注意到屋中的足印,你的足印当然也在内。据你自己说,你到场的时候,案子已经发生。但若使有一个不知你底细的人,对于你的操行人格素无信任,怎能不怀疑你在事前到场而乘间行凶?”

我勉强笑一笑。“霍桑,你这几句笑话,说得太牵强了,我不怕人怀疑,我有反证。”

“哦?”

“你岂不知道我是被枪声引得去的?听得枪声的不单是我,另有一个服务公役的王南福给我作证。你怎么能凭空入人罪?”

霍桑的庄重面具揭除了,也不禁纵声大笑。他说:“包朗,别发急,我只是借你做一个比喻。但在你到场之前,如果另有一个像你这样行动的人,那就很可疑了。”

“你想有这样一个人?你有没有具体的见解?”

“没有。我只有一个空洞的推想。”

彼此静一静。汽车行进得很迅速。时间将近正午,热度增高些。我略停一停,又提出一个问句。

“霍桑,我们现在往哪里去?”

“往吴小帆家去。”他顿一顿,补充一句,“我应得早一些就去。”

“你去做什么?”

“找一个物证。如果得手,我们就可以确定这案子不是吴小帆干的。”

“这物证是什么?”

“就是那一粒致命的枪弹。”

“你想枪弹还是在吴小帆家里?”

“是。我料想许楚石和曹伯威所以找不到它,原因也许是错了方向。”

我想一想,领悟了他的见解,又继续我的质疑。

“霍桑,我看你这转变,完全寄托在枪弹从背部打入的一点上。不过这一着还有研究的余地,你不能依赖太多。”

霍桑注意地瞧着我。“喔,你有别的新见解?”

我说:“你须注意,据吴小帆自己供述,当门铃响动的时候,沈瑞卿曾旋转身去瞧过一瞧。在这当儿,吴小帆若使乘隙开枪,岂不是也有打中在他的背部的可能?”

霍桑忽而用肘骨在我的手臂上抵一下,笑着道:“包朗,你的推断力委实有进步了。不过你对于罪犯的心理似乎还缺少深切的研究。”

“什么意思?”

“你总知道知识阶级的犯罪,和寻常人的犯罪,程度上有显著的不同。知识阶级的犯罪,对于事前的设计规划,和事后的掩饰闪避,一定比普通人更加周到致密。吴小帆是个自由职业者,当然是属于知识阶级。如果他要在犯罪以后饰词隐匿,一定也比别的人得法。譬如他对于他犯罪程序上的要点,哪一点应加证明,哪一点应得隐匿,自然会特别注意。假使像你所说,他是乘那沈瑞卿转身的当地开枪打他的背部的,那末,即使他想不到利用了这一点卸罪,但他在供述的时候,也势不致于如此粗忽愚拙,竟连沈瑞卿转身的动作都不肯遗漏。说得明白些,他如果是在沈瑞卿转身时开枪的,他还肯把沈瑞卿转身的动作也告诉我们吗?”

我的随便发表的意见,不料竟引出了霍桑的一大篇议论。他象防我不佩服似地,还特地借重了学理来证明。

我也含笑答道:“霍桑,你的辩才也确乎有进步了。是的,我说不过你,我认输了。但是你既然确信开枪的不是吴小帆——”

他止住我。“不。我说过了,这仅仅是一个假定,若说确信,还得先找到物证——那粒枪弹。”

“如果枪弹找到了,你的假定确立了,那末你想开枪行凶的究竟是什么人?”

霍桑又迟疑起来。“这个人我还不知道。不过我觉得那个捺门铃的人——”

我也禁不住剪住他。“什么?你刚才不是说按铃和开枪,行动上是冲突的吗?”

“是的。不过我不是说按门铃的人就是开枪的人。我只觉得这个人处于重要的地位,也许就是眼见凶案实施的人,可借你当时不曾把他捉住。并且你不知道保存门口内外的足印,也是一种失着。现在要侦查这个人,一定很费周折。”

我想一想,又说:“你想这个开枪的人可会得就是张康民?”

霍桑忽把目光横过来注视着我:“你莫非听了我刚才向张康民所说的话,才有这个见解?其实我不过探探他的口气,这问题还不能随便下什么断语。”

“这个人也是个知识分子,又是知道他们的秘密纠葛的。我看他很有些可疑。”

“是。不过有个前提。第一,须查明张康民和沈瑞卿以前是否相识,和他们中间有无直接纠葛。第二,须知道康民和小帆夫妇间的感情和关系究竟到了怎样的程度。我们必须先查明这两点,对于这个人才有推论的根据。唉,是公园路了。……这大概就是吴小帆的寓所。停车吧。”

我们下车以后,就直接进小帆家去。那时那两扇漆着绿漆的盘花铁门完全开着,一辆下篷的黑漆包车仍旧停在小院中,阳台上的法国式长富也依然合着,里面谈棕色的窗帘也和我昨夜里所见情形相同,不过沈瑞卿的尸体早已移到验尸所去。

我们走到诊室里面,有一个穿白纱斜西装的少年男子走出来招呼。经过了简单的介绍,我才知道人叫谭纪新,就是小帆夫人娟英的哥哥。他的身材高硕而结实,相貌也相当威武。他是陆军学校出身,现在警备司令部里当一个处长。他的家属也住在上海,并且距离小帆的寓所很近。我们坐定之后,他就开始和霍桑谈论案情。

他道:“这件事委实出于意外。舍妹受惊不小,神经上有些异样,现在我已经将伊接到我的家里去了。家父已经有回电来,叫我到这里来照料。我想死者本来是个逃犯,打死了原没有多大处分,不过论法律的手续,自然也不能不侦查明白。据舍妹说,开枪的一定不是妹夫。霍先生,你可已查明了真凶没有?”

霍桑答道:“还没有。我们正在搜集证据。”

谭纪新道:“那末两位此刻光降,有什么见教?”

霍桑道:“我本要来作一番更仔细的搜寻,希望能够发现那一粒枪弹。因为这枪弹是一个要证。现在既然碰见你,我顺便问一句。你可知道令妹丈和死者之间究竟有什么怨仇?”

谭纪新况下了头,现出踌躇的样子,似乎不愿作答。略停一停,他才勉强说:“我也不知道底细。我只知道这沈瑞卿也是当西医的。他和舍妹夫同是在大同医专里毕业的。他执行医务以后,曾干过给女子堕胎的勾当。这犯法行为被人家发觉了,便给捉到法院去,定了监禁的处分,刑期是五年。他进监才一年九个月。这一次第三监狱发生越狱事件,他也就乘机逃出来。他以为他的非法勾当是舍妹夫告发的,因此就结下了死仇。他在监里时曾宣誓要报复。但据舍妹夫说,告发的并不是他。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事实。”

秘史揭露了一页,至少也透示了些轮廓。霍桑把这一节活约略记了下来,换一个问题。

他说:“谭先生,你可也知道那隔壁的张康民律师和沈瑞卿之间可也有某种关系吗?”

谭纪新摇头道:“我不知道。”他顿一顿,又补一句。“据我所闻,他们似乎是亲不相识的。”

霍桑点了点头,立起来谢了一句,便开始在诊室中搜查。谭纪新和我都静默地旁观。

霍桑的搜检方式是很别致的。他先瞧瞧门旁墙壁上的弹痕,又向诊室的四周作一度巡视,随即问我上夜里沈瑞卿倒地的地位和状态。我——一指示了他。他在通候诊室的门口旁边站住,目光顺着书桌的方向瞧过去,好像一个测量员在测地时测取直线。一会他走到书桌背后的书架面前,聚精会神地向那一行一行排列的书本上察验。那书架共有三层:上面的两层都是紧密地排着许多西式装订的医书;最下一层却堆积了许多报纸。霍桑的眼光集中在中间一层。他仔细察视那排列的书籍。那些西式装订的书本,都是颜色不一的布面和皮面的,书背上都烫着金色或银色的书名。所以假使这些书背上有什么损伤,尽可以一望而知。霍桑找了一会,搔搔头,似乎找不到枪弹穿进或擦伤的痕迹。他伸手到书架中层去。因为中间有一本红漆布面子的书比较短些,上端留出些儿隙缝。他把这一本书从架上取下,仔细向书架的内部瞧了一会,也没有结果。他就重新将那本红皮书插在原处。抚摸着下顿,呆立着。那袖手旁观的谭纪新仍保守静默,他的脸上表示出关心。我也很同情我的朋友的失望,可是又无从效劳。

接着霍桑的视线移到书架的最下一层上去。这一层上堆积着许多杂志和报纸,已没有上两层那么紧密整齐。报纸和杂志的方位也不同。靠里边的一半都是成本的杂志,外边近长窗的一半却堆着许多折叠宽松的日报。霍桑的搜寻仍先从里边的杂志堆上着手。他把那杂志一叠叠地移到书桌上面,逐本在桌面上翻动,似乎希望会有子弹从杂志中落下来,结果依旧是失望。于是他的视线依次地转移报纸上去。那报纸是比较凌乱些。他刚才抽取了一叠,在书桌面上翻动了几张,忽听得搭的一声,顿时引出霍桑的一种情不自禁的欢呼。

“哼!”

我忙着走近去,瞧见霍桑的神情完全变异了。他的两目张得很大;额角上的青筋突然暴胀;他的呼吸也似乎加了些速度。当他的长而有力的手指,从书桌上抬起那粒子弹来时,也像感受了电气似地微微颤动。他平日常以有定力自豪,可是在这当儿,他的定力竟也偶尔失势,不能镇抚他的受震的神经。

他像一个苦战的兵上奏凯回来地一般,作欢呼声道:“包朗!这是一个何等重要的证物啊!现在竟在这报纸里面发现!真是值得庆贺的!”

“是一粒枪弹吗?”谭纪新走近来问一句。

霍桑不答,但点点头。

我默念这一粒子弹的确是案中的要证。但子弹发现了,虽能快发一部分的疑圈,可是凶手是谁,还觉无从着手。霍桑如此快乐,不会有些过度吗?

我问道:“你瞧这粒子弹是多少口径?可和那搜得的手枪合符?”

霍桑似没有听得我的问句,不回答。回答的是谭纪新。

“这是一粒小号弹,大概是32口径。”

我说:“那末这和吴小帆的手枪不相合。我记得那是一支45口径的枪。”

谭纪新高兴地说:“不相合就好。这就足以证明开枪的不是舍妹夫。”

霍桑不理会我和谭纪新的问答,自顾自地把报纸叠在原位。他随即取了枪弹,站立在发现枪弹的那堆报纸的地位,偻着身子,侧着头,闭着一只眼睛,又测量似地测了一会。他忽而仰起身来,向谭纪新挥挥手。

他说:“谭先生,你说得不错。现在一个谜团打破了,别的话回头再谈。……包朗,我们忙了一个早晨,应得休息一会哩。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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