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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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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良带马回三关

却说孟良跑马不去燕州,竟望三关而走。逻卒飞报幽州总督,总督急奏萧后。后大惊,随遣萧天右率轻骑五千追之。天右领旨引军,竟追孟良。孟良跑到半途,忽回头一顾.只见後面尘头滚起,自想必是太后发兵追赶,拍马奔走。至于三关地界,早有哨军遥望孟良跑马而来,忙报六郎。六郎急令岳胜等出马看是甚么缘故,岳胜等得令,披挂出马瞭望,只见孟良高声叫曰:“辽人追赶甚紧,快来接战。”岳胜曰:“汝上关歇息,我等迎接辽兵。”孟良入寨去了。

岳胜摆开队伍,霎时萧天右横刀骤马而到,厉声骂曰:“贼徒!盗我骕骦良骥,好好献还,饶汝等残喘。不然,踏平三关,方始回军。”岳胜曰:“好贼奴,敢如此大言。”舞刀跃马,直取天右。交战十数余合,焦赞从旁杀出,六郎又驱军从後掩杀。萧天右望见,拨马走回。岳胜等众,乘势追杀,辽兵大败。直赶至澶州界上,乃收军而回。萧天右止剩下十余骑回去。

却说六郎到寨中,乃问孟良曰:“何为一人独往幽州而去?”孟良备道其情由。六郎曰:“负累汝矣。”遂遣人送骸骨归葬先陵。又将骕骦良骥献上朝廷。

使人到了汴京,近臣引奏真宗。真宗见马大悦,谓君臣曰:“此马本来献朕,被辽攘夺而去。今又夺得回来,可见中国有人。卿等言将何以待杨郡马也?”八王曰:“当遣酒帛之类犒赏其众可也。”帝允奏,正欲遣人赍缎疋羊酒,赏犒佳山寨三军,忽近臣奏澶州守臣表章,辽兵进寇甚急,乞朝廷发兵御之。真宗看罢表章,问君臣曰:“辽兵侵犯澶州,当令谁人领兵讨之?”八大王曰:“佳山寨与辽相去不远,可勒令杨郡马领兵伐之。”帝允奏。遂遣使臣领旨,并赏犒之物,赍往三关而去。

使臣不日到寨,六郎等叩头领旨毕。乃将朝廷缎疋、表散诸将。六郎言曰:“今辽寇澶州,皇上命我御之,汝等谁肯领兵先行?”孟良曰:“祸自小将生出来的,愿先往迎敌。”六郎曰:“天右辽之名将,汝引兵先行,须用计迎敌。”孟良曰:“马到擒来。”六郎曰:“汝亦谨防之,不可造次乱动。吾即引众从後杀来。”孟良领兵五千去了。又唤岳牲曰:“汝引兵三千,理伏于澶州之後,待敌人战到半酣,可出击之。”岳胜领计去讫。六郎自统步军三千随後救应。

辽卒飞报天右,天右与耶律第曰:“拐我娘娘良骥,今访知是三关剧盗孟良也。闻彼引军来与我接战,汝等助我削平三关,取得马回,定奏娘娘重加旌赏。”耶律第曰:“谅此盗马小贼有何难敌,我等定要擒之以慰主帅之心。”言罢天右下令摆开阵势。只见宋兵如风骤到,孟良全身披挂,绰斧出马,立于阵前言曰:“贼奴不退,来送死耶?”天右大怒,骂曰:“偷马之贼亦来出战,诚可羞也。”举枪直取孟良。孟良迎战数十合,不分胜负。番将耶律第纵骑助战,忽岳胜一军从山後杀出,与耶律第交马。辽宋两军鏖战良久,天右勒马佯走,孟良骤马赶上,轮斧劈面砍去。只见金光灿烂,不能伤之。传说萧天右铜身铁骨,乃逆龙降世也。孟良见砍不入,大惊,拨马回走。辽兵赶来,宋兵四下奔走。天右赶了一程,见前面杀气连天,恐有埋伏,收军回营。孟良回寨,见六郎道知砍萧天右之事。六郎曰:“世间有此奇怪之人,待吾明日出阵,看是何如。”次日,六郎命陈林、柴敢守寨,令岳胜引刘超、张盖先战。又令孟良、焦赞引王琪、孟得、丘珍、郎干分左右而出。众将得令而去。

却说萧天右与部下言曰:“孟良、岳胜英勇难敌,且部下皆是强徒,俱能厮杀。若但死战,徒劳无功。不如设计胜之。”耶律第曰:“元帅有何计策?”天右曰:“南去一谷,名日双龙。内中只有一条小路。可达雁岭,但先得一人引骑军三千,埋伏谷口,待我赚宋人入谷,即出兵截住谷口。倘宋人冲突而出,多设弓弩射之,不消半月,宋人必饿死于谷中矣。”耶律第应声曰:“小将愿往。”天右曰:“得汝去,尤为妙也。”耶律第领计引军去讫。又唤黄威显谓之曰:“汝引步军三千,屯于雁岭之上。待我引军一出,汝即滚石下来,塞断其下之路。又要多张旗帜,使敌人不敢登山越岭。”黄威显领军去讫。

天右分拨已毕,忽报宋将寨外搦战。天右披挂上马,摆开阵脚。岳胜舞刀先出,大骂:“砍不死的囚奴,尚敢出战。”天右大怒,挺枪直取岳胜。岳胜与战数合,孟良、焦赞左右冲出,天右力战三将,六郎从傍挺枪刺之。只见金光进起,刺之不入。六郎思忖,此非人也,必是个妖物,须定计擒之。只见岳胜等乱刺天右,天右败走,三人追之不舍。六郎恐三人有失,亦随後追之。被天右直赚入谷去。六郎见山势险峭,树木茂盛,急鸣金收军。忽谷口金鼓齐鸣,喊声大振,孟良等拚死冲突而出,只见万弩齐发,宋兵被射伤者甚众。孟良等遂退入谷中。六郎曰:“汝等恃血气之勇,只管赶杀,不思被他赚入谷来,无计得出,将奈之何?”孟良曰:“那头有条小路可通雁岭,彼今走入此来,毕竟亦从那里出去。彼欺我等不知路径,我等亦趁此赶杀,从那里出去。”六郎曰:“既有小路,快杀出去。”及至雁岭,只见辽兵纷纷。俱在岭头,擂木滚石,塞断其路。又见漫山遍岭,林立旗帜。焦赞曰:“此处难出,莫若还从谷口冲杀了去。”六郎曰:“不可,徒伤生也。辽贼锐气正盛,难以冲突,不如少停此中,俟其疲倦,方可杀出。”岳胜曰:“设若久居谷中,内绝粮草,外无救援,辽兵乘虚杀进,那时人困马隤,何以为敌?岂不是坐以待毙?还依焦赞之言,奋力杀出是也。”六郎曰:“救兵倒有,只是无人去取。”孟良曰:“何处有之?小将愿去取来。”六郎曰:“此去五台山三十里之遥,吾兄杨五郎在彼寺为僧。君请他来,此困立解。”孟良曰:“将军等在此忍耐,待小将偷出谷去,迳到五台山请得他来。”六郎曰:“汝既肯去甚好,若见吾兄,请他火速相救。”

孟良应诺,遂打扮与番人无异,辞别六郎,星夜偷出雁岭。陡遇番兵夜巡,被孟良砍之,取了军人之铃,绕营摇之,高声叫曰:“牢牢把把,莫教走了杨郡马。牢牢守守,奠交走了宋蛮狗。”时辽并无人知之,随着孟良过岭而去。

孟良既走过了岭。星夜到于五台山。将进寺门,见一行者。孟良问之曰:“杨五郎师父在寺中否?”行者曰:“君是何人?问杨师父有甚事?”孟良曰:“某非他也,乃杨六郎将军差遣来的,烦为通报。”行者闻是五郎家中之人,即引入方丈,禀知五郎。五郎出来相见毕,五郎问曰:“汝名谁?来此何事?”孟良曰:“小将孟良是也。近因杨将军招归帐下,同镇三关。今辽兵侵犯澶州,朝廷命杨将军讨之。不意被辽人赚入双龙谷中,伏兵截住谷口,不能得出,令粮饷已绝,救兵又无,故杨将军特遣小将来请师父,解此一厄。”五郎曰:“何不表朝廷发兵相救?”孟良曰:“救兵如救火,待奏朝廷发兵,杨将军等皆饿死于谷中矣。特因师父这里相去甚近,故来拜请,乞师父念手足之情,暂屈一往,救出众军士,九原不忘。”五郎又曰:“我出家之人,誓戒杀生,岂可复临阵乎?且戎伍未亲,枪骑顿忘,去亦无益。”孟良哭诉曰:“乞师父以慈悲为本,此行救活众军,阴功浩大,胜念千声佛也,幸勿推辞。”五郎曰:“出家多年已无战马,教我怎么与人迎敌?”孟良曰:“但师父肯去,要马不难。小将即回佳山寨取得马来。”五郎曰:“微躯颇重,寻常之马难以乘载,惟八大王所乘的千里风、万里云两骑得一才可下山,去救汝等之危。”孟良曰:“此二马师父苦苦要之,没奈何,小将只得星夜往八大王府中借之。”五郎曰:“若有此马,我即下山,决不推辞。”孟良别了,竞望汴京而行。

孟良计赚万里云

不一日,孟良到了京中,直进八大王府中拜见八王。以借马解围之事,一一告之。八王曰:“杨郡马有书来否?”孟良曰:“郡马围困双龙谷中,小将今在五台山来,未有书信。”八大王曰:“既无郡马之书,马却难借汝。”孟良哀告曰:“小将非为私也,亦为朝廷祸患,舍死忘生,竭力接战,故有此难。乞千岁垂念朝廷分上,借我去罢。”八王曰:“汝既要马,速去讨得郡马书来。”孟良曰:“再去讨书,往回却要许多日子,岂不饿死杨将军乎?”八王曰:“这贼,叫汝去讨书,又不肯去,却思量飘空来拐骗我之马。”孟良曰:“安敢这等胆大,来骗千岁之马。”八王曰:“我素不识汝,今只据汝口词,就把马借去,决无是理。快走快走,再勿多言。汝再抵死不去,我将汝做贼拿进法司,定行问罪。”孟良见八王怒发,只得退往无佞府去见令婆。

既见令婆,孟良告曰:“杨郡马被困双龙谷中,遣小将往五台山求五郎师父相救。师父要八大王之马,方下山来。小将只得来京与八王借之。那晓八王见无郡马之书,坚执不与。今小将无奈,最得来见太太,商议作个区处。”令婆听罢,哭曰:“吾夫与诸子降宋,皆没疆场,惟存此子。今又被困.倘有不测,使老身无依。”九妹言曰:“母亲勿忧,哥哥遭困,待我与孟良同去救之。”令婆曰:“汝念手足去救极好,但到彼地,须宜斟酌行事,勿得有误。”九妹领诺。孟良曰:“既肯同去,请先出城外四十里驿馆等待,小将今夜往八王府中偷了马来赶上同行。”九妹归房,收拾辞母,竟往驿馆等候去讫。

却说孟良悄地跳入八王後花园中,将近黄昏,抽身竟向敕书阁边放火。一霎时,火焰涨天,军校急报八王。八王大惊,急令人救之,守厩之人俱往救火去了。孟良乘众扰攘之际,走进马厩,偷取千里风牵向后花园,开门跳上马,跑出城。及救灭了火,看马之人来拴吊千里风.四面不见。看马者急报八王。八王怒曰:“被此贼徒算计,盗去此马。”着人快牵万里云过来。八王跳上,挥鞭追赶,时已二更。

孟良得马,走出了城,心下甚喜。正行之际,忽听得後面马铃声响,如风骤一般。须臾间赶到。只见八王骂道:“贼徒,快将马留下,饶汝之罪。”孟良大惊曰:“何来恁快?”遂生一计,推千里风於泽泥陷中,躲避林间瞭望。八王赶到见马陷于泥泽,乃笑曰:“此贼计较千般,不得马去,又陷泥泽中以阻拒我赶系他也。且待军校来。”心下又怕陷坏了马,乃跳下万里云,径向前视之。盂良觑八王下马,忙跑出林来,跳上万里云,叫声:“殿下休怪,借此马去,退了辽兵,即送来还。”言罢,扬鞭勒马而去。八王跌足懊悔。颓臾,军校到来,抬起了马,告众人:“被孟良如此如此赚去了万里云,怎生是好?”军校曰:“爷爷匆忧,想他毕竟是真去救杨郡马也。不然,有甚要紧,拚命来盗此马?他若救出郡马,敢不送还?”八王听众军劝解,乃乘着千里风回府去讫。

次日平明,孟良会见九妹,说知盗马前後事情。九妹喜曰:“汝好机变,果好匹马。当速往五台山付与五哥,请他快来救应。我往澶州寨中等候。”孟良单马往五台山,见五郎道知借马本未,与九妹同来救应之事。五郎曰:“看汝之心,可谓忠勤报主矣。”遂点起头陀五六百人,扯起杨家旗号,竟往澶州而去。不日到了寨中,与九妹相见。九妹曰:“六哥受困谷中,想他坐若针毡,今夜即杀入辽营,以解其围好否?”五郎曰:“辽势浩大,不可轻犯其锋,待探信息,方可出兵。”

却说大辽游骑知五郎救兵至,急报萧天右。天右与诸将言曰:“杨五郎骁勇莫敌,吾有一计,令彼自退,定要困死六郎等于谷中矣。”耶律第曰:“请元帅陈其妙计。”天右曰:“今捉得大宋之民,拣选面目似六郎者,枭其首级,悬于高竿,令军士等声言六郎皆饿于谷中,不能动作,昨被吾军杀入尽行诛戮。彼若见了首级,必自退去。”耶律第曰:“此计妙甚。”天右唤过所捉之民,拣一貌似六郎者,枭了其头,令军人悬之於竿,传六郎被擒枭首,号令边关。

哨军听得,慌报五郎。五郎大惊曰:“吾弟困久,辽人乘虚杀入擒之,理可信也。”乃令九妹往观首级。九妹披挂出马,着人通辽帅,将首级来看,果是六郎,即便退兵。天右听知这话,即令人挑出寨外,与宋人看之。九妹见面貌甚似,挥泪骂曰:“臊臭瘟奴,不报杀兄之仇,誓不回军。”遂回营告知,五郎曰:“杨门抑何不幸,此子又被枭首。吾今亦徒尔下山。”惟孟良不信,乃曰:“此是假事。杨将军困于谷中,部下岳胜、焦赞,俱是虎将,怎不竭力救护,单单着他砍了本官一颗首级?且杀得这等干净?便无一卒逃回?”五郎亦然其言。

是夜天气清明,星斗灿烂。五郎步出帐外仰观,只见将星朗朗照着双龙谷中,乃曰:“六郎不曾遇害。”次日谓九妹曰:“夜来观星,六郎定还在,但通不得一个信息,叫他从里杀出。”孟良曰:“小将愿往。”五郎曰:“必须汝去,吾始放心。”孟良辞别而去。

九妹曰:“兵者,诡道也。彼今诓我,我欲往探,以破其谋。”五郎曰:“汝不可去,倘有疏危,是自罹于祸阱。”九妹曰:“不必担心,自有方略。”言罢,辞别五郎,扮作猎夫,游至天马山。深入其中,不识去路,沿山麓而走。恰遇辽兵数十来到,九妹抽身向山後而走,忽见一小庵。九妹即入其庵,庵主问曰:“汝是何人?来此山中何干?”九妹曰:“吾乃杨令公之女九妹是也。因吾兄被辽人困于双龙谷,吾今来探消息,不知路径,忽遇辽兵追赶,无处躲避,特投贵庵。望师父救我一命,结草相报。”庵主曰:“汝好胆大,何为孤身,深入此来?吾今不救,性命怎逃。”言罢,令卸下弓箭,取出道衣,穿起已毕,番兵赶到,捉住九妹。庵主曰:“汝等有何缘故,捉吾弟子?”番兵曰:“既是汝之弟子,缘何身带军器?”庵主笑曰:“此山狼虎极多,出则必带弓箭,防其所伤。适我往雁岭庵回,着令他往山後施主家去,约会明日同往雁岭庵赴佛会,故叫他带弓箭防身。”番兵听得这话,遂放了九妹,言曰:“汝弟子能射,必知拳棒,我要与他比试。若还不肯比试,定要拿见娘娘。”庵主曰:“吾弟子昔日无仇,今日苦苦相逼何也?”番兵曰:“近因辽宋交兵,娘娘传下令旨,各处关隘,俱要严加巡视,防备宋人打探消息,我等故疑此人是个奸细,故要比试。”九妹曰:“师父不必忧虑,凭他比试便了。”言罢,即出庵前相斗。拳棒数十,番兵无一抵敌得过,番兵遂回去讫。九妹亦辞庵主而行。庵主曰:“汝来此艰难之甚,必探访得实落回去,亦不枉受这庵危险。姑待数日,我与汝访之何如?”九妹领诺,遂止于庵不题。

张华遣人召九妹

却说番兵是丞相张华家丁,与九妹比试不过,沿途嗟叹不已。及回到府中,见张华丞相禀曰:“小的偶往天马山打猎,逢一修行之人,武艺娴熟,我等十数人无一能敌之者。”丞相曰:“既有此等勇士,我即遭人召来见娘娘,封他官职,协同伐宋,岂不妙哉。”遂遣人赍敕,竟往天马庵来。

使人到庵,见了庵主,道知张丞相来召之事。庵主问九妹曰:“张丞相遣人召汝,怎生是好?”九妹曰:“既丞相来召,当往应命。”庵主愕然,乃点首招九妹于庵後言曰:“汝是宋人,倘人认得,一命休矣。缘何辄许赴召?”九妹曰:“蒙君相待,至于如此,足感盛情。但此一行,自有斟酌。且这个机会亦足以探吾兄消息。”庵主曰:“此等机会,实危险可惧。日后遭祸,毋怨我也。”言罢,九妹遂辞庵主,同使人竟往幽州而去。

不日,到了幽州。番卒引进张华府中。参见毕,张毕问曰:“汝姓甚名何?生于某处?”九妹曰:“小人姓胡,名元,祖籍太原。幼年习文,屡试不第。後又习武,亦不能就。遂弃家庭,修行云游。昨承命召,不敢违,特来拜见。”张华见九妹声音清亮,言语激烈,丰神俊秀,喜不自胜。乃命九妹居于书房。九妹称谢。张华入後堂,见夫人言曰:“月英长成,亦当婚配,未得其人。昨在天马山招一壮士,文武全才,吾爱之重之,欲将月英配他。夫人意下何如?”夫人曰:“相公既允,妾复何辞。”张华大喜。次日命人将招赘之事告知胡元。胡元曰:“此事我深愿也。但俟杀退宋兵,回来成亲。”其人将胡元之言回答张华,张华曰:“若能如此,老夫门楣愈有光矣。”即以胡元退宋之言入奏萧后。后大喜,下命封胡元破宋骠骑大将军,领兵三千,前往萧天右军营助战。

胡元得旨,谢恩退出,辞别张华,领兵竟到澶州,向西扎一寨。正欲参见萧天右,忽报扬五郎索战。胡元单骑,直跑出阵,大叫宋将速退,免受其殃。五郎见是九妹,大惊曰:“贤妹如何领辽之兵出战?”九妹曰:“闲话不叙,但乞五哥佯败。”五郎与战数合,佯败走回本阵。九妹亦不追赶,收军回营。番卒报知天右,天右大悦,遣人请入帐中,商议退敌之计。番营有识之者,密告天右曰:“目前来看杨六郎首级就是此人,元帅须提防之。”天右大惊,遂喝众军擒下胡元,胡元乃曰:“元帅拿我,我有甚罪?”天右曰:“日前汝来看六郎首级,今日敢来诈降,以欺我耶!”言罢,喝令左右将槛车囚于营中。次日遣军校解回幽州见萧后。后闻奏,即宣张华问曰:“卿何用人如此不实?”张华曰:“臣实不知,乞娘娘恕罪。”萧后遂将九妹发下天牢,候再擒宋人,牵出一齐枭首示众。有诗为证:

为兄失策困双龙,乔扮修行密访踪。

本欲破围全骨肉,谁知先自受牢笼。

却说五郎探知九妹消息,即与陈林等商议曰:“六郎天幸无恙,但闻九妹被擒,囚于幽州狱中。吾当先往救之。”陈林曰:“将军何策可以破之?”五郎曰:“西番陀罗,辽之与国。吾今诈作陀罗国,举兵相助,萧后必信。那时军入幽州,攻破牢狱以救之也。”陈林曰:“将军有此神算,毕竟成功。小将亦引军接应。”五郎遂引军,悄地绕澶州界外入幽州,扯起西番陀罗国旗帜,遣人报萧后。后得报,命侍臣宣陀罗国统军主帅入见。杨五郎承命,进于关下。称呼毕,萧后曰:“途路风霜,劳顿元帅殊甚。”五郎曰:“吾主闻娘娘号宋兵交战,未决雌雄,特遣臣领兵助战。此君命所在,敢言劳苦。”萧后大喜,设宴相待,亲自举觞奉酒,赐赏甚厚。五郎酒至半酣,起身告曰:“蒙娘娘厚赐,明日即出兵以擒宋人。”萧后曰:“军士远涉疲劳,姑休息数日而行。”五郎称谢。

酒筵既罢,五郎遂辞太后而出,屯兵于城南。乃暗传令军士俱要准备,乘番人不知,今夜杀入牢狱,以救九妹。却说狱官章奴知九妹是杨家府人,隆礼相待,每欲放九妹,未会其便。是时九妹在狱卜课,遂谓章奴曰:“适卜课大吉,主今夜当离此狱。蒙君相待甚厚,不敢隐讳。”章奴曰:“我欲释君久矣,但恐君去,我受其殃。”九妹曰:“君随我走过南朝,即奏朝廷,高封君职以相报也。”章奴曰:“君肯带我同去,今夜即越狱而出,不宜再迟。”九妹整顿齐备,将近黄昏,只听得外面炮响连天,五郎引五百陀头从城南杀入狱边而来。近臣急奏萧后,反了陀罗国军民。萧后闻奏大惊,急令紧闭午门。五郎独自一马当先,杀入狱中。忽遇九妹,正与章奴从狱中杀出。番人不敢抵敌,五郎、九妹在城中左冲右突,杀死番人不胜其数。复各处放火,嚷闹一晚。然後引军杀奔澶州而来,天右不晓是甚缘故,兵从幽州杀来,却未准备,部下大乱,被五郎九妹杀进营中乱砍。耶律第出马对敌.五郎与之交战两合,被五郎一刀,砍于马下。陈林、柴敢听知呐喊,想是五郎兵到,引军杀出。萧天右见宋兵声势昌炽,拍马逃走。五郎骤马追之,天右回战数十余合,被五郎挥刀劈面砍去,只见金光烁起,五郎忖道:“吾师父曾说辽有两将,乃逆龙精降生,刀斧莫伤,不想就是此人。当时师父曾授我降龙咒一篇,若交战遇之,诵起此咒,无有不胜。”五郎即诵之。只见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半空中忽一金甲神人飞下。手执降魔杵一条,大叫:“孽畜,好好回去,饶汝之罪。”只见天右滚落马下,五郎提起大斧,用尽平生力气砍之。忽一道火光冲天而去。五郎遂挥兵杀进双龙谷中。

六郎听得谷口喊声不绝.知是救兵到了,驱军杀出。孟良一马当先,恰遇黄威显。交马一合,被孟良砍于马下。六郎与五郎合军一处,杀得番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夺得无数马匹军器。六郎收军,还佳山寨与五郎相见。乃曰:“倘若哥哥不救,小弟等必饿死于谷中矣。”五郎曰:“九妹为访贤弟消息,被萧后囚于狱中,我昨诈为西番陀罗国,举兵相助,彼不知觉,被我杀入狱中,救出九妹。不然,九妹亦休矣。复後乘机杀到澶州,天右不知其由,吾兵骤至,彼无准备,部下大乱。吾军杀入,遂获全胜,救出贤弟等也。”九妹曰:“小妹在狱,有一狱官名章奴者,蒙彼相待甚厚。昨日放妹出狱,同持戟杀退番兵,不意被番兵所伤。此人之恩,痛惜无由报答。”六郎乃问被囚情由。九妹将庵主相待,及往幽州张华招赘之事,本未俱道一遍。五郎曰:“此亦是个贤人,当遣送礼物谢之。”六郎依言,遣人送金银各五十两往谢之。六郎於是设筵赏犄诸将,饮酒已阑,五郎曰:“贤弟与列位当竭力防御辽人,藩卫王室。老母在堂,九妹回奉甘旨。愚兄告别,仍往五台山去也。”言罢,兄妹遂辞别而行。六郎送出寨外作别。有诗为证:

同枝深幸脱灾归,聚首须臾又别离。

风急雁行轻拆散,孤飞形影各东西。

却说六部回寨,写了退辽表章,遣人申奏朝廷,并万里云送还八王。使人既去,复令军士严整戎伍,招募英雄,以防大辽侵犯。时萧后被杨家之兵大闹了幽州,又萧天右等战没于阵,心甚不乐。乃敕耶律休哥等紧守关隘,不得妄动,以致宋师侵害。自是边祸少息,三关之威,震动幽州。

却说真宗看罢六郎破敌之表,乃与八王议曰:“杨郡马杀退辽人之功,当升其职耶?当赏其众耶?”八王曰:”陛下始赐其金帛,以犒赏军;伺後再立功绩,则升其职。”帝允奏。遂遣人赍金一千两,缎疋十车,前往三关犒军。使臣领旨,赍物去讫。

是日朝散,王钦归府。自思杨家英勇如此,吾即老死于汴,不能遂吾之志。吾想朝廷之上,谢金吾声势与吾表里,不如请他来商议,设个计策,谋死杨六郎,方即行事。”顷刻间,差人请得谢金吾到。王钦出府接入,坐定,茶罢,谢副使问曰:“下官今日蒙王大人见召,不知为着甚事?”王钦曰:“圣上宠厚下官,须生死难报,大人所知之也。奈八王嫉妒,深入骨髓。日前公出,到天波滴水楼前经过,未曾下马,被杨府家奴辱骂一番,惶恐难当。待奏圣上,又恐怖八王来做对头。思想起来,无如之何,只得辞官去采樵于山,钓鱼于水,杜门不出,免人欺凌而绝耻辱也。”谢金吾曰:“大人何自损锐气?今圣上所亲厚者,止有我二人而已。八王虽权势尊,朝政不属于彼。此亦何惧之有!若论杨府,惟存六郎一人,其余皆死于非命。且先帝特立无佞门,天波楼,不过使其舍死以御敌人,当今圣上何尝将此呈心,下官明日试往过之,无甚说话则亦已矣,若有一毫少及于我,即令手下拆之。”王钦暗喜。乃曰:“谢大人休要惹祸,若拆其楼,令婆肯与汝干休?必来进奏,圣上重念其功,为之作主,反受其殃矣。”金吾曰:“王大凡放心,吾自生柽节,以奏圣上,定要拆之。”王钦假意劝之至再,复留饮酒。至晚,谢金吾辞谢,王钦送出府门外而别。

杨六郎私下三关

却说谢金吾次日摆队往无佞府前而去。将近天波楼,手下禀曰:“凡大小官员于此经过,俱要下马。请老爷下马过之。”谢金吾曰:“此非禁门。何下马之有!”喝令敲金鸣鼓而过。杨令婆正与柴太郡在厅前闲叙,忽闻府外金鼓喧腾,令人出府观看。回报谢金吾端坐马上,喝令左右大张响器而过。令婆怒曰:“极品公侯,在此经过,下马恭敬,不敢轻慢。谢金吾职非极品,何敢如此欺凌!”言罢,遂唤丫头拿出朝服,整顿入朝进奏,侍臣引见真宗,真宗赐坐于侧,乃问曰:“夫人今日亲造于朝,为着那件事情?”令婆跪下奏曰:“先帝垂念夫君诸子死于王事,特建无佞府、天波楼以旌奖焉。又着令官员人等经地俱要下马,今日谢金吾,喝令左右响张金鼓,端坐马上而过,观此夸扬耀势,非欺老妾,乃欺朝廷也。”真宗听罢,再三慰之。令婆退回府去。真宗即宣谢金吾升殿,责之曰:“先帝遗旨,汝何敢违?令婆适当劾汝经过天波楼前不下马来,此系忤逆圣旨,拟罪当斩。”金吾奏曰:“小臣何敢逆旨,但因日前敕命使臣赍金帛犒赏杨郡马,使臣领旨在身,从天波楼前经过,要下马来。小臣见之,说道不便。然天波楼前之路,实南北往来要道。凡朝贺圣节,特为陛下而来,又从此处下马,此楼更尊于陛下矣。且此是前朝使愚使贪之计,有何所重!臣欲会同朝臣进奏此事,想令婆知臣有此举,故先以欺朝廷进奏,以箝臣之口也。但臣荷睦下重恩,凡有不便朝廷之事,虽刀斧加身,亦必争之。讫陛下先将诛戮,然後降旨,毁拆天波楼以便南北往来而尊朝廷也。”真亲闻奏不语。王钦乘机奏曰:“谢金吾之奏甚切时议,乞陛下为准理之。”真宗曰:“卿言固是,亦须再详,又得来说。”谢金吾既出,王钦暗地辩论谆谆,真宗遂下令着谢金吾毁拆天波楼。

敕命既下,杨府家兵闻知消息,急报令婆。令婆与柴夫人言曰:“今朝廷轻信谢金吾、王钦之言,毁拆天波楼。倘被拆之,贻羞于夫君多矣。”柴郡主曰:“此事必哀恳八王,转达天廷,才能止之。”令婆日;“须速往告之可也。”柴郡主即往八王府中,与八王相见毕,柴郡主曰:“谢金吾妄生事端,无故进奏圣上,毁拆天波楼。不期圣上准之。妾今特来哀告殿下,转奏圣上,止息不拆,则杨门不独生者叩恩,死者死亦感德矣。”八王曰:“郡主不来说,我亦欲奏之。但闻王钦私赞其事,今圣上所信者,此二贼子。彼谓此楼不便天下往来,故圣上深以为然。我今度之,虽去进奏,亦难挽回。谢金吾小丈夫也,郡主急归,与令婆商议,将金宝赂之,买其宽宥数时,等我遇便奏帝,或者可保其不拆。”郡主领命,归告令婆。令婆曰:“若保全此楼,无限荣耀。须罄家藏,亦甘心焉耳。恐谢金吾不受买嘱。”郡主曰:“闻得金吾与刘宪最心腹,遣人选礼,免他迎进,彼心然接受。”令婆即密遣人去刘宪送谢金吾玉带一条,黄金百两。刘宪领物,送入谢府。金吾见杨府送礼,自矜曰:“杨府恃功骄傲,满朝文武无敢与抗衡者。非我今日设此计策,岂识我谢某耶!”刘宪曰:“杨府既帖服,大人可与之方便。且此事亦无甚紧要,朝廷毕竟不究,缓缓延捱,留之不拆,则落得杨府相敬爱矣。”金吾听刘宪之言,遂受了礼物,令来人以不拆回覆。令婆大喜,遣人告知八王。不想金吾所受贿赂之物,王钦早已知之。王钦复密奏真宗,亟行毁拆。真宗闻奏,敕金吾火速毁拆。金吾不得已,引军校往拆之。八王听知,遣人报令婆,圣意难回,可着人星夜往三关召回六郎商议计策。

令婆闻知,闷闷不悦,寝食俱废。八娘曰:“此事必须令人请回六哥,才可止得,不然日後又生计策,来拆无佞府也。”令婆曰:“未有诏命,六郎怎敢擅离三关?”八娘曰:“六郎兵印权付部下代掌几日,悄地回来,事定即去,有何不可?”令婆曰:“此事全要机密之人行之,叫我遣着谁去?”九妹曰:“小女曾到三关,愿往去来。”令婆曰:“汝去极好。但要快回。”九妹遂辞母,望三关而行。

不日到了,入寨见六郎曰:“谢金吾冒奏圣上,毁折天波楼。母亲遣小妹来,请兄长星夜回汴商议。”六郎曰:“满朝众臣不救,八王亦忍心而弗救耶?”九妹曰:“八王言谏不得,他着人来说,要请哥哥快回商议。”六郎不胜愤激,屏退左右.低声与九妹言曰:“朝廷今无诏命,我敢擅离此地?”九妹曰:“母亲亦曾虑及于此,八姊说道无妨,请哥哥把印与部下掌着,事定就来。”六郎听罢,即唤岳胜分付曰:“母亲有紧急事,着舍妹来召我回。一看即来,汝与孟良等谨防北辽奸细,遵依吾之号令,待焦赞回来问我,只说打猎去了。不可令他知之。”遂将印付岳胜。岳胜领受而退。六郎同九妹悄悄离了佳山寨,望汴而回。有诗为证:

权臣平地起奸谋,奏毁天波滴水楼。

郡马带星归去急,怕来慈母不禁愁。

六郎与九妹星夜回至半途,忽焦赞从林中跳出,叫曰:“将军何为,分付莫与焦赞知之?小将在此等候多时矣。”六郎惊曰:“冤家到了。”乃责之曰:“汝何私逃至此?该甚么罪?”焦赞笑曰:“将军亦私离至此,又该甚罪?小将闻京中最是繁华去所,平生未见,今日要跟将军同去看之,始慰吾之心愿。”六郎曰:“真好恼也。我此来怕人知觉,且汝之性甚不良善,若到京师,毕竟生祸。汝听吾言,可归三关,我回当独加重赏。”焦赞曰:“小将不要赏,只要去看景致。若不许去,小将先往京中传杨将军私离三关。”六郎怒曰:“这畜生如此无礼!你去有甚勾当?”九妹曰:“只他一人,哥哥带去,有何妨碍?但叮咛嘱付,勿使生事便罢。”六郎遂依其言,带焦赞同来汴京。

归到无佞府,见了令婆,拜毕。令婆一见六郎,两泪汪汪言曰:“汝父子八人尽丧,止有汝一人。老母今日一见,忽觉疼上心来,搁不住腮边泪也。叫汝回来,别无话说,当日先帝,因汝父子有保驾之功,敕建天波楼以旌奖焉。今谢金吾恃宠欺我杨门,冒奏此楼不便天下往来,圣上听信,下命毁拆。若不能止之,日後无佞府亦难保也。”六郎跪下言曰:“母亲休忧伤神,待儿与八王言之。我父子俱死国难,料圣上毕竟垂念,而不毁拆。”柴郡主曰:“若得八王竭力维持,何愁金吾小辈!”六郎既与家眷俱相见毕,乃安置焦赞後面书房歇息,着军校服侍防守,勿令出府生事。

时焦赞路途辛苦,到府两日,亦不觉得,连住几日,拘禁得慌,与军校言曰:“我跟本官来京,止望遍城游玩景致,早晓这等监守,何似当初不来!汝等肯引我入城观看一番,多买酒食相谢。”军校曰:“放汝出去,只恐你生事,那时连累我等,怎生了得?”焦赞曰:“好哥哥,带我出去,三生不忘。且我不生事便罢。”于是军校暗开後门,瞒着六郎,焦赞入城游玩。果见一座好城,有诗为证:

虎踞龙蟠地有灵,长安自古帝王城。

红云日拥黄金阙,紫气春融白玉京。

孔雀徐开金扇迥,麒麟高喷御香清。

皇图巩固齐天地,四海黎元乐太平。

又後人叹息汴粱作诗一首:

三百余年宋祚遐,平原千里挹嵩华。

黄袍昔照陈桥柳,翠袖今埋故苑花。

南渡一龙能立国,北行双马不还家。

伤心漫写兴亡恨,汴水东流日夜斜。

焦赞夜杀谢金吾

焦赞与军校进了仁和门,只见人如蚁聚,货似山积。焦赞言曰:“若非老哥放出时节,怎么见得这般热闹去所。”军校惊曰:“汝好大胆!倘人听见盘诘,究出是三关逃军,拿去问罪,却不连累本官!”赞笑曰:“道这一声,便有何害。”

忽行到酒馆面前,闻得作乐歌唱,肴馔馨香。赞曰:“可进里面沽饮三杯而去。”军校曰:“这里闹纷纷的,我等难以从容饮酒,当往城东望高楼,偏僻去处饮之可也。”焦赞闻他这话,前邀军校径往望高楼。饮酒饮至日色将阑,军校催撵回府。赞曰:“此地难得再到,望老哥多饮两杯,今晚只在此店歇宿,明日回去也罢。”军校曰:“明日本官见责,我等怎生分理?”赞曰:“无妨,我自分解,不致罪加汝等。”军校见其性急,恐嚷闹被人知觉,只得依随。直饮酒至更尽方罢。

焦赞不肯歇息,邀军校乘着月色,东荡西游。游到谢副使门首,听得里面大吹细擂,饮酒作乐。焦赞曰:“这个人户好快活也。”军校笑曰:“可不消说他,此正谢金吾之家,是汝本官对头,乃当朝第一幸臣,最有威势。今领着旨来拆滴水天波楼。汝本官回来,为着这些事情。”赞先未知谢金吾之家也自罢了,此时一知,杀心顿生,谓军校曰:“汝二人在此等着,待我进去结果了这贼出来。”军校吓得战战兢兢,浑身麻了,言曰:“汝生事出来,连累我等,可速转店安歇,明早回去,本官还不知觉。不然,我先回去报知本官,定行重责。”焦赞怒曰:“汝二人要去只管去,我今定要这般行也!”二人拖赞转至後面墙角边,焦赞说声撒手,踊身一跃,跳过其墙。里面乃後花园也。悄地进到厨房,家人俱在堂上伏事饮酒,止有一个丫头在厨房整备酒肴。焦赞抽出短刀,向前杀了,提头走出堂中。只见金吾居中坐着,乐工歌童列于两傍。焦赞将那颗头照金吾脸上打去,金吾大惊,扑得满面是血,大叫:“有贼!众人快拿!”焦赞走向前骂曰:“奸佞贼,你认得焦爷么?”言罢,望金吾项下一刀,砍落其头。众人见了,各自逃生。焦赞恨怒不息,一门不分老幼,尽皆杀之,并未走脱一人。有诗为证:

静中察天道,天道好循环。

妄意将人害,全家一剑飡。

时夜三更,焦赞将筵中美酒佳肴饱恣一餐,临行思忖:“谢金吾一家被我杀了,他乃朝廷宠臣,肯干休罢了?必竟赔累街坊受祸,不如留下数句,与人猜详,庶不贻害他人也。”即将血大书四句于壁。诗曰:

四水星连家下流,二仙并立背峰头。

明明写出真名姓,仔细参详莫浪求。

题罢复从後园跳出。去找军校不见,乃躲于城坳,过了一晚。次日清晨,逃回杨府去了。

却说巡更军卒夜闻谢金吾府中被盗,亟报王枢密知之。王钦竟往谢府视之,只见老幼一十三口,俱皆杀死。壁上大书血字四句,乃是凶身名姓。命人抄写,进奏真宗。真宗大惊,下命王枢密体访是事。王钦奏曰:“臣缉访得,杀死谢金吾者,乃杨六郎新招贼徒焦赞是也。”真宗曰:“杨郡马镇守三关之地,那里有部将来此杀人?”王钦曰:“日前私下三关,带得焦赞同来,乞陛下遣兵围住杨府,捕捉便知端的。”真宗允奏,敕令禁军捕捉杨景与凶身焦赞。

旨命既下,禁军百十余人领旨而行。时六郎正与令婆计议天波楼之事,忽左右报夜来焦赞入城,越墙入谢金吾府中,杀死老幼一十三口,今朝廷差禁军围府捕捉。六郎曰:“这个狂徒!败吾家门。”道罢,禁军一齐抢入,捉拿六郎。焦赞听得这个消息,手执利刀,一直杀入。禁军见其凶恶,放了六郎,不敢近前捕捉。六郎喝声曰:“汝生出这大祸,尚敢相拒朝廷捕耶!好好自缚,去见朝廷请死。”焦赞曰:“杀人是我本等的事,这一生也不知杀了多少,罕稀砍这一十三口而已!我今把这些狗奴杀了,待与将军回转佳山寨,看有甚人来奈我何!”六郎怒曰:“汝做出逆天大罪,又说这等不法之话,今若不听吾言,先斩汝首去献。”焦赞乃放下利刀,唯唯而退。禁军复欲来捉,六郎曰:“不必汝等动手,吾自缚见天子。”六郎焦赞俱自绑缚,随着禁军,入见真宗。

真宗问曰:“朕未有召命宣卿,卿何私离三关,带领部将杀死谢金吾一家?应得何罪?”六郎奏曰:“臣该万死,乞陛下宽宥一时,伸诉冤苦。臣父子荷朝廷厚恩,虽九泉不忘。近因主命,毁拆天波楼一事,臣母忧虑,遽成一疾,危在旦夕。惟恐死去不得面见而饮终天之恨,又因三关此时略安,偷暇来家视省即去。虽带焦赞同来,监守在家。谢金吾全家杀死,黑夜难明,未必便是焦赞,乞陛下再行体访。如果是的,将臣等诛于藁街,以正朝廷宪典,敢求生乎。”真宗闻奏,迟疑良久。王钦奏曰:“杀谢金吾者,的是焦赞。即其自将血书名姓,又可为证。乞陛下将杨景、焦赞押赴法曹,应使後人知警而不妄为。”真宗犹豫不决。八王奏曰:“事亦可疑,岂有自杀其人,而又肯自书其名姓乎?但六郎、焦赞不应私离三关,其罪甚重。特念镇守三关功绩,免其一死,别行发落。”真宗允奏,敕令法司拟杨景等之罪。六郎既退,王钦即遣人于法司处说,着令发配六郎等于边远凶恶地方。时掌法司正堂黄玉与王钦最相善,依其来命,遂将杨景发配汝州,临造官酒,递年进献三百埕,三年完满,听调别用。焦赞发配郑州充军。黄玉拟定申奏真宗,真宗依拟,敕令杨景、焦赞即日起行。又命王钦安葬谢金吾全家尸首。王钦领旨去讫。

却说六郎闻此消息,不胜悲悼,归辞令婆。令婆哭曰:“家门何大不幸,遂致如此!倘老身有甚吉凶,谁为敛骸骨!”六郎曰:“儿去三年便回,乞母亲休忧虑。且天波楼一事,儿与八王计议已定,他必保全不拆。焦赞杀了金吾,亦为朝廷除却一害,多感八王相救,不然性命难保。此又不幸中之幸也。”道罢,赞入见。问六郎言曰:“闻朝廷发配将军于汝州。”又曰:“小将为郑州军,今特来请将军回三关寨,不必汝州去也。我一生好杀的是人,令日杀了谢金吾,却不是冤枉了他。此等奸佞之徒,我为朝廷除之,且不感戴,反把我来充军!然我所晓者,只是临阵擒军斩将而已,那晓得做甚配军。”六郎曰:“谁敢违逆圣旨,汝且小心往郑州而去,到于彼地,伺候赦书,赦除罪名,即有回三关之时。若再玩法得罪,则望生还三关,必不可得。”言罢,王钦差解军四十余人来撵六郎等起行。六郎先遣焦赞与解军起身去,乃辞别令婆,望汝州而行。八娘、九妹直送至十里长亭而别。焦赞在半途俟候六郎,六郎既到。赞曰:“我此去不日即归三关,报与岳胜哥哥等知之。立地兴兵来取将军也。”六郎曰:“休得胡为。我今不致于死,何消如此!汝当忍耐三年两载,即便相会,再休妄生事端,好听吾言。谨记谨记。”焦赞笑曰:“贻累将军前途,休要埋怨,小将相报,除死便了。”言罢分别与解军投郑州去讫。六郎与随行军人望汝州而进,正值三秋之候。六郎途中口占八句:

浅水芙蓉花满枝,园林木落叶初稀。

何人疏懒堪为侣,到处风尘解花衣。

傍晚笛声江上起,欲寒天气雁南归。

秋来不尽生愁处,翘塑孤云片片飞。

六郎题罢,投店而宿。

次日早到汝州。公人将解文投进府中,呈与太守张济看之。张济看罢,批了回文,发落军人回去,即邀六郎入后堂问之曰:“闻将军镇守三关,威震辽邦,吾等私谓将军非封国公,必授侯爵,今缘何又得发配之罪?”六郎遂将焦赞杀死谢金吾之事告之。张济甚加叹息,乃曰:“将军宁耐,此去城西万安驿极好监造官酒,便以解京。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朝廷必取回矣。”六郎称谢。辞别张济,竟到万安驿造酒去讫。

却说王钦遣人打听六郎已到汝州,乃请黄玉到府坐定。王钦言曰:“日前问杨景于汝州,好了他些。”黄玉曰:“何为好了他?”钦曰:“彼罪应死,圣上不欲显加其罪,而实欲暗置之于死也。”黄玉曰:“此至是险地,监造官酒,关系最重。朝廷动用的物,微有差池,死罪难逃。明日大人可上一本,劾他私卖官酒,主上必怒,即赐死矣。无再可以得生之路。”王钦大喜曰:“高见高见。若大人不言,下官何由得知。”於是黄玉辞别不题。

朝臣设计救六郎

却说王钦次日入朝,劾奏杨景在汝州监造官酒未经一月,将酒私鬻,积聚金银,欲逃反也。乞陛下枭其首级,以绝後患。真宗闻奏大怒曰:“彼纵焦赞,杀死金吾一家,亦该死罪。朕念其功,姑配汝州。今又私卖官酒,是欺朕也,难以再恕。”即下命团练使呼延赞赍旨前往汝州取六郎首级而回。旨意忽下,廷臣愕然。八王奏曰:“杨景忠贞必无是为,陛下休听狂夫之言而枉屈损坏忠良之将。”真宗曰:“杨景为恶,卿屡保之,故彼有所恃而轻藐国法,恣肆无忌。日前杀朕爱臣谢金吾一家,罪已不容诛矣。何况今日又盗卖官酒乎!再勿多言!”八王语塞而退。

是日朝散,寇准、柴驸马等俱集于阙下,商议其事。八王曰:“朝廷若诛了六郎,他日将奈辽人侵害何?我等当竭力救之。”言罢,於是遍求计于二人。寇准曰:“老臣一计策,不知殿下以为可否?”八王曰:“先生有何计策?”寇遂屏左右随从之人言曰:“领圣旨者,幸是延赞。可嘱付他见汝州太守密与计议,拣选狱中罪人貌似郡马者,枭取其首级来献圣上。着六郎逃走他处,日後遇有国难,我等保奏出征,将功赎罪,此计可否?”八王曰:“妙哉此计。”遂悄地以计告延赞曰:“小将自当方便,不必殿下嘱付。”言罢,即辞众官,赍圣旨赴汝州。

见太守张济道知斩六郎之故,张济惊曰:“冤屈!陷人罪业如山。杨将军到此未有几日,那里有这等事故!主上何不察如此!”延赞曰:“此乃王钦贼徒设计劾奏,圣上愤怒之甚,八王力保不允。”言罢,遂附济耳低声言曰:“今廷臣计议,着太守如此如此行事。”张济喜曰:“此计正合下官之意。值今国家多难之秋,若此人一斩,北番乘隙来寇,其奈之何?”言罢,令人请杨将军来府会话。须臾,六郎到府。礼毕,张济道:“知朝廷来取首级之事?”六郎曰:“小将赤心报国,惟天可表。今本无此事,君王听信谗言,下命赐死,吾岂敢辞!当砍吾首级,回报朝廷便了。”有诗为证:

关寨功劳数十秋,飞灾顿起实堪忧。

风雷遂地乾坤暗,霜雪漫空草木愁。

自许忠寒天子胆,谁将刀断佞臣头。

当年脱使英雄死,魏府何人破虏酋。

张济曰:“将军勿忧。适才计议如此如此以救君也。”六郎曰:“若大人肯如此垂救,异日当效犬马之报。”张济曰:“将军何言!但得无祸,朝廷之福。”遂藏六郎于内室。是日,张济即唤狱官伍荣商议。荣曰:“狱中有蔡权者,拟定当决。其人面貌俨似杨将军也。斩之献上,无有不信者。”济令取出视之,果与六郎无异。遂分付伍荣多与酒食,灌醉,令夜枭其首级密密包裹了,送入後衙来。伍荣依计,暮夜枭权之头见济。济遂令人请呼延赞领首级星夜回汴去了。

张济请出六郎,谓曰:“将军可改换衣装逃避远方,以俟他年之赦可也。”六郎拜谢。时将五鼓,张济开了後园角门。六郎将平人衣帽穿着了,辞别张济,竟回无佞府中去讫。

却说呼延赞回到汴京,真宗正设早朝。延赞献上六郎首级,帝视之,并不猜疑,君臣无不感伤。八王奏曰:“今杨景既诛,乞将首级进于无佞府中安葬,亦见陛下厚待功臣之意。”八王恐人知觉,故欲敛其迹而有是奏也。帝允奏,着禁军送首级与杨府安葬,令婆举家哀恸至极,将首级安葬讫。

却说佳山寨岳胜等闻知六郎被诛,满寨大哭,声震原野。孟良曰:“今本官遇祸,我等守此无益,不如各散去罢。”岳胜曰:“汝言甚有理。”即令刘超、张盖创立一庙于山下,中塑六郎之像,傍塑一十八员指挥使之像,递年春秋祭祀。分遣已定,又将寨中所积之物尽数均分,遂毁折三关之寨。是日众人拜别而散。陈林、柴敢领大部人马仍往胜山寨去了。岳胜邀孟良反上太行山,称为草头天子,部将封为丞相等职,依旧劫掠为生。是时焦赞在郑州,听知六郎遭戳,亦逃走了。

却说王钦见六郎已斩,喜不自胜,乃曰:“三关无此人镇守,辽兵可以长驱而进,我亦不虚拘此也。”乃修书一封,密遣人星夜送往幽州。使人既到幽州,侍臣引奏,萧后拆书视之:

臣违数年,欲报生成之德,每恨无由。入宋苟庇职居枢密,宋君宠任,君臣无两,言无不顺,谋无不从。

略施一计,杨景成诛。此将已死,中原士卒俱木偶耳。娘娘兴师南下,取宋社稷犹反掌矣。

逆寄孤臣敬此申奏。伺后有机,驰书再报。

萧后看罢大悦,以示群臣。萧天左曰:“杨景既诛,他将诚木偶人也。曩者土金秀等会猎河东,设非杨景,北兵直驱中原,谁复为敌!乞娘娘兴兵伐之。”师盖奏曰:“此机固不可失,然未必便胜宋也。”太后闻曰:“卿何以知不胜?”师盖曰:“宋统中原城池千百座之多,生齿数千万之众,岂无勇力智谋兼全如杨景者哉?恐一景死,而又有一景出也。十室之邑亦产英雄,何况中原户籍如许之多乎!依臣愚见,当用计赚之。”太后曰:“卿有何计?”师盖曰:“魏府铜台,佳山胜景,天下第一。娘娘可令人广造美酒,夜间倾于彼地池塘。又使人将八宝冰糖,粘缀彼地树叶之上。十日一次,如此行事。复命本国军民人等,三三两两,互相传扬,天降琼浆于树,甘露于池,声息必竟传入汴梁,今将此计通知王钦,令他愚弄宋君,引诱来此玩景,然後出兵擒之。大宋天下唾手可得矣。”萧后闻奏大喜,即修书付来使通知王钦,下命师盖引军三千造酒粘糖,密为其事。又命萧天左整顿军兵,以待征战。

不数旬,消息传入汴京。王钦私谓僚属曰:“下官闻魏府天降琼浆甘露,列位大人闻否?”僚属曰:“闻人传说已久,但未知的否。”王钦曰:“果的有之。且圣君在御,则有此等瑞事,列位当表奏称贺可也。”于是次日贺表纷纷,言池水成醪,树贮琼浆,若饮食之,则能白日飞升。真宗看罢表章,问臣曰:“今魏府之地有此奇瑞,卿等探访果真,再得来说。”惟寇准、柴驸马、八王不信。寇准奏曰:“魏府铜台与辽相近,臣恐是辽之诡计。天既降瑞,何独此处有之?陛下不可深信。”帝未语,王钦奏曰:“此等之事,天下皆然,何足称瑞?是盖圣君至德感召所致,始有此等祥瑞。以臣愚见,千载奇逢,陛下当整六师亲往视之。一者巡抚边民,二者扬威以震北番,令他不敢正视中原。”真宗大悦,乃曰:“卿见高出寻常万万矣。”即下诏巡狩魏府。八王谏曰:“陛下龙驾若去,倘萧后知之,兴兵围困,再调战将,攻打澶州,陛下江山,能保不危乎?乞以社稷为念,勿轻信此等虚诞之事也。”真宗曰:“朕命柴驸马、寇丞相领禁军守汴,何危之有!”八王见谏不从,怏怏而出。

次早降旨,敕令呼延赞为保驾大将军,光州节度使王全节、郑州节度使李明,各引部下为前後辅从。延赞等得旨,准备起行。越数日,真宗车驾离了汴京,八王以下文武大小官员随行。有诗为证:

凤辇飘摇出禁城,旌旗拂曙壮行程。

寻常山岳俱摇动,鼎沸奔腾万马声。

时冬十一月,朔风凛冽,天寒地冻。大军游游荡荡,不数日,到了魏府。车驾竞入歇息。次日,真宗与君臣游玩,见林中树叶之上有白素子,取下食之,即八宝冰糖。池塘之水,皆是米酒。八王奏曰:“陛下轻信狂夫之言,来此观看祥瑞。驰驱车驾,百姓供给,劳苦何堪!今至于此,遍观景物,何祥瑞之有?此必番人之计,赚陛下来此,欲相谋害。若不早回,定落其圈套也。”真宗亦疑,因下命回汴。

北番已知消息,萧天左、土金秀引马步军兵十五万,霎时间将魏府团团围定。侍臣急奏真宗,真宗大惊曰:“早不听八王之言,致有今日之祸。然将何计以脱此难?”八王曰:“番兵蚁聚蜂屯,其气焰烈烈,急难与争锋。但号令严守各门,差人星夜回汴取得救兵来到,始可破此围也。”真宗允奏,下令严守各门,毋得妄动。于是呼延赞等分门而守。

时宋军在敌楼之上望见番兵围得水泄不通,声势震天,众有惧色。延赞按剑言曰:“凡军之对敌,在谋之臧否,不在兵之多寡。今番兵虽众,利在速战。明日待我设一计策,定要杀这臊奴,汝众不可晨怯退後。”众军得令,次日请旨出战,乃定下计策。使光州节度使王全节引一军居左,郑州节度使李明引一军居右,“待吾交马,战至半酣,汝等一齐杀出,定获全胜。”调遣已毕,出城列阵,只见辽将土金秀跑出阵前,指而言曰:“汝等见浅,已落彀中。早早纳降,庶几免死。不然,尽作无头鬼矣。”延赞曰:“臊狗!亟走,尚留残喘。若凶顽邀驾,攻破幽州,寸草不留。”言罢,轮刀拍马,直取金秀。金秀举枪交锋数合,金秀力怯,拨回马走。延赞起去,金秀拈弓搭箭,射中其马,把延赞掀落于地,被番兵活捉而去。王全节、李明见延赞擒去,不敢追赶,退入城去。宋兵溃乱,被番兵杀死不计其数。全节入见真宗,奏知:“捉去延赞,番兵强盛难敌,今臣等败归本阵。”真宗闻奏大惊,手足慌乱。八王曰:“陛下休忧伤龙体,可作急写诏,遣人赍往附近各处节镇,火速发兵相救。”帝允奏,即写手诏,遣使臣赍去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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