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贩子本来是对朵荪将来的幸福抱着灰心失望的态度离开游苔莎的;但是在他要回篷车去的时候,他在路上老远看见姚伯太太慢慢地朝着静女店走来,这种情况使他想到,还有一种没有用过的方法,可以试一下。因此他就去到姚伯太太跟前;他看姚伯太太脸上焦灼忧虑的神气,就差不多准知道姚伯太太往韦狄这儿来,和他自己往游苔莎那儿去,都为的是同样的事儿。
姚伯太太对于这种实情并没掩饰。“那么,姚伯太大,”红土贩子说,“您把这件事撂开手好啦。”
“我自己也有时这样想,”姚伯太太说。“不过现在除了把这个问题往韦狄身上迈,再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想先说一句话,”文恩样子很坚定地说。“您要知道,对朵荪求过婚的,并不止韦狄一个人,另外那个人为什么就不能也有一个机会哪?姚伯太太,我就是那个求过婚的人,我就很愿意娶你侄女。我在这两年以内,就没有一时一刻不想娶她的。这是我心里的话,今天才说出来,不过从前的时候,除了她以外,我可没把这个话对任何别的人说过。”
姚伯太太这个人,本来不是心里有什么脸上就立刻表示什么的,但是她当时听了文恩这番话,她的眼光,却也不知不觉地往他那天生像模像样却后来弄得怪模怪样的形体上瞧去。
“模样儿并不能算是一切,”红土贩子觉出她看这一眼的意思来说。“讲到赚钱的话,有许多别的买卖,还赶不上我这个赚钱多哪,并且我的景况也许还不像韦狄那样坏。他们那些有高等职业的人,一旦倒了霉,比谁都穷;要是您说我这身红色惹人讨厌,那您知道,我并不是生来就红的,我不过因为一阵的古怪脾气,才干了这种营生;在相当的时间以内,我可以改换别的职业呀。”
“你对我侄女这样关切,我很感激;不过我恐怕有困难。再说,她又一死儿爱这个人。”
“这话一点儿不错;要不是那样,我就不会办出今天早晨这一件事来的了。”
“不然的话,这件事就没有什么叫人不好受的地方,你现在也不会看见我往他店里去了。你把你的心思对朵荪表明了以后,她怎么答复你来着?”
“她写了封信给我,说您要反对,还夹着别的话。”
“她说的有一部分是对的。你不要觉得我这个话是当面给你难堪;我这只是实话实说,把真话告诉你。你一直地待她很好,这一点我们老记在心里。不过既然是她自己不愿意作你的太太,那么,不管我愿意不愿意,这件事都得算是决定了。”
“不错,不过现在跟那时候不一样了哇,太太。她现在不是正受着熬煎吗?因此,我想,假使您现在再在她跟前把我提出来,同时您个人先认为我很令人满意,那也许可以有机会使她回心转意,使她对于韦狄耍的这种三心二意的把戏,这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要她还是不要她的态度,一概都不在乎了。”
姚伯太大摇了摇头。“朵荪觉得,我也同样觉得,她要在人前出头露面而不落任何坏名声,就得和韦狄结婚。要是他们结婚结得快,那大家就都会相信,上次的确是临时出了岔儿,才把婚礼中止了;要是不快,那么那一次结婚结不成,也许会把她的品格带累了——至少会使她成了笑柄的。简单地说,假使办得到,他们现在就得结婚。”
“我半点钟以前,也那么想来着。但是,说到究竟,她不过同韦狄一块儿上安格堡去了几点钟就是了,那怎么就会叫她这个人变坏了哪?凡是知道她的品格那样纯洁的人,都一定要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对。我今天一早晨,曾用尽了方法,想要促成她和韦狄这段婚姻——不错,太太,我是那样办来着——我相信我应该那样办,因为她跟他拆不开么。可是这阵儿我对于我到底应该不应该那样办,却发生疑问了。不过,我那番努力,并没有任何结果。因此我才自荐起来。”
姚伯太太露出不愿意把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的样子来。“我恐怕我要走了,”她说。“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别的办法。”
跟着姚伯太太就往前去了。这场谈话,虽然没把姚伯太太打算好了和韦狄会晤的原意改变,但是却使她在进行这番会晤的态度上比原先改变了许多。她因为红土贩子给了她一种武器,心里不免感谢上帝。
姚伯太太走到店里的时候,韦狄正在店里。他见了姚伯太太,一声不响地把她让进起坐间,把门关上了。姚伯太太先开口说——
“我觉得今天来这一趟,是我的责任。有人在我面前做了新的提议了,这是我有些没想得到的。这对朵荪一定会发生很大的影响;所以我决定要至少来对你说一下。”
“是吗?什么新提议哪?”韦狄客客气气地说。
“自然是和朵荪的将来有关系的提议喽。你也许不知道哪,另有一个人表示很想娶朵荪。现在,我虽然还没鼓励他,但是我的良心却觉得不能再不给他机会了。我固然不愿意对你不客气;但是同时,我对那个人,对朵荪,也都要一样地公平啊。”
“这个人是谁?”韦狄吃了一惊问。
“这个人爱上了朵荪的日子,比朵荪爱上了你的日子还久哪。两年以前,他就对朵荪求过婚了,不过那时候朵荪没答应他。”
“啊!”
“他新近又见朵荪来着,他先征求我的同意,好再跟朵荪求婚。朵荪这回也许不会再拒绝他的。”
“他叫什么名字?”
姚伯太太不肯说那个人的名字,只说:“他这个人,是朵荪喜欢的,至少他那样忠诚专一,是她佩服的。据我看来,那时她虽然拒绝了他,现在她却很愿意得到他。她对她新近这种别扭的处境,很感到不痛快。”
“她从来连一次都没对我提过,说她有过这样一个情人啊。”
“就是顶老实的女人也不能那么傻,把手里的牌全都摊给人家看哪。”
“好啦,我想既是她想要他,那她就嫁他得啦。”
“这个话说说是很容易的;不过你没看出来这里面的困难。朵荪要嫁,不像那个人要娶那样急切,我得先从你这儿清清楚楚地了解一下,知道你不会出来干涉,不会把我认为属于最好因而尽力怂恿的安排破坏了,我才能开始鼓励那个人。比方说,他们订了婚,并且把结婚的一切手续都顺顺利利地安排好了,那时你可跑出来干涉,要求履行旧约,那怎么办呢?自然你不能把朵荪再弄回去,但是你那样一来,可就要弄出许多令人不快的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