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燕慕容氏的兴起 前燕慕容氏,是鲜卑族的一支。东汉末,鲜卑檀石槐称大汗时,分其地为中、东、西三部,东部二十余“邑”,中部十余“邑”,西部二十余“邑”。宇文氏属东部,慕容氏属中部,拓跋氏属西部。慕容氏肤色较其他鲜卑族人为白,因此被称为“白部鲜卑”。曹魏初年,居辽西;魏晋之际,迁于辽东北。其酋长慕容每岁侵扰辽西边境。公元294年,徙居于大棘城(今辽宁义县西南),开始了定居的农业生活。公元307年至312年,西晋覆没,慕容自称鲜卑大单于。死,子于公元337年称燕王。公元343年,后赵石虎率众二十万攻燕,为所败,石赵士兵死亡者八万余人。皝又迁都龙城(今辽宁朝阳),声势日盛,东破夫余及高句丽,攻灭鲜卑宇文部,成为辽西地区唯一的武装势力,为以后慕容儁的入主中原奠定了基础。
西晋末年,匈奴贵族刘曜攻破洛阳和长安,中原的世家大族,举族迁徙,不是南渡江南,便是西投凉州张氏;而山东、河北的世家大族,也有一部分北徙幽州,投奔西晋所任命的幽州刺史世族大地主王浚(太原王氏,王沈之子)。以后王浚政治腐败,石勒要想吞灭王浚的形势非常明显,于是投靠王浚的世家大族,逐渐从幽州转至辽西,投靠平州刺史世族大地主崔毖。慕容氏据有辽西之后,他们也就投靠慕容氏了。这些投靠慕容氏的世家大族有河东裴嶷、裴开,右北平阳耽、阳裕,广平游邃,勃海封抽、封弈、封裕、高瞻,平原宋该、刘瓒,兰陵缪恺,鲁国孔纂,西河宋,安定皇甫岌、皇甫真等。他们迁徙时大都率领了他们的宗族、乡里、部曲、佃客,如高瞻“与叔父隐率数千家”(《晋书·慕容载记高瞻附传》)归慕容氏,就是一个例子。
他们在投靠慕容氏以后,就教导慕容氏一套统治汉族人民的办法,如教他不仇视汉族人民,名义上承认东晋宗主国的地位等等[1]。其后后赵石勒曾遣使至辽西,慕容拘押石勒使臣送江南,以表示对晋室之忠诚。求生不得的中原汉族人民,在这种政治手段笼络下,便大群地流亡到辽水流域来。
慕容氏为了更好地掌握流民,以巩固其统治起见,在公元310年,就开始在辽水流域成立中原流亡的地方政府——侨郡、县,“以统流人,冀州人为冀阳郡,豫州人为成周郡,青州人为营丘郡,并州人为唐国郡”(《晋书·慕容载记》)。对中原流亡来的汉族人民,赋予一定程度上的优待办法,如免役权等,因此,辽水流域的流民,更为增多,多过原来居住的人民十倍以上[2]。到了慕容称燕王之后,慕容氏的辽西政权已极巩固,对流民的政策,略有改变,公元347年,下令取消郡一级的中原流亡政府成周、冀阳、营丘等郡,而“以渤海人为兴集县,河间人为宁集县,广平、魏郡人为兴平县,东莱、北海人为育黎县,吴人为吴县”(《晋书·慕容载记》),都直接隶属于燕国。这样,过去欺骗流民的一套优待办法,也自然取消,流民的负担,也就逐渐加重了。
流移到辽西地区来的汉族人民,都是有熟练的生产技能的,他们的到来,对于辽西土地的开发和农业生产的提高起着决定性的推动作用。慕容为了适应当时地狭人多的实际情况,把他过去圈为园苑、牧地的土地也都开放了,任凭流民垦种,并贷给流民以耕牛,田于苑中,开始要对他们实行“公收其八,二分入私”的剥削办法。流民自己有牛而田于苑中的,“公收其七,三分入私”。慕容记室参军封裕认为:“魏晋虽道消之世,犹削百姓不至于七八。持官牛田者,官得六分,百姓得四分;私牛而官田者,与官中分。百姓安之,人皆悦乐。臣犹曰非明王之道,而况增乎!”慕容接受了封裕的意见,下令:“苑囿悉可罢之,以给百姓无田业者。贫者全无资产,不能自存,各赐牧牛一头。若私有余力,乐取官牛垦官田者,其依魏晋旧法。”(《晋书·慕容载记》)即按照魏晋屯田制土地上的分成办法,采取六四或五五分租[3]。同时,慕容败段氏,掠户五千;破高句丽,掠男女五万余口;灭宇文部,徙其部人五万余落于昌黎(今辽宁朝阳);袭夫余,虏其部众五万余口;袭后赵幽冀之境,掠三万余家而归。这部分被征服的人民,以及慕容氏统治下的鲜卑族人,也渐渐在生产上农业化了。所以慕容氏的辽西政权,能有较多的户口,养活较多的军队,文化也达到较高水平。
公元348年,慕容死,子慕容儁继位。慕容氏已有兵二十余万,由于辽西地区农业生产的发展,军队的战斗力也跟着提高。石虎死,公元352年儁出兵击灭冉闵,自称燕皇帝,初都蓟城(今北京市),后定都于邺,史称前燕。其地“南至汝、颍,东尽青、齐,西抵崤、黾,北守云中”(《读史方舆纪要》),占有中原地区的今河北、河南、山西、山东广大地区,与关中的苻秦政权平分了黄河流域。
由于慕容氏在其势力未壮大以前,表面上拥护东晋,东晋政权也就信任它,反而不信任消灭石赵政权的冉闵,坐视冉闵被慕容儁消灭而不救。到了冉闵被消灭之后,慕容儁即位称帝,东晋政权派人来和他联络,慕容儁回答:“汝还白汝天子,我承人乏,为中国所推,已为帝矣。”(《晋书·慕容儁载记》)真面目才暴露出来。慕容儁令州郡检查户口,每户留一丁,其余悉数当兵,想凑足一百五十万大军,攻灭东晋和前秦,统一中国。计划还未实现,儁病死(公元360年)。太子慕容继位,年才十一。儁弟太原王慕容恪(第四子)辅政,上庸王慕容评(慕容子,慕容弟)副赞朝政。慕容恪自公元360年辅政,至公元366年病死,前后执政凡七年。这七年中间,是前燕王朝政治比较稳定的一个时期。
慕容恪执政之初,由于太师慕舆根主张把政治中心迁回龙城,动摇人心。同时慕舆根还一方面劝说慕容恪废自立;一方面又在太后可足浑氏和少主慕容跟前说慕容恪、慕容评“将谋不轨”,请求给他禁兵诛杀二人。慕容恪不得已杀慕舆根及其党羽。
慕容恪虽综大政,每事必和叔父慕容评商议,“未尝专决。虚心待士,谘询善道,量才授任,人不逾位。官属朝臣或有过失,不显其状,随宜他叙,不令失伦,唯以此为贬;时人以为大愧,莫敢犯者”(《资治通鉴》晋穆帝升平四年)。慕容恪不仅懂得政治,还有军事指挥才能,东晋一度收复的洛阳于公元365年失守,就是被慕容恪所攻下的。慕容恪“为将,不事威严,专用恩信;抚士卒务综大要,不为苛令,使人人得便安。平时营中宽纵,似若可犯;然警备严密,敌至莫能近者,故未尝负败”(《资治通鉴》晋哀帝兴宁三年)。
慕容垂的襄邑之胜 公元367年四月,慕容恪病危,向慕容推荐吴王慕容垂(慕容第五子)继任他的大司马职位,以为“吴王文武兼资,管〔仲〕、萧〔何〕之亚,陛下若任以大政,国家可安;不然,秦、晋必有窥窬之计”(《资治通鉴》晋海西公太和二年)。慕容恪死后,慕容评继恪辅政。评性多猜忌,并不以慕容恪的建议为然,结果慕容任命其弟中山王慕容冲为大司马,果然出现秦、晋乘机伐燕的局面。
自石赵政权颠覆之后,黄河以南,一度为东晋所收复。慕容在慕容恪辅政时,分遣诸将,前后攻陷洛阳、荥阳、许昌、悬瓠(今河南汝南)诸地;继又下泰山,破兖州诸郡,进侵淮南。东晋疆土,自黄河以南、淮水以北,全为慕容氏所占领。东晋大司马桓温为了收复失地,提高自己在江南的政治威望,乘慕容恪初死,前燕政治开始腐败之际,于公元369年率兵五万自兖州伐燕,连败燕军,舟师入河,进驻枋头(今河南浚县西南淇门渡),距离前燕首都只有二百来里地。慕容、慕容评恐慌异常,已作好逃奔龙城的准备。慕容垂请求慕容由他率兵抵御晋师,慕容乃以慕容垂为南讨大都督,率兵五万御温。慕容垂派兵切断荥阳石门桓温的水军退路,温远征粮储罄竭,石门又打不开,无法由河入汴,乃焚舟步归。慕容垂追蹑至襄邑(今河南睢县西)大败晋军,晋军死了三万多人。慕容垂这次胜利,把前燕王朝从危亡中拯救了出来。
慕容垂获得这次大胜,反而使他的处境更加困难了。慕容垂曾一再要求燕廷重赏在襄邑之役中“摧锋陷锐”的将士,慕容评却拒不执行,两人嫌隙日深。太后可足浑氏向来憎恶慕容垂,她和慕容评密商,想杀害慕容垂。慕容垂被迫逃奔龙城,走到邯郸附近,慕容评派来追捕他的精骑已到范阳(河北定兴西南)。慕容垂眼看此路不通,只好取山中小道到达河阳(今河南孟州西南),渡黄河至洛阳,再转往长安,投奔苻秦去了。
前燕王朝的衰亡 匈奴的刘氏王朝和羯人的石赵王朝,都是采用胡汉分治政策的。慕容氏在中原建立的前燕王朝,不采用胡汉分治政策。这固然说明慕容鲜卑汉化程度较深,鲜卑、汉族之间隔阂较少。但也产生了新问题,即慕容鲜卑进入中原之后,其王公贵人随着中原地区封建制度发展而逐渐转化为封建贵族。他们在中原地区荫户制度的影响下,开始庇荫了大量的户口。这时中原地区从事农业的编户齐民,苦于兵役的苛繁和租赋的沉重,不得不被迫交出自身的份地,放弃自身的自由,去请求慕容鲜卑的王公贵人和汉世家大族的庇荫。随着庇荫制度的发展,大量的编户齐民成为鲜卑王公贵人和汉世家大族的衣食客和佃客,造成了前燕王朝统治地区内“国之户口,少于私家”、“民户殚尽,委输无入”的严重情况,无形中大大削弱了前燕王朝经济、政治和军事力量。公元368年,慕容曾接受其尚书左仆射悦绾的建议,下令“一切罢断诸荫户,尽还郡县”。悦绾亲自“厘校户籍”,“纠奸伏,无敢蔽匿”(《资治通鉴》晋海西公太和三年),一次就搜括出荫户二十余万户之多(平均一户五口,一百多万人),占全国总人口数的十分之一强。悦绾这样认真搜括荫户,力图强化前燕政权力量,使得以慕容评为首的王公贵人(他们都拥有大量荫户)“怨怒”异常。不久,悦绾就遭他们暗杀,搜括户口的事,也不再进行了[4]。
慕容氏自龙城迁都邺城之后,其统治集团日益在富裕的生活中腐化了。慕容“后宫四千有余,僮仆厮养通兼十倍,日费之重,价盈万金”(《晋书·慕容载记》)。邺下政权有兵士四十余万,财政支绌到连士兵的军服都发不出,兵器也缺乏得很[5]。慕容氏统治集团为了满足其骄奢淫逸的生活,更是拼命搜括,霸占山泉,不准人民自由取用,军民饮水,一概纳绢,绢一匹,水二石[6]。剥削这样露骨,阶级矛盾自然更加尖锐。
就在前燕政权“政以贿成,官非才举,群下切齿”(《晋书·慕容载记》)的情况下,秦主苻坚于公元370年四月,任王猛为统帅,率杨安等六将,步骑六万人,进攻前燕。至七月,王猛自率秦军主力攻壶关(今山西长治东南),命杨安北攻晋阳(今山西太原市西南)。八月,王猛攻下壶关。九月,王猛引兵助杨安攻取晋阳。这时前燕统帅慕容评集中了大军三十万驻扎在潞川(今浊漳河)一带,抵御秦军。王猛进兵与评相持。慕容评以前秦悬军深入,欲以持久制之。但“评性贪鄙,鄣固山泉,卖樵鬻水,积钱绢如丘陵,三军莫有斗志”(《晋书·慕容载记》)。王猛派骑兵乘夜从小道绕到燕军后方,烧毁了燕军辎重,慕容在邺城也能望见火光,急得派人责备慕容评贪财怕死。慕容评只好出战,结果燕军大败,死者五万余人;秦军乘胜追击,降者又十余万人,这样,燕军主力三十万就轻易地被苻秦所消灭了。王猛从潞川挥军东进,秦王苻坚亲率精锐十万会猛攻邺。这年十一月,慕容仅率数十骑逃出邺城,被秦兵追及俘获。苻坚入邺,收其名籍(户口册),凡郡百五十七、县一千五百七十九、户二百四十五万八千九百六十九、口九百九十八万七千九百三十五。坚徙慕容及其王公以下并鲜卑四万余户于长安。
前燕自西晋太康六年(公元285年)慕容统部至慕容为苻坚所灭,凡四世,八十五年。自慕容儁杀冉闵(公元352年)入主中原,至慕容失国,凡十九年。
前秦苻氏王朝的建立 氐族苻氏,世为部落小帅,居于略阳临渭(今甘肃秦安东南)。当西晋政权颠覆之际,略阳氐族也在“戎晋”归附的有利形势下,形成一个大的军事集团,推部落贵族苻洪为首领。洪自称护氐校尉、秦州刺史、略阳公。刘曜在长安称帝,以洪为氐王。公元329年,石勒灭刘曜,洪又降于石勒。公元333年,石虎徙关中豪杰及羌戎于关东,乃以苻洪为流民都督,率户二万居于枋头,至公元350年,苻健撤出枋头,这一支氐人居枋头有十八年之久。
石虎末年,梁犊起义于雍城,进军长安,众至十余万,东出潼关,威胁洛阳,石赵的邺下政权面临土崩瓦解之势。苻洪与羌部落贵族姚弋仲共受石虎命,围攻梁犊军,有功;虎以洪为都督雍秦州诸军事、雍州刺史,镇关中。适石虎死,冉闵不欲苻洪回关中,言于石遵(石虎子,杀其弟石世为帝),免洪都督,洪怒,归屯枋头,遣使降晋。冉闵杀胡、羯,关陇流民相率西归,路经枋头,纷纷归洪,洪众至十余万,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洪不久为石虎旧将麻秋所毒死,子苻健代统其众。健自枋头而西,关中氐人纷起响应,健遂进入长安,据有关陇。公元351年,健自称大秦天王、大单于。翌年,改称皇帝,国号秦,史称前秦。
当石赵政权在中原地区的统治土崩瓦解之际,关中的胡、汉人民,纷纷起义,如孔特起池阳(今陕西泾阳),刘珍、夏侯显起(今陕西鄠邑,即原户县),乔景起雍(今陕西凤翔南),胡阳赤起司竹(今陕西周至东南),呼延毒起霸城(今陕西西安市东),众至数万,分遣使者向东晋将领桓温、殷浩两处接洽联络。苻健知道中原地区“民心思晋”,所以在他从枋头入关之时,也打着晋征西大将军、都督关中诸军事、雍州刺史的旗号来作号召;在他抵达关中以后,又遣使向东晋称臣,来缓和关中的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到了他称帝建号之后,才正式和东晋断绝联系。
关陇各地的汉族和各少数民族人民到处起义,东晋大将桓温企图利用这种有利形势,收复关陇失地,于公元354年,亲率大军四万攻秦。因苻健执行坚壁清野政策,桓温军队在给养问题上遇到困难,只得作战略上的撤退。
由于关中经过梁犊起义,继石赵而起的氐部落贵族建立的苻秦政权,对于其所统治下的人民,不得不减低征取额,以期达到缓和阶级矛盾巩固统治政权的目的。以后苻健又“于丰阳县(今陕西山阳)立荆州,以引南金奇货、弓竿漆蜡,通关市,来远商,于是国用充足,而异贿盈积矣”(《晋书·苻健载记》)。这些措施,对于初期苻秦政权的巩固,曾起了一定的作用。
公元355年,健死,子苻生继位。生淫杀过度,公元357年,苻健弟苻雄之子苻坚杀苻生自立。
王猛辅秦与苻坚统一北方 王猛,北海剧县(今山东寿光)人,家世寒素,以贩畚为业,尝卖畚于洛阳市上。后居于华阴,博学好读兵书。公元354年,东晋大将桓温提兵入关,屡破秦军,进驻灞上。王猛见温,扪虱而谈当世之事,旁若无人。桓温问:我率大军入关,为百姓讨贼,而三秦豪杰还没有人来看我,这是什么缘故?王猛说:“公不远数千里,深入寇境,长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见公心故也,所以不至。”(《晋书·苻坚载记王猛附传》)王猛一针见血地指出桓温的北伐,只是想提高威望,并没有真正恢复关陇失地的雄心,否则,长安城近在咫尺,而桓温为何不渡过灞水去攻取它?不久桓温粮尽将要撤退,署王猛为高官督护,要王猛一起南下。王猛以东晋门阀专政,自己是寒人,东晋王朝不会加以重用,因此仍旧留在北方,不肯随桓温南行。
苻坚在登位前,就知道王猛的名声,并曾约见王猛,谈得十分投机。及即帝位,任猛以政。王猛采取的政治措施,主要是加强中央集权,抑制氐部落贵族势力的无限制发展。
在匈奴、乌桓、鲜卑、氐、羌、卢水胡、各族中,由于、氐两族在经济生活上,受到汉族巨大影响,其文明程度要较其他少数兄弟族为高。虽然从西汉以来,汉王朝即于氐人的居住地区设置郡县,然而鱼豢《魏略·西戎传》有“氐人……今虽都统于郡国,然故有王侯在其墟落间”之语,可见氐族内部的贵族,并不因汉王朝设立郡县而消灭,换一句话说,也就是氐人的氏族社会残余,并不因汉王朝的统治而基本上有所改变。在民族大移动时代,经常的战争与不断的迁徙,更促进了氐部落的军事组织的巩固和发展。氐族中的一支——苻氏,为时势所迫,被后赵石虎迁徙到关东枋头一带,历时十八年,又从关东退回关中,作为这一支的部落酋长,在流徙与战斗的过程中,对征服领域的防卫,对内对外,都要求强化王权,苻健就在这一情况下,开始建立前秦王朝的。
氐族的部落贵族其实就是奴隶主贵族,由于苻秦所统治的中原内地已经进入典型的封建社会,形成奴隶社会的客观条件不存在,氐族的部落贵族们,不能使自己成为奴隶主一类的统治阶级,被迫而转化为分散性的封建主阶级。王猛的抑制氐部落贵族势力的发展,实际上就是代表中原地区传统的中央集权化专制主义势力,来反对代表奴隶主贵族势力的氐部落贵族。由于王猛的抑制氐部落贵族,其目的在于强化王权,因此,王猛得到苻坚的信任和重用。
苻坚初任王猛为中书侍郎,参掌机要。后转尚书左丞,日益亲近用事。当时的氐族贵族,包括宗室近戚,勋旧重臣,都很嫉妒王猛。氐族大臣樊世,辅佐秦主苻健立有大功,他尤其看不起王猛,曾对王猛说:“吾辈耕之,君食之邪!”王猛回答得也很干脆:“非徒使君耕之,又将使君炊之!”樊世听了很冒火,说:“要当悬汝头于长安城门,不然,吾不处世。”(《资治通鉴》晋穆帝升平二年)后来两人又在苻坚面前发生争执,樊世丑言大骂,苻坚由此发怒,命斩樊世于西厩。氐部落贵族都不服,纷纷攻击王猛,“坚恚甚,慢骂,或有鞭挞于殿廷者。……自是公卿以下无不惮猛焉”(《晋书·苻坚载记》)。王猛对氐部落贵族进行这类斗争,也有一定的策略,他还拉拢了和他观点相同,即主张中央集权的氐族贵族如尚书右仆射梁平老、尚书左仆射李威、领军将军强汪、司隶校尉吕婆楼等,他们团结在苻坚周围,和氐族贵族中的顽固派进行斗争。苻坚后又迁王猛为侍中、中书令,领京兆尹。京兆是氐贵族集中的地方,不好治理。苻健妻强太后有弟强德,“酗酒豪横,掠人财货子女,为百姓患。猛下车(上任)收德,奏未及报,已陈尸于市。……与〔御史中丞〕邓羌同志,疾恶纠案,无所顾忌。数旬之间,权豪贵戚,杀戮刑免者二十余人,朝廷震栗,奸猾屏气,路不拾遗”(《资治通鉴》晋穆帝升平三年)。
王猛政策的成功,不仅抑制了氐族部落贵族势力的发展;同时,更强化了苻秦的中央权力,不仅使苻坚有“今吾始知天下之有法也,天子之为尊也”(《晋书·苻坚载记》)的感叹,而且,在中央集权下的苻秦政权,还调发王侯富室的僮隶三万人,兴修关中水利,“以溉冈卤之地”[7],这样就使得“田畴修辟,帑藏充盈”(《晋书·苻坚载记》),似乎可以无敌于天下。
王猛自公元359年为吏部尚书、尚书左仆射、尚书令,灭燕之后,又进位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至公元375年病死,猛为相达十六年之久。史称“猛宰政公平,流放尸素,拔幽滞,显贤才,外修兵革,内崇儒学,劝课农桑,教以廉耻,无罪而不刑,无才而不任,庶绩咸熙,百揆时叙。于是兵强国富,垂及升平”(《晋书·苻坚载记王猛附传》)。这当然是溢美之词,不过在王猛执政期间,秦国政治比较清明确是事实。
自公元357年苻坚即位至370年灭前燕,在这十余年中,前秦国内有个相对安定的环境,所谓“关陇清晏,百姓丰乐,自长安至于诸州,皆夹路树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旅行者取给于途,工商贸易于道”(《晋书·苻坚载记》),在十六国云扰时代,呈现出一种“小康”的气象来了。苻坚就在这个基础上,集中了氐族武装力量,统一了黄河流域。
公元370年,苻坚命王猛灭前燕,擒慕容;次年,灭仇池氐杨氏;公元373年,取东晋梁、益二州,于是西南夷邛、、夜郎,都归附于坚;公元376年,苻秦又灭前凉张氏;同年,乘鲜卑拓跋氏衰乱之际,进兵灭代;公元382年,又命氐族部落贵族吕光进驻西域。于是中原地区全部统一于苻秦王朝势力之下,它的版图“东极沧海,西并龟兹,南苞襄阳,北尽沙漠”(《高僧传·晋长安五级寺释道安传》)。东北的新罗、肃慎,西北的大宛、康居、于阗以及天竺等六十二国,都遣使和苻秦建立友好关系,只有东南一隅之地的东晋,同它对峙。
前凉政权的兴替 前凉张轨,安定乌氏(今甘肃平凉市西北)人。晋惠帝时,他在京城洛阳做散骑常侍。赵王伦当国,张轨看到朝政混乱,想到距离洛阳较远的河西走廊一带,保据一方,所以要求去凉州。永宁元年(公元301年),西晋政府发表他为凉州(治姑臧,今甘肃武威)刺史。张轨到任之后,首先稳定了地方的政治局面。当时鲜卑人分布在河西一带的很多,张轨妥予安排,如果鲜卑部落贵族桀黠难制,甚至侵扰地方,轨即加以讨伐。他又延用当地有才干的封建地主阶级中的代表性人物宋配、阴充、瑗、阴澹等人作为股肱,来治理凉州,不久就“威著西州”。惠帝永兴二年(公元305年),鲜卑若罗拔能有众十余万,自漠北向河西移动,侵入凉州。张轨遣宋配领兵阻击,斩拔能,俘鲜卑十余万口,安置在河西走廊,这一战役更使张轨“威名大震”。西晋永嘉(公元307至312年)中,怀帝被刘聪、王弥、石勒围困在洛阳城内,“所在使命莫有至者,〔张〕轨遣使贡献,岁时不替”(《晋书·张轨传》)。
洛阳沦陷后,“中州避难来者日月相继”(《晋书·张轨传》),张轨“上表请合秦、雍流移人于姑臧西北,置武兴郡”。“又分西平界置晋兴郡。”(《晋书·地理志》)河西走廊一带,魏晋以来比较荒凉,也不使用铸币。“裂匹以为段数,缣布既坏,市易又难,徒坏女功,不任衣用。”这样以布帛来代替货币职能,已不符合当时经济情况,因此张轨下令铸造五铢钱,“立制准布用钱,钱遂大行”(《晋书·张轨传》),这反映了河西地区经济的向上发展。
晋愍帝在长安即位,张轨派遣了三千人去保卫长安。公元314年,张轨病死,长子张寔继位,晋愍帝正式任命张寔为都督凉州诸军事、凉州刺史、西平公。张寔以长安受到刘曜的攻击,守御困难,他除了派遣军队救援长安外,还“献名马、方珍、经史图籍”等物。长安失守,愍帝被俘,西晋宗室疏属南阳王司马保(司马懿弟司马馗曾孙)在上邽(今甘肃天水市)自称晋王,由于受到刘曜威胁,想投奔张寔,旋即病死。司马保的残部分散投奔凉州的有一万余人,张寔都予以收容。
公元320年,张寔为其帐下阎沙等所杀,寔弟张茂诛阎沙等,自称凉州牧。公元323年,前赵主刘曜亲率大军二十八万五千西击凉州,沿黄河列营一百多里,扬言要渡河进攻姑臧,河西震动。张茂采纳参军陈珍、马岌的意见,一面出屯于姑臧东面的石头,表示决心抵抗;一面坚壁不战,准备同刘曜打持久战。刘曜知道自己“军势虽盛,然畏威而来者(指氐、羌乌合之众)三分有二,中军(刘曜的主力)疲困,其实难用”(《资治通鉴》晋明帝太宁元年),所以不敢贸然渡河,结果让张茂称藩了事。张茂做了五年凉州牧,史称:“豪右屏迹,威行凉域。”(《晋书·张轨传》)
公元324年,张茂病死,无子,兄张寔子张骏继位,称凉州牧、西平公。不久刘曜为石勒所并,张骏“尽有陇西之地,士马强盛”。他又勤修政治,“刑清国富”,“境内渐平”(《晋书·张轨传》),说明河西走廊的政局更加稳定了。这时西域诸城邦都派使者送来方物,其中有汗血马、火浣布(石棉布)、牛、孔雀、巨象等等及诸珍异品二百多种。张骏并在今吐鲁番地区建置了高昌郡。河西走廊距离江南较远,张骏在位时期,由于仇池(山名,在今甘肃成县西)氐杨氏归附东晋,河西和江南的交通畅通无阻,“自是每岁使命不绝”。同时凉州一直沿用晋愍帝的建兴年号。
公元346年,张骏病死,子张重华继位,称凉州牧、假凉王。后赵主石虎乘张骏新死,命其大将麻秋攻下凉州金城郡(治金城,今甘肃兰州市西北)。张重华任主簿谢艾为中坚将军,拨步骑五千,令其东击麻秋,艾大破麻秋,斩首五千级。公元347年,石虎先后派麻秋、石宁等带领十二万大军,进攻枹罕(今甘肃临夏),前凉枹罕守将张璩率部奋勇抵抗,后赵士卒死伤数万。张重华任命谢艾为军师将军,给与步骑三万,进军濒临黄河。麻秋怕谢艾军队渡河切断赵军归路,麾军后撤,艾乘势进击,大破秋军,斩杀一万三千人。同年五月,麻秋、石宁等再次进兵凉州,七月间长驱渡河,屯兵金城河北(今兰州市北),欲直扑姑臧。谢艾苦战,又大破后赵军,麻秋被迫退至金城。石虎听说麻秋连战连败,还不死心,命令东宫卫士——高力一万多人谪戍凉州,增援麻秋军。高力督梁犊在雍城(今陕西凤翔南)举起反赵的大旗,众至十万,鼓行而东,虽不久失败,但暴君石虎愁怖得病,很快病死,后赵王朝从此瓦解。前凉在抗击后赵的战争中获得胜利,公元349年,“凉州官属共上张重华为丞相、凉王、雍秦凉三州牧”(《资治通鉴》晋穆帝永和五年)。张骏、张重华父子统治前凉时期,其疆域“南逾河、湟,东至秦、陇,西包葱岭,北暨居延”(《读史方舆纪要》),这是前凉政权兴盛的时期。
公元353年,张重华病死,子曜灵继位,年才十岁。重华庶兄张祚辅政,旋废张曜灵,张祚自称凉州牧、凉公。明年又自称凉王。祚淫虐暴乱,人人怨愤。张祚有族人张为河州刺史,镇枹罕,兵力颇盛。公元355年,张祚遣将偷袭枹罕,反为张所败。张进兵姑臧,张祚震惧,怕臣下又拥立张曜灵,派人杀害了张曜灵。敦煌人宋混、宋澄兄弟在姑臧西面合兵一万余人,响应张,攻破了姑臧城。张祚被臣下所杀。张进入姑臧,立张曜灵弟张玄靓为凉王,张自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凉州牧,以宋混为尚书仆射。这时张玄靓年才七岁,前凉政权实际掌握在张和宋混两人手中。过了几年,到公元359年,张、宋混两人火并,宋混杀了张,代辅政。张玄靓取消凉王称号,改称凉州牧。公元361年,宋混病死,宋澄代兄辅政。同年,张玄靓的族人张邕起兵杀宋澄,自为中护军,以张重华之弟张天锡为中领军,两人一同辅政。张邕又因骄纵专权,被张天锡所杀。公元363年,张天锡暗杀玄靓,自为凉州牧、西平公。从353年张重华病死到363年张天锡自立,这十年间,前凉统治阶级上层争权夺位,自相残杀,前凉政权逐步走向下坡路。张天锡取得政权后,“荒于声色,不恤政事”,并不能挽回前凉的颓势。而当时正是前秦王朝强盛的时期,公元376年,苻坚征调了步骑十三万人进攻前凉,张天锡先后征集了十万军队进行抵抗,两军几次合战,前凉大败,张天锡被迫出降,前凉亡。
前凉虽然也是封建地主阶级所建立的地方割据政权,但它始终对东晋表示忠诚,并且击退前赵刘曜、后赵石虎的一再进攻,使得河西地区汉族和各兄弟族劳动人民的农业畜牧业生产不受破坏,中原流亡到河西地带来的人民也得以安定下来,河西走廊也就成为发展当时汉族先进文化的重要据点。张氏的前凉完成了这个历史任务,是应该予以肯定的。
前凉九主,立国凡七十六年。
前凉世系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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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晋书·慕容载记》:征虏将军鲁昌说曰:“今两京倾没……琅邪(司马睿)承制江东,实人命所系。明公雄踞海朔,跨总一方,而诸部犹怙众称兵,未遵道化者,盖以官非王命……今宜通使琅邪,劝承大统,然后敷宣帝命,以伐有罪,谁敢不从?”善之,乃遣其长史王济浮海劝进。……〔元帝〕授将军、单于……
[2] 《晋书·慕容载记》:九州之人,塞表殊类,襁负万里,若赤子之归慈父,流人之多旧土十倍有余,人殷地狭,故无田者十有四焉。
[3] 《晋书·慕容载记》:〔〕以牧牛给贫家,田于宛中,公收其八,二分入私;有牛而无地者,亦田苑中,公收其七,三分入私。记室参军封裕谏曰:“……流人之多旧土十倍有余,人殷地狭,故无田者十有四焉,殿下……克广先业……宜省罢诸苑,以业流人。人至而无资产者,赐之以牧牛,人既殿下之人,牛岂失乎?……且魏、晋虽道消之世,犹削百姓不至于七八,持官牛田者,官得六分,百姓得四分,私牛而官田者与官中分,百姓安之,人皆悦乐,臣犹曰非明王之道,而况增乎?……”乃令曰:“览封记室之谏,孤实惧焉。……苑囿悉可罢之,以给百姓无田业者。贫者全无资产,不能自存,各赐牧牛一头。若私有余力,乐取官牛垦官田者,其依魏晋旧法。沟洫灌溉,有益官司,主者量造,务尽水陆之势。……”
[4] 《资治通鉴》晋海西公太和三年(公元368年):燕王公贵戚,多占民为荫户,国之户口,少于私家,仓库空竭,用度不足。尚书左仆射广信公悦绾曰:“今三方鼎峙(燕、晋、秦),各有吞并之心。而国家政法不立,豪贵恣横,至使民户殚尽,委输无入,吏断常俸,战士绝廪,官贷粟帛以赡给,既不可闻于邻敌,且非所以为治。宜一切罢断诸荫户,尽还郡县。”燕主从之。使绾专治其事,纠奸伏,无敢蔽匿。出户二十余万,举朝怨怒。绾先有疾,自力厘校户籍,疾遂亟,冬十一月卒。
《晋书·慕容载记》:仆射悦绾言于曰:“太宰(慕容评)政尚宽和,百姓多有隐附。……今诸军营户,三分共贯,风教陵弊,威纲不举,宜悉罢军封,以实天府之饶……”纳之。绾既定制,朝野震惊,出户二十余万。慕容评大不平,寻贼绾,杀之。
[5] 《晋书·慕容载记》:其尚书左丞申绍上疏曰:“……后宫四千有余,僮侍厮养通兼十倍,日费之重,价盈万金。绮罗纨,岁增常调,戎器弗营,奢玩是务。今帑藏虚竭,军士无之赉……”
[6] 《太平御览》卷334引《十六国春秋》曰:慕容评性贪鄙,障固山泉,卖樵鬻水,积钱绢如丘陵,三军莫有斗志。
《水经·浊漳水注》引《燕书》:王猛与慕容评相遇于潞川,评障固山泉,鬻水与军,入绢匹,水二石。
[7] 《晋书·苻坚载记》:坚以关中水旱不时,议依郑白故事,发其王侯以下及豪望富室僮隶三万人,开泾水上源,凿山起堤,通渠引渎,以溉冈卤之地。及春而成,百姓赖其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