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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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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

(明)贺复征 编

○论十八

葬论【宋司马光】

葬者藏也孝子不忍其亲之暴露故敛而藏之赍送不必厚厚者有损无益古人论之详矣今人葬不厚于古而拘于阴阳禁忌则甚焉古者虽卜宅卜日盖先谋人事之便然后质诸蓍龟庶无后艰耳无常地与常日也今之塟书乃相山川冈畆之形势考歳月日时之支干以为子孙贵贱贫富寿夭贤愚皆繋焉非此地非此时不可葬也举世惑而信之于是丧亲者徃徃久而不葬问之曰歳月未利也又曰未有吉地也又曰游官逺方未得归也又曰贫未能办塟具也至有终身累世而不葬遂弃失尸柩不知其处者呜呼可不令人深叹愍哉人所贵于身后有子孙者为能藏其形骸也其所为乃如是曷若无子孙死于道路犹有仁者见而殣之耶先王制礼塟期逺不过七月今世着令自王公以下皆三月而葬又礼未塟不变服食粥居倚庐哀亲之未有所归也既塟然后渐有变除今之人背礼违法未葬而除丧从宦四方食稻衣锦饮酒作乐其心安乎人之贵贱贫富寿天繋于天贤愚繋于人固无闗预于塟就使皆如葬师之言为人子者方当哀穷之际何忍不顾其亲之暴露乃欲自营福利耶昔者吾诸祖之塟也家甚贫不能具棺椁自太尉公而下始有棺椁然金银珠玉之物未尝以锱铢入于圹中将塟太尉公族人皆曰葬者家之大事奈何不询阴阳此必不可吾兄伯康无如之何乃曰询于阴阳则可矣安得良葬师而询之族人曰通村有张生者良师也数县皆用之兄乃召张生许以钱二万张生野夫也世为塟师为野人葬所得不过千钱闻之大喜兄曰汝能用吾言吾俾尔葬不用吾言将求它师张师曰惟命是听于是兄自以已意处歳月日时及圹之浅深广狭道路所从出皆取便于事者使张生以塟书縁餙之曰大吉以示族人皆恱无违异者今吾兄年七十九以列卿致仕吾年六十六忝备侍从宗族之从仕者二十有三人视它人之谨用塟书未必胜吾家也前年吾妻死棺成而敛装办而行圹成而葬未尝以一言询阴阳家迄今亦无他故吾尝疾阴阳家立邪说以惑众为世患于丧家尤甚顷为谏官尝奏乞禁天下塟书当时执政莫以为意今着兹论庶俾后之子孙塟必以时欲知塟具之不必厚视吾祖欲知塟书之不足信视吾家元丰七年正月日具官司马光述

辨惑论【石介】

吾闻天地间必然无者有三无神仙无黄金术无佛然此三者举世人皆惑之以为必有故甘心乐死而求之然吾以为必无者吾有以知之大凡穷天下而奉之者一人也莫崇于一人莫贵扵一人无求不得其欲无取不得其志天地两间茍所有者惟不索焉索之莫不获也秦始皇之求为仙汉武帝之求为黄金萧武帝之求为佛勤已至矣而秦始皇帝逺逰死萧武帝饿死汉武帝铸金不成死推是而言吾知必无神仙也必无佛也必无黄金术也

子思论【苏轼】

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于为文是以未尝立论也所可得而言者唯其归于至当斯以为圣人而已矣天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议此其不争为区区之论以开是非之端是以独得不废以与天下后世为仁义礼乐之主夫子既没诸子之欲为书以传扵后世者其意皆存乎为文汲汲乎惟恐其汨没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论论立而争起自孟子之后至于荀卿扬雄皆务为相攻之说其余不足数者纷纭于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聃庄周杨朱墨翟田骈慎到申不害韩非之徒各持其私说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将惑之而未知其所适从奈何其弟子门人又内自相攻而不决千载之后学者愈众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欤昔三子之争起扵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恶而扬子又曰人之性善恶混孟子既已据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恶人之性有善恶而已二子既已据之是以扬子亦不得不出于善恶混也为论不求其精而务以为异于人则纷纷之说未可以知其所止且夫夫子未尝言性也盖亦尝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论也孟子之所谓性善者皆出于其师子思之书子思之书皆圣人之微言笃论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为言之名举天下之大而必之以性善之论昭昭乎自以为的于天下使天下之过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为异论者皆孟子之过也若夫子思之论则不然曰天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圣人之道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是以极天下无不可学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是以学者不知其所穷夫如是则恻隐足以为仁而仁不止于恻隠羞恶足以为义而义不止于羞恶此不亦孟子之所以为性善之论欤子思论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论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此无以异者而子思取必于圣人之道孟子取必于天下之人故夫后世之异议皆出于孟子而子思之论天下皆是而莫或非焉然后知子思之善为论也

韩非论【苏轼】

圣人之所为恶夫异端尽力而排之者非异端之能乱天下而天下之乱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聃荘周列御冦之徒更为虚无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说纷纭颠倒而卒归于无有由其道者荡然莫得其当是以忘乎富贵之乐而齐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于天下髙世逺举之人所以放心而无忧虽非圣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无恶于天下自老聃之死百余年有商鞅韩非著书言治天下无若刑名之贤及秦用之终于胜广之乱教化不足而法有余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后世之学者知申韩之罪而不知老聃庄周之使然何者仁义之道起于夫妇父兄子弟相爱之间而礼法刑政之原出于君臣上下相忌之际相爱则有所不忍相忌则有所不敢不敢与不忍之心合而后圣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聃荘周论君臣父子之间泛泛乎若萍游乎江湖而适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爱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爱其父则仁不足以懐义不足以劝礼乐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于无有夫无有岂诚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韩非求为其说而不得得其所以轻天下而齐万物之术是以敢为残忍而无疑今夫不忍杀人而不足以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则是杀人不足以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乱天下如此则举天下惟吾之所为刀锯斧钺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尝一日易其言虽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视天下然若不足为者此其所以轻杀人欤太史迁曰申子卑卑施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核少恩皆原扵道德之意尝读而思之事固有不相谋而相感者庄老之后其祸为申韩由三代之衰至于今凡所以乱圣人之道者其弊固已多矣而未知其所终奈何其不为之所哉

扬雄论【苏轼】

昔之为性论者多矣而不能定于一始孟子以为善而荀子以为恶扬子以为善恶混而韩愈者又取夫三子之说而折之以孔子之论离性以为三品曰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以为三子者皆出乎其中而遗其上下而天下之所是者于愈之说多焉嗟夫是未知乎所谓性者而以夫才者言之夫性与才相近而不同其别不啻若白黑之异也圣人之所与小人共之而皆不能逃焉是真所谓性也而其才固将有所不同今夫木得土而后生雨露风气之所养畅然而遂茂者是木之所同也性也而至于坚者为毂柔者为轮大者为楹小者为桷桷之不可以为楹轮之不可以为毂是岂其性之罪耶天下之言性者皆杂乎才而言之是以纷纷而不能一也孔子之所谓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者是论其才也而至于言性则未尝断其善恶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而已韩愈之说则又有甚者离性以为情而合才以为性是故其论终莫能通彼以为性者果泊然而无为耶则不当复有善恶之说茍性而有善恶也则夫所谓情者乃吾所谓性也人生而莫不有饥寒之患牝牡之欲今告乎人曰饥而食渴而饮男女之欲不出于人之性也可乎是天下知其不可也圣人无是无由以为圣而小人无是无由以为恶圣人以其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御之而之乎善小人以是七者御之而之乎恶由此观之则夫善恶者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且夫言性者安以其善恶为哉虽然扬雄之论则固已近之矣曰人之性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修其恶则为恶此其所以为异者惟其不知性之不能以有夫善恶之论而以为善恶之皆出乎性也而已夫太古之初本非有善恶之论唯天下之所同安者圣人指以为善而一人之所独乐者则名以为恶天下之人固将即其所乐而行之孰知夫圣人唯其一人之独乐不能胜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恶之辨而诸子之意将以善恶为圣人之私说也不巳疎乎而韩愈又欲以书传之所闻一人之事迹而折夫三子之论区区乎以后稷之岐嶷文王之不勤瞽鲧管蔡之迹而明之夫圣人之论性也将以尽万物之理与众人之所共知者以折天下之疑而韩愈乃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日言性者皆杂乎佛老则是愈之说以为性之无与乎情而喜怒哀乐皆非性者是愈流入于佛老而不自知也

王衍论【苏辙】

圣人之所以御物者三道一也礼二也刑三也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礼与刑皆器也孔子生于周末内与门弟子言外与诸侯大夫言言及于道者盖寡也非不能言谓道之不可以轻授人也盖尝言之矣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夫道以无为体而入于羣有在仁而非仁在义而非义在礼而非礼在智而非智惟其非形器也故目不可以视而见耳不可以听而知惟君子得之于心以之御物应变无方而不失其正则所谓时中也小人不知而窃其名与物相遇輙捐理而徇欲则所谓无忌惮也故孔子不以道语人其所以语人者必以礼礼者器也而孔子必以教人非吝之也盖曰君子上逹小人下逹君子由礼以逹其道而小人由礼以逹其器由礼以逹道则自得而不眩由礼以逹噐则有守而不狂此孔子之所以寡言道而言礼也若其下者视之以礼而不格然后待之以刑辟三者具而圣人之所以御物者尽矣三代已逺汉之儒者虽不闻道而犹能守礼故在朝廷则危言在乡党则危行皆不失其正至魏武始好法术而天下贵刑名魏文始慕通逹而天下贱守节相承不已而虚无放荡之论盈扵朝野谢安叔侄导其源阮籍父子涨其流而王衍兄弟卒以乱天下要其终皆以济邪佞成淫欲恶礼法之绳其奸也故蔑弃礼法而以道自命天下小人便之君臣奢纵于上男女淫泆于下风俗大坏至于中原为墟而不悟王导谢安江东之贤臣也王导无礼于成帝而不知惧谢安作乐扵期丧而不受教则废礼慕道之俗然矣东晋以来天下学者分而为南北南方简约得其精华北方深芜穷其枝叶至唐始以义疏通南北之异虽未闻圣人之大道而形器之说备矣上自郊庙朝廷之仪下至冠昏丧祭之法何所不取于此然以其不言道也故学者小之于是舍之而求道冥冥而不可得也则至于礼乐度数之间字书形声之际无不指以为道之极然反而察其所以施于世者内则谗谀以求进外则聚敛以求售废端良聚茍合杜忠言之门辟邪说之路而皆以诗书文餙其伪要之与王衍无异呜呼世无孔孟使杨墨塞路而莫之辟吾则罪人尔矣

礼论【王安石】

呜呼荀卿之不知礼也其言曰圣人化性而起伪吾是以知其不知礼也知礼者贵乎知礼之意而荀卿盛称其法度节奏之美至于言化则以为伪也亦乌知礼之意哉故礼始于天而成于人知天而不知人则野知人而不知天则伪圣人恶其野而疾其伪以是礼兴焉今荀卿以谓圣人之化性为起伪则是不知天之过也然彼亦有见而云尔凡为礼者必诎其放傲之心逆其嗜欲之性莫不欲逸而为尊者劳莫不欲得而为长者譲擎跽曲拳以见其恭夫民之于此岂皆有乐之之心哉患上之恶已而随之以刑也故荀卿以为特刼之法度之威而为之于外尔此亦不思之过也夫断木而为之器服马而为之驾此非生而能者也故必削之以斧斤直之以绳墨圆之以规而方之以矩束聮胶漆之而后器适于用焉前之以衔勒之制后之以鞭策之威驰骤舒疾无得自放而一听于人而后马适于驾焉由是观之莫不刼之于外而服之以力者也然圣人舍木而不为器舍马而不为驾者固亦因其天资之材也今人生而有严父爱母之心圣人因其性之欲而为之制焉故其制虽有以强人而乃以顺其性之欲也圣人茍不为之礼则天下盖将有慢其父而疾其母者矣此亦可谓失其性也得性者以为伪则失其性者乃可以为真乎此荀卿之所以为不思也夫狙猿之形非不若人也欲绳之以尊卑而节之以揖让则彼有趋于深山大麓而走耳虽畏之以威而驯之以化其可服邪以谓天性无是而可以化之使伪耶则狙猿亦可使为礼矣故曰礼始于天而成于人天则无是而人欲为之者举天下之物吾盖未之见也

正友论【唐庚】

庾公之斯以朋友之故废君命而君子不以为私叩轮去金发虚夫以塞责而君子不以为欺郦况之说其友也其言甚甘而君子不以为险其友为之堕肱陨首覆宗絶祀而君子不以为忍知此二义然后可以言友矣方汉之时吕禄之权为如何其宗族亲党日夜相与思虑计议者为如何国家社禝宗庙之势为如何而父又刼质其急为如何又安得舍所重以全所轻则以计刼之也固宜彼子濯孺子之事岂至是耶以区区之郑固非卫之所以存亡而区区之子濯孺子又非郑之所以强弱敌去而追之兹又国事之区区者而弯弓于其友则在名义为至重此孟子所谓一钩金与一舆羽之势也何得以吕禄比之夫莫重于金莫轻于羽此虽三尺之童足以知之至于轻重之中又有轻重焉则非通孟子者不能权之矣孟子之书世未有通之者故汉魏之臣如苏章于禁之徒皆以得已之事亲诛其友犹复毅然自谓忠于朝廷而世亦莫知其为天下之至恶自是而后一变而相证再变而相告三变而至相诬蔑也岂不愈惑哉呜呼名教之事圣贤谈之尽矣患不深考尔君使已诛其友则如之何曰审之祸大则诛之余者可救则救之可赎而赎之无罪者辨之不可则辞于君要之不可以执戈友为不善则如之何曰审之祸大则诛之其次痛责而力正之不从则去之其小者则忠告之不从则已终不可弃也夫上则善其君下则善其友使君臣朋友之间无不满焉者岂非人之所欲哉不幸而至于此则古人所以处之者亦有道矣而论者不察以君臣为公指朋友谓之私何其不思之甚欤孔子曰以孝事君则忠曾子曰朋友不信非孝也是相生法也何名为私乎父子兄弟出于天君臣夫妇朋友出于人而父子兄弟夫妇主恩君臣朋友主义则五教之中近于君臣者唯朋友为然故欲知人臣之忠者必于朋友焉观之宁有贼害其友而能忠于所事者乎是物理之必不然者矣以公心处之何适而非公茍私矣则君臣父子夫妇长幼皆私也宁独友哉嗟夫教之所自出者三而世阙其一曰师其所以为教者五而抑其一曰友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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