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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艺圃匾联粗拟就 征诗文启早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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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艺圃匾联粗拟就征诗文启早传扬六言截句诗曰:初建园亭成就,且将联匾分题。争似一群小鸟,枝头学语难齐。欲广别裁大旨,须教益友琢磨。闺秀咸临斗艳,园花好助吟哦。话说无碍子慎重库藏,想了一想,即令白于玉、黄金钏、花见羞、裘素蟾,这四个人总理寝宫内,一切大小事情,并司库藏钥匙。又于守门宫女内,拨出韩秋桂、申玉蛾两名,并守门太监内拨出汪辉、严正两名,都派在上书房打扫值宿。凡有会诗文的闺秀来庄,俱令接待伺候。又传知令史,访请能诗的教读四人,就佃户租剩的空房内,设立义学四处,许各佃户的子弟,在内读书,兼看郡主们所做诗文,定其可否。如有闺秀来庄会文,听其评定甲乙列榜。无碍子吩咐出去,谁敢不遵,各各自去料理。又一日令史来报:汴梁运到库藏来了,请郡主核兑收贮。无碍子即传白于玉、花见羞等,逐一兑收明白,来报收数,并录入档册。白于玉等,准准又忙上两天,才收明白。禀知:黄金一库,兑见二十五万两;白银两库,共兑见五十八万两。并将档册登入送看。瑶华同无碍子看过了,将档册收存。光阴如驶,转眼之间,又是四月天气,忽听令史来报:“花园完工了,请领铺杂陈设,明日请师父同郡主到园游赏收工。”无碍子就着白于玉一一检出,发交令史领去。一面令婢女们:“找那张图画出来,应须安设匾对之处,就各人意思拟出,送来定夺。”那些婢女小厮们听见,各要夸能,促着瑶华领头构拟。不多时,素兰找出图样来了。展开大家一看,各人呆想。看官们,恐怕我前回所说,不甚分明,特又绘出一图,却没有无碍子画得好,盖因在下素不习绘事也,诸公休笑。瑶华先说道:“我有大楼下一联,写出来请师父更改。”写道:有艺为本,惟仁是崇。大家看了道:“这何用改?”荷香道:“我拟有楼上一联,不知可用得?”遂写将出来,众人看是:飞越云山从我好,欲修丹汞约仙居大家道:“狠用得。”梅影接过笔来道:“我题游廊一个匾额。”写将出来,众人看是:邀月廊瑶华道:“还可以。”桃红道:“我也拟有书房一联。”接过笔来写道:书味都由情性出,景光便作画图看瑶华道:“景光有出处么。”蕉叶道:“怎么,郡主连十九首老古诗都忘了?”大家说:“不错,不错。”素兰道:“我拟书房一个匾,不知可否?”写出众人念道:仁知轩郁李道:“怎么解?”素兰道:“前有水,后有山。”众人道:“这个题得甚好。”蕉叶道:“我拟一个旱船上的匾额。”写出两个字来,众人念道:不虚瑶华赞道:“这个意思翻得好,还不止双关。这副对留着我做,你们另想别处。”梨云道:“我题月台上这个匾,也只得两个字。”众人看他写出来是:仰之大家道:“去得。”柳枝道:“我就题月台上的对子。”提笔写出来是:到口酒尊惟一仰,置身桂窟更何之。大家道:“也好,且看师父定夺。”瑶华道:“待我写出旱船上的对子你们看。”众人看是:脚跟有线随蓬转,心地无波与舫平。齐声道:“这联真个好。”梅影道:“我题土冈上这个亭子的匾额。”写出来,众人看道:观我瑶华拍手大笑道:“好得很,这个处所,必得这两个字。”素兰道:“这两个字,却是烂熟的,今安放得好,所以旧谷里舂出新米来了。”梨云道:“梅影只是使乖。”众人道:“他使什么乖?”梨云道:“你们不见么,他先只题了一个游廊的匾,如今又题一个小亭的匾,并没有好好的做一对句。”众人道:“却是使乖。”瑶华道:“如今亭子上少不得也要一副对,就着在他身上对出来。如对得好,抵过,对得不好,再罚使乖的罪名。”众人道:“郡主处得公道。”梨云道:“我拟有一副月台底下堂中的对。”遂提笔写道:有兴自然随月上,余辉仍到此堂中。众人道:“这联很觉流丽。”梅影道:“亭子上的对拟到拟了一副,不知可去得?”梨云道:“不要谦,且写出来看。”梅影写出,梨云在旁念道:原知西蜀多才者,始信东坡咏快哉。大众齐声道:“妙极!这联移不到别处去。”瑶华道:“这里头还要一个匾,你一发题了罢。”郁李一想,即提起笔来写道:物我大众齐声道好。于是瑶华令荷香将各人的匾对,端楷誊清,照着一处一处的粘在图上,并签出各人的名字,令素兰送师父那边斟酌。大众随后都到无碍子这边来。无碍子逐个看了,指着柳枝的这副对道:“你的用笔,将来要成滑调了,须要更改才好。”又看了各人的道:“也不必改,各人意中嫌不好,自家再斟酌。你们这九个人所题,最切当又双关的只有三联:第一算郁李的五言,第二算瑶华的牡丹台,第三算荷香楼上这一联。此外拘泥的太拘泥,疏落的太疏落,与园亭两字总少关会。如今且教他们去照样做好,俟悬挂起来,如果自己看不过,请出各人的月钱来另做,也算个不罚之罚。”众人默默而回,有的另做,有的翻书,有的呆想,到也好看。无碍子又令张其德传知令史,说明日且缓到园,先将匾对拿去刊刻,俟悬挂齐整,再来禀请。张其德传出去了。到得晚来,各人就寝,瑶华本是沈翠眉、薛比凤两个伴宿,这晚吩咐只要梅影一人在房就够了。令他们两个搬到耳房,调过梅影来。不在话下。又隔了二十来天,才把匾对做好,悬挂起来。第二日清晨,请到园中收工。无碍子应允。早膳后,即令各人更唤衣饰,暂停一日功课。早有殷彩霞进来伺候。其时已近端阳节,彩霞送了许多戴胜绒人茧虎之类,一一分散插戴。瑶华本性最喜素净,那大红大绿,平时不再肯穿。这日身上穿着银条短纱衬衫,外罩着雪牙色长纱衫,青纱百筒裙,松花绿单纱膀裤。因习学纵跳工夫,这四根铁条总不离身。所以大热天,也得穿膀裤,大红鞋,挑绣白罗褶裤,头上只戴金玉二钗,又插上两朵绒人茧虎。那四婢一色的银条纱衬衫。绿素纱外罩,大红腰巾,各持巾盂扇拂等件,伺候跟着。无碍子只加上素纱道袍,张其德、周青黛跟着。四小厮青纱道袍,不戴巾帻,只挽个鬏儿,丝鞋净袜,在前引导。仍由复门之东小门进园,将到园门,已见艺圃两字嵌在墙上了。进得园门,就是紫藤架,以代门道屋,见紫藤花已盘结在上。于是先到土冈亭子上,四下一望,都还不显,惟竹林未茂,还看得旱船。无碍子见那“观我”两字,问是谁题的?瑶华道:“是梅影所题。”无碍子道:“这两个字还有意思,你们各人也该取个表字,将来诗笺上也好落款。回去将各人的姓开来,我与你们题取。”各人答应了。遂下土冈,到月台上看了,甚觉爽快。瑶华道:“隔一日好月色时,请师父到来赏玩。”无碍子笑道:“有了这个处所,赏的时候正多着哩。”又到月台里间去看了看,三面窗槅齐开,甚为清爽。各人歇了歇脚,仍从里间楼梯下来,到得堂中,看了对,素兰道:“始终少一个匾额。”无碍子道:“有匾不悬在这间,月台里间还少一个,不拘谁,回去做了补上。”又从土冈下转入牡丹台,已有牡丹种上,看那副石板对已嵌上了,无碍子道:“石板对必须要纪年月落款,将来也好摹拓,这都是不懂款式的缘故。”遂到侧屋内坐下,把对子念了一遍道:“郁李年纪虽小,倒亏他做这副对。”瑶华道:‘物我’两字也是他的。”无碍子道:“这两个字不如对子好,‘物我’不过是同春之意,与‘殿香’两字有些合掌,应该另拟。”说罢起身,走出门来,已到鱼池边,过了环洞石桥,对面就是仁知轩,各人都在沿池靠着桥阑看水。无碍子低下头来,往东墙下一看,已见水门通进活水来了。蕉叶道:“但只少船了。”瑶华笑对无碍子道:“请师父就是今日画个船图,发与他们去打造。闻得荷花池内十分茂盛,大约再得一个多月,就可去赏玩了。”无碍子回转头来,望见仁知轩左侧置有乌皮几上有都盛盘陈设着,遂应道:“就这里画也使得。”即挪步上去,众人听见师父要画船样,一齐都赶上来看。各人磨墨的磨墨,濡笔的濡笔,挪椅擦桌忙个不了。瑶华要叫人去取纸,回头不见了梅影,就叫梨云道:“你到寝宫去取纸张,并带了画具什物来。”蕉叶道:“他走得慢,待奴子去罢。”说着飞也似去了。真个没有一盏茶时,取来纸张画具来了,各人与无碍子展开纸张来,无碍子取了柳条,端相了一端相,遂打成影子。周青黛将砚捧着,无碍子即将淡墨描出,没有半个时辰俱已画好,并又写明如何捻缝,如何油漆。另置精细篾篷,用棕片夹入,四周栏杆细为雕刻,件色注明,无丝毫遗漏。众人个个心服,遂令张其德发交令史,择日起工。周青黛收拾画具,各人又从小石桥上走到回廊,转入大楼,复从厢房那边穿进山洞。无碍子将步放缓,遂处细看了一回,才入山洞。到得洞里,顺着曲曲折折,也自仔仔细细的端详不了。众人随在后边,甚觉心焦,也不知他看些什么。好容易才走出来,遂进旱船内一看,铺设得十分齐整,各人前后走了一回。无碍子同瑶华坐下,无碍子道:“将来会文的来,好在此间住歇,也须拨人伺候。”瑶华道:“好将局里的人拨几个来,免得另派。”无碍子道:“不是这样讲。若拨他们来,都是孤身女人,有人来自然有事,若没有人来,叫他们太觉冷静。不如拨两家副史搬在园里住家,男的在外办事,女的就在里首照应铺陈。打扫拂拭也不是过于劳动的事,若有子女也可帮着收拾。如无外来之客,仍许他们夫妇一处,有客在园,令副史在外歇宿。一家住在厢房,一家住在月台下,前后都有照应了。如客多的时候,随时拨人帮理,岂不两便?”众人都说师父的主见很是。瑶华遂问殷彩霞道:“拨那两家合宜?”彩霞道:“魏家骐、孙必大这两家好。”无碍子道:“你出去时就可对你家的令史,告诉他们择日迁移,却不可缓?”彩霞答应。遂各走出旱船,无碍子见花卉所种无多,树木亦不茂盛,吩咐彩霞,多唤花儿匠包种,必要四季齐全,只要赶办,就多出些银钱也不打紧。再有秋千架在这楼上,可即取下来,在这牡丹台外边空场上竖起。彩霞答应。遂复从山洞走出,过了厢房大楼,重新过桥,由游廊转入寝宫厢房门里回来,已是晚膳时候。用膳毕后,各就浴室戽澡,另易出浴衣裙,在空庭中闲话了一回,才各就寝。瑶华进房问梅影道:“你进园后,又从那里去了?找你不见。”梅影道:“看人家戏耍。”瑶华道:“看那个嬉耍?”瑶华一边问,一边就睡下,梅影揭开帐帷,将身趴在炕沿来,对瑶华道:“前日的两首诗,今日才有着落了。”瑶华道:“你这么趴着也觉不受用,我这炕宽大,何不睡上枕头来,细细的对我说。”梅影随即上炕,与瑶华一头睡下,道:“郡主你说那个?”瑶华道:“我那里晓得?”梅影道:“众人都看师父画图去,只有桃红站着不动,我就有些疑心,我只管假做上来,眼睛去顾着他,他见我走了,就一溜烟跑出园门去了,我想他必到寝宫去会那一个,遂从小桥走到游廊,悄悄推开厢房小门,从窗眼里一张,桃红恰恰也走到,一径往西边厢房去了。我立了半晌,才见桃红与裘素蟾手拉着手嘻笑出来。素蟾催其速来,免被人知觉,那晓得我都看见了。先前我们猜着荷香,那晓得倒是桃红。”瑶华道:“他们一共四个人管事,那三个又到那里去了?”梅影道:“想必有在房里睡觉的,有的到后边房里去闲话的,他俩个必然私约,故尔这亲凑巧。”瑶华道:“素蟾年纪大了,不知可是童身?”梅影道:“他初拨来时年纪还小,怎么不是童身。我从前与他闲话,听他性情像个不甚安静的。”瑶华道:“他怎么说,你就知道他不安静?”梅影道:“王爷在庄时,晚间传这些姐儿们去承值,他听见了,私向我说道:我若不拨入艺圃,也早得亲近王爷了。我就羞他,说你好不害臊。他说:做了女身,那个免了这桩事,你若怕害臊,难道将来就不嫁人不成?”瑶华道:“话是说的不差,但是嫁人乃父母所命,不是桑间濮上,有什么臊?若私偷私摸,人尽为夫,不但害臊,也不齿于人类。”梅影道:“我每每听见人说,怎么不做这事,就同少了饭吃的一般,这却不懂。”瑶华道:“我们还不到这个时候,所以不懂得。”梅影道:“我还有一事告诉郡主,昨日新换小衣,忽然觉得湿漉漉的,私自一看,竟是一大些血,想是这里边流出来的,是什么缘故?”瑶华笑道:“你真有些呆,女子十四癸水来,这就是天癸水,以后就要发身了。”梅影道:“发身便怎么?”瑶华道:“癸水一通,两乳就要高了,便可亲近男人,这叫做发身。”梅影道:“郡主的癸水可曾来过?”瑶华道:“我比你早,还是正月里来起的。”说了一回,遂各睡熟,不题。再说汴城内开封府知府赵大成,是直隶应天松江府人氏,有人闺女排行第三,大家只以三姑称之,并无小字,他学叫鬘衍,表字如也,自幼上学攻书,诗词歌赋无不娴习。赵太守爱如掌珠,必得择一佳媚,故至今未字。自见了瑶华的征诗启,意欲来会文,犹恐父亲不依,因与素日唱和的两个闺中诗友商量。这两个诗友是谁,一个是祥符县典史杨瑞成之妹,学名叫杨静姝,表字贞山,山西人氏,是个寡居。一个是本地缙绅李御史之女,名叫李素涛,表字扬清。鬘衍随父到任,罕有诗伴,千方百计才请得这两个来作为诗友,彼此往还唱和,遂成莫逆。杨贞山听鬘衍说出意思,便道:“此事须得我哥哥拿我名头,在太尊前说知,看尊大人之意若何。肯就肯,不肯也难勉强。”鬘衍道:“姐姐,你可与令兄说知,且在家君面前探试,成否也不打紧。”贞山回去,就传知是赵小姐的意思,杨典史自然凑趣,却说得好。他在赵太守跟前说道:“前日藩王送了些征诗启,其意要延请闺秀与其郡主唱和,不知有人去否?”赵太守道:“藩王的意思自然如此,我闻得这位郡主,才情大好,等闲的闺秀不敢去,若大有名的又不屑去,看来去的也少。”杨典史道:“卑职听得外边人说,藩王早知宪台有位千金能诗,所以特有此举。”赵太守道:“小女恐还不能与郡主唱和,且没有伴,一人也不便去。”杨典史道:“如千金肯去,舍妹常在宪署伴读,自当陪奉。一行还有李缙绅之令爱,亦是常相往为。三位同去也不寂寞了。”赵太守道:“幸喜藩王出征去了,可令小女前去一走,就烦足下代为料理,一两日内起身便了。”杨典史领命。只要此老一肯,以下之事有什么难办。三人约齐,即便起身,不数日已到王庄,先令人通知,一面送进见礼。令史传将入来,无碍子即令派出之人迎接,到书房坐下,然后把礼节教导,瑶华令这八个子女簇拥出去,他们三个诗客铺下红毯,必定要请郡主上坐参谒,瑶华再三推逊半日,才分宾主行礼坐下。茶毕,赵三姑开口道:“方才家君备有些薄礼,不堪之至,要请郡主收下。”瑶华谢了,又道:“还有一首拙作,在果盒之内,郡主可肯赐教?”瑶华道:“却未捧读。”即令素兰进去,取出展开,朗诵道:汴京捧诵征诗启,引得诗人特地来。我愿驱驰亲色笑,谁云毕竟是诗才。瑶华读罢称赞不已。赵三姑道:“既已来此,少不得要献丑,不如先呈的为妙,郡主幸勿见笑。”瑶华道:“赵小姐过谦了。”又看到后边写:“云间如也女史赵鬘衍草稿。”瑶华道“尊名尊号甚为别致,自是大家的规模。”三姑道:“见笑。”遂问:“这二位的大名还未请教。”三姑道:“小妹早对这两位姐姐说,你们也各做一首,不必定要好诗,无非通个名姓,免临时动问,又耽搁了多少功夫。”说得众人都笑起来。那两个各自通了名姓。遂摆上茶果,瑶华邀请坐下,杨贞山年长,坐了第一位,第二赵三姑,第三李扬清,瑶华坐了主位,自有婢女送茶,又令分送茶果。赵三姑见有两个桂园结在一处,悄地取来递与李扬清,扬清知道取笑他,把赵三姑毒看了一眼,瑶华不知,便问扬清,赵三姑忽然笑将起来,不知所笑何事?且看下回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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