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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尔·弗兰德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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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真名在新门监狱和老贝利的档案或注册簿中,都十分清楚。我行为特殊,而一些重要的事情仍受到这种行为的左右,因此勿指望在本书中见到我真名及有关我家庭的报道。也许我死后会更加清楚的,但目前不适合,真的不适合,虽然会得到大赦——甚至包括所有的人或所有的罪行。

这样说就足够了吧:我的一些万分不幸的伙伴,知道我叫摩尔·弗兰德斯,因此请允许我暂叫这个名字,直至我敢于承认自己过去和现在是谁为止。我那些伙伴们再无法伤害我了,他们已登上绞刑台走向另一世界——我也曾经常预料自己会如此。

我听说在我们的某个邻国——法国还是别的国家我均不得而知——国王命令说,罪犯被判处死刑、流放或派去划大船,若留下无依无靠的孩子,他们要立即被政府照管,送入称为“孤儿院”的慈善机构。他们在这里被抚养长大,给衣穿饭吃,并受到教育。当适合走上社会时,他们或去经商做买卖,或从事各种服务,靠诚实勤奋自食其力。

假如我们国家也有此惯例,我就不会成为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没有朋友,没有衣穿,无援无助。因命中不幸,我未明事理、不知所措时,便陷入深深的困境,走上了丑恶可耻的生活道路,这道路必将很快致人的身心于死地。

但情况并非如此。我母亲因不足挂齿的“偷窃”,即在奇普赛德向某个布商借了3块上等荷兰麻布,就被判以重罪。具体情况太长,无法重述;我听人们众说纷纭,简直不知哪个正确。

不过有一点大家众口一词,即我母亲恳求说自己怀着孩子,经查已到了胎动期,因此她被缓期执行死刑约7个月。之后人们说她又被继续审判,但得到恩赐,流放到种植园,在我半岁左右时就丢下了我,使我无疑落入坏人手里。

我当时太小太小,无法讲述自己的事情,全凭道听途说。这样说就已足够了:因我出生在一个很不幸的地方,所以摇篮中时没任何教区为我提供营养食品;我怎么活下来的也根本无法讲出,只是据说我母亲的某个亲戚把我领走,可谁出的钱谁作的安排,我均一无所知。

我首先记起或听到有关我自己的一种说法,是我曾经和一群叫吉普赛人或埃及人的一道游荡。但我想时间不长,因皮肤并没像他们带着的所有孩子那样变色。我也说不请是怎样到了他们当中又是如何离开他们的。

那是在埃塞克斯郡的科尔彻斯特,那些人丢下我,不过我记得我离开了他们(我隐藏起来,不愿再跟他们走下去)。可对当时的情形我无法详说,只记得科尔彻斯特的一些教区牧师把我带去,我说我是和一些吉普赛人来到镇上的,但我不想再和他们走下去,所以他们就留下我。不过他们到了哪里我不知道;教区的人派人四处打听,好像也没打听到。

在某种程度上说我现在是需要供养的,虽然按照法律我不属于教区某个镇负责救济的对像,但大家知道我太小,才不过3岁,干不了活,所以镇上的官员们同情我,同意照顾我,让我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好像我就出生在此地一般。

在他们对我的抚养过程中,我有幸被寄养(如人们所说)到一个妇女家。她的确很穷,但原来情况好些。抚养我这样的人,她可以获得一点生活费;她要保证让孩子们有吃有穿,直到他们到达一定年龄,然后政府就让他们出去工作,自谋生路。

这女人还办了一个小小的训练班,教孩子们读书、干活。瞧,由于她以前的生活环境不错,她抚养孩子既十分在行又非常细心。

而最可敬的是,她首先极为严谨认真地养育着孩子,因她自己就是一个庄重虔诚的女人;其次,教会他们善于持家,保持整洁;再次,做到讲究礼貌,举止文雅。这样,虽然我们吃穿住的都较差,但个个变得礼貌文雅,仿佛从舞蹈学校出来的一样。

我一直在这儿生活到8岁,忽然听说地方长官(我想人们是这样叫的)说我该去干侍候人一类的活了,让我很害怕。不管我走到哪里,也只能跑跑腿,替厨子的女佣干点苦活,这点他们常告诉我,让我大为惊恐。因为我对去干侍候人的活(如他们说)相当反感,虽然我那么年幼。于是我对养育我的人说,只要她同意,我是可以不靠侍候人养活自己的,因她教会了我缝织毛衣——这是该城的主要行业。我还说如她愿留我,我会替她干活,很卖力地干活。

我几乎天天对她说卖力干活的事。一句话,我整天只是干活,哭泣,这使那位仁慈善良的女人深感不安,终于给我以关怀,因她非常爱我。

此后有一天,她来到所有贫苦孩子干活的屋子,就坐在我对面而不是她平常的女主管的位置上,好像特意观察我,看我干活。我正在做她让我做的事,记得是给她接手做的衬衣贴标签。一会儿后只听她说:“你这个傻孩子,老是哭。”(我当时正哭着)“请告诉我,你哭啥呢?”“他们要把我带走,”我说,“让我去替别人服务,可我又不会做家务。”“瞧,孩子,”她说,“虽然你不会做,但总能学会的,他们最初也不让你干重活。”“不,他们会的。”我说。“如果我不干他们会打我,女佣会打我,让我干重活,可我才是个小女孩,干不下。”然后我又哭起来,直到再也说不出话。

这使我慈母般的保姆受了感动,她决定我暂不做侍候人的事。于是她让我不哭,说她向镇长先生说说,等我大些了再去干侍候人工作。

唉,我仍不满意,想到最终还是要去侍候人我真害怕,即使她保证让我20岁才干这工作,情况也一样。仅担忧这一天总会到来,我也会哭个不止的。

她见我还不平静,对我生气了。“你想要什么?” 她说。“我不是对你说等大些了再去吗?”“是的,”我说,“可我总得要去。”“唉呀,怎么啦,”她说,“这姑娘疯了吗?怎么!你想当一个贵妇人呀?”“对,”我说,哭得很伤心,最后嚎啕起来。

这位年老而有教养的女人对我笑了——这是肯定的。“唔,太太,不错,”她说,嘲笑我,“你会成为一个贵妇人的。不过你如何成为贵妇人?怎么!就凭你的那些指头?”

“对,”我又说,非常天真。

“唉,你能挣到什么?”她说。“你一天能挣到多少?”

“纺织时挣3便士,”我说,“平缝时挣4便士。”

“哎呀!可怜的贵妇人,”她又笑着说,“那对你有啥用呢?”

“那会养活我,”我说,“只要你让我和你一起过。”我可怜巴巴地带着恳求的语气说,让这个为难的女人同情我,如她后来告诉我的。

“可是,”她说,“那样并不能养活你,让你买到衣穿。所以谁给你买小贵妇人穿的衣服呢?”她问,一直笑着看我。

“那么我干活再卖力些,”我说,“钱全部归你。”

“可怜的孩子!怎么能养活得了你。”她说。“你吃饭的钱还不够呢。”

“那我就不吃,”我又很天真地说,“只要跟你一起生活就行。

“唉,你不吃饭能生活?”她问,“对,”我又说,简直像个孩子,仍然哭得很伤心。

这一切我毫无心计,显然完全是自然的;但却相当天真,充满感情。总之,这使慈母般善良的女人也哭起来,最后竟哭得和我一样厉害,她把我带出教室,说:“好啦,你不会去干侍候人活的,你不会离开我。”我才暂时平静下来。

这之后她去拜访镇长,他们谈到我的事,我那好心的保姆把整个情况告诉了镇长先生。他很感兴趣,让太太和两个女儿都来听,这当然使他们大家够开心的了。

然而不到一周,镇长太太和她两个女儿忽然来看望我年老的保姆以及她培训班的孩子们。她们环顾片刻后,镇长太太问我保姆:“瞧,夫人,请问哪个是要当贵妇人的小女孩?”我听见这声音,极为害怕,虽不知为什么。这时镇长太太向我走来。“喂,小姐,”她说,“你在作什么?”在我们培训班里几乎没听到过“小姐”一词,我怀疑她对我的称呼很糟糕。但我还是站起身,行个屈膝礼。她从我手中拿去我作的东西,打量一番,说挺不错;接着她又看看我一只手。“唔,她也许能成为一个贵妇人,我敢说她有一双小姐的手。”这使我大为欢喜。可镇长太太还不停下,而是伸手在衣兜里摸出一先令钱给我,让我仔细把活干好,说也许我会成为一个贵妇人的。

我善良年老的保姆、镇长太太及其余人,一直都根本没理解我,因他们认为的“贵妇人”是一回事,我认为的又是另一回事。我认为的贵妇人不过是能自食其力又不用去干侍候人活,他们认为的是过高贵豪华的生活,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

唔,镇长太太走后,她两个女儿又进来找贵妇人,和我谈了很久,我也用天真无邪的话回答她们。但如果她们问我是否决心做一个贵妇人,我总回答“是的”。最后她们问我什么是贵妇人,这使我十分迷惑。不过我仍从反面解释说,贵妇人就是不去干家务一类的侍候人活。她们因此大为开心,喜欢我小孩的那种天真语言,似乎觉得这话很合她们心意,于是她们也给了我钱。

至于钱,我全部给了我的保姆(我这样称她),我告诉她只要我当了贵妇人,会像现在一样把得到的都交给她。通过我这样那样的谈话,年老的保姆开始明白我所谓的贵妇人是什么意思了——不过是能自食其力而已——最后她问我是否如此。

我说是的,坚持认为这就是贵妇人,“因为,”我说,“有一个人,”我说了一个缝补花边并替小姐洗饰有花带的头的女人,“她就是贵妇人。大家叫她太太。”

“可怜的孩子,”我善良年老的保姆说,“你不久就可以成为那种贵妇人的;她名声可不好,已有了两个私生子。”

这样的事我一点不懂,只是回答:“他们真的叫她太太,她不去干侍候人活,也不做家务。”我因此坚持说她就是贵妇人,我也要做她那样的贵妇人。

这话又全部传到了太太们耳里,她们觉得真开心,不时来看我,问小贵妇人在哪里——我为此还很得意呢。两个太太常来见我,有时还带着别人,所以几乎全镇的人都知道了我。

我此时近10岁了,现出一点女人气来,因我非常端庄有礼。我常听小姐们说我生得好看,将来会很漂亮的,这无疑使我相当得意。不过,这种得意并没给我带来什么坏处。只是她们常给我钱,我再交给老保姆。她是个正直诚实的女人,又把钱用到我身上,为我买头饰、内衣和手套。我因此穿得整整洁洁,因为如果穿得破破烂烂,我就总是要穿得整齐才行,不然就自己把破衣服泡到水里去。但是,瞧,我有了钱时,我的好保姆就相当公正地用来为我买东西,并总告诉太太们这样那样的物品是用她们的钱买的。她们于是又给我钱。最后我真的被地方官员们叫去侍候人了。可我已成为一个不错的女工,太太们对我又很好,所以我被放过了这一关。我为保姆挣的钱足可养活我。这样,她对他们说如果允许,她把“贵妇人”(她如此叫我)留下,帮助她教孩子们干活——这我是非常胜任的。我虽然十分年幼,但干活极为灵巧。

太太们的善意并没就此结束,她们知道我不再像从前由镇政府供养时,给我钱的次数有增无减。我长大些后,她们又拿活来让我做,比如制作内衣,缝补织品,打扮头发。她们不仅付我工钱,还教我如何做,我真成了一个贵妇人——如我对此词的理解。不到12岁,我就有了钱买衣穿,付给保姆生活费,并且兜里还有盈余呢。

太太们还经常把他们自己或孩子的衣服给我,有长袜、裙子、长袍等这样那样的东西。我的老保姆像母亲一样替我处理,把它们收着,一再让我缝补好尽量利用,因她是一个难得的家庭主妇。

到后来一个太太深深喜欢上了我,希望我到她家去,说和她女儿们住上一个月。

唔,虽然太太一心为我好,但善良的保姆对她说,除非她决心永远收下我,不然她对我这个小贵妇人是弊多利少的。“哦,”太太说,“不错。我只带她回去一周,那时就知道她和我女儿有多融洽,她性情怎样,然后我再进一步和你谈谈。同时,如果有人像平常那样来看她,你就说让她到我家来了。”

她们作了慎重安排后,我便来到太太家。我很喜欢小姐们,她们也很喜欢我;我倒是够充实的,舍不得离开,她们同样不愿让我走。

然而我还是离开了,和我可敬的老保姆又生活了近一年,成为她的得力助手。我已近14岁,个子高高的,现出一点女人味来。我在太太家体尝到高雅的生活,不像过去那样安心住在老地方了。我想做贵妇人真好,因我现在对贵妇人的认识已和从前不同。既然我觉得做贵妇人好,所以我就喜欢在贵妇人中间,也就渴望再去太太家了。

我大约14岁多一点时,好心的老保姆——我应叫她母亲——生病去世了。我的确陷入可悲境地。穷人一旦被送进坟墓,其家庭也就完蛋,变得冷冷清清。所以这穷苦的好女人被埋葬后,教区的孩子们立即被教会执事解除,培训班结束,走读学生们只好呆在家里,等再被送到别处。至于她留下的东西,被她女儿、一个已婚妇女一扫而光。她们拿走财物时对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取笑我,说小贵妇人只要乐意可以自己另起炉灶。

我恐慌得几乎不知所措,仿佛被赶出家门,抛向大千世界。而更糟糕的是,那个诚实的老妇人还有我的22先令在她手头呢——这便是“小贵妇人”在世上的所有财产。我向她女儿要时,她却对我发怒,说她与此事无关。

不错,那位善良穷苦的女人告诉了她女儿这事,说钱放在什么地方,是孩子的。她也叫过我一两次要把钱给我,但不幸我不在场,等我回去时她已说不出话来。可她女儿后来也挺公正,把钱还给了我,虽然当初对我凶狠。

现在我真成了一个可怜的贵妇人,当晚就要被抛进大千世界;那女儿把东西搬过精光,我既没住的又没吃的。不过一些邻居看来极为同情我,通知了那位太太(我在她家住过),她立即派女佣来把我接去。我彻彻底底随她们去了,而且无疑心情是愉快的。对生活环境的恐慌,使我永生难忘。我不想做贵妇人了,很愿意做一个仆人,无论怎样的仆人都行,只要他们认为我合适。

可我慷慨的新女主人更看重我。我说她慷慨,是因她在所有方面都比我先前那位妇女强,比如在财产上。我说所有方面,是把诚实除外的——就此而言,虽然新女主人相当不错,但我得说我的第一位女主人任何时候都是最最诚实正派的,尽管她穷。

如上所述,我刚被好心的贵妇人领走,那位第一夫人,即镇长太太,就派女儿来关照我。而当我是“小贵妇人”时,另一家注意到我的人也随之派人来接我,所以我大受重视。而且他们还很生气,尤其是镇长太太,说是朋友把我从她手中夺走了。她说我应属于她,因她最先注意到我,可已经得到我的人又不让我走;至于我,现在处境是再好不不过的。

我在这家一直生活到十七八岁,得到所能想到的一切受教育的优越条件。太太把老师请到家中,有的教她女儿们跳舞、讲法语和作文,有的教音乐。我总和她们在一起,所以学得一样快。虽然没让老师教我,但她们从直接指导中学到的东西,我都从间接模仿、询问中学到了。总之,我跳舞、说法语和她们学得一样好,歌还唱得更好些,因我嗓子比她们任何一个都强。可弹羽管键琴或古钢琴我却没那么容易。我没自己的琴练习,只能在她们没弹时练练,但我仍学得很好。后来小姐们有了两架琴,即羽管键琴和古钢琴都有了,她们就自己教我。至于跳舞,她们难以帮助我学会乡村舞,因总需成双成对地跳。另一方面,她们确实心甘情愿把一切学到的东西教给我,我也满心欢喜地学习。

这样,如上所述,我享有了一切受教育的有利条件,即便我像同住的女人是个贵妇,也不过如此。在某些方面我比小姐们还强,虽然她们管得着我。也就是说,我的长处是天赐的,她们的所有财产都换不来。首先,我脸蛋儿显然比她们两个好看;其次,我身材更匀称;再次,我更会唱歌,即我的嗓子更悦耳。由于这些,我希望读者让我表明我并非自以为是,而是知道这家的人都持这种观点。

有了这些长处,我也像任何女性一般产生寻常的虚荣心。就是说,我真被认为相当漂亮,或被看作是个大美人。我也很清楚这点,像大家看待我一样自认不错,尤其我喜欢听别人说起这事——这是常有的,令我大为满足。

至此为止,我畅畅快快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在整个这段生活里,我不仅因住在一个极其优秀的家庭里而有个好名声——这家庭因其富有节操、端庄节制及一切可贵的美德,而处处受人重视,令人尊敬——而且,我也具有一个年轻女人端庄朴实、注重贞洁的品格——我一直如此。除此外,我从未想过别的,也不知邪恶的诱惑是什么。

正因为我过于虚荣,才遭致毁灭,或更确切地说,虚荣是我毁灭的祸根。我住的这家的太太有两个公子,他们才华出众,举止不凡,堪称年轻的绅士。不幸的是,我和他们处得都很好,可他们对我的态度却大相径庭。

大公子是个爱寻欢作乐的人,对全镇乃至全国的事情都清楚。虽然他十分轻浮,时作坏事,但也够精明的,不为自己寻欢作乐的行为负出高昂代价。对所有女人,他开始即设下陷阱:在任何场合,都注意到我多么美丽(如他说),多么让人愉快,姿态多么优雅等等。这一切他都巧作安排,好像他知道怎样把一个女人捕进网里,像他捕斑鸡一样。他会设下圈套,趁我不在旁、但又知我不远定能听见说话时,同他两个妹妹谈起我。他妹妹总轻声对他说:“喔,哥哥,她就在隔壁,会听见的。”这时他就停一下,再把声音压得更低一些,仿佛他先前不知道,承认自己不应该那样。之后,好像他又忘乎所以了,再次大声说起话来。我真喜欢听他说那些话,必然抓住一切机会倾听。

他如此把饵装在钩上,发现投给我够容易的,就玩起公开的把戏。一天我正在他妹妹房间里,他经过时带着快活的神气走进来对我说:“你好,贝蒂小姐。脸别发烧呀,贝蒂小姐。”我行了个屈膝礼,现出红晕,但一言不语。“你干吗这样说,哥?”小姐问。“我们刚才在楼下谈了她半小时呢。”“瞧,”他妹妹说,“我肯定你们决不会说她坏话,所以你们谈的什么无关紧要。”“没有的事,”他说,“不但没说她坏话,而且说了她一大堆好话,我敢说。尤其说她是科尔彻斯特最漂亮的小姐,总之,镇上的人都在为她的健康干杯了。”

“你的话真让我吃惊,哥。”妹妹说。“贝蒂只缺一样东西,可她好像什么都缺,因为市价如今对我们女人不利。如果一个年轻女人在容貌、教养、才智、见识、举止和端庄方面都相当不错,就是没钱,那么她也微不足道——上述一切都等于零。唯有钱才让女人受欢迎,男人这样玩把戏全是为了对他们自己利益。”

这家的小公子就在旁边,此刻叫道:“住嘴,妹妹,你说得太过分了,我就不在你那准则之例。我敢说,如果我找到一个你说的那么有才艺的女人,我才不为钱的事操心呢。”

“哦,”妹妹说,“不过你要注意没钱就别喜欢女人。”

“这你也不明白。”二哥说。

“可为啥,妹妹,”大哥说,“为啥你对钱财那么大呼大叫的?无论你缺少什么,也不缺钱啊。”

“我懂你的意思,大哥。”小姐很精明地回答。“你认为我有钱但并不美,可随着时间流逝,还是金钱才行,所以我比邻居强。”

“唔,”二哥说,“但你的邻居也可能和你不相上下,因为美貌有时会偷走丈夫的心,而他并不把钱当一回事。当女佣碰巧比女主人漂亮,她常具有一样的市价,还坐在大马车里跑在女主人前头呢。”

我想该走开了,并真的走开,由于还没走远,他们的谈话全都能听见。兄弟俩对我大加赞扬,这激起了我的虚荣心。可我不久发现,谈话并不会使这个家庭对我产生更多兴趣。妹妹和二哥不幸为此争吵起来,他因为我的缘故,对她说了些很伤人的话。从她以后对我的态度上,显而易见她对两个哥哥不满,这的确很不应该。对于二哥,他所怀疑的事我连想也没想到。至于大哥,他确实隐隐约约说了许多开玩笑的话,可我傻乎乎的,信以为真,暗自欢喜,怀着希望——而我本来应该想到他根本没有那种意思。

一天,大公子跑上楼,像平常一样向妹妹们常坐下干活的房间走来。他进屋前先叫她们,这也是他的习惯;我一人在屋里,便走到门口对他说,“先生,小姐不在,她们到花园去了。”我走出去这样说时,他正好来到门口,一下把我抱住,仿佛是碰巧撞上。“啊,贝蒂小姐,”他说,“是你吗?这更好,我更想和你说说话。”然后他抱住我吻了三四次。

我试图挣脱,不过力不大。他紧紧抱住我,仍不断地吻,直到喘不过气来。这时他才坐下,说:“亲爱的贝蒂,我爱上你啦。”

我得承认,他的话使我热血沸腾,情绪高涨,甚至意乱神迷。随后他又重复了几次,说他爱我,我的心像声音一样表明我喜欢。不仅如此,只要他说“我爱你”,我发红的脸就明白地回答:“是吗,先生。”但这次也仅此而已,我不过吃了一惊,不久即恢复。他又和我呆了一阵子,偶然望望窗外,看见两个妹妹从花园那边走过来。于是他要走了,再次吻我,说他是很认真的,我会尽快得到他的消息,之后他便万分欢喜地走开。假如有幸的话,我可就做对了;但事实上存在错误——贝蒂小姐是当真的,而这位公子却不是。

从这时起,我老是有一些奇思怪想。说实话,有如此一位先生说他爱我,说我多么迷人,我真忘乎所以了。我不知如何对待这些事,我的虚荣心达到顶点。我的确十分得意,而对时代的邪恶一无所知,也从没想到过自己的贞操——假如大公子和我初次相会就要夺去它,他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只要他认为合适。可他没看到这个有利条件,这算是我此次的幸运。

没过多久他又找到机会和我相会了,几乎和上次的情形一样。确实,在他一方,他是经过一番图谋的,虽然我无意。情况是这样:小姐们同母亲一道出去游览了;二公子已出镇;父亲一周前去了伦敦。他仔仔细细观察过我,知道我在什么地方,而我只知他在家里。这时他轻快地奔上楼梯,见我在干活,直接向我走来,像先前一样抱住我,一连亲吻了近一刻钟。

我是在他小妹的房间里,因家中无人,只有女佣在楼下,他或许更放肆些。总之,他开始对我当起真来。也许他发现我有点太容易得手了,毫不反抗,任他抱住亲吻;而我呢,真的很喜欢他那样,也就不怎么阻止他。

直到我们都累了才坐下,他又和我大谈一番。他说他被我迷住,要告诉了我他多么爱我才会安心,说如果我也爱他,让他幸福,我就会挽救他的生活,以及许多如此美好的事。我没再说什么,但不难看出我是一个傻瓜,一点不明白他用意何在。

接着他牵住我的手,在屋里踱来踱去,不一会儿便利用其优势,把我抛到床上发狂地吻我。但说句公道话,他丝毫没有粗鲁无礼的行为,只是吻了我很久。之后他觉得有人上楼来,赶紧下床,把我拉起,又说了一大堆爱我的话。他说这完全是出于真诚的感情,对我毫无恶意,然后把5几尼钱放到我手里,下楼去了。

这金钱比先前的爱更使我惊慌,使我充满欢欣,我简直飘飘然了。我特别要指出,假如某个天真的年轻人读到这里,他(她)可从中吸取教训,以防由于早早地意识到自身的漂亮,而遭致危害。一个年轻女人一旦自认为美丽,那么任何男人说爱她,她对于其真实性都是不容置疑的——如果她自认足可以把他迷住,也就自然会料到其结果。

这位公子现在点燃了他的欲望,也点燃了我的虚荣心。好像他发现自己有过机会,却遗憾没抓住,所以约半小时后他又上楼来,像先前一样再次和我拥抱亲吻,只是来得更直接一些。

他进屋时,先转身把门关上。“贝蒂小姐,”他说,“我先前以为有人上楼来了,可不是。不过,”他又说,“即使他们发现我在你屋里,也不会碰上我吻你。”我说我知道谁也不会上楼来,因为家里只有厨子和女佣,而他们是从不会上楼来的。“那,亲爱的,”他说,“还是弄确实好。”于是他坐下来,我们开始谈话。这时,虽然我仍为他的初次来访满怀热情,几乎沉默不语,但他仿佛认为我说了不少话,说他对我的爱多么热烈, 尽管要到成年时才有可能。不过他决心那时要让我幸福,也让自己幸福,即和我结婚,以及许多这样的事。我是个可怜的傻瓜,不明白其意,好像所有的爱都只为了结婚;而如果他提到结婚,我也没机会和能力拒绝。幸好我们还没触及此事。

我们没坐多久,他起身把我吻得喘不过气来,又把我抛到床上。这次他更进了一步,我不能说明以免有失体面,而假如他再得寸进尺,我此刻也无力拒绝。

然而,虽然他对我放肆,但并没占去人们所谓的“最后特权”,公正地说他想都没那样想。后来他把这种自我克制,作为其它场合对我放肆的恳求。这次他对我为所欲为后,呆了片刻,把不少金币放到我手中,留下一大堆爱我爱得深切的话,说他对我的爱超过了对世上所有女人。

我现在开始思考此事,这并不为怪,但是,唉呀!其中严肃的成分很少很少。我的虚荣和骄傲无边无际,而节操却所剩无几。有时我确也偶然一想,我那位年轻的公子用意何在,可想到的只是那些好听的话和金币。他是否打算娶我,这对我似乎无关紧要,我也没想到要等他向我正式提出求婚之类的事后(你很快会听到),才把自己交给他。

这样,我无所顾忌地任自己走向毁灭,凡虚荣胜过节操的年轻女人,都可把我作为很好的告诫。我们两人所做的事,再傻不过。假如我采取恰当的行为,依据节操和道义加以反抗,他是不会向我进攻的,因难以如愿;或者他会公正合理地向我求婚,如此,不管谁指责他,也没人指责我。一句话,假如他了解我,明白要弄到我真是小事一桩,他就不会为此多伤脑筋,下次来找我时只需给四五几尼就可和我上床了。另一方面,如果我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感到我要得手多么难,我就会提出自己的条件。如果我不为了立即结婚而屈服,也要为了生计而让步——直至婚姻和能力使我得到想要的东西。他相当阔气,将来还有可观的收入。但我把这些想法抛到九霄云外,一心为我的美貌、为被这样一位公子所爱而得意忘形了。至于金币,我一小时又一小时看它们,一天数了上千次。从没有哪个贫穷而虚荣的人,像我这样对于事情的真相完全蒙在鼓里,根本不考虑眼前的情形,不想想自己已灾难临头。的确,我想我宁愿遭致毁灭,也不力图避免。

同时,我也够精明的,决不让这个家的任何人以为我和他有丝毫关系。在大家面前,我看也不看他一眼,也不回答他的话。尽管如此,我们不时也能私下碰碰面,说上一两句话,偶尔还可吻一下。至于要干那种坏事,是绝无好机会的;尤其是他说话总转弯抹角,时间不允许。由于看来实在难办,他真的就这样了。

但魔鬼总不知疲劳地诱惑着,他要作恶没有找不到机会的。一天傍晚,我和他两个妹妹及他本人在花园里,他设法把一张字条交到我手中,上面说明天他会公开让我去为他办一件事,他在途中什么地方见我。

所以第二天用过午餐后,趁妹妹们都在旁,他很认真地对我说:“贝蒂小姐,我得请你帮我个忙。”“啥事?”小妹问。“算了,妹妹,”他又很认真地说,“如果今天贝蒂小姐不空,什么时候都行。”姐妹俩说我完全有空,妹妹还为自己探问是什么请求谅解。“哦,不过,”大妹说,“你得告诉贝蒂小姐啥事。如果是不让我们听的私事,你可叫她出去说。她在那儿。”“唉,大妹,”大公子十分严肃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想让她到‘高街’的那家商店去。”(说罢他拿出一个翻领)然后他大谈了一番,说他曾出价买两副高级领饰,想让我去为他买一副手中的那种翻领;如果商店的人不让他出的价,就再加1先令,和他们讨价还价。他还交办了另外的任务,让我多为他办一些这样的小事,以确保我有足够的时间在外面。

他把事情交给我去办后,又和她们谈了很久,说他要去拜访她们都知道的某个家庭,这家有些某某绅士。他还很正式地请妹妹一同去,不过她们也同样正式地说不行,因已知有个客人当天下午要来。而这一切,顺便说一下,都是他事先图谋好的。

他话刚一说完,男侍就走上来告诉他沃·赫先生的马车停在了门口。于是他跑下去,可立即又回来了。“唉呀!”他大声说。“我的心情一下都给毁了。沃先生派车来接我去,想和我谈谈。”这个沃先生好像是个绅士,住在大约3英里外;他曾经特意对这位绅士说过,把凯旋车借给他,以便用于某个专门的场合,并且还约好了大约3点钟来叫他——正如此刻。

他立即让人拿来假发、帽子和剑,令男侍去另一个地方代他请个假——就是说,他借此把自己的侍从派出去了——然后他准备上车。就在离开时他停了片刻,一本正经地对我谈到他的事,并找到机会非常温和地说,“走吧,亲爱的,越快越好。”我一言不语,只行了个屈膝礼,好像是针对他当众说的话而做的。约一刻钟后我也出去了,仍穿着那身衣服,只是衣兜里有一幅头巾、面罩,一把扇子和一双手套。这样,家里的人一点也没产生怀疑。他在一条小巷处等我,知道我定会经过;车夫也知道去哪里——即一个叫“迈尔端”的地方,那儿住着大公子的一个心腹。我们走进去,这里不管做什么坏事都是再方便不过的了。

我们呆在一起后,他便认认真真地说起来,告诉我他不是把我弄到这儿来蒙骗我的,他对我满怀爱恋,怎么会让我上当受骗呢;他说他决意一旦成年就娶我;同时,如果我答应他,他会让我过上像样的生活;他还千言万语述说了他对我真诚的感情,说他永不会把我抛弃,而且还绕来绕去讲了许许多多别的话——而我认为是没有必要的。

不过,由于他一再要我开口,我便告诉他,听了他这么多的表白之后,我没有理由对他真诚的感情有任何怀疑,只是——我在此停下,好像让他猜猜下面的话。“只是什么,亲爱的?”他问。“我猜猜你的意思:如果你有了孩子咋办?不是吗?唔,那时,”他说,“我会照顾你的,让你和孩子都有吃有穿。你会明白我是当真的,”他说。“这是我当真的一点表示,”说着他拿出一个丝织钱袋——里面有100个几尼——把它给我,说,“我还会再给你的,每年都给,直到我娶你。”

看见钱包,听见他热切地求婚,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个字也说不出。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把钱包放到我胸前。我不再反抗他,仍他随心所欲,想干多久都行。我就这样眨眼间把自己给毁了,因为从这天起,我失掉了贞操和端庄,再没留下任何可取的东西了——无论面对上帝的恩赐或是人们的帮助。

但事情并没就此结束。我回到镇上办他吩咐的事,及时赶回了家里,以免被认为耽搁太久。至于我那个先生,他一直呆到晚上才回来,因此家中的人对他对我都没有丝毫怀疑。

这以后我们常有机会干那种坏事,尤其在家里他母亲和两个妹妹都出去串门时——他对此机会看得很紧,从不放过。他总事先知道他们何时出去,定能单独找到我,并且非常安全。所以我们在长达半年里,尽情享受了邪恶的快乐,而最让我高兴的是我没有怀上孩子。

可这半年还没过去,故事开头曾提到过的他的弟弟,便对我产生了好感。一天晚上,他发现我一个人在花园里,又像哥哥一样对我采取了行动,亲切真诚地述说对我的爱意,一句话,正大光明向我求婚。

我顿时惊惶失措到极点,因从未遇过这样的事。我坚决反对,极力争辩。我说我们并不相配,他的家人们会如何待我,我如答应对他好心的父母都是忘恩负义的,他们如此慷慨地把我接到自己家里,而我当时是那么微不足道。总之,我千方百计说服他不要提和我结婚的事,只是没说出实情——这的确会让他彻底死心,可提说这种事我想都不敢想。

可这时发生了一种情况,我实在没想到,不得不应急对付。小公子是个单纯诚实的人,是什么就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纯真,在家里毫不注意隐瞒对贝蒂小姐的喜欢,不像哥哥那样。他虽并没让他们知道他和我谈过,但却说了不少话,连妹妹们都看出他爱上我了,母亲也看出来。不过她们并没注意我,只注意他,我立即发现她们对我的态度起了变化。

我看见了阴云,尽管还预见不到风暴。瞧,发现她们的态度起变化并不难,而且情况日益糟糕,终于我得到消息——她们让我在短时间内离开。

这并不使我吃惊,她们让我有吃有穿已使我心满意足了;尤其考虑到我有理由每天都担心怀上孩子,那时不需任何借口她们也会迫使我走的。

过了一段时间小公子趁一次机会对我说,他对我的爱意被家里人知道了。他说他并不怪我,十分清楚是如何泄露出去的。他说是因为他谈话的方式,他本来该好好隐瞒对我的感情;现在明智的办法是,如果我同意嫁给他,他就彻底公开对我的爱恋,打算娶我;他的父母的确会对此反感,表现出怨恨,可他既然被合法生下来,总得生活下去,而他并不为供养我的事担心;总之,他相信我不会为他感到丢脸,因此他也决心不为我感到丢脸,现在他对于拥有我的担心已不屑一顾——一旦我成了他的妻子他是决不会反把我抛弃的。这样我只需答应嫁给他就行了,其于的事都由他负责。

我现在的处境真是糟透了,打心眼里后悔不该那么容易把自己交给大公子。这倒不是出于任何道德良心的考虑,我对那些事一无所知;只是我无法想到一边做一个公子的娼妇,一边又做另一个公子的妻子。我还想到大公子答应过我,说他成年后会娶我的。不过我很快记起经常想到的事:他自从征服我,让我做上他的情妇后,就从没说过娶我为妻的事。如今,虽然我的确说过常想到此事,但一点不担忧,因他对我的感情丝毫未减,给我的恩惠同样不少,尽管他自己很谨慎,让我不要花一分钱买衣服或有任何特别的打扮——那必然会引起家里人的嫉妒。人人都知道我靠平常路子得不到那些东西,除非凭某种私人关系,而这种关系是很快被怀疑到的。

我这时处于极度的困境之中,不知如何是好。主要的困难在于:小公子不仅缠住我不放,而且让人看出此事。他会来到妹妹和母亲的房间,当着她们的面,坐下对我说出一大堆亲切的话。于是全家人都谈论起来,他母亲为此责备他,她们对我的态度也大大改变。一句话,他母亲已露出口风,好像打算让我离开这个家,用英国人的话说就是把我赶出家门。此刻我肯定他哥哥也知道了这事,只是他会想到——而家中任何人都不会——弟弟已向我提说了结婚的事。由于我不难看出这事将发展下去,也就明白有绝对的必要向他谈谈,或者他向我谈谈;可我又不知是我向他挑明呢,还是等到他向我提出再说。

经过认真考虑——直到现在,我才真的开始非常认真地考虑了——我决心先告诉他。我很快便有了机会,就在第二天他弟弟到伦敦办事去了,一家人都出去走访,正像以前经常那样。他也同平常一样,来和贝蒂小姐呆上一两个小时。

他坐下片刻后,轻易看出我的表情起了变化,不像往常那样随和愉快。特别是我一直在哭,他不久即注意到,极其亲切地问我怎么回事,是否有什么让我烦恼。如果我还能隐瞒的话,是会隐瞒下去的,可我不能。我心烦意乱,痛苦不堪,很想把此事说出来。于是我就对他说我的确有烦恼的事,这事性质严重,我无法向他隐瞒,可又不知如何开口;它不仅让我惊恐,而且使我大为困惑;我不知咋办,除非他告诉我。他满怀温柔地说,不管什么事我都不要烦恼,因为在这个世上他会全力保护我的。

于是我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告诉他我担心小姐们对我们的交往私下得到什么消息,因不难看出她们对我的态度大大改变。现在,她们又常常挑我的毛病,有时还大骂我一通,虽然我根本没做错什么事。我本来是和大小姐一起睡的,最近也让一个人睡或同某个女佣睡了。有几次我无意中听见她们说我很难听的话。而最有效的证明是,一个女佣亲口告诉过我她听见我将被赶走,说我再留下会使这个家不安全。

他听到我的话后却露出微笑,我问他干吗如此小看这事,他必须明白如果我们的事被发现我可就完了——那会使他受到伤害的,尽管不会像我一样毁灭。我指责他,说他和别的男人没有两样,说男人们手中掌握着女人的名誉时,常当着儿戏一般,或至少是看作小事一桩,把满足了他们心愿的女人所遭受的毁灭看得微不足道。

他看见我激动而认真,才立即改变了态度。他说,我竟这样看待他,使他过意不去;他从没有像我所想的那样,而是对我的名誉像对他的名誉一样关心;他肯定我们的交往十分巧妙,家中无一人怀疑;我说出想法后他之所以笑,是他刚确信我们彼此的理解并不像所估计的那样,等他告诉了我他有多么充分的理由显得轻松后,我也会像他一样好笑的,因他很有把握会让我非常满意。

“这事我真搞不懂,”我说,“我就要被赶出去了,又如何能满意。假如我们的往来没被发现,我就不明白干吗全家人都对我变了一副脸,他们以前对我都是相当温和的,好像我就是家中的一个孩子。”

“唉,瞧,你真幼稚。”他说。“她们确实为你感到不安,但对我们的事毫无疑心。又因为此事关系到我们两个,所以也绝不会怀疑我弟弟罗宾。总之,她们已完全相信他向你求爱了,而且那个傻瓜还自己让她们那样想,老是和她们开那种玩笑。我承认,他那样做是错误的,只会看到让她们心烦,对你不好。不过我却高兴,确信他们一点没怀疑到我头上,我希望你也会高兴的。”

“从某一方面看,”我说,“是高兴,可对我的情况一点作用没有。我主要觉得烦恼的并不在那上面,虽然我也对此担忧。”“那又是啥事?”他问。我顿时涌出泪来,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极力安慰我,最后一再要我告诉他是什么事。我终于回答说,我想也应告诉他,他有权利知道,另外我还想他出出主意,我困惑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然后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我说他弟弟太不慎重,让大家都知道自己的事。他如果保守秘密,我还能断然拒绝他,不需任何理由,他最终也会不再求我。可他首先是有了虚荣心,相信我不会拒绝他,然后他就随随便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全家人。

我说我对他的反对多么坚决,他的求爱多么真诚正直。“可是,”我说,“我的处境会成倍地艰难,因他现在想娶我她们都对我不好,当她们知道我竟然拒绝了他时会对我更加不好的。她们立即会说这事还有别的原因,说我已经嫁给某人了,不然像这样条件远比我优越的人,我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这番话的确使他大吃一惊。他说我真处于危急时刻,他也不明白我该如何摆脱;不过他会考虑,下次见面时把决定告诉我;同时他要求我既不答应弟弟又不断然拒绝,把这事先拖一拖。

听见他说我不要答应他弟弟,我似乎吃了一惊。我说他很清楚我没什么可答应的;他已和我约定成婚,所以我也受约于他;他一直就说我是他妻子,实际上我也是这么看的,仿佛婚礼已举行过了;我这样做都是因为听他亲口说了那些话,他总让我自称是他妻子。

“唔,亲爱的,”他说,“别为那事担心了。如果我现在不是你丈夫,我也会像丈夫一样地待你。别让那些事烦你了,我再进一步想想这事,下次见面时好多出点意。”

这样他尽可能地使我平静下来,可我发现他陷入沉思。虽然他对我很好,我想还吻了我一千多次吧,而且又给我钱,但这次我们呆了两个多小时,他却没那样做。我大惑不解,想着过去是什么样子,以及我们现在处于何种时机。

他弟弟五六天还没从伦敦回来,又过两天兄弟俩才有了谈话的机会。哥哥单独找到弟弟,同他进行了一次密谈,当晚即设法把他们说的话全部告诉了我(我们进行了一次长谈)。下面我尽可能准确地把记得的话转述如下。他对弟弟说,自从弟弟走后他听到关于他的不寻常的消息,即他向贝蒂小姐求婚了。“唉,”弟弟有点生气地说,“那又怎么样呢?这和别人有啥关系?”“不,”哥哥说,“别生气,罗宾。我并非说此事与我有关,但我发现她们为此担忧,并且对那可怜的女孩不好,我觉得好像是针对我来的。”“你说她们是啥意思?”罗宾问。“我是指母亲和两个妹妹。”哥哥说。

“可听着,”哥哥又说,“你是当真的吗?你真的爱那姑娘?”“唔,”罗宾说,“那我就坦白告诉你吧。我真的爱她胜过世上所有女人,我要娶她,才不管她们说什么做什么呢。我相信那姑娘不会拒绝我的。”

这话真刺痛了我的心,虽然我不会拒绝他的想法非常合情合理,但我良心知道必须拒绝。我不得不这样做,由此看到了自己的毁灭。我明白口是心非是我的责任,所以我打断他说:“啊!他以为我不会拒绝他吗?尽管如此他会发现我会的。”“哦,亲爱的,”他说,“不过让我把情况全告诉你后,你再说说咋办吧。”

然后他又告诉我他这样回答道:“可是弟弟,你明白她一无所有,而你却可以拥有几个很有钱的女人。”“这毫无关系,”罗宾说,“我爱那姑娘,结婚绝不是为了口袋里多添些钱,而是为了满足我的心愿。”“所以,亲爱的,”他补充道,“你是不能反对他的。”

“能,能,”我说,“我能够反对他。我以前不会说不,现在会说了。即使世上最好的君主向我求婚,我也会很乐意说不的。”

“唉,可是,亲爱的,”他说,“你对他说什么呢?你知道,正如你前面说的,他会向你提出许多问题,一家人都会弄不懂你是啥意思。”

“瞧,”我说,面带微笑,“我会告诉他和她们我已嫁给了他哥哥,一下子就会让他们都住嘴的。”

听到这话他也略带微笑,但我看出他心中的意外,以及无法掩饰的不安。然而他回答道,“唉,尽管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真的,可我想,你说那样回答他不过是开玩笑;由于多种原因那也许是不方便的。”

“不,不,”我和蔼可亲地说,“没有你的同意,我才不喜欢把秘密泄露出去呢。”

“可是,”他说,“当他们发现你坚决反对显然于你大有好处的婚事时,你又能对他们说什么呢?”“为啥,”我说,“我要不知所措?首先,我并不是非要给他们任何理由;其次,我可以告诉他们我已结了婚,就此打住,他也会因此彻底作罢的,因他没有理由再提出一个问题。”

“是呀,”他说,“不过全家人都会笑话你,如果你坚决反对他们,他们会被得罪的,并且还会起疑心。”

“唉,”我说,“那我怎么办?你让我做什么?我先前已够难的了,正如我告诉你的,我把情况告诉你是想让你出出主意。”

“亲爱的,”他说,“你可以相信,这事我一直在认真考虑。虽然我的主意很使我感到羞耻,你刚听见也会觉得奇怪,但纵观全局,除了你让他继续下去我看不出还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你发现他是真心诚意的,就嫁给他吧。”

听到这些话我万分惊恐地看了他一眼,面容苍白无比,正要从椅子里滑下去。他吃了一惊,大声说,“亲爱的,怎么啦?你怎么啦?”还说了许多这样的话。他轻轻地推我,叫我,使我略微有了点神志,又过了很久我才完全清醒过来,几分钟都说不出话。

这时他又开始道,“亲爱的,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你很清楚我的家人们是什么态度,如果问题不在我弟弟而在于我,他们会彻底发疯的。也许,你我都会被毁了。”

“是呀!”我说,仍然带着愤怒。“你那些山盟海誓的话都因为家人不喜欢就动摇了?我不是一直反对你吗,你却不屑一顾,把它看成是小事一桩,毫不重视。可现在不是出问题了?难道这就是你的信念,你的道义,你的爱情,你可靠的保证?”

他仍非常平静,尽管我毫不客气地大加责备。最后他回答说,“亲爱的,我并没有食言。我确实说过成年后要娶你,可你瞧,我父亲身强力壮的,或许还要活30年,那时也不会比我们镇上现在的几个人年龄更大。你总不会很快提出和我结婚吧,知道那会毁了我的。至于其它的,我什么也没让你失望。”

我无法否认。“可为什么,”我说,“你要让我走那可怕的一步,离开你,而你又并没抛弃我?你曾对我那么有感情,就不允许我也有感情?难道我没有回报你的感情吗?没有证明我的感情是真心诚意的?我在你面前失去了端庄,把贞操都献给了你,难道这不证明我与你已密不可分,紧紧连在一起了吗?”

“不过你瞧,亲爱的,”他说,“你是可以转危为安、显得体面的。至于我们的那些回忆,完全可以永远埋没起来,好像从没发生过。我对你的真情永远不会改变。只有这样才对我弟弟公平合理。你可成为我亲爱的弟妹,正如你现在是我亲爱的——”说到这儿他停下了。

“你亲爱的娼妇,”我说,“你本想这样说,即使这样说也不妨,我理解你。然而我请你记住你对我作的那些长谈,你一小时一小时地说服我,让我相信自己是一个诚实的女人,你有意让我做你的妻子,我们俩实际上已有了婚姻关系,就像教区牧师已当众为我们举行了婚礼一样。你明白这些都是你亲口对我说的话。”

我发现这把他逼得太紧了点,随后缓和了些。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段时间,沉默不语,这时我继续道:“我听从你的说服,有着不可置疑的爱,这爱无论后来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动摇,你如不相信可是极不公平的。如果你对我产生了那些可耻的想法,我得问你根据是什么。

“再说,既然我已屈服于自己对你强烈的感情,既然你让我相信我真是你妻子,现在我要对那一切言词撒谎吗?把自己说成是你娼妇或情妇——哪种都一样。你要把我让给你弟弟?你能把我的感情也转给他?你能让我不再爱你而去爱他?你以为我听到吩咐就能作出这样的改变?不行,先生,”我说,“那是绝不可能的,不管你怎样变化我的感情始终是真诚的。事情弄到这样不愉快的地步,我宁可做你的娼妇也不做你弟弟的妻子。”

他现出高兴的样子,为我最后的话所感动,说他仍和先前一样没什么改变;他一直忠实于对我许下的任何诺言,只是在我的事上他看到许多可怕的情况,他才想到了另一个补救的办法,他认为只有如此我们才不会彻底分开,而可以整天像朋友一样互相关爱,也许比我们现在还满意;他敢说我不会对他有任何担心的,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那会把我们两个都毁了;他面前只有一个问题,如果得到回答,他便认为这是我的唯一出路了。

我立即猜到他的问题,即我是否怀上孩子。对于这,我说他用不着担心,我并没怀上孩子。“喔,那么,亲爱的,”他说,“我们没时间再谈下去了。想想吧,我只能认为那是你最好的路子。”说罢他就离开了,而且更加仓促,因为他正起身要走时母亲和妹妹按响了门铃。

他离开时我陷入极度的困惑之中,第二天乃至这周余下的几天里他都不难看出这一点。不过直到礼拜天他才有机会找到我,我当时不舒服没去教堂,他也借口留在家里。

他又和我单独呆了一个半小时,我们再次同样争辩起来。最后我热切地问,他竟然让我想到同兄弟俩上床,如何看待我的端庄,我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又补充道,如果他要告诉我永不再见我——除死亡外这是最可怕的事——我也决不会心怀那种在我如此可耻、在他如此卑鄙的想法。因此我恳切地问,他是否对我一点敬意或感情都没有了,不再和我谈起这事,或者拔出剑来把我杀了。他似乎对我的固执感到吃惊,正如他说。他告诉我,在这件事上我对己对他都残酷,我们两人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危机。可他又找不到别的办法使我们双双获救,所以他想这事就更残酷了。但如果他不再对我说什么,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他这样异常冷淡地补充道。然后他起身离开。我也站起身,好像同样冷淡,但当他似乎要和我吻别时,我突然情不自禁哭起来。我是想说什么的,可说不出,只是紧握他的手,像和他再见,哭得相当厉害。

他显然为此感动了,于是又坐下,对我说了许多好话,不过仍催促说有必要照他建议的去做。他始终坚持说如果我拒绝他弟弟,他同样会供养我,可我得明白他在重要问题上会拒绝我——甚至我连情妇也做不上,以便他显得体面一些,不与或许什么时候做他弟妹的女人上床。

我感到痛苦的,与其说是仅失去他这个情夫,不如说是失去他这个人(我对他的确爱得发狂),以及我所有的前景——我把希望都寄托在上面,想有一天让他做我丈夫。我为此深受压抑,一句话,极度的痛苦使我发高烧了,而且持续的时间很久,家中人人都以为我活不成了。

我身体十分虚弱,常常神志昏迷,但我最明白的是有一种担心,担心我头晕目眩时说出这样那样关于他的偏见的话。我内心也苦于见他,他也想见我,因他真的很爱我——而这是不行的,无论哪方面都毫无可能。

我卧床不起近5个星期,虽然3星期后高烧减退,但又反复了几次。医生有两三次说他们已无能为力了,只好听天由命。5周后我有所好转,可仍很虚弱,完全变了样,恢复得相当缓慢,医生担心我会被搞垮的。我烦恼不堪,他们认为我是由于精神压抑,有什么麻烦的事,一句话,我恋爱了。听到这话,全家人一再要我说说是否真的,对像是谁;不过我当然彻底否认了这一事实。

在这样的时刻,一天他们围坐在餐桌旁,因为我的事争吵起来,全家人要闹翻天似的。除父亲外他们碰巧都到齐了,而我因病呆在自己房间。老贵妇已让人给我送了些吃的,开始谈话时,她又让自己女佣上楼来问我是否还要。女佣回话说,她送上来的我还没吃到一半呢。“哎呀,”夫人说,“可怜的姑娘!我担心她是好不起来啦。”“唉!”大公子说。“贝蒂小姐怎么会好起来呢?听说她恋爱了。”“我才不相信这话。”老贵妇说。“我不知道,”大妹说,“该咋说这事。大家吵吵闹闹的,说她如何漂亮,如何迷人,我都不知道还说了些什么,她也听到了。我相信这些话把那家伙弄得晕头转向,谁知道她听了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可不明白该咋办。”

“瞧,妹妹,你得承认她是很漂亮。”大公子说。“是呀,比你漂亮多了,妹妹,”罗宾说,“这可让你丢脸呀。”“唉,唉,问题不在这里。”妹妹说。“那姑娘是很好,她也知道;可她用不着别人告诉她,以满足自己的虚荣。”

“我们并没说她的虚荣,”大公子说,“而是说她爱上了。也许爱上了她自己,妹妹们好像是这么想的。”

“我倒希望她爱上我啦,”罗宾说,“我会很快消除她的痛苦。”“你这是啥意思,儿子?”夫人问。“你怎么能那样说?”“唉,妈,”罗宾又说,十分真诚,“你以为我会让那可怜的女孩为爱情而死,并且是为了近在眼前的我?”“咄,哥!”小妹说。“你怎么这样说?难道你要娶一个在世上身无分文的家伙吗?”“请听着,小孩子,”罗宾说,“美丽可是一份嫁妆,加上好的性情便成了双份嫁妆。要是你有她那种嫁妆的一半就好啦。”她因此一下住了口。

“如果贝蒂没恋爱,”大妹说,“我发现二哥倒是恋爱了。我不相信他没向贝蒂表露心思,我保证她是不会拒绝的。”“别人求婚时才答应的人,”罗宾说,“比从没人求婚的先进一步,比没人求婚就答应的先进两步。这算是对你的回答吧,妹妹。”

这可惹火了妹妹,她勃然大怒,说现在到了该把荡妇——指我——赶出家门的时候了。只是此时不适合,她希望一旦可能,就请父母考虑这事。

罗宾回答说那是当家人的事,他们用不着让大妹这样见识贫乏的人去指手划脚。

这又把事情弄得大为严重了。妹妹指责,罗宾含讥带讽,而可怜的贝蒂在家中却极其失利。我听见他们争吵,哭得伤心,这时夫人来到我身边,有人告诉了她我非常担心。我对她抱怨说,医生竟然那样毫无根据地责怪我,真是太让人难受了,而面对家中的情况就更让人难受。我希望自己并没做什么,使她看不起我,或者她的儿女们因为我而争吵。我现在更需要考虑的是棺材而不是爱情。我恳求她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而怪我。

她觉得我说的话是合理的,但告诉我,由于家里闹翻了天,小儿子又说得那么逼真,她希望我对她真诚,老实回答她一个问题。我说行,一定非常坦白真诚。瞧,她的问题是,我和她儿子罗伯特之间是否有什么事。我极尽真诚地告诉他——我理应这样做——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什么事也没有;我说罗伯特先生是闹着玩的,她明白他就是那个样子,我总认为他是在信口开河说些不切实际的话,其中一点意义都没有;我说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她所想的那些事;提出这些事的人不仅使我大受冤枉,而且对罗伯特先生也毫无帮助。

夫人这下完全满意了,亲我一下,说话也高高兴兴的,还让我注意身体,不要缺少什么,然后离开了。可她下楼来时发现小儿子和两个妹妹都在争吵。他说她们相貌平平,从来没有心上人,从没人向她们提出过求婚,而她们自己倒是挺积极,几乎次次先提出或作出类似的事;她们为这些话感到生气,甚至气得很厉害。他拿贝蒂小姐取笑她们,说她多么漂亮,多么温柔,歌比她们唱得多么好,舞比她们跳得多么好,人就美丽得多了。任何恶意的事,只要能惹她们生气他都不会放过。夫人下楼来时他们争吵得正凶,为阻止他们她把同我的谈话都讲了,说我是如何回答的,我与罗伯特之间什么事也没有。

“她这就错了,”罗宾说,“假若我们之间没什么事,就应该更亲近一些。我告诉了她我非常爱她,”他说,“可我无法让那女人相信我是认真的。”“我不明白你怎么会那样,”母亲说,“你对一个贫穷的女孩说那种话,她的情况你十分清楚,任何有理性的人都不会相信你是当真的。

“可是儿子,”她补充道,“既然你说不能让她相信你是当真的,我们又能相信些什么呢?你说话那么随便,谁也不知道你是当真的还是开玩笑。不过我发现那姑娘的话不假,这你也得承认;所以我希望你也老实回答,我才相信。你们之间有没有事?你是不是当真的?你是不是在胡思乱想?这可是一个重要问题,我希望你不要让我们担心。”

“我敢说,妈,”罗宾说,“现在说话还转弯抹角或撒谎是没用的。我是当真的,就像将被绞死的人一样不开玩笑。如果贝蒂小姐说她爱我,愿意嫁给我,明天吃早斋时我就会娶她,对她说,‘咱们彼此永远拥有吧’,而把早餐放在一边。”

“唉,”母亲说,“那么一个儿子失去了,”语调十分可悲,像一个对此非常担忧的人那样。“我希望不会,妈。”罗宾说。“一个人有了好妻子是不会失去的。”接着他又说,“瞧,妈,正因为她那样,才更需要厚爱。我会把她从教区接手过来,讨饭也要和她一起。”“开这样的玩笑可不好。”母亲说。“我没开玩笑,妈。”罗宾说。“我们会来请求你原谅的,妈,并且请求得到你和爸的祝福。”“这可是不正常的呀,儿子。”母亲说。“假如你是认真的就完了。”“这我倒不担心。”他说。“我真担心的倒是她不答应我。妹妹气得那么厉害,我想自己难以说服她同意这桩婚事。”

“话说得真动听呀。她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吧。贝蒂小姐绝不是傻瓜。”小妹说。“你以为她比别人更多地学会了说不吗?”“不,快乐机智的小姐,”罗宾说,“贝蒂小姐不是傻瓜,可她也许和别人订婚了,那会怎样呢?”“不怎样,”大妹说,“那我们就无话可说了。但那人会是谁?她从不出门,一定是你们两个。”“我还有什么话说。”罗宾说。“你们已把我审查得够多的;还有我哥哥呀。如果一定是我们两个中的一个,去查问他好啦。”

这可触到大公子的痛处,他断定罗宾发现了什么。然而他仍显得平静的样子。“喂,”他说,“别把你那些骗人的故事推到我身上,告诉你我可不买你的账;我对这个教区的贝蒂小姐没啥说的。”说罢他起身走了。“是的,”大妹说,“我可以为他担保,他更明白事理一些。”

这样结束了谈话,但却让大公子惊惶失措。他认定弟弟已彻底发现我们的事,开始怀疑我是否为此担心;尽管他想尽办法,也无法接近我。最后他万分困惑,极度绝望,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决心见我。所以他千方百计地寻找机会,一天午餐后他看见大妹走上楼来,便跟在后面。“喂,妹妹,”他说,“那个生病的女子在哪里?谁也不能见她吗?”“能,”妹妹说,“我想你是可以的。不过我先进去一下,再告诉你。”于是她急步走到门前,通知我一声,随即便叫他上来。“哥,”她说,“你想进来就请吧。”他进来了,仍然那么大叫大嚷。“喂,”他走到门口时说,“生病的恋人在哪里?你好吗,贝蒂小姐?”我本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是太虚弱了,支撑不了多久。兄妹俩都看见这种情形,她说,“嗨,别站起来,我哥哥是不拘礼节的,特别是你现在这么虚弱。”“别,别站起来,贝蒂小姐,好好坐着。”他说,自己也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俯看着我,很愉快的样子。

他对妹妹和我东拉西扯说了不少话,有意让她高兴,不时回到老话题上。“可怜的贝蒂小姐,”他说,“恋爱真是一件可悲的事,瞧,你身体给弄得这么糟糕。”我这才开口说了几句。“看见你如此愉快我真高兴,先生,”我说,“不过我认为医生应该找到更好的事做,而不是拿病人开玩笑。如果我不是生的其它病,那句格言我是很清楚的,也就不会让他来给我看病了。”“什么格言?”他问。“什么——

‘哪里因爱成疾,

那里医生成驴。’

不是吗,贝蒂小姐?”我微笑一下,什么也没说。“而且,”他说,“我认为结果证明了是爱,因医生好像拿你没办法,大家也说你恢复得相当慢。我怀疑其中有什么事情,贝蒂小姐,怀疑你患的病医生是治不好的。”我又笑了笑,说,“不,先生,我真的没患什么恋爱病。”

我们这样谈了不少话,有时又谈谈别的毫无意义的事。不久他让我唱支歌,我笑一下,说我唱歌的日子已结束了。最后他问是否可以吹长笛给我听,但妹妹说她认为我的头会受不了的。我点点头说,“请别阻止他,小姐,我很喜欢听长笛。”然后他妹妹才说,“哦,那就吹吧,哥。”他取出自己房间的钥匙,说:“好妹妹,我真不想走,你去帮我拿来吧,它就在一个抽屉里。”他说了一个地方,却肯定长笛并不在那里,这样她就会花些时间去找。

她一走后,他就把同弟弟关于我的谈话以及他对此事的担心,全都告诉了我——这也正是他要千方百计见我的原因。我向他保证,说我既没向他弟弟又没向其它任何人开口。我说自己陷入了可怕的危急关头;我对他一片真心,他却让我忘记那段感情去爱另一个人,这可把我给毁了;有上千次我宁愿死也不愿活过来,宁愿像以前那样去为生活挣扎。我又说自己已预见到,我一好起来就必须离开这个家。至于嫁给他弟弟,在我和他有了现在的情况后,我很厌恶这样的想法。他可以相信,我是不会以此为由再见他弟弟的。如果他要违背对我发过的誓言和作出的婚约,那是他和自己良心之间的事;但是,虽然我被他说服自称是他妻子,也让他把我像妻子一样为所欲为,他绝不能说我没像妻子那样对他忠诚,不管他对我做了什么。

他正回答,说很遗憾说服不了我,还要再说什么,可是听见妹妹来了。我也听见,但极力回答说,谁也不能让我爱的是一个兄弟而嫁的是另一个兄弟。他摇摇头说,“那么我给毁啦,”指他自己。这时他妹妹走进房间,说没找到长笛。“哦,”他愉快地说,“看来非要我自己去了。”于是他起身去找,可回来时仍没找到;即使可以找到他也没心思吹。再说,他给妹妹派的差已通过另一种途径完成了,因他只想和我说话,而这已办到,虽然他不很满意。

然而我却相当满意,因我畅所欲言,真诚坦率地说出了心里的话。尽管不是我所希望的那样,即让他同我更紧密一些,但他已不可能抛弃我而不彻底失去自尊,失去一位绅士的信誉——他曾经常保证永远不会抛弃我,一旦成年就娶我为妻。

又过了许多周,我才可以走动了,身体开始好转。可我仍闷闷不乐,难得出房间,一家人都感到吃惊,只有他除外,因为他知道其中的原因。但也是颇过了一阵子他才注意到。我和他一样懒得说话,即使我说也是泛泛而言;不过表面上我对他仍像以前一样尊敬。这样持续了16或17周,由于这家人在另一件事上产生的反感——而这丝毫不是我的错——所以我每天都想着会被赶走,在这位绅士对我作出那一切誓言之后,也就不想再听到他的事,只想着会被毁灭,被抛弃。

最后,是我自己为离开这个家先走了一步。一天,我和太太认真地谈着我的处境,说那次病后我怎样心情沉重,这时太太说道,“贝蒂,恐怕那次我对你说的关于我儿子的事,对你产生了不小影响,你是因为他才心情不好的。如果此事并非不适合,你能告诉我你们两个是怎样一种情况吗?因为我和罗宾一谈起这事,他就只是笑笑而已。”“唉,说真的,太太,”我说,“那可不是我希望的事。不管我遇到什么,都会对你非常忠诚的。罗伯特先生几次向我求婚,鉴于我贫穷的处境,我对此毫无期盼的理由。我始终拒绝了他,考虑到我对你家的每个成员都应尊敬,也许言词比我应有的还坚定。瞧,”我说,“太太,我绝不能忘记我对你和你全家人的感激,去答应一件我明白定会使你们不高兴的事。所以我明确告诉他,我决不会怀有那种想法,除非得到你和你丈夫的同意——我对你们的许多感激之情是不可战胜的。”

“这是可能的吗,贝蒂小姐?”太太说。“这么说你对我们比我们对你公平得多。我们都把你看成是我儿子的一种陷阱,因为担心我也提出过让你搬走,只是没向你说出,怕太让你难受,又让你病倒。我们也是尊敬你的,虽然不至于使其毁掉我儿子。但如果事情是你说的那样,我们都太冤枉你了。”

“说到我的话是否真实,太太,”我说,“我提到你儿子本人;如果他对我公正一点,定会和我说的一样。”

之后太太到两个女儿那里去了,把我的话一五一十告诉她们。你可以肯定,我也相信,她们是很吃惊的。一个说她从没想到会这样,另一个说罗宾是傻瓜,第三个说她一个字都不相信,并保证罗宾的话又是一个样。太太决心赶在我有任何机会把情况告诉她儿子前,先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因此决定立刻和儿子谈谈,并专门让人把他找回来。他刚去了镇上一个律师家,听说母亲找他后立刻返回。

他来到她们身边,她们全都在一起。“坐吧,罗宾,”太太说,“我得和你谈谈。”“非常愿意,妈。”罗宾说,显得极其愉快。“我希望是关于好妻子的事,因这事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怎么会呢?”母亲问。“你没说决心要娶贝蒂小姐吧?”“我是想娶的,妈,”罗宾说,“可有个人不答应。”“不答应!会是谁呢?”“就是贝蒂小姐本人呀。”罗宾说。“咋会这样?”母亲问。“你问她这个问题了没有?”“问了,真的,妈。”罗宾说。“她病后我正式向她提出过5次,但都被回绝。那个女人怎么也说不妥,除非满足一些我实际上无法同意的条件。”“你把自己的话说得明白些吧,”母亲说,“我很吃惊,真把你弄不懂。我希望你不是当真的。”

“唉呀,妈,”他说,“这事够明白的了,本身就清清楚楚。她说她不会嫁给我,这还不够清楚吗?我认为很清楚,而且还颇不客气呢。”“唔,可是,”母亲说,“你谈到无法同意的条件,她想要什么——财产转让?她的寡妇授予产应与嫁妆一致,可她能带来些什么?”“不,说到财产,”罗宾说,“她够富裕的,我对此也满足。但我无法满足她的条件,而她又非要满足不可。”

这时两个妹妹插进话来。“妈,”大妹说,“你是不可能和他认真的,他从来不直接回答问题。你最好别管他,别再和他说什么。你知道如何把她从他身边赶走。”妹妹这么无礼,罗宾有点生气了,但很快就和她扯平。“有那么两种人,妈,”他说,转向母亲,“你是无法和他们争论的,即明智的人和傻瓜。我一个人和她们两个争论真有点难的。”

小妹又插话道:“照哥的意思,我们一定是傻瓜。他竟然让我们相信他认真向贝蒂小姐求过婚,却被拒绝了。”

“回答也可,不回答也可,所罗门说。”他说。“当你哥哥说,他已向她求婚不下5次,被她断然拒绝,我以为做小妹的用不着怀疑是否真的,因为连她母亲都相信。”“你明白,母亲是不懂的。”大妹说。“让我把事情说明与告诉我她不相信,”罗宾说,“并不是一回事。”

“唔,瞧,儿子,”太太说,“如果你想让我们知道这秘密,那么说说那些难办的条件是什么?”“好吧,妈。”罗宾说。“如果取笑的人不是中途打断,让我担心,我早就说了。条件就是我要让父母同意,否则她明确表示决不会因此见我。我已说过,这条件我是无法满足的。我希望热心的妹妹得到回答了吧,脸也会有点红了。”

这话让她们都感到吃惊,虽然母亲没那么意外,因我已对她说了那些话。至于两个妹妹,她们站在那儿好长时间闭口不言。母亲十分激动地说,“瞧,我先就听到了,只是不相信。如真是这样,我们都冤枉了贝蒂,她表现得比我想的好。”“还有,”大妹说,“如是那样,她的行为的确相当不错。”“我承认,”母亲说,“如果他傻得竟然喜欢上她,那都不是她的错;而她那么回答他,说明她对我们的尊敬是我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我因此会永远更加看重这姑娘。”“可我不会,”罗宾说,“除非你同意她。”“我会考虑一下的。”母亲说。“我向你保证,如果没别的反对,她的这一行为很可以让我同意了。”“我希望会很顺利的。”罗宾说。“如果你像希望我富裕那样希望我快乐,你不久会同意的。”

“唉,罗宾,”母亲又说,“你是认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娶她?”“真的,妈,”罗宾说,“你竟会又问我这个问题,我觉得难受。我怎能说我会娶她呢。你瞧,没有你的同意我是不能娶她的,所以这个问题我又如何能决定?不过我要说:我是当真的,只要能够,我决不娶另外的女人。我的诺言是要么娶贝蒂,要么任何人也不娶,选择哪一个由你决定,妈,只要我好心的妹妹在此事上没有发言权。”

这一切使我害怕,因母亲开始让步,罗宾又紧追不放。另一方面,她和大公子商量此事,他千方百计说服她同意,指出弟弟对我的爱是深切的,说我对他们一家人真是尊敬无比——因为我面对如此体面的优越条件,竟然拒不接受——此外他还说了许许多多类似的事。至于做父亲的,他整天忙于公事和赚钱,很难回家,一心想着重要的机会,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了妻子去处理。

你不难相信,当事情如她们所以为的那样暴露后,大公子要接近我就比以前更自由了,既没那么困难又没那么危险,因谁也不怀疑他。而且,母亲还建议他和贝蒂小姐谈谈,这正合他意。“儿子,”她说,“或许这事你比我看得深一些,去看看她是否像罗宾说的那么坚决。”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他似乎为了满足母亲的要求,答应和我谈谈。于是她把我带进她的房间,他也在里面。她告诉我,儿子应她的要求有事和我说,然后她就留下我们两人在屋里,他随后把门关上。

他来到我身边,抱住我十分温柔地亲吻,但却说现在到了我活着要么幸福要么痛苦的紧要关头;如果我不答应他的要求,我们两个都会给毁了。然后他把罗宾——如他所称的——同母亲、妹妹和他自己之间的上述情况全部告诉了我。“瞧,亲爱的,”他说,“想想看吧,嫁给一个上等家庭的绅士,条件优越,并且还得到全家人的同意,享受着应有尽有的生活,会是什么情况;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陷入黑暗之中,又会是什么情况。我活在世上,虽然可以私下和你做朋友,但由于我总会被怀疑,所以你会害怕见我,我也不敢娶你。”

他不容我回答,继续道:“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亲爱的,可以被埋没和忘记,只要我们双方同意。我将永远是你真诚的朋友,在你成了我的弟妹后,绝无意和你更加亲近;我们之间的谈话也将是非常正直的,不会因为我们做过错事而互相责备。我恳请你考虑,别把自己安然而幸福的生活给阻挡了。为了让你看到我的诚意,”他补充道,“我这里给你500英镑,算是我对你放肆的一些弥补——那些放肆行为,我们可看着是生活中做过的蠢事,我希望彼此都感到后悔。”

他的言语万分动人,我简直无法形容,所以你想像得到,他在同我一个半多小时的谈话中,把我的一切反对都给答复了,并且还用人类最最精明的辩论,加强了他的言语的力量。

然而我不能说,他所说的一切给我留下了很深印像,以致我会对此事有所考虑。直到最后他很清楚地告诉我,如果我拒绝,他只好遗憾地补充一下,他决不能和我继续保持以前的状况;虽然他仍像原来那样爱我,喜欢我,但还有着美德意识,决不允许自己同一个已被弟弟求婚的女人上床;如果他离开时我仍不答应他,无论在生活上他为我做些什么——因他最初曾保证要供养我——他都不得不告诉我,他是决不愿再见到我了,而他也不想让我为此感到吃惊;这,也的确是我所不希望的。

他最后的话使我心神不安,现出惊慌的样子,好不容易才没倒下去,因我对他深厚的爱确实难以想像。他觉察到我的不安,恳求我认真考虑。他向我保证说,这是保持我们相互感情的唯一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怀着深厚的感情像朋友一样关爱,这爱是清白无瑕的,它使我们毫无应有的自责,毫无别人的怀疑;他将永远把自己的幸福归功于我;他只要活着就欠我一笔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偿还这笔债。他就这样把我打动了,一句话,我有些犹豫起来。一方面,我所面临的危险真真切切地在脑海中显现出来,我想像着自己仅被当作抛弃的娼妇赶向大千世界的情景——情况正会如此——几乎没吃没穿,出了镇便没一个朋友和熟人,而我也别妄想还住在镇上——我因此觉得危险有增无减。所有这些使我极度恐惧,他也不失时机地让我看到最糟糕的情景。另一方面,他又让我看到了未来富裕舒适的生活。

我无论从感情上还是先前的婚约上都极力反对,但他无不找到答案,说现在必须另外想法了。至于他作出的婚约,他说事情的性质已使之不再可能,因他婚约的时间还没到我也许就成了他弟弟的妻子。

总之我可以说,他把我说得没有了理由,把我的争论都击败了。我开始看到危险的处境,而我以前对此从未想过,这都是他们俩兄弟所为,把危险单单留给了我一个人。

由于这个原因,在他的力劝下我终于被说服,同意了他,虽然我很不愿意——不难看出,我进教堂就像熊要被弄上火刑柱一样。此外我还有些小的担忧,怕新郎——顺便说一下,我对他毫无感情可言——会很精明,在我们初次上床时因另一个原因而怀疑我。但在上床前,哥哥把他灌得大醉,这是否有意图谋我不得而知。这样,我很满意他在和我上床的第一夜成了一个醉鬼。我不明白他是如何办到的,但断定他无疑设了计,以便让弟弟无法区别我是不是处女,也从不对此有任何想法或感到不安。

我应稍稍往回接着前面的话说一下。大公子这样把我控制之后,随后又去左右母亲。他一直呆在我身边,直到让母亲默许,处处依他,甚至没给父亲去一封信。她同意让我们私下结婚,父亲的事由她以后去处理。

然后他又哄骗弟弟,极力使弟弟相信他是如何帮着让母亲同意的。这虽然不假,但的确不是帮弟弟而是帮他自己。他欺骗弟弟十分起劲,把自己的娼妇推到弟弟怀里做妻子,因而得到了一个真诚的朋友的感谢。男人们为了保护自己,而抛弃道义、正义甚至基督品性,都是多么自然的事。

现在我必须回到二公子罗宾的情况上——我们总是那么叫他。如上所述,他得到了母亲的同意,把这大好消息带给我,整个经过都原原本本说了,其真诚显而易见;我必须承认自己因此觉得痛苦,成了一种欺骗多么诚实的绅士的工具。可这已不可救药。他愿意娶我,我也没必要告诉他我曾是他哥哥的娼妇,尽管我无法阻止他。于是我渐渐地陷进去,瞧,我们可是结了婚的。

女人要端庄正派,因此我不能泄露婚床上的秘密,不过那是最适合我的情况了,因如上所述,我丈夫上床时已烂醉如泥,次日早晨记不得是否和我说过话。我不得不告诉他,说他说过,尽管实际没有,这样我就相信他不再问别的事。

我同这个丈夫生活了5年,再进一步说这个家庭和我自己,对眼前的故事也关系不大。我只是说,我和他有了两个孩子,他到第5年就去世了。他真是我的一个很好的丈夫,我们生活得非常融洽。可他并没从家中得到多少财产,在短短的几年里也没干出什么大事,所以我的处境并不好,没从这次结合中有较大好转。的确,我还留着大公子付我500英镑的保证书,他因我同意嫁给他弟弟支付了我。有了这些钱,加上他先前给我并省下来的,以及另一半丈夫留给我的,我这个寡妇衣袋里大约有1200英镑。

幸而,我的两个孩子被他们的爷爷奶奶弄走了,这便是他们从贝蒂小姐身上得到的唯一东西。

我承认,丈夫的去世并没给我以应有的影响;他对我那么好,是一个女人所能得到的最体贴温柔、性情最好的丈夫,可我也不能说我像应有的那样爱过他。他哥哥总出现在我眼前——至少我们在乡下时如此——我因此一直觉得是个陷阱。我每次和丈夫上床,无不希望是躺在他哥哥怀里。尽管我们婚后他哥哥从没对我献一点殷勤,而是像做大哥应该的那样,但让我那样对待他是不可能的。总之,我在心中每天和他私通乱伦,这无疑等于是在犯罪。

我丈夫去世前他哥哥就结婚了,我们当时迁到了伦敦,是他母亲写信让我们去参加婚礼的。丈夫去了,我假装不舒服留在家里;简单地说,我无法忍受看见他娶上另一个女人,虽然明白自己无法嫁给他。

如上所述,我现在被抛向了世界;可如大家说的,我仍然年轻漂亮,我相信你也这么认为,而且我衣袋里的钱也不算少,因此我一点不小看自己。有几个值得注意的商人向我求婚,其中一个特别热情,他是个亚麻布制品商,我丈夫去世后我即租住在他家,因他妹妹是我朋友。这儿,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寻欢作乐,结交朋友——房东的妹妹就是世上最欢狂放荡的家伙,并不像我当初认为的那样能管好自己的操行。她把我带到一群放荡不羁的人中间,甚至还带回几个人,她很想让他们高兴高兴,看看自己家中的漂亮寡妇。瞧,名声与傻瓜总相聚在一起,我在这里受到极大的关爱,追求的人不少。他们自称是我的情人,可我发现没一个是正正当当求婚的。至于他们一般的伎俩,我看得很清楚,再不会掉进那样的陷阱。我的情况不同了,我衣袋里有了钱,和他们没啥说的。我曾经被那所谓的爱骗过一次,但那种把戏已成过去;现在我决心要么结婚,要么什么也别谈,要么嫁个好人,要么根本不嫁。

我确也喜欢这些欢快机智的人,像和其他人一样经常和他们在一起。不过我仔细观察后发现,最明快的人往往碰上最乏味的事,就是说,像我一心要去干的那些最乏味的事。另一方面,那些求婚条件最好的人,往往又是世上最乏味、最不合意的人。我并非讨厌商人,只是我要嫁的商人确也要有一点绅士派头。这样当丈夫把我带到宫廷或剧院时,他就可成为一把佩剑,同别人一样像个绅士,而不像衣服上还有围裙带印或假发上有帽印的人——这种人,身上带着佩剑,却好像是他被附在佩剑上,从脸上也能看出他的职业来。

瞧,我终于找到了这种两栖动物,这种水陆东西——所谓的富有绅士派头的商人。我真是愚蠢,有这样的祸害也是活该;可以说,我落入了自己埋下的陷阱。

这也是一个布商,虽然我那位女性朋友会为了我同她哥哥讨价还价,但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似乎都让我做情妇。我因此坚信,女人只要手头有钱做妻子,千万别去做情妇。

所以使我正直的是自尊而非道义,是金钱而非美德;不过我发现事实证明,我的女性朋友把我卖给她哥哥,总比我把自己卖给一个有浪子、绅士、店主和乞丐品性的商人好得多。

可我很快便将自己毁灭(由于我对绅士的迷恋),其严重程度任何女人也没遇到过。我的新丈夫突然发了一笔横财,挥霍无度,以致我们两个的全部钱财只能维持一年的生活了。

大约有三个月时间他都非常喜欢我,而我所得到的,便是高兴地看到我的许多钱都花在自己身上。“嘿,亲爱的,”一天他对我说,“咱们去大城市玩一个星期好吗?”“哈,好家伙。”我说。“你想去哪里?”“哪里都行,”他说,“只是我想用一个星期时间过得像个上等人一样。咱们可以到牛津去。”他说。“我们如何去呢。”我问。“我一点不会骑马,坐马车又太远了。”“太远!”他说。“对一辆六驾马车来说没有什么太远的路。如果我带你出去,你会像一个公爵夫人一样旅行。”“唔,亲爱的,”我说,“这可是在闹着玩,但假如你想去我也不在乎。”于是我们定下时间,配备了一辆豪华马车,一些身强力壮的马匹,一个马车夫,一个骑在左马上的驭者,两个身穿华丽号衣的男仆。此外还有一个绅士骑在马上,一个帽上插根羽毛的小听差骑在另一匹马上。仆人们都把他称作我的伯爵,而我也成了尊贵的伯爵夫人。我们就这样到了牛津,这是一次多么愉快的旅行;公正地说,在世的乞丐没一个像我丈夫那样懂得怎样做伯爵。我们把牛津的稀奇事都看到了,还和两三个大学的人谈过把托伯爵大人代管的侄子送到他们学校读书的事,请他们做他的指导教师。我们还取笑另外几个穷教师,让他们希望着至少做伯爵大人的牧师,也披上牧师的披肩。就花费而论,我们真的过得像上流人士,还去了北安普敦,一句话,我们在外面游荡了12天才回家,共花费93英镑。

花花公子都颇善虚荣。我丈夫就有这种德性,对花钱的事丝毫不放在眼里。至于他的人生经历,你可以肯定是无足轻重的。这样说就已足够:大约两年零3个月后他搞栽了,被逮捕送进拘留所,因行为太严重交保释金也没用,所以他就叫人让我去。

我对此一点不意外,因为我已预见到一切都将遭到毁灭,一直力求为自己保留些什么。不过他让我去时,表现得比我预料的好得多。他坦然地告诉我,是他自己愚蠢才突然被抓获,而本来他是可以避免的;现在他料想自己挡不过去了,所以让我回去,趁夜里把家中我一切有价值的东西拿走,保存好;之后,他说如果我能从店里拿走100或200英镑的货物,就赶紧拿走。“只是,”他说,“不管你拿了什么或拿到哪里,都别让我知道。我决心从这里逃走。假若你再也听不到我的消息,亲爱的,”他说,“我希望你过得好。我只是为自己给你造成的伤害过意不去。”分别时他的确对我说了一些很好的话——我说过他是一个绅士,这便是我从他身上得到的全部好处。即使到了最后他对我都相当不错,只是把我的一切钱财都花光了,让我不得不把债权人的东西夺走一些以便生存下去。

但我仍照他说的去做,这你是可以肯定的。我离开他后再没看到他,他当晚或次日晚就设法逃出了监狱。至于如何逃的我不知道,只知他大约早晨3点钟回的家,把其余的财物搬到明特,关闭店铺。他尽量把钱弄到手后便去了法国,只从那里给我写了一两封信来。

我没看见他回家,得到他的上述吩咐后我就抓紧去办,也没事再回去了,很清楚我会在那儿被讨债的人拦住。因不久即成立了一个破产委员会,他们会受命于委员们把我阻挡。丈夫不顾一切地逃出了监狱,他是几乎从房顶跳到另一个房顶上的,再从差不多两层楼高的地方跳下去——那足可以折断他的脖子——他就这样回到家里,赶在被债权人抓住前弄走了钱财,就是说,他们还没来得及搬出委员会,让官员们把财产收管。

丈夫对我十分礼貌,我仍然说他很有绅士气派。在第一封信中他就告诉我,他在哪里以30英镑的价典当了20块价值90多英镑的上等荷兰麻布,并附上取物的票据和钱。我把此事办了,最终赚了100多英镑,因我有时间把它们裁小,一有机会就卖给私人。

然而把这和我已有的加在一起,我看出总起来说我的情况已大为改变,钱财大大减少。我卖荷兰麻布赚了些钱,加上先前弄走的一包上等平纹细布、一些餐具和其它东西,我发现连500英镑也凑不够。我的处境也非常奇怪,虽然我没有孩子(我和绅士布商生了一个,但他夭折埋了),却是一个受了魔力的寡妇。我有一个丈夫,却等于没有丈夫,无法声称再婚,尽管我很清楚,丈夫即使还活50年也决不会再见到英国。这样,瞧,无论给我什么,我也被限制结婚了。处于我这种境地,我没一个朋友可以商量,至少没一个我可以把自己处境的秘密相托的人。假如委员们得知了我在何处,就会把我抓起来,而我留下的一切也会被夺走。

由于这些担忧,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远离熟人朋友,改名换姓。我有效地这样做了,也去了明特,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住下,照寡妇的习惯穿着打扮,自名为弗兰德斯太太。

我在这儿仍隐而不露,虽然新结识的人对我一无所知,但我身边不久就有了很多朋友。我很快发现,一个好女人在苦难的人们当中是极其可贵的,这或许是在当地常见的人里女人不多,或许是这里悲伤的事不少,更需要有人安慰。有些人欠债1英镑连5先令也还不起,在“布尔”餐馆吃饭还要赊欠,但如果他们喜欢某个女人,是会找到钱为她开一顿晚餐的。

可我仍然安全,尽管开始像罗彻斯特勋爵的情人一样——他爱情人,却不允许自己有过份之举——有了一个情妇的坏名声,很不愉快。因此我对这里以及这里的人都生厌了,想到搬走。

看见男人们处在极其困惑的境地,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他们的情况比破产还糟,家人们使其讨厌,成了别人施舍的对像。只要有1便士甚至连1便士也没有,他们也要去作恶,极力以此解忧。他们身上的罪恶越来越多,努力忘记过去的事,而这些事现在本该铭记在心。他们更多地去忏悔,同时又继续犯罪,以此对过去的罪恶作一弥补。

可说教绝非我的本事,即使在我看来这些男人们也太邪恶了。他们作恶的方式有些可怕和荒谬,连他们自己都不得已地去做。他们那样做既违背良心又违背天性,你最容易看到他们唱歌时会突然叹息,现出苍白而痛苦的表情,尽管他们强装笑容。并且,有时他们因同某个淫荡的女人寻欢而把钱花掉后,会大骂起来。我看见过他们急切地转动着身子,深深叹口气高声叫道,“我真是一个大坏蛋!不过,贝蒂,亲爱的,我还是要为你的健康干杯。”他是指自己诚实的妻子,她也许连很少的钱也没有,唯有三四个孩子。次日上午他又后悔了,也许可怜的妻子会哭着来找他,要么告诉他讨债的人在干啥,她和孩子们如何被赶出家门,要么带给他别的可怕消息。这又使他更加自责。他陷入深思,几乎发疯,毫无道义可以支撑,身内身外都得不到安慰,眼中一片黑暗,于是又急忙去寻求同样的解脱——借酒浇愁,堕落下去。他与处境一样的人同流合污,不断犯罪,从而每天一步步走向毁灭。

在这些人看来我并不算太坏。另一方面,我也开始非常认真地考虑必须咋办,我的处境如何,应采取什么措施。我明白自己没有朋友,不,世上一个亲友也没有;我仅有的一点钱显然也已花光,此时我眼前所见唯有痛苦和饥饿。瞧,想到这些,我对这里便充满了恐惧,决心离开。

我这时认识了一个端庄善良的女人,她像我一样也是寡妇,不过情况更好一些。她丈夫曾是船长,不幸船只失事,他从西印度回来时处境糟糕透了,虽然还留着一条命, 可他心已破碎,后来即死去。她成了寡妇,被讨债者追赶,不得不在明特隐藏起来。在朋友们帮助下她的生活不久得以恢复,重获自由。她发现我宁可隐藏在那儿也不愿被告发,还发现我和她一样,或者说她和我一样,讨厌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这是有道理的),于是邀请我同她一起回去,一直住到我在世上能称心如意地安下身来为止。她还告诉我,在她住的镇上有不少船长,也许某个好船长会喜欢上我,向我求婚。

我接受了她的邀请,和她一起住了半年,本来还可以再长些的,可在这段时间里她向我提说的事竟发生到她身上——她结了婚,从中获益不小。不管谁的财富都在增多,唯有我的似乎在减少,我眼前只看到两三个水手长或类似的家伙,至于船长,他们一般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工作不错,就是说管理一艘很好的船,因此要求女方必须条件优越。另一种是失掉工作,想找一个能帮助他们驾船的妻子。我是指两种妻子,一种是有些钱,使他们能在船运中占很大的份额,这样便可以鼓励别人入股;另一种是没有钱,但有对船运很关心的朋友,可以帮助年轻人管理好船。而我却不属于任何一种,好像成了一个还没出让的人。

我不久从经验中得知,婚姻会使情况发生变化,它在这儿受制于精明的策略——为了赚钱,把买卖做得更好——而爱情在婚姻中无足轻重。

正如我科尔彻斯特的表姐所说,美貌,机智,风度,见识,温和的性情,良好的举止,教育,美德,虔诚,或其它任何身心条件,都无力让人欢迎,唯有金钱才让一个女人讨人喜欢;男人选择情妇确实凭一时感情,因此娼妇必须容貌漂亮,身段匀称,神采飞扬,举止优雅;但对一个妻子,只要她有钱,身子再丑也会受人喜欢,品性再坏也不会让人失去判断;嫁妆可是毫不丑陋的,无论做老婆的怎样金钱总讨人喜爱。

另一方面,由于市场总在男人一边,我发现女人已失去说不的特权。如今,女人若被求婚便是受宠了,假若某个小姐会傲气得假装拒绝,那么她再也没机会说不,更不能挽回那错误的一步,只好接受她似乎拒绝的事。而男人们却有很大的选择余地,使女人的境况极度不幸;他们好像努力地挨家挨户去求婚,即使很可能在一家被拒绝,在另一家他们也肯定会被接受。

此外,我发现男人们无所顾忌地去猎财——如他们所称,而他们自己实际上既没财产来提出这样的要求,又没应该享有她们的财产的长处。他们很是高傲,女人若被求婚,简直是不允许打听对方的人品或财产的。我这里就有一个例子,我隔壁有一个年轻女子,我和她关系很好。有一个年轻船长向她求婚。她有近2000英镑财产。她不过问了几个邻居他的性格、品德和财产情况,可下次见面时他便让她明白,他认为这事相当不好,他再不想和她见面了。我听说了这事,开始了解她。我因此去看她,我们作了一次亲切的交谈,她把心里话毫不保留地告诉了我。我立即看出虽然她自以为受到不好对待,却无力忿恨。她为失去他非常呕气,尤其是另一个财产比她少的女人嫁给了他。

我鼓励她与这种卑鄙行为——我是这么叫的——作坚决的斗争。我告诉她尽管我在世上地位卑微,我也会鄙视一个竟认为我只应凭他的长处而嫁给他的男人。我还告诉他,既然她有一笔不小的财富,就不必屈从于时代的不幸。自己没多少钱财的男人竟羞侮我们,这已足够了;但如果她容忍这种侮辱而毫无怨恨,就会在任何场合都受到轻视。女人受到男人的虐待,一定要不失时机地以牙还牙,并且要杀杀那种家伙的气焰办法也很多——否则,女人们无疑成了世上最不幸的人。

她听到我的话后非常高兴,十分认真地告诉我,她很乐意让他知道她的不满,要么使他有所改进,要么尽量公开地向他报复。

我说假如她愿意接受我的建议,我就告诉她如何在那两方面实现自己的愿望,我将保证让那个男人再到她门前,求她让他进去。她为此一笑,很快让我明白如果他来看她,她的怨恨会减小,不会让他在门口站多久的。

不过她很乐意听我的建议,于是我告诉她,她首先应做一件对自己公平的事。就是说,既然他已在小姐们中宣称他离开了她,是他处于有利条件把她拒绝,那么她就应千方百计在女人们中传布说,她曾了解过他的情况,发现他并不是他自称的那种人。“你还要告诉她们,小姐,”我说,“你发现他并不是你想嫁的人,你认为和他结合不可靠;你还听说他脾气不好;他并且夸口说,他曾在许多场合对女人不客气;尤其是他道德败坏,”等等。最后一点的确不假,可我发现她好像并没因此对他讨厌得多。

这一切她都很乐意去做,立即开始想办法。她几乎没什么困难找到一些爱说闲话的人,把自己的大体情况告诉她们——在该镇的那个地方,茶桌上无不听到这样的闲谈,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人们还知道我认识小姐本人,因此常问我的看法如何,我尽量支持小姐的说法,把他的人品说得肮脏透顶。我还告诉了那些爱说闲话的人一件她们毫无所知的情况,即我曾听说他的境况相当糟糕;他必须弄到一笔财产,以改善他这个船长与船主们的利益关系;他的股本还没付清,如不迅速交出,船主们就要把他赶走,他的大副可能升为船长,因他提出支付船长答应要的那份股额。

我把船长称为无赖,打心里气愤他,所以补充说我还听到一个传闻,说他在普利茅斯和西印度群岛各有一个在世的妻子——她们都明白,对这样一位绅士而言可是极其寻常的事。

事情正如我们俩所希望的那样发生,隔壁的小姐——父母把她和她的命运都握在手中——被关在家里,她父亲还不准那个绅士来这个家。还有一次真是奇特,小姐竟然有了勇气对求婚的人说不。绅士不管在哪里求婚都会遭到指责,说他傲慢,自称不允许女人打听他的品性,等等。

这次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发现大海这边的女人无不对他警惕,因此越洋去了拉特克里夫,并在那儿结识了几个女人。虽然由于时代的命运,那里的小姐们也渴求有人向她们求婚,但不幸他的坏品性也随之越过大洋。结果是,他或许可以找到不少妻子,却找不到有钱的太太——而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可事情还没就此结束。她自己十分巧妙地做了另外一件事,结识一位也许会联姻的年轻绅士,他身穿漂亮衣服,坐一辆精美马车每周来看她两三次。我和她的两个代言人立即四处传布说,这个绅士是来向他求婚的,他年薪1000英镑,现在爱上了她,她要迁到市里姑母家去,因为绅士坐马车到罗瑟希斯来不方便,街道太窄不好走。

此事立刻生效。船长在熟人朋友中无不被嘲笑,真想上吊。他千方百计又去接近她,给她写世上最热烈的情书。一句话,通过百般请求,他得到允许再次拜见她——如他所说——只为了消除他的坏名声。

这次会面她对他进行了充分报复。她对他说,她竟然会允许任何男人提出婚姻这样如此重要的约定,而对其情况毫不了解,真不知他是如何看待她的。如果他以为她会被吓唬而结婚,以为她也像邻居们一样,即遇到第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就嫁给他,那他就错了。总之,他的品性真的很坏,不然就是很不善于对邻人感恩。除非他能消除一些重要的错误——她因此产生偏见也理所应当——她和他再没什么说的,只有让他明白,她并不怕对他或任何男人说不。

然后,她把自己听到的或更确切说是她用我的办法提出的关于他品性的话,告诉了他;说他自称要拥有所指挥的船的股份,却至今未付钱;股东们决心把他赶走,让大副取代他的船长置位;人们在传说他的道德如何败坏;某某女人指责他,有人说他在普利茅斯和西印度群岛各有一个妻子,等等。假如这些事情不解决,她就要拒绝他,坚持在这些如此重要的问题上满意为止,并问他她这样做是否不明智。

他对她的话惊惶不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便相信他在错乱中表露了真情,尽管她明白这些都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片刻后他稍有恢复,并向她求婚,成了世上最谦卑迫切的男人。

她问他,是否他觉得她上次也是这样,以致能够或应该忍受如此对待;是否他看不出,那些自以为值得与她比他更亲近的人——指她同意那个来看她的假冒绅士——她并不喜欢。

她通过这些手段,满意地使他尽可能服服帖帖,并道出了实情,无论是自己的境况还是态度。他无可否认地向她证明,他已付清了那艘船的股额;他把股东们的证明书给她看,说他们打算开除他的传言是虚假而毫无根据的;总之,他和过去相比已判若两人。

因此我让她确信,如果男人在婚姻上占女人的上风,以为他们可以挑来挑去,女人很容易得手,那只是由于她们缺乏勇气维护自己的地位,如罗彻斯特勋爵诗中所说:

女人绝不会毁灭其人生,

而能报复于破坏她的男人。

这以后小姐表现得很不错,虽然她决心嫁给他——这的确也是她那些计策的主要目的——但却使他感到娶她可是世上最难办的事。她这样做并不显得高傲冷淡,而是采取正当办法,照他先前的行为对待他。因他曾高傲地自称绝不可了解他的品性情况,她便打破了这一作法,让他允许她了解其任何情况。她显然已关闭大门,不让他打听她自己的事。

对他来说,娶她为妻就已足够了。至于她的财产,她坦然地说他知道她的情况,不过和她知道的他的财产差不多。尽管他也仅从一般传闻中了解到她的情况,但他已多次表明自己对她情深意切,最大的要求唯有她同意嫁给他,并按照情人们的习惯和他作类似的漫步。一句话,他根本不再打听她的财产多少,她便利用这一有利条件,把一部分财产放到托管人那里,一点不让他知道,因此他也根本碰不着,而对她余下的财产已心满意足了。

此外她也相当不错,就是说她有大约1400英镑现金,并交给他,另外的过一段时间她也告诉了他,说那是她的私房钱——他认为这可帮了大忙,明白虽然不是他的,却在给她买特殊的物品上能减轻他的负担。我得补充一下,这样做的结果,不仅使绅士向她求婚时更加谦逊,而且得到她后也成了一个更为有礼的丈夫。我因此不得不提醒女士们,她们多么轻视自己,连一个妻子的普通地位都达不到,而这个地位,如果允许我说句公道话,本来就已很低了。瞧,她们把自己置身于普通地位之下,事先就任男人们羞辱,自找苦吃,我看这毫无必要。

女士们从这个故事中可以看出,男人们的优势并非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尽管男人对女人确有很大选择余地,还可见有些女人自己丢脸,显得低微,容易得手,但如果他们想娶到可贵的女人,便会发现她们仍然很难接近的。至于那些容易得手的女人,她们常有这样那样的不足。我们宁愿介绍不易娶到的女人,也不鼓励男人们去作简单的求婚,还指望那种一求就应的女人也同样可贵。

最可靠的是,女人们出嫁时总要维护自己的地位,让自称的情人明白她们也能为受到轻视不满,她们并不害怕说不。男人给了我们极大侮辱,说女人的数量如何少,战争、海运、贸易等把他们大量带走,男女之间不成比例。可我一点不同意男人太多女人太少的说法。假如让我说真话,那么我认为女人受到的损害可是男人的一个极大耻辱,而问题也就在这儿——即,这个时代如此邪恶,女人如此堕落,一句话,一个诚实女人应嫁的男人确实太少,她只偶尔才能碰上一个合适的对像。

但甚至这样的结果也只能是女人应该更加慎重,因我们怎知道求婚者正当的品性呢?在婚姻上说女人更易得手,就是说由于其危险性太大,女人应该先冒险一步,这是非常荒谬的。

另一方面,女人有比男人多一万倍的理由要慎重行事,因为她们遭背叛的危险大得多。女人只要小心谨慎,就会发现每一个欺骗行为。因为简单说来,如今很少的男人生活有一个好名声;女人们稍作了解,不久就会识别男人,从而解救自己。对于那些以为自己的安全不值考虑的女人,那些对现状急躁不安、像马冲进战场冲进婚姻的女人,我唯一要说的就是,她们是一类不正常的人中需要上帝保佑的人,她们像那些把自己财产冒险拿去买彩票的人们——而10万张彩票却只有1张中奖。

凡有一般见识的男人,绝不会因为某个女人初次求婚就不答应,或者必须先了解他的人品后才答应,而更加看不起她。相反,她如不是这样,他必定认为她是最软弱的人,正如现今的男人们所以为的那样。一句话,他一定非常小看她的能力,因她对生活不过是孤注一掷,把婚姻当作死亡一样,使其一下跃入黑暗之中。

我希望女同胞们特别在这方面行为有所调整,我认为,这也是我们生活中吃苦最多的事。这都仅仅由于女人缺乏勇气,害怕嫁不出去,或者陷入那种称为老处女的可怕境地。瞧,这就是女人的陷阱。可她们一旦克服了那种恐惧,恰当行事,必然就能更好地加以避免,为自己的幸福保持着绝对必要的态度,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假如她们不仓促结婚,就可以使婚姻更加可靠,从而得到补偿。凡嫁错了男人的女人没有不是仓促结婚的,凡嫁好了男人的女人绝没有结婚太迟的时候。总之,除了身体残废或名声不好的女人,不管谁只要她处理得好,都会有一个稳固的婚姻;但如果她仓促行事,成功的可能便只有万分之一。

现在还是让我回到自己的事上吧,其中不乏细微之处。依我当时的处境,最需要找到一个好丈夫,可我很快发现随随便便嫁人又是不行的。人们不久看出我这个寡妇没什么财产,这话也就是说我的一切都不好,即使我有教养,漂亮,机智,端庄,讨人喜欢。我的所有品性无论好坏都无关要紧;我是说,没有钱那一切都毫无用处。一句话,他们说寡妇手里没钱!

我因此决定必须改变我的处境,换一个地方,有机会甚至改名换姓。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亲密朋友,即船长夫人,我给予了她真诚的帮助使其与船长结合,而她也同样愿意照我的想法帮助我。我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境况向她坦白。我手头的钱已不多,因上次我的婚姻结束时仅有大约540英镑,后来又花费掉一些。不过我还余下460英镑,许多富贵的衣服,一块金表,一些珠宝——尽管不是特别值钱——还有三四十英镑的亚麻布没卖掉。

我忠实亲爱的朋友即船长夫人,很明白我在上述一事中给她的帮助。她不仅可靠,而且由于知道我的困境,手头有钱时常送我东西,足以维持我的生活,所以我自己的钱分文没花。最后她向我提出了不幸的建议,即正如上面所说,男人们毫无顾忌地声称他们理应娶一个有钱的女人,那么女人也应以同样办法对待他们,如可能也去欺骗那些骗子。

总之,船长夫人让我考虑这个计策,说只要我听她安排,必定会嫁给一个有钱的丈夫,而绝不会因为自己没钱受他的指责。我说我完全听她的,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按照她的要求,相信不管她使我陷入怎样的困境都会使我解脱出来——她也亲口说会对此负责。

她让我做的第一步就是叫她表姐,并到乡下她的一个亲戚家。她在这儿让我如何如何做,还把丈夫也招回来看我。她叫我表妹,把事情安排得很好,非常热情地与丈夫一起邀请我到镇上和他们同住,他们的住处已和从前迥然不同。接着她告诉丈夫我至少有1500英镑,也许远不止这些。

她这样对她丈夫说就已足够了,我任何事也不用做,只需坐等结果。因事情很快在邻近传开,说某船长家年轻的寡妇是一个阔妇,至少有1500英镑,也许远不止这些,船长也这么说。如果人们随时问起船长我的情况,他便毫无顾忌地给予证实,虽然此事除了老婆说的外他别无所知。而他也真的那么认为,觉得没什么害处。有了阔妇的名声,我立即发现爱慕的人不少(我可以选择男人了),如他们所说。顺便说说,这也进一步证实了我先前说的话。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玩着一个狡诈的把戏,现在只需从他们中选择最最合适的男人做我丈夫。就是说,挑一个最可能相信关于我财产的传说的男人,并且他对具体情况也不怎么了解。我要做的就这一点,因为我的情况是经不起太多调查的。

我轻易便选好了丈夫,凭的是他向我求婚的方式。我让他滔滔不绝地声言下去,说他爱我胜过世上一切,只要我让他幸福就够了。我知道,这些都是基于我很富有的推测,尽管这想法我对他只字未提。

这就是我的男人,可我还得把他考验到底,而我的安全也就在这上面。因为如果他退缩我就完了,正如他娶了我他也完了一样。如果说我对他的财产毫无顾虑,那是为了让他以为我的财产多一些。所以我首先借口说我怀疑他的诚意,说他也许看在我的钱财上才向我求婚的。这时他让我住嘴,声如雷鸣地重复了如何爱我的话,不过我仍然装着难以相信。

一天早上他取下自己的钻石戒子,在我房间的窗格玻璃上写上这样一句:

我爱你一个人。

我看到后让他把戒子借我,在下面写上:

人人都说爱上了。

他又拿回戒子另写一行:

只有美德才是财富。

我借回戒子在下面写到:

可金钱即美德,金子即好运。

他见我对他紧追不放,满脸通红,有些生气地说他会打败我的,又写到:

我鄙视你的金子,只爱你本人。

我冒险地孤注一掷,大胆写出这一诗句:

我贫穷,瞧你是个多好的人。

这对我是一个可悲的事实,我不知他是否相信我,我当时认为他是不相信的。然而他一下扑向我,把我紧紧搂在怀里,非常热切地吻我,那感情可是世上最强烈的了。他一直把我抱住,最后找来笔和墨水,说他觉得在玻璃上写没趣,拿出一张纸又在上面写到:

连同你的所有贫穷嫁给我。

我拿来他的笔立即写到:

可是你心里仍希望我撒谎。

他说我这样可不好,因为不公平,说我让他和我针锋相对,这可是不礼貌的。因此,既然我无意让他卷入这种富有诗意的涂写,他求我让他继续写下去。于是他又写到:

让我们只讨论爱情吧。

我又写到:

她的爱足以消除怨恨。

他把这看作是对他的好感,因此放下武器,即笔。我是说他把这看作对他的好感,如果他知道全部情况还会当作极大的好感呢。不过他明白我的意思,就是说我让他感到我愿意和他继续交往下去,我确实有理由这样做,因他是我所遇见过的最幽默风趣的人。我常常想到欺骗这样一个人真是罪上加罪,可我有权力采取如此行动,只有这样才能解决好我目前的处境。他当然对我有感情,性情也好;不管人们怎样争论,反对错待他,但他们也极力向我表明他对待失望比那些火暴脾气的家伙强,这些家伙除了发怒外一无是处,而这只会让女人悲哀。

此外,虽然我常和他开玩笑(他是这么认为的)说自己贫穷,但当他发现事实如此时,毫不反对。他知道,不管他是开玩笑还是当真的,他都声明过他娶我并不考虑我有无嫁妆;不管我是开玩笑还是当真的,我都声明过自己很贫穷。总之,从双方面讲我都牢牢控制住了他,尽管他以后会说自己受骗了,但绝不能说是我欺骗了他。

这以后他对我紧追不放,我看出不用担心失去他,便长时间地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而即使谨慎也用不着这么久的。但我考虑到,当我最后向他承认我的处境时,这种谨慎和淡漠将会对我多么有利。所以我的慎重有增无减,因我发现他从中猜想我要么有更多的钱,要么有更深的见识,一点不愿冒险。

一天我直率地对他说,他的确对我表现出了一个情人的敬意,即愿意娶我而不了解我的财产情况。我也愿作恰当的回报,即问及他的财产也必须在合理的范围内,不过我希望他允许我提几个问题,他只要觉得合适回不回答都行。其中一个问题是关于我们的生活方式和地点的,我听说他在弗吉尼亚州有一个大种植园,我说我不在乎迁到那里去。

听到这话他自愿把一切事告诉了我,毫不隐瞒地让我知道他的全部经济情况,我这才发现他在世上的生活相当不错。不过他的大部份财产由弗吉尼亚的3个种植园组成,每年他可从中获得约300英镑的可观收入,而如果他要完全靠它们生活,收入可增加到倍。“很好,”我想,“你随时愿意都可以把我带到那里去,但我不会事先告诉你的。”

关于他可以在弗吉尼亚赚到的那笔钱,我和他开着玩笑,可发现无论我想做什么他都会照办,于是我才改变了说法。我说我有充分理由不去那儿生活,因为如果他的种植园那么值钱,我那一点钱怎么配得上一个年收入1200英镑的绅士——正如他说的自己财产将会有那么多。

他回答说他并不过问我有多少钱财,他一开始就说过不会的,现在也不会食言。但不管怎样,他保证绝不让我和他一起去弗吉尼亚,或者他单身一人去,除非是我的意思。

你可以肯定,这一切正合我意,确实再没什么比这更令人愉快的了。我这样以漠然的态度一直和他保持到现在,使他常弄不明白;我提到这事,更确切地说是为了再次向女士们表明,正是由于她们缺乏保持这种态度的勇气,才变得如此低微,以致受到男人不好的对待。假如她们不时敢于失去一个自命为公子哥儿、为自己的优越趾高气扬的人,那么无疑受怠慢的时候更少,被求婚的时候更多。我本该告诉他我的“大笔财产”是多少——他以为有1500英镑而实际不过500英镑——可我还是把他牢牢抓住了,和他玩了那么久的把戏,最后让我满意的是即使我处境坏透了,他也会娶我的。他知道了事情真相后,的确也不会那么意外,因为这不能怪我,我自始至终都不是那么热情。他只能说,他原想我的钱确实还要多点,但事实既已如此,他也不为自己的协定后悔,只是他不能像事先想的那样让我过上好生活。

总之我们结婚了,就我而言,我敢说嫁给这样一个人是很幸福的,因为他可是最幽默风趣的男人。可他的境况并非像我想的那么好,因另一方面,他并没按照指望的那样使自己的处境得到改善。

我们结婚后我感到很为难,得把我那点钱给他,让他明白再没多的。可又必须这样做,所以有一天我们单独在一起时,我趁机和他开始了简短的对话。“亲爱的,”我说,“我们都结婚两周了,现在不是该让你知道,你究竟娶了一个有钱还是没钱的女人?”“那不过是你认为应该的时间,亲爱的。”他说。“我很高兴娶到了自己爱的老婆。我并没有打听你的财产,让你心烦。”

“不错,”我说,“可我却非常难办,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回事,亲爱的?”他问。“唉,”我说,“我觉得为难,也更让你为难。我听说某船长(指朋友的丈夫)告诉过你,我的钱远远比我自己说的多,我保证从没有让他那样做。”

“哦,”他说,“某船长是说过,可又怎么样呢?如果你没那么多,那都是他的错,你并没对我说过你有多少钱,所以假如你一分钱也没有,我也毫无理由责怪你。”

“你太对啦,”我说,“太宽厚啦,让我心里很难过。”

“你的钱越少,亲爱的,”他说,“我们的生活是越困难;可我希望你不要因担心缺少嫁妆我会对你不好,自找烦恼。不,不,如果你什么也没有,坦然告诉我。我也许会对船长说他骗了我,可绝不会说你骗了我——你不是亲口说你贫穷吗?所以我应该想到你穷才是。”

“唔,”我说,“亲爱的,婚前我并没一心骗你,这是让我欣慰的。如果我从此骗你,情况也绝不会更糟。我的确很穷,可不至于什么都没有。”这时我拿出约160英镑钞票,给他。“这儿有点钱,亲爱的,”我说,“也不是全部的。”

这之前我对他说的那些话,几乎让他以为我一分钱没有,因此现在这点钱虽然不多,却倍受欢迎。他承认这已比他指望的还多了,甚至也没从我的话中问一问我还有些什么财产——其余有几件好衣服,一块金表,一两枚钻石戒子。

我让他为那160英镑高兴了两三天。这天他出去之后,我又给他带回100英镑金币,好像是去拿回来的。我说另外还有一点,总之又过约一周后我给了他180英镑和价值60英镑的亚麻布;我让他相信,我先前不得不保留这些财产和我给他的100英镑,因为它们是我600英镑欠债中的一部分,即1英镑偿还5先令多一点,这定价是过高。

“瞧,亲爱的,”我对他说,“我很遗憾告诉你我的全部财产都给了你。”我又补充说,如果拿去我那600英镑的人没有欺骗我,那么我就有1000英镑给他。可事实上,我对他是忠诚的,自己分文没留,即使还有都会给他。

他对我的行为满怀感激,为我给他的那些钱充满喜悦,因为他非常担忧我会身无分文的,所以他深表谢意地接受了。这样我便把他蒙骗过去,本身很穷却让他误以为我是个阔妇,假装富有骗他娶了我。顺便说说,我认为这是女人最危险的一步,很可能她以后会因此受虐待的。

说句公道话,我丈夫是个相当好的人,可他也绝不是傻子。他发现,如果我给他的钱是他所期望的那样多,那么他原以为的生活还要好些,但现在的收入却未能使他如愿;加上弗吉尼亚种植园的收入又令他失望,他经常觉得想到那里去靠自己生活,许多次提到去那儿生活的好处,说那里多么便宜,多么富足,多么愉快,等等。

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天上午我十分坦然地对他说我也希望到弗吉尼亚去;种植园离他那么远,根本没利用起来,如果他亲自去管理收入会更多,我发现他也希望去那儿;我还察觉他为娶到的老婆失望,他未能心想事成,因此我只能对他说我很愿意同他一起到弗吉尼亚去生活,以此对他作些补偿。

我对他提出这个建议后,他对我说了许许多多亲切的话。他说虽然他为想得到而没得到的财产失望,但并不为妻子失望,说他得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妻子,我的建议太好了,他真不知说什么才是。

一句话,我们同意走。他说他在那儿有一座很好的房子,家具齐全;他母亲和一个妹妹住在那里,她们是他唯有的亲人;他一去她们就会搬到另一座房子住,她在世时这房子是她的,去世后就归他了;这样我就可以全部拥有那座房。我发现情况与他说的完全一样。

我们把许多好家具放在了搭乘的船上,还有不少亚麻布和其它必需品,以及带去卖的众多船货,然后出发了。

我们的航程漫长而充满危险,对它加以描述也不是我的份儿,我和丈夫都没写航海日志。我唯一要说的是这次航行十分糟糕,两次遭受狂风暴雨,一次更为可怕,我是指海盗。他们登上船来,几乎抢走了所有物品,还曾抢走我丈夫——这可会让我受不了的。但我一再恳求他们,他们才没把他抓走。瞧,经过这一切艰难险阻后,我们到达了弗吉尼亚的约克河,来到种植园,受到我婆婆最最亲切热情的接待。

我们全家人都住在一起,婆婆在我的请求下也住在同一房里,她是个多么好的母亲,怎么能分开呢。我丈夫也和当初一样,我想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突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十分罕见的事,转眼间把我的幸福一扫而光,使我一下成了世上最最不幸的人。

婆婆是个非常快活乐观的老太太——我这样叫她,因为她儿子都30多岁了。我说她很快活,和我相处不错,尤其常给我讲许多关于这个地方、这里的人的故事,让我高兴。

她在讲述的事中,经常告诉我这片殖民地的大部分居民,是如何以截然不同的情况从英国来到这里的。她说一般而言他们分为两类,一类是被船主运来出卖的仆人,一类是有罪可被判处死刑的流放犯。

“他们到了这儿,”她说,“我们就一视同仁了。种植者买到他们,他们一起在地里干活,直到期满。这时,”她说,“他们受到鼓励,自己种植。国家分配给他们一定数量的土地,他们先对土地进行整治,然后种上烟草和谷物供自己需用。由于商人们会以他们尚未成熟的庄稼作担保,把一些工具和必须品交给他们保管使用,因此他们每年都比上一年种植得多一些,可以用将要收获的庄稼买到任何需要的东西。所以,孩子,”她说,“不少新门监狱的家伙都成了大人物。”她又继续道:“我们这儿还出了几个治安官,民兵团军官,以及一些镇上的地方行政官,他们手上已留下了烙印。”

故事讲到这里时,她被包含在其中的自己那部分打断,带着极大的信任愉快地告诉我,她自己也属于第二类人。她公然离家出走,一次冒险过大,成为罪犯。“这就是烙印,孩子,”她说,伸出一只很白细的手臂,在手的内侧可见烙印——当过罪犯的人必然都会有的。

这故事深深打动了我,不过母亲微笑着对我说,“你用不着感到奇怪,女儿,在这个国家一些最优秀的人手上都有烙印,他们并不觉得丢脸。比如某少校,”她说,“曾是一个有名的小偷,巴——大法官,曾是一个商店扒手,他们手上都有烙印。像他们这样的人我还能说出几个。”

我们经常谈起这类话,这些例子她还告诉我不少。过了一段时间,正当她对我讲述某个几周前才流放来的人的故事,我亲切地让她讲讲自己的故事,她也极其坦然真诚地告诉了我。她说小时候她是如何与坏人沾染上的,都是因为母亲常让她给新门监狱的一个女犯亲戚送吃的去。这个亲戚处于饥饿的悲惨境地,后被判处死刑,但她辩护说自己怀着孩子,因此得以缓期执行,后死于狱中。

这时我婆婆长长地讲述了那个可怕地方的邪恶行为。“瞧,孩子,”母亲说,“也许你对它了解不多,也许你根本没听说过它的事。不过毫无疑问,”她说,“我们这儿的人都知道那个新门监狱产生出来的窃贼和流氓,比整个国家的坏人团伙产生出来的都多。那个该死地方住的人就占了这片地带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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