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忌
正是去年炎暑时,酷热的阳光晒得人昏糊沉闷,我同父亲起始做这《曼殊年谱》的工作。饱尝了北方的灰泥,经历了旅途中的疲顿,拘塞在狭挤的船舱内,颠摇在黑水洋的风浪里,我终于回到家乡,把这长夏消耗在曼殊的研究内。一时的高兴吧,热汗淋漓在背上,我们走到这被太阳炙得焦烫的书楼,爬上高低的搜寻着关于曼殊的报纸书籍。有时我们得意地找到了新发现,也有时无精打采的翻看到许多不相干的作品。顿然作年谱的计划钻进了我脑筋中,试试罢。好在我只任胜录整聚的工作,一切的材料都由父亲供给着。吃过了夏天的早夜粥,见电灯起始发光亮,见电灯闭煞了眼,终夜的我们伏在书桌旁,写着年谱的草稿。蚊声特别嗡闹得利害,磕睡虫已扰乱了睡的神经;但是外面有些微风,凉飕飕的,夏天的深夜真可爱。我们就划了火柴,拿出烛盘,室内照耀着微暗昏黄的洋蜡光,于是我们继续着做写年谱的工作。已有微淡的曙光射进碧纱窗内,东方发白了,在床上还听见我们谈论关于曼殊身世的许多疑问。这样年谱的初稿总算完工大吉。
这起始了我们研究曼殊的心愿。转瞬间过了暑假,我又到北京,日日的埋在课本内。但父亲仍旧在南方,他讲,他要把这一年送给曼殊,他要迷隐在曼殊的研究中。用南社格纸写的我俩间讨论曼殊的信札,已堆积成可订做三大册的厚薄。陆续在这半年中我们做就了这小册子的文章,也有几篇曾在语丝发表。匆匆的听过了狂吼的北风,赏到了飘渺的雪花,居然又把严冬消磨去。现今我们还在计划着编辑曼殊的全集,终于这一束芜杂的作品先全集而出版了。把此书当作我们付印全集的先声吧,我时常这样想着。
因为父亲要隐在研究曼殊的工作中,他断绝了一切往来,许多摇旗呐喊的外交都得由我担任着。这里不想一个一个道谢帮助我们的诸位先生们。我已经各自的答谢他们了,除了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外。同时我也碰到些钉子,有几封写出去的是沉在大海内无声无臭的信。又有一回闹了件笑话。某君从天津北仓寄来一部曼殊室主人编的戏剧,我喜悦得了不得,读了此书后做好的文章已预备发表,翻印此书的问题已经解决,不料终究这个曼殊室主人不是那个曼殊,原书作者的一封证明信把这圑欢喜气吹得冰冷。
我不想自已来介绍这十九篇杂货店内的文章,仅够说,真的爱好曼殊作品的人可以来试看着。希望将来我有这勇气,在那些纸堆中,整理做成一篇较有系统的曼殊传略及其著作。
我们对于曼殊没有别的贡献,只把他贴上油瓶字样卖给日本人;这于我们很不安似的,但不这样又有什么法子想呢?这是我们现在知道的事实与确信。或许将来有重行翻案的一日,我个人希望着,但不知这一天在哪里?
李小峰先生为爱读曼殊著作,及一切研究曼殊作品的缘故,答应把此书印得精致美观些,售得低廉些。除了感谢外,我又有什么可讲呢?
一九二七,一,一,于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