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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溫陵集卷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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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虞後學顧大韶仲恭校

雜述四

◆雜述四

南詢錄引

龍谿小刻

儒林考引

忠義水滸傳序

子由解老序

老子解序

初潭集序

又序

道古錄引

附劉晉川書道古錄首

孫子參同序

附梅衡湘序

墨子批選序

因果錄序

淨土决前引

三教品序

高同知獎勸序

送鄭大姚序

李中丞奏議序(代作)

自刻說書序

○南詢錄引

豁渠上人姓鄧蜀之內江人也蜀人多為我言上人初為諸生即以諸生鳴其自抱負也已甚平生未嘗輕以寔學推許前輩故亦未嘗以其身從諸生後強談學以為名高雖蜀有大洲先生者文章氣節偉焉可覩上人亦未以實學許之以故師事趙老者在朝盈朝居鄉滿鄉上人竟不屑往焉此其負也其倔強也如此尤其可笑者趙老以學士而為諸生談聖學于東壁上人以諸生而為諸生講舉業于西序彼此一間耳朝夕聲相聞初不待傾耳而後聽也雖趙老與其徒亦咸謂鄧豁已矣無所復望之矣然鄧豁卒以師事趙老而稟學焉吾以是觀之上人雖欲不聞道不可得已雖欲不出家不遠遊不棄功名文章以求善友抑又安可得與吾謂上人之終必得道也無惑也今南詢錄具在學者試取而讀之觀其間關萬里辛苦跋涉以求心得介如石硬如鉄三十年于茲矣雖孔子發憤忘食不知老之將至何以加焉予甚愧焉以彼其志萬分一我無有也故復錄而序之以自儆且以儆諸共學者中間所謂茅舍獨坐雞犬明心雖曰水到渠成而其端實自趙老發之予固哀其志而决其有成又以見趙老之真能得士也

○龍谿小刻

先生語錄甚多此直十之一耳然先生之學具是矣學至先生而後大明也我 國家以大明稱豈不信乎先生少師陽明早即聞道享年九十歲所傳者廣矣夫孔子開創之至人也然顏氏沒而未聞好學孔子固一言以斷之矣一慟幾紀有以也夫陽明中興之至人也當其時得道者□□□不能悉數之獨淮南一派其傳為波石山農數公者波石之後為趙大洲大洲之後為鄧太湖山農之後為羅近溪為何心隱心隱之後為錢懷蘇為程後臺皆灼灼光顯不媿父祖之傳也惟先生粹然一接顏氏之絕無有痕跡可覩雖所造深遠然予亦因是而知人之不可以無年矣所有祭文并錄于後以俟知先生者共覽觀之

○儒林考引

莊生謂夫子為魯國之儒故後之願學孔子者咸謂之儒儒之名久矣宋子願學孔子者也予實禪學何足以知之抑予曾有言曰凡論學必有寔驗然後使人樂趨而不厭今夫舉業者前有出身之路故期而至之必至出身乃已一出身而舉業之能事畢矣今夫佛以出世為宗者也故曰世出世間世出世間者諸佛出身之謂也故一出世而諸佛之能事異矣若夫聖人何為者哉無其寔而徒虛有其名彼其務為道德不計功利則已令人厭矣無益於得是故某不為也宋子作色而言有是哉夫聖人首言學便曰說曰樂曰不慍矣子但知佛氏以常樂我凈為極樂世界乎不知聖人樂在其中故生則惡可已也此非其明效大驗與豈其無益于得而聖人為之哉是癡人也予矍然起曰唯唯吾過矣吾過矣吾之失言亦已甚矣夫予與宋子相聚久矣宋子凡有言皆經典大義予獨縱言激論亹亹百千餘言而不厭若取而筆之當罄南山之竹括東海之墨矣惜乎其不傳也然以今觀之要皆發明禪事不足復道宋子念予之溺于禪也深故物為儒林考以示予實欲挽予以返之于儒故令予復出數語於其首然則宋子之眷眷于予也真矣故敬書數語以為儒林考引亦以見宋子之于予雖所學不同而實未始不同也既無不同則所學亦豈有不同哉然則宋子之所得者儒林考也予之所得者禪子也殊途同歸其玫一與然則學者亦惟慎其所以致之者哉致之者至之也

○忠義水滸傳序

太史公曰說難孤憤賢聖發憤之所作也由此觀之古之賢聖不憤則不作矣不憤而作譬如不寒而顫不病而呻吟也雖作何觀乎水滸傳者發憤之所作也盖自宋室不兢冠屨倒施大賢處下不肖處上馴致夷狄處上中原處下一時君相猶然處堂燕雀納幣稱臣甘心屈膝于犬羊已矣施羅二公身在元心在宋雖生元日實憤宋事是故憤二帝之北狩則稱大破遼以洩其憤憤南渡之苟安則稱滅方臘以洩其憤敢問洩憤者誰乎則前日嘯聚水滸之強人也欲不謂之忠義不可也是故施羅二公傳水滸而復以忠義名其傳焉夫忠義何以歸于水滸也其故可知也夫水滸之眾何以一一皆忠義也所以致之者可知也今夫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理也若以小賢役人而以大賢役于人其肯甘心服役而不恥乎是猶以小力縛人而使大力者縛于人其肯束手就縛而不辭乎其勢必至驅天下大力大賢而盡納之水滸矣則謂水滸之眾皆大力大賢有忠有義之人可也然未有忠義如宋公明者也今觀一百單八人者同功同過同死同生其忠義之心猶之乎宋公明也獨宋公明者身居水滸之中心在朝廷之上一意招安專圖報國卒至于犯大難成大功服毒自縊同死而不辭則忠義之烈也真足以服一百單八人者之心故能結義梁山為一百單八人之主最後南征方腦一百單八人者陣亡已過半矣又智深坐化于六和燕青涕泣而辭主二童就計于混江宋公明非不知也以為見幾明哲不過小丈夫自完之計决非忠于君義于友者所忍屑矣是之謂宋公明也是以謂之忠義也傳其可無作歟傳其可不讀歟故有國者不可以不讀一讀此傳則忠義不在水滸而皆在于君側矣賢宰相不可以不讀一讀此傳則忠義不在水滸而皆在于朝廷矣兵部掌軍國之樞督府專閫外之寄是又不可以不讀也苟一日而讀此傳則忠義不在水滸而皆為干城心腹之選矣否則不在朝廷不在君側不在干城腹心烏乎在在水滸此傳之所為發憤矣若夫好事者資其談柄用兵者藉其謀畫要以各見所長烏睹所謂忠義者哉

○子由解老序

食之于飽一也南人食稻而甘北人食黍而甘此一南一北者未始相羨也然使兩人者易地而食焉則又未始相弃也道之于孔老猶稻黍之於南北也足乎此者雖無羡于彼而顧可弃之哉何也至飽者各足而真飢者無擇也盖嘗北學而食于主人之家矣天寒太雨雪三日絕糧七日飢凍困踣望主人而向往焉主人憐我炊黍餉我信口大嚼未暇辨也撤案而後問曰豈稻粱也歟奚其有此美也主人笑曰此黍稷也與稻粱埒且今之黍稷也非有異于向之黍稷者也惟甚飢故甚美惟甚美故甚飽子今以往不作稻粱想不作黍稷想矣予聞之慨然而歎使予之于道若今之望食則孔老暇擇乎自此專治老子而時獲子由老子解讀之解老子者眾矣而子由稱最子由之引中庸曰嘉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夫未發之中萬物之奧宋儒自明道以後逓相傳授每令門弟子看其氣象為何如者也子由乃獨得微言於殘篇斷簡之中宜其善發老子之蘊使五千餘言爛然如皎日學者斷斷乎不可以一日去手也解成示道全當道全意寄子瞻又當子瞻意今去子由五百餘年不意復見此奇特嗟夫亦惟真飢而後能得之也

○老子解序

甞讀韓非解老未始不為非惜也以非之才而卒見殺于秦安在其為善解老也夫彼以柔弱而此以堅強此勇于敢而彼勇于不敢固已方圓氷炭若矣而謂道德申韓宗祖可歟蘇子瞻求而不得乃強為之說曰老子之學重于無為而輕于治天下國家是以仁不足愛而禮不足敬韓非氏得其所以輕天下之術遂至殘忍刻薄而無疑嗚呼審若是則不可以治天下國家者也老子之學果如是乎夫老子者非能治之而不治乃不治以治之者也故善愛其身者不治身善愛天下者不治天下凡古聖王所謂仁義禮樂者皆非所以治之也而况一切刑名法術歟故其著書專言道德而不言仁義以仁雖無為而不免有為義則為之而有以為又甚矣是故其為道也以虛為常以因為綱以善下不爭為百谷之王以好戰為樂殺人以用兵為不得已以勝為不美以退為進以敗為功以福為禍以得為失以無知為知無欲為欲無名為名執謂無為不足以治天下乎世固未知無為之有益也然則韓氏曷為愛之曰順而達者帝王之政也逆而能忍者黃老之術也順而達則以不忍之心行不忍之政是故順事恕施而後四□不禦其效非可以旦夕責也逆而能忍者不見可欲是也是故無政不達而亦無心可推無民不安而亦無賢可尚如是而已矣此至易至簡之道而一切急功利者之所尚也而一切功利者欲效之而不得是故不忍于無欲而忍于好殺不忍以已而忍以人不忍于忍而忍于不忍學者不察遂疑其原而曰道德之禍其後為申韓也如此夫道德之後為申韓固矣獨不曰仁義之後其禍為簒弒乎古今學術亦多矣一再傳而遂失之其害不可勝言者豈少哉獨老子乎由此觀之則謂申韓原道德之意亦奚不可予性剛使氣患在堅強而不能自克也喜讀韓非之書又不敢再以道德之流生禍也而非以道德故故深有味于道德而為之解并序其所以語道德者以自省焉

○初潭集序

臨川王撰世說自漢末以及魏晉二百年間物耳上下古今固未備也焦氏類林起自羲軒迄于勝國備矣而復遺世說不載豈以世說為不刊之書邪其見卓矣其見卓固類林仍復為不刊之書焉今觀二書雖千載不同時而碎金宛然丰神若一學者取而讀之于焉悅目于焉賞心真前後自相映發令人應接不暇也譬則傳神寫照于阿堵之中目睛一點則其人懍懍自有生氣益三毛更覺有神且與其不可傳者而傳之矣雖曰以無為有亦奚不可若夫四體妍嗤本無關于妙處千載而後倘有神師我知其不屑也而况顧虎頭哉然則世間非無畫師也亦曰徒能具四體妍嗤云耳神者不傳為日已久二書之不刊其道固在于是李和尚曰是書也合之則連璧分之則雙珠世說類林自爾竝行於世無疑矣若劉孝標之注世說是一世說也有世說而不得注世說者是尚為眇一目未可也然則劉氏注世說亦世說也類林者廣世說亦世說也皆所謂世說也而類林備矣夫既謂之廣世說矣設若以世說合于類林以少從多以多現少合而為連□又奚不可吁此又老人開卷之一便者非自附于昔賢而曰吾老矣猶能述而不作也類林成千萬曆戊子之春予以是秋築室龍潭之上至潭而讀之讀而喜喜而復合賞心悅目於是焉在今二書如故不益一毛故不敢復名其書而但曰李氏初潭言初至潭苜讀此也嗚呼何代無人特憾無識人者何世希音特憾無賞音者今不念傳神者之難遇而徒羨人物之盛於魏晉亦惑矣謝安石有云顧長康畫有蒼生以來所無今夫千古人物猶魏晉也而顧長康邈矣予是以歎之然則李氏初潭雖志喜也亦志歎也

○又序

初潭者何言初落髮龍潭時即纂此故曰初潭也夫卓吾子之落髮也有故故雖落髮為僧而實儒也是以首纂儒書焉首纂儒書而復以德行冠其首然則善讀儒書而善言德行者實莫過于卓吾子也序曰有德行而後有言語非德行則言語不成矣有德行而後有政事文學非德行則政事文學亦不成矣是德行者虛位也言語政事文學者實施也施內則有夫婦有父子有昆弟施外則有朋友有君臣孰能闕一而可乎今且以夫婦言之舉夫婦一端又且以許允阮新婦一人言之觀其欲責許允之好色而先詰以士有百行之一言頓使允夫反情易嚮來相敬重則言語可少哉又知明主不可情求而宜奪之以理知無預諸兒事而但教以如常方允之被收也婦猶在織而機不下史贊其與允書極為悽愴則政事文學又何如也一婦人之身未嘗不備此三者何况人士故孔門別四科而首德行言其該括于此也故言德行則三者在其中非三者則德行將何所見乎言夫婦則五常可知豈有舍五常而別有言語政事文學乎此非臆論也孔氏之說也至為易知至為簡能者也予既自幼習孔氏之學矣是故亦以其學纂書焉書誠可矣何以可曰可也簡

○道古錄引

晉川昔轄楚藩始會予與余善至是讀禮山中予往弔焉晉川喜予至故留予謂予無家属童僕何所不可以栖托晉川沁水人而家于沁冖坪上村坪上去沁百里村居不足數十家頗岑寂予喜其岑寂也亦遂留天寒夜永語話遂長或時予問而晉川答或時晉川問而予應使平子若在不知幾番絕倒矣惜哉無人記錄也故予亦每日自嘆息焉晉川之子用相用健者二人有時在坐與聞之而心喜然亦不過十之一二矣退而咸錄其所聞之最親切者其不甚親切者又不錄則又不過百之一二矣然時日既多積久亦成帙予取而覆視之不覺俯几歎曰是錄也乃吾二人明燈道古之實錄也宜題其由曰明燈道古錄遠之不足以繼周邵近之不足以繼陳王然此四先生者精爽可畏亦必喜而讀之曰是明燈道古之錄也是猶在門庭之內也真不謬為吾家的統子孫也然則晉川之留予也果不虛坪上于今不岑寂矣宜梓而傳之俾天下後世知吾二人并其二子不虛度時光也與哉晉川姓劉名東星予四方之人也無名姓但聞有呼之為李卓吾者即自以為李卓吾至坪上又聞有呼之為七十一歲李老子者即自以為李老子云

○附劉晉川書道古錄首

予西鄙之人也拘守章句不知性命為何物入楚期年而暑患作思親之念轉亟欲息此念則不能欲從此念亦不能真令人徬徨無皈依處聞有李卓吾先生者棄官與家隱于龍湖龍湖在麻城東去會城稍遠予雖欲與之會而不得又聞有譏之者予亦且信且疑之然私心終以去官為難去家尤難必自有道存焉欲會之心未始置也會公安袁生今吳令者與之偕遊黃鵠磯而栖托于二十里外之洪山寺予就而往見焉然後知其果有道者雖棄髮盖有為也嗟夫此身若棄又何有於家何有於官乎乃區區以形跡議之以皮毛相之者失之遠矣嗣後或迎養別院或偃息宦邸朝夕談吐始恨相識之晚云兒相時亦在側聞其言若有默契者一時吾鄉趙新盤王正吾參政楚藩皆獲見其面李克菴時撫三楚亦獲讀其書三公者遂皆信之以為真人矣別後宦遊燕趙雖聞問不絕而欲從末由比者讀禮山中艸土餘息懼有顛墜特遣兒相就龍湖問業先生欣然不遠千餘里與兒偕來從此山中歷秋至春夜夜相對猶子用健復夜夜入室質問學庸大義盖先生不喜紛雜唯終日閉戶讀書每見其不釋手鈔寫雖新學小生不能當其勸苦也彼謗先生者或未見先生耳倘一見先生即暴強亦投戈拜矣又何忍謗又何能謗之耶相與健等既獲錄其所聞之百二予遂亟令梓行雖先生之意亦予意也亦相與徤等之同意也

○孫子參同序

蒙谿張鏊先生序武經七書其畧曰文事武備士君子分內事也姬鼎奠而尚父之勳可紀群雄角而孫吳之畧稱強天不生仲尼則斯文之統以墬天不生尚父則戡亂之武曷張七書六經固仁義一原之理陰陽貞勝之符也今之士大夫何獨不然乎高爵以崇之厚祿以養之其受之君者重矣一旦邊夷猖獗小醜跳梁則栗肱戰股撫髀撚髯顧後瞻前張皇錯諤又從而自諉曰儒專習文將專用武原是兩途縱儒有知兵者然亦射不穿札騎不絕塵不思子房無三尺之軀淮陰無縛鷄之力綸巾羽扇指顧而挫鋒芒隻馬單騎談笑而退戎虜所貴乎士者一究心之耳若能以臥側為邊防以走使為卒伍則折衝尊俎决勝几席不難矣正正之旗堂堂之陣豈專在孫吳與太公也耶李卓吾曰此言固知武事之為重矣然猶不免與文士為兩也猶以治世尚文而亂世用武分治亂時世為二也猶以太公似未可繼斯文之統而孔子似未可謀軍旅之事也夫軍旅之事雖孔子且未甞學而可責之鮿生小子乎且世儒之不如郭令公諸葛武侯者固眾也而獨我也乎我能通經學道四六成文即可稱名士不愧名儒矣彼吳起淮陰諸人有才無行又况皆非吾之所屑者則蒙谿此言未免使人以不信也然其言曰仁義一原陰陽貞勝則確論矣夫天下未有有仁而無義亦豈有有陽而無陰獨陽不生獨陰不成謂文專指陽而武專指陰則不但不成武而亦不成文矣故予甞譬之人身然夫人身有手有足盖皆所以奉衛此身者也故凡目之所欲視耳之所欲聽舌之所欲嘗身之所欲安非手足則無從而致也故一身而非手足則欲飲誰與持欲食誰與供欲衣誰與穿欲遠行誰與到我欲尊吾身誰與跪拜而致恭我欲愛吾身誰與奔走而趨事是文用也固此手與足也一旦有外侮或欲我跌也度不能敵則足自能走度能敵則足自能與之交或欲我搏也度不能敵則自能舉手以相蔽度能敵則自能反手而推擊之是武用也亦此手與足也非他物也故平居無事則手持而足行有所緩急則手抵而足踼執七箸者此手而執棍棒者亦此手也執茶挑者此手而執刀劍者亦此手也伸之則為掌可以恭敬而奉將捏之則成拳可以敵愾而禦侮雖手足亦不自知其孰為文用而孰為武用者盖衛生之物天寔畀之豈直于人為然雖禽獸亦若此焉耳矣齒牙爪角咸有其物各適于用未嘗少缺也唯是痿痺不仁之者則文武皆廢不可齒于人數明矣此皆待人而後得以苟延其生者文用且無况武用耶然則儒者自謂能文而不能武有是理耶既不能武又豈復有能文之理耶則亦不過取給于聞見借功于昔賢而已是自痿痺而自不知也是待人而後能起居飲食而猶強以為不屑也吾不信之矣吾獨恨其不以七書與六經合而為一以教天下萬世也故因讀孫武子而以魏武之注為精當又參考六書以盡其變而復論著于各篇之後焉感歎深矣

○附梅衡湘序

兵猶禪也極其用海墨書而不盡究其精即一言不可得古今兵法亡慮數十百家世所尊為經者七而首孫子孫子之言曰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又曰微乎微乎至于無形神乎神乎至于無聲合而言之思過半矣予友禿翁先生深于禪者也于兵法獨取孫子于注孫子者獨取魏武帝而以餘六經附于各篇之後注所未盡悉以其意明之可謂集兵家之大成得孫子之神解予在雲中始得讀之雲中于兵猶齊魯之于文學其天性也故為廣其傳使人知古今兵法盡于七經而七經盡于孫子若善讀之則十三篇皆糟粕也况其他乎予家居與禿翁未數見見亦未與深談且不知有禪亡論兵及予在行間無與語者思可共事無如禿翁時禿翁寓楚楚諸大夫正憂賊禿翁曰毋憂梅生往矣是必能辦賊者夫予兩人者未相與譚而心相信此其故即使予兩人者言之亦未可得也禿翁者李贄號卓吾子

○墨子批選序

古之聖人言必可用用必其言雖所言不同然未嘗有一言而不可用雖所用不同然未嘗有欲用而不如其言者則吳起申韓其最著也吳子一書吳起之言也當時用之魏則魏強用之楚而楚伯矣韓非之擬申商曰申子專任術而商君純用法韓子之擬二子亦二子之自擬也今觀商君相秦才十年耳卒至富強而令秦成帝業雖能殺其身而終不能不用其法申子輔弱小之韓以當暴秦之衝終其身國治兵強秦至不敢加兵者一十五年則三子之言之用何如也而况不為三子者乎而况不為刑名法術之家者乎自今觀之太上者學無學為無為事無事者也故其道不道其德不德人不我用我固不用人或用我我亦不用此其人其言其用也如此予烏能知之哉予又烏能言之而又何敢言之與姑置是管夷吾者無學為學無為為為無用為用者也故道則因道德則因德用我我未嘗用不用我我未嘗不用此其道微眇而難知其為術明白而難測其為法也轉圓而不可窺以涯涘予又烏能知之予又烏能言之而又何敢言之與夫上而無為如仲父下至有為如申吳其中言而必可用用而必當言者何多也盖雖至于蘇張范蔡之徒其人雖反覆變詐而難信其言利害則曉然分晰而可審但非無用之言即為有德之言即為聖人之言不可以蘇張目之明矣而况申商吳起數子乎而况不為申商吳起者乎墨子是已予讀墨子謬為批選而意其言之可用者如此雖然予又何敢言之言之則其罪大矣

○因果錄序

釋氏因果之說即儒者感應之說予在白下時聞嘉禾有慕空居士者道是太上感應篇最膚淺故與一二同志遂梓而序之以見其最不膚淺也近者延年遠者昌厥後次則生天高則徑生淨土豈膚淺也哉昔以此序序感應篇故今復以此序序因果錄夫感應因果名殊理一是故不妨重出也其序曰天下之理感應而已感則必應應復為感儒者盖極言之且夫上帝何常之有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故曰獲罪于天無所禱也天人感應之理示人顯矣彼談性命者以福祿壽為幻夢縱欲樂者以殺盜婬為天性不能脩慝辨惑而謂報應非聖人之經不能愛物仁民而謂去殺乃惑世之語噫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雖祭祀燕饗禮不可廢亦必達庖廚焉聖賢豈導人于殺乎愛物如此仁民可知此大德者所以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其名與壽也如感應之理為誣聖人何用諄諄焉明五福以勸之而為是斷然必得之語哉是篇言簡旨嚴易讀易曉足以破小人行險僥倖之心厶陰助刑賞之不及凡我有官君子道學先生但知與善之公勿執異同之見則言出人信靡感不通豈直愚民之福某也受賜多矣

○淨土决前引

維摩大士云隨其心淨則佛土淨阿彌陀佛極樂國土者土之淨也念阿彌陀佛極樂國土者心之淨也念阿彌陀佛極樂國土便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者隨其心淨則佛土淨也然則念佛者念此淨土也參禪者參此淨土也果何以別乎故念佛者必定往生淨土矣參禪者亦豈能舍此淨土而別有所往耶若別有所往是二土也非淨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不容如是也參禪者固不待往生矣念佛者亦豈待有所往而後生耶若必待有所往而後生則是此以念佛而往彼彼以念我而來此一來一往亦是二土也非淨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亦不容如是也故知阿彌陀佛淨土即自心淨土念佛參禪即所以自淨其心奉勸諸學者無高視禪客而輕目淨土也故集諸上聖勸人脩淨土之語而合之以淨土決

○三教品序

三教聖人頂天立地不容異同明矣故曰天下無二道聖賢無兩心我 高皇帝統一寰宇大造區夏其敬孔子敬老子敬釋迦佛有若一人然其 御製文集凡論三教聖人往往以此兩言斷之以見其不異也夫既謂之道謂之心矣則安有異哉則雖愚夫愚婦以及昆蟲艸木不能出于此道此心之外也而况三教聖人哉盖非不欲二雖欲二之而不得也非不欲兩雖欲兩之而不能也今天下車書大同脩行齊軌有不遵者加以常刑一以 高皇帝為師以 高皇帝之謨訓為律乃觀塲矮子敢侮聖言不遵棄謨訓不目非毁老佛輕詆仙釋唯勦襲胡元穢說雷同宋末膚見是生今反古居下倍上大戮之民也故因敬讀 高皇帝 文皇帝御製文集錄之以為三教品嗚呼聖有謨訓明徵定保是書明白切至如此生今之世為今之臣而敢以塵土視之束而不復觀置而不復讀吾恐國憲可畏不宜自甘于刑戮也與哉

○高同知獎勸序 【 高係土官父祖作逆】

予嘗語高子曰我 國家統一寰宇澤流區內威制六合不務廣地而地自廣盖秦皇所不能臣漢武所不能服者悉入版圖矣若干羽之格東漸西被朔南暨及以今視之奚啻千百邪然此人能言之矣吾且言其設官分職以為民極者與子揚厲之可乎夫滇南迤西流土並建文教敷洽二百餘年矣盖上採前王封建之盛制下不失後王郡縣之良規者也夫前有封建其德厚矣而制未周後有郡縣其制美矣而德未厚惟是我 朝上下古今俯仰大王囊括并包倫制兼盡功德盛隆誠自生民以來之聖之所未有也故予謂若我 聖朝卜世卜年豈特丕若有夏勿替有般且兼成周有道之長衍漢唐宋無疆之曆萬億斯年未有艾矣此豈直為小臣祝願之私哉其根本盛者其枝葉無窮理固然耳爾高氏之先吾不知其詳矣自為內臣以來我 高皇帝憐其來歸而不忍遷之也則使之仍有土之業因其助順而不忍絕之也則使之與于世及之典又念其先世曾有功德于民而吾兵初不血刃也則授以大夫之秩以延其子孫而隆其眷夫當混一廓清之日摧枯拉朽之際謀臣猛將屯集如雲設使守漢唐之故事或因其來歸也而待以不死可若何或因其效順也而遂遷之內地使不得食其故土之毛可若何雖其先或有功德而沒世勿論也其又若之何故吾以謂我 祖宗之恩德至厚也且今之來此而為郡守州正縣令者豈易也哉彼其讀書曾破萬卷胸中兵甲亦且數十萬積累勤矣苟萬分一中選亦必遲回郎署十餘年跋涉山川萬餘里視子之爵不甚加而親戚墳墓則遠矣然猶日惶惶焉以不得稱厥職是懼一有愆尤即論斥隨之與編戶等矣其來遠其去速其得之甚難而失之甚易也如此回視吾子安步而行乘馬而馳足不下堂階而終身逸樂累世富貴不絕未嘗稽顙厥廷而子孫秩爵與流官埒是可不知其故乎且夫汗馬之功臣其殊勛懋伐載在盟府尚矣乃其後嗣不類或以驕奢毁敗雖有八議不少假借外之衛所其先世非與于拔城陷陣之勛則未易以千戶賞况萬戶乎今其存者無幾矣幸而存非射命中力搏虎則不得以破格調其平日非敬禮君子愛恤軍人則不可以久安亦既岌岌矣惟士官不然若有細誤輒與盖覆若有微勞輒恐後時郡守言之監司監司言之臺院而賞格下矣夫同一臣子同一世官也乃今以郡守則不得比以衛所主官則不得比以功臣之子孫則又不得比其故何哉盖功臣之子孫恐其恃功而驕也則難制矣故其法不得不詳非故薄之也若郡守則節制此者也非大賢不可衛所世官則擁衛此者也非強有力知禮義亦不可故宜其責之備耳夫有擁衛以防其蔓有節制以杜其始則無事矣故吾子得以安意肆志焉以世受有爵之榮是其可不知恩乎知恩則思報思報則能謹守禮而重犯法將與我 國家相為終始無有窮時其何幸如之予既與高子時時作是語已今年春廵按劉公直指鐵騘大敝群吏乃高子亦與獎賞然則高子豈不亦賢哉高子年幼質美深沉有智循循雅飭有儒生之風焉其務世其家以求克盖前人者尤可嘉也于戲予既直書獎語懸之高門以為高氏光寵矣因同官之請又仍次前語以賀之其尚知恩報恩以無棄予言無負于我 國家可也

○送鄭大姚序

昔者曹參以三尺劍佐漢祖平天下及為齊相九年而齊國安集嚴助謂汲長孺任職居官無以踰入至出為東海而東海大治今觀其所以治齊治東海者實大不然史稱汲黯戇性倨少禮初授為滎陽令不受恥之後為東海病臥閨閤內歲餘不出參日夜飲醇酒不事事吏舍月飲歌呼參聞之亦取酒張坐飲歌呼與相應和此豈有軌轍蹊徑哉要何與于治而能令郡國以理也語曰其身正不令而行莊以蒞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以予所聞則二子者將不免以其不正之身肆于民上不莊不正得罪名教甚矣而卒為漢名相古之社稷臣者何也豈其所以致理者或自有在彼一切觀美之具有不屑歟抑苟可以成治于此有不計與將民寔自治無容別有治之之方歟是故恬焉以嬉遨焉以遊而民自理也夫黃帝遠矣雖老子之學亦槩乎其未之聞也豈二子者或別有黃老之術未可以其畔于吾之教而非詆之與吾聞至道無為至治無聲至教無言雖賜也亦自謂不可得聞矣豈其于此實未有聞而遂不知求之繩墨之外也予甚疑焉而未敢以告人屬鄭君為大姚令乃以予平昔之所疑者質之夫大姚滇下邑也僻小而陋吾知君久矣其不受也觀君魁然其容充然其氣洞然不設城府其與上大夫言如對群吏處大庭如在燕私偃倨以汲黯酣暢似曹參此豈儒者耳目所嘗睹記哉君獨神色自若飲噉不輟醉後耳熱或歌詩作大字以自娛陶陶然若不以邑事為意而邑中亦自無事嗟夫君豈亦學黃老而有得者邪抑天資冥契與道合真不自知其至于斯也不然將懼儒者竊笑而共指之矣而寧能遽爾也邪吾與君相聚二載餘矣亦知君之為人矣今其歸也其有不得者乎夫淵明辭彭澤而賦歸去採菊東籬有深意矣刺史王弘一旦二十千擲付酒家可遂謂世無若人焉一知陶令之賢乎阮嗣宗曠達不仕聞步兵廚有酒求為校尉君既恥為令矣縱有步兵之達莫可告語况望有知而大用君者亦惟有歸去而已行李蕭條童僕無歡直云窮矣能無慟乎如君作達皆可勿恤也君第行吾為君屈指而數之計過家之期正菊花之候飲而無資當必有白衣送酒如賢刺史王公者能令君一醉爾也

○李中丞奏議序(代作)

傅曰識时務者在于俊傑夫時務亦易識耳何以獨許俊傑為也且夫俊傑之生世不常有而事之當務則一時不無若必待俊傑而後識則世之所謂時務皆非時務者歟抑俊傑之所識者必俊傑而後識非俊傑則終不能識歟吾是以知時務之大也奏議者議一時之務而奏之朝廷行之邦國斷斷乎不容以時刻緩焉者也奏議多矣而唐獨稱陸宣公者則以此公之學有本其千人情物理靡不周知其言詞溫厚和平深得告君之體使人讀其言便自心開目明惟恐其言之易盡也則真所謂奏議矣然亦不過德宗皇帝時一時之務耳盖德宗時既多艱又好以猜忌為聦明故公宛曲及之長短疾徐務中其肯綮以遠乎膏盲直欲窮之于其受病之處蠹弊之源令人主讀之不覺不知入其中而不怒則奏議之最也若非德宗之時則又鳥用此哉漢有晁賈晁錯有論賈誼有策今觀誼之策如改正朔易服色早輔教等皆依倣周官而言之此但可與俗儒道安可向孝文神聖之主談也然三表五餌之策推恩分王之策以梁為齊趙吳楚之邊割淮南諸國以益梁而分王其子梁地二千餘里卒之滅七國者梁王力也孰謂洛陽年少通達國體識時知務如此哉至今讀其書猶想見其為人欲不謂之千古之俊傑不可得矣若錯之論兵事與夫募民徙邊屯田塞下削平七國等皆一時急務千載石畫未可以成敗論人妄生裒貶也盖時者如鷙鳥之趨時務者如易子之交務稍緩其時不知其務則殆孰謂時務可易言哉其勢非天下之俊傑固不能以識此矣宋人議論太多雖謂之無奏議可也然蘓文忠公實推陸忠宣奏議矣今觀其上皇帝諸書與其他奏議真忠肝義膽讀之自然慟哭流涕又不待以痛哭流涕自言也然亦在坡公時當務之急耳過此而徽欽則無用矣亦猶晁賈之言只可對文景武三帝道耳過此則時非其時又易其務不中用也予讀先賢奏議其所以尚論之者如此今得中丞李公奏議讀之雖未知其于晁賈何如然陸敬輿蘇子瞻不能過也故因書昔日之言以請教于公公其信不妄否如不妄則願載之未簡公公其信不妄否如不妄則願載之未簡

○自刻說書序

予雖自是而惡自表暴又不肯借人以為重既惡表暴則宜惡刻書而卒自犯者何則以此書有關于聖學有關于治平之大道不欲以惡表暴而遂已也既自刻矣自表暴矣而終不借重于人則不信不從明矣不信猶可倘有罪我者其將若之何此又予自是之病終不可得而破也寧使天下後世以我為惡極罪大而終不肯借人之力以徼人之信我從我雖然倘有大賢君子欲講修齊治平之學者則予之說書其可以一日不呈于目乎是為自刻說書序

李溫陵集卷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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