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三嫂给抓了回来。抓个把女人是怪轻松的事,而且这儿到庄溪去也很近,不过四十来里路。
怎么样个抓法我可不大明白。读者诸君要是想知道一下,那我得请你上得意楼茶店,听一听缪白眼老板的叙述。
“祥大娘子到长太爷那里请了示,就去找福来七娘……”
“福来七娘?”
“任三嫂的亲生娘呀,”缪白眼象怪这问话问得不懂事似地对那个把斜视眼一瞪,可是视线斜到了一个黄胡子脸上。黄胡子就赶快表示懂事的样子说:
“任三嫂是应福来的女儿呀。”
“对啦,应福来的女,”缪白眼接了下去。“祥大娘子自然要同应家的人商量一下的。……长太爷说要抓来办,福来七娘拗得他过?女儿跟上了野老公,应家里也没面子。好,办!哪个叫她做出这些丑事来!……”
“任三嫂还认得几个字哩。”
“怎么,认得字就不偷人么?越是女学生越会偷!……长太爷说的要整顿整顿风气,不要再有人做出这种混帐事来。……”
缪白眼来了劲,卷起袖子,站了起来。他瞧了瞧大家的脸,看别人可是在注意地听他。
“哼,他们就到庄溪去:一个任三,一个祥大娘子,一个应副来,一个福来大娘,还有那个男子。……”
他打着手势往下说,他象亲眼瞧见了的,他说他们带着绳子什么的找到庄溪那个野老公家里,野老公是个田侉老。任三嫂正在那里煮饭。
福来七娘先进去。
野老公一瞧见她来就着了慌,红着脸子来招呼丈母娘。可是丈母娘劈口就骂那位野女婿。
其余的人躲在门外,约好了的:一等福来七娘大声说话,他们就拥了进去,把任三嫂一把抓住——
拳头,绳子。
“你这死娼妇,今天要办死你!……捆回去!”
任三嫂腮巴子上泛了白色,可是没有怕的劲儿。
“我死不要紧,宜妹子一没奶吃就活不了。”
她还生了个女儿哩。
“好,小孩子也带走罢。”
这么着就七手八脚把她抓了回来。
“捆猪样的就捆回来了。”缪白眼翻一下眼珠子,结束了他的故事。
“如今祥大娘子在敦太公的香火堂里请酒哩。”
请酒是请族绅,请任三家里的亲房,请福来两个。
可是得意楼里谈着这些话的时候,香火堂里已经散了酒席。
“任三还是舍不得那个女人,”缪白眼加一句。“他还是要她。”
“怎么的?”
“怎么的,他们不知道这是长太爷的主意,长太爷只是想要惩办任三嫂的不识抬举,可不愿任三把她赶出去。”
“唔,不能赶她出去,”长太爷剔着牙,在喉管里说着。把她放在这儿,她总得有一天要识抬举的。
长太爷把任三叫了来问他。
“这女人你还要不要?”
可是不等回答就又:
“还是办她一顿叫她以后上规矩好了。唔,你看如何,唔,至于……至于……如果赶她出去,则又…则恐怕……一赶她出去,她在外面的丑事……说起来总是任家的媳妇。……家丑不可外扬,办她一顿叫她改过就是了,懂不懂,唔?”
任三楞了会儿。他得相信长太爷:长太爷待他好,还借过一百四十块钱给他。
“怎样,唔?”长太爷把一双细长的眼睛钉着任三。“如果赶走,将来闹出大笑话,更要败坏任家族上的家声。你能答应,我不能答应!”
“是。”
“好了,就这样。”
办总得办一办:他们在香火堂里吃了饭,开始审问。
许多眼睛都钉着长太爷。长太爷和长房里的二老爷嘴挨着耳朵说了会儿,就和福来夫妇让起位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