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孛罗帖木儿没有留神,扑塌一声,连人带马跌入陷坑里面。亦纳思奉了将令,率领一千名骁卒,带了绳索挠钩,埋伏在陷坑左右,守候多时,瞧见孛罗帖木儿跌入坑中,一声口号,挠钩齐施,把孛罗帖木儿搭将上来,绳捆索绑,好似抬猪一般,抬了前去。孛罗帖木儿部下兵将见主帅有失,争先来救,不料刚才走动一步,脚下都觉软绵绵的,那地面自会陷将下去。
一个个都和孛罗帖木儿一般,跌入坑中。那些没有踏着陷坑的,知道事情不妙,大家觅路逃生。燕帖木儿早又一声号令,挥动人马,从山冈杀下。那些兵将见主帅被擒,哪敢抵敌,一齐夺路奔走。心下一慌,脚下更加立不坚牢,一半跌入陷坑,一半死在刀下。孛罗帖木儿所带的一千人马,已是全军覆没,没有逃脱一个。
撒儿讨温还不知前军失陷,只管挥兵前来救应。刚才行入小路,一眼瞥见燕帖木儿的大纛飘扬不已,便知孛罗帖木儿已经遇见伏兵,此去必定无幸。但是,不知孛罗帖木儿的下落,又不能不去救应,只得硬着头皮领兵杀入。一面吩咐部兵四下留心,用弓箭分两面射去,一面寻觅孛罗帖木儿及一千人马的踪迹。哪里知道山冈上面喊声大震,敌人冲杀前来。撒儿讨温虽然防备严紧,究竟不免心虚。那敌兵四下来袭,任你如何放箭,也射他不住。撒儿讨温见不是势,只得传令众军,且射且退。退未数武,只见自己的兵卒好端端地都钻入地中而去。撒儿讨温不觉大惊,连忙俯身察看,哪知自己的马足也陷入地中,自己的身体也就跟着坐骑一同陷将下去。刚才叫得一声不好,两旁已伸出无数挠钩,搭住了他,硬拖上去,捆绑起来。所有兵将走投无路,只得大呼乞降。
雅失帖木儿坐守营中,专等军报。忽然远远地听得炮声,心下正在疑虑不定,营外已有兵来。还只道孛罗帖木儿与撒儿讨温率兵回营,正要命人探问,不料来兵已是喊杀起来,其势勇猛就如翻江倒海一般,捣入营中。雅失帖木儿慌忙上马迎敌,早被撒敦一砍,正中左腕,跌在地上。撒敦的部兵早已如鹰拿燕雀一般地捉将前去。北兵顿时大骇,四下奔逃。撒敦挥兵追杀,直杀得尸如山积,血流成渠。其时天色尚未明亮,撤敦已押着雅失帖木儿,上山报捷。燕帖木儿即吩咐撤敦追杀逃走的北兵。撒敦奉令,追杀溃兵,至古北口外,方才回来。这边燕帖木儿,收回派遣的人马,缓辔归营,天色刚才破晓。军士推上孛罗帖木儿及撒儿讨温、雅失帖木儿,燕帖木儿拍案斥道:“尔等助逆背顺,死有余辜,本爵帅不便宽恕。”孛罗帖木儿等亦大声辱骂。当由燕帖木儿宣布罪状,推出斩首。须臾之间,三颗血淋淋的首级,号令营门。
燕帖木儿方才命人入京报捷,不料又有紧急公文飞递而来。燕帖木儿拆阅之下,对诸将说道:“叛王也先帖木儿与秃满迭儿又进兵陷了通州,将到京师,故京中召我急往救援,我等勤王要紧,速速启程。”诸将齐声应诺,当即拔营而南。两日之间,赶至通州。其时日已衔山,晚烟四起。诸将请择地立营,明日进兵。燕帖木儿道:“已近敌人,不驰去杀他一阵,更待何时?”说着,挥兵猛进,不过数里,便见敌营。敌兵未曾防备,被燕帖木儿的人马冲杀将来,未及数合,便狼狈奔逃。
燕帖木儿杀得一阵,见天已昏黑,遂传令收兵扎营。次日天明又进兵杀敌,直抵潞河。北兵已在河北列阵而待,人马之多,如同排墙一般。燕帖木儿不敢进逼。到得夜间,要想偷偷地渡至北岸,逆击敌人,无如隔岸火光照耀,映着河流,光芒四射,不能偷渡,只得按兵不动。待到黎明,遥望敌人营中,已无声息,只有模糊人影,还在沿河立首。此时也无暇细辨,吩咐众军结筏渡河。诸军奉令,安然渡过了。上了北岸,持刀杀入,哪知是个空营。映在河中的人影,乃是黍缚得成,上披毡衣,地上积草,余焰犹未歇灭,方知敌人已是夜间遁去,放火植秸,作为疑阵,以缓追兵。
燕帖木儿受了北兵之绐,不觉愤怒起来,下令各军休要休息,尽力穷追,务要杀他一阵,以出胸中闷气。众军奉令而进,追至松子山地方,四面俱是枣林,燕帖木儿的人马刚才行抵林前,一声炮响,埋伏的北兵从斜刺里杀来。幸得燕帖木儿行军素有纪律,虽然遇着伏兵,军心并不慌乱,队伍仍复整齐,一齐奋力上前,和敌兵抵抗。燕帖木儿留心观看北兵的中军,见也先帖木儿、秃满迭儿以外,尚有阳翟王太平、国王朵罗台、平章塔海,部下的兵卒差不多有五六万人,其势颇为锋锐。不敢轻敌,便先命兵将列好阵势,前队持弓矢,次队执刀盾,再后挺着戈矛,直待北兵逼近,一声令下,万弩齐发,势如飞蝗。
北兵执盾御箭,冒死而上。燕帖木儿传令止射,驱了刀盾戈矛两队兵卒上前格斗。两军混战一场,各有死伤。
其时天将薄暮,红日西沉,北兵毫不退让,舍命相持。燕帖木儿之子,名叫唐其势,愤怒起来,拍马出阵,恰遇阳翟王太平挺枪驰来。唐其势大吼一声,吓得太平王倒退数步,措手不及,已被唐其势长枪刺中,挑落马下。众军乘势蹴踏,把太平的身体踏成肉泥。北兵见唐其势如此勇猛,太平已被杀死,军心顿时慌乱,再被敌人一阵冲杀,四散奔溃。燕帖木儿乘机追杀,好如破瓜切菜一般,杀死敌兵不计其数。方要收军,恰巧撒敦到来,又添了一支生力军,重又引兵追赶,追至数十里以外,方才收军。忽然又有警报到来,上都诸王忽刺台、指挥阿刺铁木儿及安童等,又复攻入紫荆关,兵犯良乡,游骑进逼京南。燕帖木儿接得这个警报,不敢怠慢,便率兵循着北山西行,命兵将皆脱衔系囊,盛刍豆饲马,且行且食,宵夜兼程,直达芦沟河,并未见有敌骑,及至侦骑探明报来,方知忽剌台等已是闻风西遁。
燕帖木儿既已抵京,便扎下人马,亲自入觐怀王。刚及肃清门,都中人士一齐焚香迎接,罗拜马前。燕帖木儿辞不敢当,都中人士齐声说道:“若不是王爷忠心报国,民等何能更生,此恩此德,浃肌论髓,敢不拜谢!”燕帖木儿下马慰劳道:“此皆天子洪福,我有何功,敢劳尔等如此迎接。”行抵内城,怀王也亲身出迎,燕帖木儿见了,慌忙下马行礼。怀王御手扶起,相偕入城,遂于兴圣殿赐宴,赏赉金银钞锭无数,并由怀王亲授太平王金印,君臣畅饮,尽欢而散。燕帖木儿本拟在京略略休息,再行出兵,不料次日又接撒敦军报,古北口又被敌军攻陷。燕帖木儿接报之下,不觉愤怒起来,立即召集各军,出兵北上。行到中途,又接紫荆关急报,敌人入寇,甚是危急。
燕帖木儿没有分身之法,抵挡两处敌寇,只得飞檄调取脱脱木儿西援。看官,你道陷古北口、攻紫荆关的人马又从何来?原来就是秃满迭儿、忽刺台、阿刺铁木儿的人马。秃满迭儿自被燕帖木儿杀败,逃至口外,招集溃卒,互相商议,报复败军之耻。由秃满迭儿定计,分兵两路,秃满迭儿自引一军,暗袭古北口,忽刺台、阿刺铁木儿、安童、朵罗、塔海等,联军袭紫荆关,好使燕帖木儿不能兼顾,可以转败为胜。计非不妙,无奈燕帖木儿神勇无敌,秃满迭儿方入古北口,燕帖木儿之军已抵檀州,两军对垒,一场大战,秃满迭儿仍为战败,率领溃军奔向辽东。后队被燕帖木儿截住,无路可逃。后军统带乃是东路蒙古万户哈刺那怀,眼见势已垂危,只好弃甲抛戈,下马投降。燕帖木儿准其归诚,收得降众一万余人,也不遑细心检查,只留部将数人,约束降卒,镇守古北口。亲自统带健卒兼程西进,前去接应脱脱木儿。脱脱木儿奉到檄调,只带四千人马赴紫荆关与忽剌台等对阵,众寡之势,相去甚远。那忽刺台等各部联合而来约有三四万人。脱脱木儿连自己带来的四千人,与关上旧有的人马,拼合起来,还不到一万多。心下暗想道:“北兵之数,三倍于我,倘若出战,必遭败衄,不如凭关坚守,还好迁延时日,等候燕帖木儿的大军前来接应。”因此下令众军,只准坚守待援,不准开关迎战。接连守了数日,北兵前来攻关,反被守关兵卒用灰瓶石子打伤不少,所以忽刺台等不敢竭力进攻。
那燕帖木儿战败了秃满迭儿,已是不分宵夜兼程赶来。脱脱木儿接进关中,非常喜慰。燕帖木儿问了一番攻守的情形,便与脱脱木儿说道:“我兵远来,敌人还没知道,你且开关挑战,诈败一阵,诱他入关,我率领人马在关内埋伏,他若冒昧入关,便好闭门杀敌,使他片甲不回了。”脱脱木儿闻言甚喜,即引本部四千人,大开关门,来战北军。北军攻关数日,丝毫得不到便宜,正在愤恨,忽见脱脱木儿开关迎敌,倒也猛吃一惊;及见出关的兵卒仅有数千之众,早又胆大起来。便分作两翼,包抄出关之兵。脱脱木儿挥兵迎战,北兵众多,一拥而上,已将脱脱木儿的人马围在核心。脱脱木儿恃有后援,毫不惧怯,奋起神威,率领部下往来驰骤,虽然可以抵敌,但是难以突出重围。燕帖木儿在关上瞭望,见脱脱木儿不能突围而出,恰又心生一计,急令关上故意鸣金,催促脱脱木儿速归,一面命关吏虚掩半扉。
敌阵里面的阿刺铁木儿,瞧见关中的模样,便大声喊道:“此时尚不抢关,更待何时?”语音未毕,已挺戈跃马奔入关来。忽剌台、安童、朵罗台、塔海,唯恐阿刺铁木儿得了头功,也争先拍马抢向关中。一入关门,见守门的兵卒四散退走,只道是害怕奔逃,便紧紧追去。哪知忽然之间,四下里炮声齐起,有无数伏兵分头杀出。忽刺台和安童等知道中计,急欲退回,无奈后面的兵马相率拥进关来,将关门堵住,不能退出。那安童、忽刺台等,只得将自己的人马乱砍乱斫,向外冲突。好容易退至关门,犹如漏网之鱼,丧家之狗,只图脱身逃命。谁知砰訇一声,两扇关门已紧紧关闭。这一吓非同小可,安童等险些儿跌下马来,只得麾令部兵,拼命砍关。忽然关门左右又杀出无数人马,都是大刀阔斧,在前阻住,背后又有燕帖木儿挥兵追来。忽刺台等此时束手无策,只有舍命驰突。不上片刻,安童、塔海两人马失前蹄,已是被擒。忽刺台、朵罗台急得无可如何,左右乱撞,忽为流矢所中,一同坠马,也便束手就擒。
那阿刺铁木儿仗着手中的大刀,好似疯狗一般,东冲西突,十分骁悍。燕帖木儿抽出一支箭来,扣在弓上,观得亲切,只听弓弦响处,阿刺铁木儿已从马上应声而坠。众兵士一拥齐上,捆绑而去。燕帖木儿遂即大声说道:“你们的主将已经被获遭擒,其余兵将,降者免死。”入关的兵将听了这话,一齐将刀枪丢去,跪在地上,口称愿降。
当下收了降兵,传令开关,接应脱脱木儿之兵入城。哪知关门一开,已是虚无一人。这是什么原故呢?只因阿刺铁木儿喊声抢关,众兵将都要争立功劳,都随着主帅争先入关,留在外面与脱脱木儿相持的也不过数千人马。脱脱木儿见敌人中计,齐入关内,已如釜中之鱼,瓮中之鳖,心下大喜,愈加奋起神威,大呼厮杀。马到处波浪蹴翻,刀到处血肉纷飞,北兵被他杀得叫苦连天,四散奔逃。脱脱木儿挥兵猛追,北兵奔逃得脱的,不上数百人,其余都做了脱脱木儿刀下之鬼了。脱脱木儿赶出数里之遥,不见北兵的踪影,方才收兵而回。燕帖木儿初时因不见关外的人马,心内很觉诧怪,及见脱脱木儿大胜而回,方始放心。便奏着凯歌,一同进关。燕帖木儿传令休息两日,亲自押着囚车,把被擒的安童等一班敌将送至京中。怀王得了捷报,好不欣喜,亲自郊迎燕帖木儿入朝,自然又有一番庆功宴赏,这也无用细说。
先是燕帖木儿曾派人去召陕西平章探马赤、行台御史马札儿台,两人皆不肯应命。及至怀王入京即位,诏书颁到陕甘,又被他们焚毁诏书,将使臣执送上都。未几,浙江省臣亦复拒绝诏命。使臣还京报告,怀王闻报大怒,便与燕帖木儿商议,欲加诛戮。燕帖木儿沉吟未决,因此诏书尚未颁下。左司郎中自当闻知此事,急向燕帖木儿说道:“云南、四川现在还没平定,若杀行省大臣,转恐激成变故,不如待上都收复之后,徐议降罚,尚还未迟。”燕帖木儿听了,仍是迟疑不决。忽得河南警报,靖安王阔不花等叛应上都。自陕西破潼关,下关乡,克陕州,又分兵渡趋河中,超怀孟,越武关,逼襄阳,势甚猖獗。燕帖木儿看了急报,便去进谒怀王,详细报告河南军务。
怀王闻言,甚是焦灼,道:“上都未平,诸事颇为棘手,看来河南之事,又要劳卿一行了。”燕帖木儿道:“军事无劳圣虑,臣已密有筹划了。”怀王大喜,问道:“卿之计划如何?可否说与腾听,以免忧虑。”燕贴木儿遂即说出一番话来。未知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