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过了几夜堂,庆儿受了非刑吊打,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处好地方。这是第四夜了,过完堂,自卫队把他押回来,打开牢门,使劲一推,他便一头栽进去。
牢里黜黑,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犯人挤得满噔噔的,十有八九犯的是“思想不良”罪。一批一批抓进来,又一批一批押出去,也不知道把些工人断送到哪去了。庆儿趴在地上,一时动不得,只觉浑身生痛,可又说不清是哪块痛。灌火油,跪老虎凳,都熬得过,今晚上日本特务更歹毒,把他扒光膀子,拿着烧红的烙铁烙他的肋巴条,烙一下,问一句:“你说不说,山上还有谁是你的同伙?”
庆儿痛得惨叫,豆大的汗珠子满脸乱滚,厥过去几次,可是一个人不露,一口咬定说:“屈死我啦!屈死我啦!我连八路军的影也没见过,怎么赖我是八路军?”气的一个特务下死劲踹了他一脚,骂道:“拉他回去,明天崩了他算啦,省得费事!”
庆儿想起这几句话,心比伤口更痛。旁的可以丢手,惟独舍不得他娘。他一死,娘哭也哭死了。爹叫人家活活折磨死,这口冤气没出,哪甘心自己又白白死了。于是就想起王世武近来惯说的话:“鼓足劲干吧!别看日本人耀武扬威的,过不几天就该塌台了!毛主席早就告诉咱们要勇敢,勇敢,再勇敢!再加一把劲,胜利就是咱们的了!”
是的,他该更勇敢点。这些天,山上山下的同志,不正拿出勇敢,勇敢,再勇敢的精神,对敌人来了个大反攻?游击队逼近矿山,攻炮楼,喊话,夜夜不休。工人区里四处飞着油印的传单,写的是:“^**八路军是人民的救星!”“只有跟着^**走,才能得救!”“工人们起来,夺取敌人武装,打倒日本鬼子!”
庆儿不知道这些详情,听见到处枪响,也猜出是胡金海他们进攻的急了。远处又响了枪。牢门口两个哨兵嘀嘀咕咕议论道:“你听,你听,简直像捅了马蜂窝!”
第二个人道:“这伙人真惹不起,胆子又壮,夜来黑间,独自一个就敢闯进自卫队的营房里摘枪,炮楼听见了,拿机枪封住了路,那小子也灵,抱着十一条枪就地几滚就滚出去了──听说就是那个打死大毛驴的人干的。”
先前那人又说:“我看咱们这也不稳,开小差的也不少了。咱们哥俩也该早打主意,别等上了贼船,后悔就来不及了。”
庆儿忘记了痛,两手搬着地牢的铁闸栏,脸挤到闸栏缝里。他的脸烫热,浑身的伤火辣辣的,像是火烧。他的心可更像火,早长了翅膀,飞出地牢,跟着成千成万的同志在一起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