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杏乐!”柏英看到他走进篱笆,冲过来招呼他。
他们静立一秒钟,彼此端详。柏英始终掩不住面上的喜色。
他们一起进屋,柏英立刻赶到前头大叫:“阿姨,阿姨,你儿子来啰!”他回到自己的家,才知道母亲现在搬来“鹭巢”住了。
他踏上熟悉的山径,心里好激动。清新凉爽的空气,熟悉的景物,甚至树林里山风的气息,小屋的外貌,现在又看到柏英──一切都使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累极返乡的旅人。他又恢复了少年时的心境。身心都复原了。他快乐得要命。
“妈!”他走向她,跪在她床边。
他母亲伸出一只手,放在他头上,把他当小孩似的,用得意颤抖的声音说:“杏乐,你回来了。”她没有哭,但是杏乐抬头一望,她眯起双眼看他,仿佛要看看他头上有没有失去一毛一发。她因为久病,满脸皱纹,表情却坚强而自信。她看了这一眼,觉得很满意,他一根汗毛都没有损伤。
她的声音向来很柔弱。她看到柏英站在一边,就对他说:“杏乐,你不在的时候,柏英一直照顾我。她对我比亲生女儿还要好。”
“美宫呢?”
“她和她丈夫住在山城。五月她带着宝宝来看过我。”
“她幸福吗?”
“不错。孩子很可爱,她丈夫很疼她,你知道的。”
杏乐沉默了一会。美宫曾经给过他最完美的姐弟之爱。母亲,美宫和柏英是他最关心的人,也可以说,他们对他的影响最深。
过了一会,他说:“喔……美宫。我一定要见她。我没有在山坡歇脚,因为我想先看你。我们一定要叫她来一趟……我自己去也可以。她婚后我就没见过她。我知道一定可以带她来。喔,妈妈,如果我们能聚在一起──你,美宫和柏英──不是很好吗?我简直不想再出国了。”
谈话被一个小孩叫“妈妈”的声音打断了,柏英回头说:“喔,你,你去哪里了?”
“我去……我去……那边。”他用胖嘟嘟的小手指指屋后。
“来,记得杏乐叔叔吧?”柏英问。
她领着孩子向前,把他推到杏乐身边说,“叫阿叔”,然后静静看着他。杏乐看出她眼里闪着金光。
“阿叔!”罔仔说。
乡下人习惯给孩子取平凡的名字,有时候甚至用很卑贱的名字。罔仔意思是“马马虎虎”,稍嫌微贱,但是很亲切,不像“国柱”和“祖望”之类的名字那样自命不凡。
杏乐的母亲说:“这孩子是世上最聪明的小孩。等他母亲告诉你他一切的言行,你就知道了。”
杏乐回头看了一下。柏英已经偏过脸,走出房间。
“你从哪里来的?”小孩问新客说。
“客乡。外国。”
“你去那边干什么?”
“读书。”
“回家了?不再去客乡了?”
“我不知道。”
“来帮我抓蚱蜢好不好?”
杏乐觉得,他仿佛重温了童年的日子。
“现在不行。”
“那你是答应啰?有很大的蚱蜢哦。昨天妈妈给我一个金甲虫。给你看要不要?”
不等对方向答他就冲了出去,马上拿回一只栓着红线的甲虫。背部有绿色和紫色的金光。柏英端一杯茶来给他。她看到小孩靠在杏乐膝上,不禁微笑了。
“欢迎你回来。”她简单说了一句。然后拉一张矮凳子坐下来。杏乐坐在一张棕色的破旧藤椅上。小小的天窗有一丝光线!射入黑暗的房间里。
一切都像童年的日子。她说:“你这些年没有忘记我和你母亲吧?你母亲和我接到你要回来的信,好高兴哪。我想不通你在外国干什么,看到了些什么。”她看着他说:“你没变。”
“你也没变嘛。”
杏乐坐在那儿,一边是母亲,一边是柏英,心里真快乐,那份幸福太完满了,他静静坐着,什么话也不想说。世上怎么会有柏英这样的可人儿呢?
“天凯和他太太呢?”
柏英勉强回答说:“他们搬到漳州去住了。她在这里不快乐。”
“天柱呢?”
“他在小溪医病。他得过赤痢。脾脏一天天硬化。很容易疲倦。皮肤也带黄色,我叫他不要过劳。现在就剩我和甘蔗撑下去了。”
“甘蔗一向好吧?”
“很好。”
“喔,你没告诉我祖父去世的情形。”
“他就埋在那边,和父亲在一起。我哪天分得开身,再带你去。”
杏乐记得,两年前他回新加坡的时候,祖父头发全白,眼睛也全瞎了。
“好爷爷。”
“是的,好爷爷。死的时候八十三岁。”她眼中充满柔情,没有丝毫悲哀。“祖父去世前两天,曾对我说:‘柏英,禾仔在不在?’我说‘不在’,祖父就说:‘我不久就要去了。脚部愈来愈沉重。身子就由那边开始麻痹。我去了以后,你和你母亲要撑下去。禾仔根本没用。’我说:‘祖父,我知道。她不好,对我们赖家没有好处。’他又说:‘把我和你爸爸葬在一起。上端,稍微靠右的地方。我喜欢那样。’我说:‘阿公,你会好的。’他说:‘我会在你们四周,你和你母亲都不要做我反对的事情,我会知道喔。’然后他拍了我的头两次。我没有哭,告诉你我没哭。我对他说:‘阿公,你可以信任我。’我看到他流泪了,就说:‘见笑!你哭了,阿公?’他说:‘不是,我觉得很高兴。’过了两天,我们发现他死在椅子上。”
“出殡时你一定哭得很惨。”
“当然嘛。他是一个正直的好人。当他的孙女,我觉得很光荣,我要撑下去。你认识以前来我们家偷鸭子,被阿公大揍一顿的波仔吧?喔,波仔也来送葬,哭了一场。我觉得我不能做任何阿公反对的事情。我会听到他的声音说,柏英,不行。是的,我真的听到他的声音。”
她又对他说,“阿公也爱你。如果你没有出去……”下面的话她就不说了。
杏乐仿佛看见祖父坐在他的棕色老藤椅上,手搭着竹制扶手,一手慢慢挥动一把泛白的棕榈扇,眼睛虽然看不见,牙齿倒还好,胃肠也不错。他过了一辈子辛劳、正直的生活,晚年倒真正得到了休息。杏乐记得他缓缓挥扇的动作,以及抬眼向上看的时候,仿佛由白胡子里发出的笑声。
“说说你学字的经过,”杏乐说。“我收到你的信,好乐哦。”
柏英眼睛亮了一下,大笑说:“喔!写得怎么样?我知道你会很意外。”
“你学得不错哩!”
“记得你的老教师田详时吧?有一天我对自己说我要去学字。一定要学。至少我应该会看帐本,会签名,才不会被人欺负。我没法向甘蔗学。他以前学的,都还给老师了。所以我请田详时来,要他教我,我付钱给他。我从‘人之初’学起。他要我背。”
“对你不会太难,我知道。”
“我觉得蛮好玩的。”
她想卖弄一番,就开始背诵前几句:
人之初
性本善
性相近
习相远
她展开生花妙舌,恨不得把中国历史的要目都背下来,但是杏乐说:“好极了。我知道,你若能上学,一定是好学生。”
“喔,我一开始学,兴趣就来了。后来我想,老师来的时候,何不叫罔仔也来学?罔仔学得真快,我不得不努力超前,才好教他。我现在认得五百个字了,”她骄傲地说。“写字比较难。一会儿手就酸了。比刺绣还糟糕。”
突然,她眼中现出奇妙的光芒,她说,“我给你看一件事。”她回头大叫罔仔。
“罔仔,来这里,把书带来。”她转身对杏乐说:“你会吓一跳!”
过了一会,六岁的孩子进入房间,圆圆的大眼睛充满好奇。柏英拉他坐在身旁的一张矮凳上,自豪地翻动千字文的书页,一个字一个字用手指着说,“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他一个字只看一遍就记得,永远不会弄错,”柏英对杏乐说:“我要赶在他前面,相当辛苦。老师说他从来没见过小孩子学得这么快。我先学到一半,他一步步赶上来了。老师吓一跳。大家都吃惊。她姨婆也很吃惊。他不是很棒吗?”
柏英脸上的骄傲、愉快和满足是杏乐一生所见过的最幸福的画面。
“你自己也很棒,”他说:“自修来教孩子。”
“这教子可以速教速学。”
“他现在认得多少字?”
“两百个左右,我只认得五百多字。读到这本书后面,我们就要并驾齐驱了,告诉你。”千字文含有一千个字,每个字只出现一回。
她把孩子推上去说:“来嘛。你考考他。”
小孩一只手指放在嘴里,他瞪着杏乐,笑笑,跑开了。
“你的娃娃呢?”过了一会,杏乐问。
“睡着了。我现在不吵醒她。你的行李呢?”柏英问。
“在山下家里。”
“你要来陪你母亲吧?”
杏乐说,他回来当然要陪母亲。
“那我叫人去抬行李。这时候下面热死人,阿姨喜欢这儿。对不对?”她转向杏乐的母亲。
“我在这里比较好睡,”她对儿子说。“当然我们也不能永远打扰柏英她妈妈。天气转凉,我就下去。我在这儿有罔仔作伴。杏乐,你父亲去世,姊姊出嫁,妈妈寂寞死了。柏英两三天来看我一次,带一些水果、蔬菜来。你妈妈老了我晚上常要咳嗽,睡不着,又没有人可以说话。在这里,她每天一大早给我沏一壶热茶。对我的咳嗽有帮助。她下山的时候,也替我买买东西,我真的每天盼望她来。六月二十七日,”──杏乐的母亲向来很会记日期──“六月二十七日,她对我说:‘杏乐马上就回来了。阿姨,你何不上山和我们一起住?’我上来以后,真的好睡多了。她说,你回来的时候,我气色一定好多了,你回来也可以待在这儿。”
“你真的这样说?”他问柏英。
“真的。我们有树。我知道你爱大树。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一切。阿姨和我都在计算你回来的日子。”
杏乐觉得欠她的情太多了。“柏英!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不在的时候,这样照顾我妈妈。这些我都不知道。”
“不过她是我阿姨呀,别忘了这一点。你这个傻瓜,谁叫你要出国,好像家里没有这个妈妈似的?”
行李送到了,柏英正在杀鸡拔毛。她擦干血淋淋的手,进来看个究竟。行李搬入中厢房,放在没有铺砖的泥土地上。母亲看到儿子回来,高兴得起身穿衣梳头,仿佛迎接贵客似的。他打开行李的时候,她就坐在一张黑色的旧木椅上。
杏乐拿出三件礼物;一件给母亲,一件给柏英,一件给她妈妈。他先给母亲一个沉甸甸的金戒指,然后拿出一个装满银币的小球说,“喏,妈,我小时候答应你,我要给你无数的银币,喏,这就是无数的银币。”他高高兴兴摇得叮当响。
母亲的面孔满足得皱了起来。他接着把戒指套在母亲瘦巴巴的指头上,拿起来,亲吻。然后他又打开另一个包裹,拿出一个盒装的小白玉佛像,送给柏英的母亲。
“来嘛,柏英,”他说。“闭上眼,把手伸给我。”她伸出手,觉得有一件凉凉,硬硬的东西滑到手腕上。
“现在睁开眼睛。”
柏英看到一个玉手镯,心都要跳出来了。真是意外的惊喜。手镯是浅灰绿纹的,不太贵,但是在乡村里,女人会一辈子引以为荣呢?柏英心里充满幸福,她问:“我能不能真的戴在手上,不会破吧?”
“小心一点就成了。”
“我怕会弄破。我工作很多。等一下让甘蔗看看。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戴。”
小孩站在他母亲身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柏英把他拉回去。她看到杏乐打开一个大盒子,心里有些激动。那是一个玩具陶炉和一套茶具──茶壶与茶杯──是他在漳州买的。
“现在,罔仔,”他把盒子交给他说:“这个给你。”
柏英放开孩子,他跑上去,怯生生拿过来,如临大事。他看看那套茶具,简直要吞下去似的,然后克服了自己的羞怯,伸出手臂抱紧杏乐。
“谢谢叔叔。”柏英说。
“谢谢你,叔叔。”孩子说。
仪式完毕。杏乐注意到,高高的栗木桌上,有两根蜡烛映着小小的木制佛像。陶土香炉立在中间,有很多烧过的香柱。
“为什么点蜡烛呢?”他问。
“谢谢菩萨嘛,”柏英说。“你上个月离开星加坡以后,你母亲和我每天求神保佑你平安回来。市集的最后一天,我买这些红烛。今晚我们庆祝一下。”
“我刚点上,”他母亲说:“已经谢过菩萨了。你最好也拜一拜。”
柏英走到神龛前面,让烛火放亮,然后跪下去,磕了三次头。她站起来,笑着问:“你喜欢鸡肉怎么煮法──油炸,白切还是煮汤。”
“白切。”他说。
现在柏英和她母亲到厨房去了,杏乐走出门,到荔枝林去重温他心爱旧地的回忆。他仔细凝视夕阳下微蓝的“十峰”和北面的“石坑”。双眼落在西面的斜坡上,绵延的矮山横在西端林木茂盛的丘陵地阴影里。他在“鹭巢”附近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小时候他和柏英常坐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像一片浮云,迷失了方向,现在又回家了。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树枝,每一朵牡丹对他好像都有特别的意义。
于是新加坡显得好远,好远了。
他听到甘蔗叫他的声音。他立刻站起来,看见他刚刚收工回家,他们是小学同学,已经多年不见,现在都长大了,彼此热烈相迎。甘蔗上身光光的,一件灰外衣挂在肩膀上。他棕色的肌肉灵活健康,黑黑的皮肤有一层闪亮的光泽,简直像一颗成熟的朱栾,每一个毛孔都开润而清爽。
他们寒暄了几句,就走回厨房后院,甘蔗说要洗个澡。他站在院子里,用井水洗澡,全身洒个痛快。然后进屋去换衣服,穿着一双拖鞋和一套干净的黑睡衣出来。
两个人坐在井边的一条旧凳子上,甘蔗皱皱鼻子说:“我闻到很香的味道。是什么?我简直饿坏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在田里做了一天,难怪嘛。”
“吃过晚饭,我就呼呼大睡。杏乐,我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幸运。”
“当年在学校,大家都说你很福相。”
甘蔗天真地笑笑。“我自己都有点相信了。我是一个孤儿,现在有这么一块田可耕。又有柏英,你知道的。”
杏乐没有说话。
甘蔗站起来,走向厨房窗口大叫:“柏英,你煮什么?”
他回来说是鸡肉。“我们要庆祝你回来。当然啦。我不必一一指点她。”
“不是每个人都找得到像柏英这样的太太。”
“她给我这块田地。她给我一个儿子。她管帐。男人还有什么奢求呢?我们现在差不多算独居了。天凯他太太在的时候,真是别提了。”
“说来听听嘛。”
“柏英会告诉你。真是作孽,真不应该。我很高兴他们搬走了。”
东厢房已经摆了餐桌。那是一套没有漆过的桌凳,摆在泥土地上。杏乐觉得自己从来没吃过那么好的春鸡,现杀现煮,只加一点盐巴。还有一盘自己采的竹笋。甘蔗吃了三大碗饭。一碗白米饭配上一个饥饿的肚子,便谱成了世间最大的幸福。
柏英带孩子坐在一头,甘蔗坐在另一头,两位母亲坐在上首。柏英一面在厨房做事,一面照顾她一岁的宝宝,哄她入睡,现在已经放到床上去了。
柏英的脸很小,皮肤还是橄榄色,嘴唇很灵活。
“我们没有山珍海味来招待你,”柏英说。“但至少那只鸡是今天下午我才杀的。明天你吃黄瓜汤。我妈和我在藤上留了好几条,等你回来。”
柏英的母亲赖太太替柏英照料杏乐。现在她说了几句客气话:“我们山里人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样样都是自己种的。你一定吃过不少我们听都没听过的外国玩意儿。”
“全比不上自己种的产品。”杏乐说。
“那边的女孩子也比不上家乡的少女吧,”赖太太说:“我想你一定见过不少外国女孩子。”
柏英的眼睛一亮。“她们长得什么样子?”
“就是女孩子嘛──马来人、印度人、混血儿。我看也没什么。”
话题转得太意外了些,杏乐不希望太快提出来。他母亲说:“现在你大学毕业,也有了固定的工作,我想你不久就要娶妻了。如果你带一个外国女孩子回家,我会活活气死。我都不要活了。”
“妈,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不希望你被马来女子迷住。我知道有这种事发生。有时候男人根本不想回乡了。我漳州娘家有一个叔叔,他带一个马来女子回家。她也不漂亮,又胖又懒又笨。身为女孩子,我简直想不通我叔叔怎么会爱上这个女人。没有一件事中国女人赢不过马来女子──煮饭、缝衣,一切的一切。我不明男人可以娶中国太太,为什么还要娶外国人。”
“我若遇到她们,会害怕哩。”柏英简短地说。
杏乐希望她们不要谈这些,但是女人似乎都对这个题目很感兴趣。
“杏乐,”赖太太说:“我就说嘛,没有谁能比得上家乡的少女。番婆怎么能嫁入我们家呢?你选女孩子,一定要顾到你妈妈。你该让她给你选一个。”
杏乐希望气氛愉快些。“你给我找一个像柏英这样的女孩子,我马上娶她。”
“喔,不,”杏乐的母亲说:“你找不到像柏英这样的孩子了。”
“喔,阿姨,不要谈我好不好?我们举杯庆祝杏乐回来。”
他们用“老酒”敬他。
赖太太说:“老酒也是自酿的。这一罐还是阿公去世前酿的哩。”
“杏乐,”他母亲说:“你该敬一敬柏英和阿姨,你不在的时候,多亏她们照顾你妈妈。”
杏乐诚心诚意举杯,谢谢她们。
乡下的农人睡得很早。互道晚安之前,柏英对杏乐说:“把你旅程中要洗的衣服拿给我。”他挑出几件衣服,交给她,她要先泡一夜,第二天比较好洗。
那天晚上,杏乐睡在一间阁楼里,由他母亲房间的一个木梯爬上去。满头满脑尽是新新旧旧的感受和印象。由阁楼的小窗望出去,可以看见“鹭巢”,在静静的月空下现出一个银边的形体。山里的夜静得出奇。他不再胡思乱想,昏沉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