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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辰太在婆婆房间留宿。早上,向来习惯早起的太太还没出房门。昨晚,里侧房间的拉门透着微弱的亮光。太太服用了安眠药。服用安眠药后的第二天,她会起得稍微晚一点。

婆婆一定会去附近的店铺买早餐的配菜。太太喜欢吃雪花菜(豆腐渣)和水云(一种海藻)。这是每天早上必须要买的。她弓着背出门时,不忘叮嘱孙子,太太还在睡觉,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然后一面吐出白色的雾气,一面走向寒风中。小巷里落满了霜。

婆婆出门后,辰太走进太太的房间。太太跟昨天晚上看到的一样,面朝上躺在地板上。辰太从她张开的嘴巴里拽出抹布。这需要一点力气。厚抹布的下半部分被太太的呕吐物染成了白色。

另一块抹布盖在鼻子上。抹布昨夜浸了水,像一块潮湿的橡胶紧紧贴在太太形状姣好的鼻孔上,不留一丝缝隙。吃了安眠药的太太口中被塞入抹布时,痛苦地挣扎了两下,手脚却没有力气。浸了水的抹布盖住鼻子,被人死死地往下压时,她的头也只能无力地从枕头落下,片刻便不动了。往她嘴里塞抹布时,辰太用了做衣服的刮刀。但不是母亲那把用旧了的宫岛特产,也没有挂铃铛。那是他用零花钱在市场的百货店买的。但是,当他用刮刀把抹布捅进太太嘴里时,他感觉自己用的就是母亲的那把刮刀。太太也让他想起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的女人,或许因为太太爱弹三味线吧。

杀害太太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辰太想,婆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刻薄的家,返回自己家了。他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比较太太和束着十字带给邻居做针线活的母亲,可以说,浸水的抹布塞进的不是太太的嘴,而是这种比较之中。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明确的理由。之后也证明的确如此。太太平时便不怎么说话,这样的太太即使身体掉出被褥,变得瘫软如泥,再也不能言语,对辰太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从太太嘴里取出抹布后,她的嘴依然张得大大的。两个像破开的柿种一般形状姣好的鼻孔似乎正跟平时一样自由地吸入空气。鼻子到脸颊的部分比昨晚干燥了许多。

辰太提着两块抹布走进厨房,用铁桶里的水把它们清洗干净。水立刻被染白了。他把脏水倒进屋后的沟渠。水顺着斜坡气势汹汹地流了下去。最后,他把清水倒进水桶里,重新浸湿了抹布,把两块抹布叠在一起,开始擦拭檐廊。

弓着腰的婆婆回来了,她对辰太的勤奋表示赞许,啊,真懂事。接着,她把买来的雪花菜和水云放进厨房,转身去了太太的房间。嘴里念叨着,太太今天起得真晚。

父亲平吉被警方逮捕是两天后的事。太太被杀当晚,有人看见一个人影在房子附近转来转去。那人凭穿着认出了平吉。在如此寒冷的夜晚,穿着一整套丝绸和服晃来晃去的男人可不多见。

案件一直没有宣判,平吉在拘留所生活了一年后,被法庭判定无罪。被告始终不承认犯罪事实,同时也缺乏物证。被告承认,迫于经济压力动过入室抢劫的念头,所以当晚才在附近徘徊。虽然已经闯入后门,却在最后关头打了退堂鼓。这也是辰太决心杀害太太的原因之一。父亲一定会潜入那栋房子。先生回来时给过太太钱,就算先生坐船走了,钱依然在屋子里。辰太通过父亲那天的言行举止,认定他总有一天会闯进来。即使太太活了下来,也能把父亲送进监狱。这是对父亲的防范,是先下手为强。辰太长大之后,这样分析过童年的自己。

谁也想不到,凶手竟然是九岁的孩童。警察曾经询问住家女佣和留宿在她房间的小学三年级的孙子,问他们是否听到什么动静。女佣和九岁的孩子睡得很沉,表示什么也没听见。

因为发现了外人闯入和逃走的痕迹,所以凶手绝非内部人员。即使死者服用了安眠药,六十岁的驼背老人也不可能杀死年轻力壮的三十岁女性。虽然已知死者是窒息而死,警方却判断不出行凶方式。凶器是什么完全没有眉目。无论清理几遍现场,也找不出类似凶器的物品。

非法闯入和逃走的痕迹出自被告平吉。但他声称自己虽闯进了后门,却没有进入里侧客厅,中途便逃走了。被告没有认罪,也没有发现物证,检察官起诉的仅仅是平吉私闯民宅这一事实。所以,平吉最后因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

两年之后,父亲平吉去世。女人在他一年的拘留生涯里逃得无影无踪。给父亲送终的是母亲。她实在是个过分贤惠的妻子。父亲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还不忘对母亲百般折辱。

母亲比父亲多活了九年。她去世那年,辰太二十一岁,因只有小学学历,只能去镇上的工厂做见习工。辰太十八岁时便成了独当一面的铸件工,他的薪水足够一家人轻松地生活。

母亲去世时拿出了仔细保存的针线包和刮刀,她已经许久未使用了。针线包上还插着五颜六色的绷针。刮刀上到处是豁口。发黑的刀柄上,宫岛的红色鸟居、梅花鹿和红叶几乎完全脱落。铃铛已生锈变黑,但依旧能发出可爱的声音。母亲就是这么认真的女人,认真到连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都保存得极好,认真到过分。

然而,有一件事母亲至死也不知道。辰太用婆婆给的零花钱买了另一把崭新的刮刀,他瞒着所有人来到海边,把刮刀朝海平面扔了出去——挂着铃铛的刮刀和插满彩色绷针的针线包放进了母亲的棺材。灵车开动时,棺材里的铃铛在摇晃中发出轻微的声响。一块为了父亲,一块为了母亲。辰太在心里默默唱道。

祖母活到七十六岁去世,那年辰太二十五岁。因为衰老,去世前三年,祖母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辰太给了附近店铺的老板娘一些钱,他去工厂做工时,祖母由老板娘代为照顾,从工厂回来后,祖母的吃喝拉撒就全部由他负责。洗澡时,也是由辰太背去公共澡堂,赶在澡堂关门前最后一个洗。后来因为身体虚弱,祖母连公共澡堂也去不了,辰太就用热水帮她擦拭身体。

祖母时常闭着眼睛、弓着背坐在客厅角落。双手总是叠放在膝盖上。老板娘说,她从没照看过举止如此得体的老婆婆。虽然如此,每当听到辰太收工回家的声音,祖母便会用双手在榻榻米上爬行,像对辰太无比眷恋一般凑到他跟前。晚年的祖母,成了肤色苍白的老妪。

祖母没提过一句太太。毕竟在那个家工作了三年,也会在不经意间谈起过去的回忆。别的事都聊,唯独没提过太太。辰太想过好几次,婆婆该不会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吧。但每次他都安慰自己,婆婆只是不想提被杀害的女主人。

然而,婆婆在陷入昏迷状态的五六天前,却对着请假回来照料她的辰太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婆婆,你想说什么?我在这儿呢。”

辰太握住她的手。

“辰太啊,即使婆婆死了,也会在那个世界保护你的。听到了吗?婆婆会保护你的。”

婆婆用微弱的声音在辰太耳边说道。

“婆婆,您不会死的。明天要是舒服些了,我就用热水帮您擦身子。您好久没擦身子了。”

辰太的声音很大,但婆婆好像听不见一样。

“辰太,听好了,婆婆会保护你的。”

婆婆的喉咙发出咕噜的呜咽声。

“辰太啊,我会保护你的……不要,再做坏事了。”

辰太一动不动地盯着面露死相的瞎眼老妪——婆婆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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