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菲做了上好的荞麦煎饼,我们涂上小木屋里的糖浆和一点儿黄油吃。我问他念诵的“噶查密”是什么意思。“那是日本佛寺里供给三餐时唱的经。布当萨拉南噶查密,意思是:我皈依佛;我皈依僧团;我皈依法。明天早上,我会给你做不一样的美味早饭,炖杂烩。你吃过老式炖杂烩吗?就是炒鸡蛋和土豆全都搅在一块儿那种。”
“那是‘伐木杰克’的餐饮吗?”
“没有‘伐木杰克’这种东西,那肯定是东部说的生僻词汇。在这儿我们叫林木工人。快吃你的煎饼吧,我们要下山去劈圆木,我会教你怎么用双刃斧。”他拿出斧子,将它磨锋利,然后教我怎么磨斧子。“不要拿斧子砍地上的木头,你会砍到石头,崩了斧刃,一定要垫一块圆木什么的挡着。”
我进了厕所又出来,想用禅宗戏法惊一下贾菲,就从开着的窗户扔进一卷卫生纸。他发出一声武士般的大吼,出现在窗台,身穿短裤,拿着一把匕首,跳下四五米高度,落在伐木场院里。那很疯。我们开始下山,感到很嗨。被砍过的圆木上或多或少总会有裂缝,你在那种地方能或深或浅地嵌入金属楔子,然后将五公斤重的大锤举过头顶,拉开一点儿距离站着,这样才不至于敲到你的膝盖。你把锤子砸在楔子上,刚好把圆木一分两半。然后你得在一块垫木上竖起半块圆木,挥着双刃斧砍下来。那是一把很长很漂亮的斧子,像剃刀一样锋利,这样就会砍出四分之一圆木。然后你立起四分之一圆木,将它砍成八分之一。他教给我看怎样挥舞锤子和斧子,这并不是很难,不过我注意到在用尽全力挥起斧子,咆哮出他那出名的吼声或者咒骂时,他有点儿气恼。很快我就掌握了诀窍,一路砍下去,好像我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克里斯汀出来看我们干活儿,喊了声:“我会给你们做顿丰盛午饭的。”
“好的。”贾菲和克里斯汀就像一对兄妹。
我们劈了很多圆木。挥舞锤子砸下去的感觉真好,从全力重击在楔子上的哐当声里可以感受到那块圆木,不是第一下就是第二下。我们身边满是木屑和松树的气味,还有从海面吹过这片平静山地的微风的气味。草地鹨唱着歌,草丛上有蝴蝶,真是完美的一幕。然后我们进屋,吃了一顿上好的午餐,有热狗、米饭、汤、红酒和她刚烤出来的饼干。我们赤脚盘腿坐着,浏览着肖恩巨大的图书馆。
“你听过禅师弟子问‘何为佛’的故事吗?”
“没有,那是什么?”
“答案是‘佛就是一块干屎’,那弟子瞬间得到了启悟。”
“很简单的屎。”
“你知道那瞬间启悟是什么吗?一个弟子向禅师回答了他的心印,禅师拿棍子抽他,把他抽出游廊三米远,掉进了一个泥坑里。弟子站起来笑了。后来他自己也成了禅师。他没有被说辞而是被门廊上那善意又伟大的一推给启悟了。”
“泥坑里打个滚儿可以证明慈悲心那清晰透亮的实在。”我想,我再也不打算大声地向贾菲宣扬我的“说辞”。
“唔!”他喊了一声,朝我头上丢了朵花。“你知道迦叶[迦叶(kasyapa),即摩诃迦叶,佛陀十大弟子之一,佛陀入灭后,成为教团之统率者。]怎么成为第一位宗师的吗?佛祖即将讲一本经,一千两百五十个比丘穿好僧袍,一同打坐。佛祖只举起一朵花,所有人都觉得不安,可佛祖什么也没有说。只有迦叶微笑了一下,佛祖因此选了迦叶。这就是布道,兄弟。”
我走进厨房拿出一只香蕉,说:“好嘛,我来告诉你涅槃是什么。”
“什么?”
我吃了香蕉,丢掉皮,说:“这就是香蕉布道。”
“呼!”贾菲喊道,“我有没有跟你讲过郊狼老人以及他和他的银狐如何踩踏一个空的空间而后脚下现出一小片地面从而开启这个世界的故事?顺便看看这幅画。这是著名的《十牛图》[《十牛图》(bulls),《六祖坛经》中著名的见性法门图,是禅宗佛教经典的思想推演。]。那是古代中国的连环画,首先画的是一个年轻男孩带着小包裹走入荒野,就像美国的纳特·威尔斯[纳特·威尔斯(nat wills,1873—1917),美国20世纪早期著名舞台明星,以讽刺表演著称。]一九〇五年演的流浪汉形象,然后展现的是他找到一头牛,试图驯服它、骑上它,最后真的驯服了。他骑上了牛,之后却抛弃了牛,只坐在星光下冥想。最后你看见他从启慧的山上走来,突然到了下一幅,画面上什么也没有,之后的一幅画了茂盛的树。在最后一幅,你看到年轻男孩变成了一个大胖老法师,他笑着,背着一个大包。他将走进城里和屠夫一起纵酒,心中已得启慧,而另一个年轻男孩背着小包裹正在上山。
“这画面绵延不绝,弟子和禅师都经历了同样的过程,首先他们得找到并驯服他们本性的那头牛,然后抛弃它,最终抵达空无,就像那幅空白画面表现的那样。在抵达空无后,他们就可以抵达万物,那就是春天茂盛的树,因此他们最终进城和屠夫一起纵酒,就像李白那样。”那是充满智慧的连环画,让我想起自己的体验——试图在林中驯服我自己的心智,而现在我在和屠夫贾菲一起纵酒。我们在客厅里放了唱片,抽了烟,然后出门继续砍木头。
下午,天凉了。我们上山走到小屋里洗澡,为周六的盛大派对收拾打扮。这一天,贾菲起码上山下山了十趟去打电话、看克里斯汀,他弄来了面包,还拿来了床单准备给他那晚的姑娘(带姑娘来时,他会拿床单盖住他那草席上的垫子,那是个仪式)。但我只是坐在草地上什么也没干,要么写点儿俳句,要么看着老秃鹫盘旋山间。“这里肯定有什么东西死掉了。”我琢磨着。
贾菲说:“你为什么整天赖在草地上坐着?”
“我在践行无为。”
“那有什么用?放弃吧,我的佛学是行动。”贾菲再次冲下山,我听见他在远处吹着口哨锯木头。他一分钟也停不下来。他的冥想都是日常惯例,按时准点。他会在早晨起来第一时间冥想,然后在下午冥想,大概只有三分钟长,然后是睡前,就这么多。而我则四处漫步,成天做梦。我们是恰好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两位陌生又相异的和尚。然后,我拿起铲子整平了我草床处的蔷薇丛,那里太斜了我睡不舒服;把那里收拾好后,我当晚在红酒派对之后睡得很好。
那个派对玩得很野。贾菲叫了那个叫波莉·惠特莫尔的姑娘来看她,是位美丽的棕发姑娘,留着西班牙发式,双眼深沉迷人。她实际上是位时常狂欢的美人,也是位登山者。她刚离了婚,独自住在密尔布瑞市[密尔布瑞市(millbrae),美国加州一小城市。]。克里斯汀的哥哥怀蒂·琼斯带来他的未婚妻帕斯蒂。当然肖恩也下了工、打理干净来参加派对。还有一个周末出来的家伙,金发大个子巴德·迪芬多夫,他在佛教协会做清洁工挣房租,顺便免费听课。他是个温顺的大块头,一位抽着烟管的佛,不停生出各种主意。我喜欢巴德,他很有智慧;我也很喜欢他的经历:他一开始是芝加哥大学的物理学家,后来转而研究哲学,现在转向了最可怕的哲学杀手——佛学。他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在一棵树下弹着琵琶,唱着‘我无名无姓’,就成了无名比丘。”在艰苦的上路搭车之旅后能遇上这么多佛家中人,这真是让我高兴。
肖恩是一位奇怪又神秘的佛教徒,满脑子全是迷信和预感。“我相信魔鬼。”他说。
“好嘛,”我说,抚摸着他女儿的长发,“小孩子都知道每个人都会上天堂。”对此,他温柔地表示赞同,悲伤地点了点他那颗长满胡须的脑袋。他很和善,一直不停地说“是啊”,和他那条小船很相配,那条船本来锚在海湾边,却总是被暴风吹走,后来我们不得不划船出海在灰冷的海雾中把那船救回来。那就是艘破烂的小船,大概三米半长,船上都算不得有船舱,只是一副破败的船壳绕着生锈的锚漂在水上。怀蒂·琼斯,克里斯汀的哥哥,是个甜蜜的二十岁男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停地微笑,即使拿他开玩笑,他也不会抱怨。等孩子们睡回婴儿床后,这个派对终于开始玩得野起来了。三对男女脱光衣服,跳起某种古怪却纯洁的波尔卡舞,全都围绕着客厅手拉着手。这丝毫没有妨碍到巴德和我,我们直接点起烟管,到角落里谈论佛学,实际上那是最好的做法,因为我们没有自己的姑娘。那是三个身材美妙的仙女在跳舞。但贾菲和肖恩把帕斯蒂拖进了卧室,假装要对她强来,以此和怀蒂恶搞,怀蒂一下子脸涨得通红,浑身赤裸,而屋子里充满了摔跤和大笑的声音。巴德和我盘腿打坐,面对着赤裸跳舞的姑娘,笑着意识到这是一个特别熟悉的场景。
“看起来像前世,雷。”巴德说,“你和我原本是某个东方寺院里的和尚,那里有姑娘在雅雍前给我们跳舞。”
“对,我们是不再有性趣的老僧,但肖恩、贾菲和怀蒂是年轻的和尚,身上还充满邪火,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时不时地,我和巴德都会看看那几具躯体,偷偷舔舔嘴唇。但在这赤裸狂欢的大部分时间里,我只是闭上眼听音乐:我是真心在用尽全力把欲望赶出意识,咬紧牙关。最好的法子就是闭上双眼。尽管有裸体什么的,但那真的只是一场温和的家庭小聚会。到了睡觉时间,大伙儿都打起了哈欠。怀蒂带着帕斯蒂走了,贾菲带着波莉上山,让她躺上他新铺的床单。我在蔷薇丛边打开了睡袋。巴德刚买了他自己的睡袋,铺在肖恩的草席地板上。
早晨,巴德来了,他点上他的烟管,坐在草地上和我聊天,而我正揉着眼睛要醒来。在那一天,那个礼拜天,各种人都来招呼莫纳罕一家,其中一半人会上山看看这座漂亮的小屋,还有那两个有名的疯比丘贾菲和雷。他们中有公主、阿尔瓦和华伦·库格林。肖恩在院里摊开一张木板当皇家大餐桌,放上红酒、汉堡、酸黄瓜,然后点了一大丛篝火,拿出他的两把吉他。我意识到那真是阳光加州一种宏伟的生活方式,其中联结着达摩弘法与登山。他们每个人都有大背包和睡袋,其中几个第二天会去马林县山路徒步,那真的很美。派对一直被分为三组:一组在客厅里听着高保真音响,看书;一组在院子里吃东西,听吉他演奏;还有一组在山顶小屋泡茶,打坐,谈论诗歌和其他东西,或是达摩,或是在高原草地漫步,看孩子们放风筝,看老妇人们骑马。每个周末都是同样的温和的野餐会,一种惯常的经典场景,天使和娃娃们在虚空中享受着花朵灿烂的时光,这虚空就像是连环画《十牛图》里那茂盛的大树枝叶。
巴德和我坐在山头看风筝。“那只风筝不会飞得很高,它的尾巴不够长。”我说。
巴德说:“你说得很好,让我想起了我冥想里主要的问题。我没法达到涅槃的高度,就因为我的尾巴不够长。”他吐了口烟,严肃地沉思着这件事。他是全世界最严肃的家伙,为此思考了一整夜。第二天,他说:“昨晚我看见自己像鱼一样游在虚空的海中,在水中左右游动却不知道左右的意义,但是因为有鳍,我就可以这么游,那鳍就是我的风筝尾巴。所以我是一条佛鱼,我的智慧就是我的鳍。”
“那风筝还没完没了了。”我说。
在这些聚会中,我总会偷溜到桉树下睡一觉,而不是去我的玫瑰丛。桉树下一天都能晒着太阳,在树荫里我休息得很好。一个下午,我凝视那些参天大树最高层的树枝,开始意识到最高的枝叶都是多情而开心的舞者。它们很高兴被分到顶端。整棵树都坐在它们身下隆隆摇动着,造就了它们的舞蹈,于是它们就飘在虚空中舞出树的意义。我注意到,树叶看起来几乎就像人类,它们弯腰又起身,然后多情地向两边摇摆。那是我意识中一个疯狂的画面,但很美。另一次,在那些树下,我在梦中看到一个头戴紫色王冠的人,全身盖着金箔,大概是永恒教皇或者宗师之类的,而罗茜就在某个地方,在那一刻,科迪在小木屋里和什么家伙喋喋不休地说话,看起来好像他就要离开这个幻境去当天使长。我睁开眼睛,发现只是阳光晒在我的眼睑上。在我说话的时候,那只蜂鸟,那只美丽小巧的蓝色蜂鸟,不比一只蜻蜓大,总会嗡嗡地在我身上做个喷气机式俯冲。那肯定是在对我说哈啰,它每一天都会说,通常出现在早晨,而我总会对它吼出一声致意的回应。最后,它开始悬停在小木屋打开的窗户上,用它愤怒的翅膀嗡嗡飞振,怒目圆睁地看着我,接着嗖的一声飞走。这个加州的蜂鸣家伙……
尽管有时候,我也会担心它用长喙啄进我的脑袋,就像一颗帽针。还有一只大老鼠,它总会在小木屋下的酒窖里翻搅,所以最好整晚都关上门。我其他的好朋友还有蚂蚁,有一整个蚁巢的家伙都想钻进小屋找蜂蜜(“呼唤所有蚂蚁,呼唤所有蚂蚁,来拿你们的蜂蜜!”有一天一个小男孩在小屋里唱着),我走向蚁山,倒了一些蜂蜜,将它们引向后花园。整整一周的时间,蚂蚁都跑在这条快乐的血脉上。我甚至会跪下和蚂蚁说话。小屋四周布满美丽的鲜花,红色、紫色、粉色、白色。我们不断采来做插花,其中最漂亮的是贾菲做的,只用松果配上一枝松针。这作品有一种简单的表现力,象征了他的一生。他会拿着锯子冲进小屋,看到我坐在那里,便说:“你为什么成天坐着不动?”
“我是一位人称懒人的佛。”
贾菲就会皱起脸,露出他特有的那种小男孩的笑,就像一个中国男孩那样笑着,“鸦迹”显现在他双眼两侧,他的长嘴张得老大。有时候,他和我在一起很开心。
大家都爱贾菲,姑娘们,波莉、公主,哪怕是结了婚的克里斯汀,都疯狂地爱着他,她们都暗自对贾菲最宠爱的娃娃赛柯嫉妒不已。她在随后的一个礼拜来了。她看起来很可爱,穿着牛仔裤,白衬衫领子翻在她黑色的高领毛衣上,有着一副温柔娇小的身躯和脸庞。贾菲告诉我,他自己也有点儿爱她。可他花了老大劲儿才说服她和他做爱,他不得不把她灌醉,她一旦喝起酒来就没个停。她过来后的那个礼拜,贾菲在小屋里给我们三人做了炖杂烩,然后我们借来肖恩的破车,往海岸开了大概一百六十公里,来到一处与世隔绝的海滩。我们在那儿捡了不少从海里直接冲上岩石的贻贝,盖上海草,生一大丛营火,把它们烤了吃。我们带了红酒、面包和奶酪,而赛柯一整天都穿着牛仔裤和毛衣,她俯卧着,什么也没说。但有一回,她抬起那对小蓝眼睛,说:“你胃口真大,史密斯,你总是吃喝个不停。”
“我是空吃佛。”我说。
“她真是个妙人儿,对吧?”贾菲说。
“赛柯,”我说,“这世界就是一部有关万事万物的电影,就是用从始到终不属于任何人的材料拍的一部电影,那材料也就是万物。”
“啊,你胡扯。”
我们在海滩上四处跑。有一刻,贾菲和赛柯在海滩上走远了,我独自走着,吹着斯坦·盖茨[斯坦·盖茨(stan getz,1927—1991),美国爵士乐萨克斯演奏家。]的《斯特拉》调子的口哨时,一对漂亮的姑娘走了过来,她们的男朋友陪在身旁。他们听到了我的声音,一个姑娘转身说:“摇摆舞曲风。”这片海滩上有自然形成的山洞,有一回贾菲带了一大票人,组织了一次裸体篝火舞会。
接着,工作日再次来临,派对结束了,贾菲和我会打扫小屋,这充满尿骚味、遍布烟屁股和尘土的小寺院。我去年秋天的奖学金还剩下一些,发的是旅行支票。我拿出一张,去公路边的超市里买了面粉、燕麦片、糖、糖浆、盐、胡椒、洋葱、大米、奶粉、面包、豆子、黑眼豆、土豆、胡萝卜、卷心菜、莴苣、咖啡和给我们生炉火用的大火柴,然后背着所有东西和半升红波特酒,蹒跚上山。贾菲清爽小巧的食品橱立刻就被塞满了食物。“我们拿这么多吃的怎么办呢?我们得喂饱所有的比丘。”到了一定时候,我们就会有多到没法应付的比丘:可怜的醉鬼马洪尼,一个我多年前的朋友,一次会来睡上三天,恢复身子,准备好下一轮北海滩和“那地方”之旅。我会把早餐送到他床上。有个周末,小屋里来了十二个家伙,他们全都吵个不停,我只好拿黄玉米粉混了些切碎的洋葱,加了盐和水,倒进炒锅里(放了油),用汤勺搅拌,做玉米烤饼,为这整整一大帮人奉上美味的热饭,配以热茶。一年前,我丢了几枚分币在中国的《易经》里,看看我未来的运势如何,结果出来了:“你会喂饱他人。”实际上,我成天站在热炉子旁。
“那些大树和高山就在那里,没有法力却很真实,那是什么意思?”我指着门外喊着。
“什么?”他们说。
“意思是那些大树和高山就在那里,没有法力却很真实。”
“是吗?”
我会说:“那些大树和高山就在那里,却根本不是真的,只是法力,那是什么意思?”
“哦,得了吧。”
“意思是那些大树和高山就在那里,却根本不是真的,只是法力。”
“哪个才是对的,这该死的!”
“你问‘哪个才是对的,这该死的’,是什么意思?”
“好吧,什么?”
“意思是你问哪个才是对的,这该死的。”
“嗷,你还是把脑袋埋到睡袋里去吧,再给我上一杯那种热咖啡。”我总是在煮着大锅咖啡。
“嗷,闭嘴吧!”华伦·库格林嚷道,“战车会磨损的!”
有天下午,我和一些孩子坐在草丛中,他们问我:“为什么天是蓝的?”
“因为天是蓝的。”
“我想知道为什么天是蓝的。”
“天是蓝的因为你想知道为什么天是蓝的。”
“蓝蓝你。”他们说。
也会有些小孩跑来,往我们的小屋屋顶上扔石头,他们以为这房子是被废弃的。我和贾菲养了只黑背猫的那会儿,有天下午,他们偷偷跑到门边往里看。就在他们准备开门时,我开了门,手上抱着黑猫,用很低的声音说:“我是个鬼。”
他们吓得喘不过气来,信了我说的,回答说:“对。”很快他们就跑到山的另一边去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丢石头。他们肯定觉得我是个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