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魏川将党文虎留下,摆酒接风。命众教习前来作陪。
酒席一毕,党文虎到书房谢筵。魏川说道:“我处教习总头洪刚,辞差回家,缺尚虚悬。今党壮士到此,就烦暂伐其职,他日遇有机缘,再行替想谋个武职官爵便了。”
党文虎当面叩谢,退出书房。自有众教习来道喜参见。从此党文虎就在杭州安身。
且说祝府家人祝林,听见此信,即忙回家,告知主人祝贤。祝贤走至后堂,来见祝夫人,就将方才祝林所说的话,禀告一番。祝夫人听得此言,开口说道:“我儿,想魏川贼子,诡计多端,时时刻刻要想抢你妻子。今番收了党文虎,想必又使奸计。为娘的倒有一个主意在此。”
祝贤道:“母亲有何妙计?”
祝夫人道:“今岁乃大比之年,天下举子,总要进京赴试。你何不动身前去,求取功名。倘得一官半职,也不枉为娘的守半世孤孀之苦。一则光宗耀祖,二则远离家门,免得贼子暗算。”
祝贤道:“母亲有所不知,孩儿在家,魏川尚且如此。倘或知我不在家中,又生恶念,如何是好?”
祝夫人道:“孩儿你不必挂念。你动身之后,我与媳妇坐卧一处,再将你岳母请来,一同居住。不须你妻回家,免得途中又遇变故。难道说贼子敢到我家里抢劫不成?”
祝贤道:“母亲此计甚妙。孩儿方才看过历本,后日乃是黄道吉日,宜于出行。相应就是后日起行便了。”
祝夫人道:“本当稍宽几日,惟恐贼子知道,又起奸谋,那时进退两难了。”
母子谈论一回,大家安歇。到了次日,吩咐书童四喜收拾行李同琴剑书箱及一切应用物件,西喜领命,收拾齐备。夫人将祝林唤进,吩咐道:“你小主人进京赴试,他年纪太轻,初次出门,我甚不放心。令你随去,途中一切事情,须要格外留神,防人暗算。到得京中,更要仔细。”
祝林领命退出,回到自己房中,收拾铺盖等件。祝贤又到方府见岳母,辞行一番。回来天色已晚,祝夫人吩咐后堂摆酒,与儿子送行。嫡亲三口,入坐饮酒。祝贤道:“孩儿明日动身,为的是功名二字。但是母亲膝下无人侍奉,叫孩儿心中如何得安?”
祝夫人道:“我儿功名事大,不必记挂家中,只管放心前去。但愿你名标金榜,独占鳌头。那时衣锦荣归,方称为娘的心愿。”
酒尽席散,祝贤进得自己房来,又与方翠英说道:“我明日动身之后,母亲在堂,饮食起居,都要拜烦照顾。”
方翠英道:“相公何出此言,你母即是我母,何分彼此?功成名就,早早回来,免得高堂悬望。”
他夫妻又叮嘱一番,房中之话,不能细述。一宿已过,到得次早,祝贤起身,梳洗已毕,神前焚了香烛,辞别祖宗,遂即来至后堂,辞别他母亲祝夫人并方翠英,然后着人挑了行李书箱,带了祝林与书童四喜,起身而去。祝夫人与方翠英送至厅前方才回转。
且说祝贤出了大门,坐轿。祝林与四喜跟随在后。不多一刻,出了城门,早到码头。便令祝林上前雇了一只大船,祝贤下轿,吩咐将轿抬回。他三人上得船来,祝贤走入中舱,祝林与书童将行李物件,安放停当。他二人又往前舱安置了各人行李。船上烧了神符,鸣锣开船。一路行来,时当仲春天气,日暖风和,水秀山清,真是花明柳暗,莺歌燕语,风景宜人。
祝贤坐在船上,日间玩赏江景,到得晚来,温习经史文章,饥餐渴饮,倒也安逸。此时江中风帆上下,来往如云。各省举子的进京赴试之船,连樯衔尾北上。祝贤心内暗想道:不知今年主考钦点何人,赴试的士子比每届较多,但不知可能令珊网无遗否。又过不两日,出了长江,到了清江浦,由运河沂流而上,这且不提。
再说魏川在家无事,与傅景商议道:“今岁乃大比之年,天下举子纷纷入京应试,京都热闹非凡。想我在家无事,不免进京一游。一则请千岁爷的安,二则解解心中烦闷,岂不是一举二得?”
傅景接着口气说道:“想千岁爷进京,日久不见世子爷之面,心中也不免悬念。世子爷此番前去,千岁爷必然喜欢非常。”
魏川听罢,便取过皇历一看,五日后乃上吉日期,可以起行。便向傅景说道:“此去进京,须得耽搁两月功夫。你的家眷无人照应,你到帐房支取两百银子,记我的支帐。你拿回家去给你的妻子,以备家内用,免得你心挂两头。”
傅景当时脸上堆下笑来,谢道:“门下蒙世子爷的荫庇,如同重生父母一般。暂离两月,又蒙惦记贱眷用度,赏赐多金,可以谓父母爱子之心,无所不至了。教门下如何报答呢?”
魏川道:“哪个希罕你报答,但愿你多进一点忠心就是了。”
那傅景在魏川的门下,做一蔑片。相从多年,胁肩谄笑,无所不至。魏川偏偏喜欢于他,平时言听计从,大小事体,都要与他商议,一时也离他不得。他的家眷就在杭州城外,每日出入魏府,陪伴魏川起居饮食。有时在魏川家歇宿,有时回家歇宿。这日听了魏川的话,到帐房支了二百银子,晚间回去,将银交给他的妻子,说是要随魏川进京。五日后就要动身。他妻子与他说道:“我等在此居住多年,我母亲在家,久不见面,音信全无。前日有邻居到此,说是得了一场病,不知好歹如何。我今与你商议,意欲回家一行,以尽母子之情。”
口中说着,不觉眼眶中流下泪来。傅景听他妻子这番言语,不好阻拦,说道:“你要想归宁省亲,乃是孝道。恐路途遥远,况你又是女流,孤身一人,焉能放心让你自己前去?须得我送你回去方好。但我托身魏府,那世子爷待我恩重如山,时刻不离左右。今番送你回去,有许多耽搁难处,恐世子爷未必肯从。”
他妻子说道:“你欲尽忠,我欲尽孝。二者不可得兼,如何是好?”
傅景听了,计无所出,低头不语。猛然想得一计,开口笑道:“娘子不必忧忧,今有一计在此。”
他妻子问道:“你有何计,莫非哄我?”
傅景道:“岂有此理!你是一片孝心,哪好哄你。世子爷今将进京,必由浦口经过,离你娘家只有三百余里。我就去求求世子爷,顺便携带你到浦口,我再请六七日的假,将你送去。世子爷待我甚好,无有不依之理。一则省下自己的盘川,二则路上有人照应,岂不是甚好的?这正是忠孝两全的妙计呢。”
他妻子听了,方才转忧为喜,说道:“你真算善于谋已的好手段。”
一宿已过。次日清晨,傅景起来,梳洗已毕,进得城来,直奔魏府。到了书房,见了魏川。魏川问道:“你今天为何起的这么早?”
傅景言道:“昨日门下回去,贱内见了银子,感激世子爷天恩的,还想着亲自到府中来叩谢,并且要当面恳求世子爷恩外加恩。这婆娘真不懂事,得步进步,门下气她不过,同她吵闹了,一夜未睡,故而来的绝早。”
魏川道:“老景你非外人,我家中大小事件,都是与你商议而行。你妻子如嫌钱少,何妨添她二百,你何必同她吵闹呢?”
傅景道:“倒不是为的银子。我妻子要回家省亲,无人伴送。听了世子爷早晚进京,门下要陪世子爷同去,她便生心想求世子爷带她一路同行,路上有许多照应。便道到我岳家左近地方,请世子爷稍待数日,叫门下把他送至娘家,急便回身,与世子爷一同进京。世子爷你想这可有此情理?岂不是不知好歹的吗!”
魏川听罢,说道:“我当是为着何事,这个更容易处了。我此番进京,所带家人不少,何多你妻二人同去?”
傅景道:“既世子爷开恩,门下感激不尽。”
魏川道:“但不知你岳家住在何方,可能顺便?”
傅景道:“我岳家住在安庆府桐城县,乃进京必由之地。”
魏川道:“这就甚妙。”
傅景道:“请问世子爷带多少人去,何日动身。”
魏川道:“带家人二十名,并将教习党文虎带去,路上可以保护,或者有用他之处。再住三朝,日期甚好,就是那日起程便了。”
说毕,吩咐家人备办一切应用物件,在码头雇下三只大船伺候。家人领命,各去预备。傅景回家,将魏川依允之话,告知他妻子,收拾行囊。过了三朝早起,叫伕子挑了行李,将门关锁,拜托邻人看守门户。他妻子坐了一乘小轿,自己跟随照应,奔至码头,将他妻子送上船去,安置停当。复又进城来到魏府,见了魏川,将方才送妻子上船之话禀明。魏川遂即吩咐打轿。所带之物,早已发上船去。来到码头下轿上船,将轿子抬至后舱放好,立刻开行。不一日到得安庆地界,傅景与魏川说道:“门下送妻回去,遂即就来。”
魏川道:“我就在此等候。”
傅景又托魏府家人,雇了两乘轿子,将行李放入轿内,然后走至后舱,叫出他妻子,弃舟登岸。辞别魏川,乘轿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