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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人的。”贝尔格曼先生答道。

“她不会是在英国出生的!”

“他们可能是从印度把她带回来的。”贝尔格曼太太回答。

“我听说,年轻的洛弗拉斯小姐很喜欢音乐,如果在医生规定我在这湖边疗养的日子里,她肯让我和她一起玩玩音乐的话,我将不胜荣幸……”

“他们从不接待外人,什么人也不想见。”老花匠说道。

罗道尔夫咬咬嘴唇;出门以前,他没有被邀请到屋里坐坐,也没有被带到屋子正面和岬角之间那部分园子里去。在那边,屋子二楼上有一条木头走廊,被山区木屋那种很深的屋檐遮着,屋顶是瑞士的款式,伸向屋子的四角。罗道尔夫极口称赞这样雅致的布局,夸奖从这走廊上所见的景色,但都白费力气。他辞别贝尔格曼夫妇时灰溜溜的,正象一切有才智、有想象力的人,相信计划一定成功,结果大失所望时那样。

晚上,他当然在这个岬角附近泛舟湖上,一直划到布吕南和施维茨,到夜色降临时才回来。他远远瞥见那扇开着的灯火通明的窗子,听到了钢琴声和宛转的歌声。他吩咐停船,如痴似醉地聆听一曲唱得出神入化的意大利曲子。歌声一完,罗道尔夫离船上岸,辞退了两个船夫。他也不帕弄湿自己的脚,走过去坐在受湖水浸蚀的花岗岩礁石上,岸上是一排密密的刺槐篱笆,篱笆内,是贝尔格曼园子里一条矮矮的菩提树小径。一小时以后,他听到头上有人讲话和走动,但是传到他耳朵里的话都是意大利语,是两个女人、两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他趁两个谈话人在小径一端的时候,轻轻地溜到了另一端。经过半小时的努力,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小径的尽头,占有了一个好位置,从这儿他可以看见两个女人,而她们即使向他走过来,也不会瞧见他。罗道尔夫认出一个女人是哑巴女孩,好不吃惊,她正用意大利语和洛弗拉斯小姐讲话。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湖上和屋子四周万赖俱寂,这两个女人当然觉得自己很安全:热尔索全村,只有她们两人还睁着眼睛。罗道尔夫认为,小女孩装哑巴是一种不得已的策略。从她们讲意大利语的腔调来看,罗道尔夫猜想这是两个女人的母语,他的结论是:英国人的身分只是一个幌子。

“这是些意大利的难民,”他想,“是害怕奥地利或撒丁岛警察的流亡者。1两个少女要等到夜里,才能放心地出来散散步,讲讲话。”

1拿破仑失败后不久,意大利为争取全国统一而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民族解放斗争,为推翻奥地利统治而多次发动爱国起义,失败后遭到血腥镇压。当时撒丁岛的统治者站在奥地利一边。

他马上在篱笆旁边躺下来,象蛇一样匍匐前进,好在两株刺槐间找到一个缺口。当所谓的法妮小姐和假装的哑巴女孩到了小径的另一头时,他冒着勾破衣服和刺伤脊背的危险,穿过了篱笆;当她们走到离他二十步远的地方时还没有看见他,因为他躲在被月光照得十分明亮的篱笆投下的阴影里。他突然站了起来。

“请别害怕,”他用法语向意大利女人说,“我不是奸细。

我猜得出来,你们是难民。我是法国人,只因为您瞧过我一眼,就把我拴在热尔索不走了。”

罗道尔夫被一件铁器在胁部猛刺一下,一阵痛楚,倒了下来。

“nellagoconpietra,”1厉害的哑女说道。

“啊呀!gina2。”意大利女人叫了起来。

1意大利文:绑块石头,扔到湖里去。

2意大利文:吉娜。

“她没刺中要害,”罗道尔夫说着从伤口拨出一把尖刀,刀碰上了一根下肋骨,“要是再朝上一点,可就捅到我心窝里去了。是我不好,弗朗切丝卡,”他记起来,小吉娜曾多次叫过这个名字,“我不怪她,您别责备她:有幸和您讲话,完全值得被尖刀戳一下!只是请给我指指路,我得回斯托普弗家去。

请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弗朗切丝卡从惊讶中镇定下来以后,帮助罗道尔夫站了起来,又向吉娜说了几句话,吉娜两眼充满了泪水。两个女人逼着罗道尔夫坐在一条长凳上,脱下上衣和背心,解下领带。吉娜解开衬衣,猛吸伤口。弗朗切丝卡走开了一会儿,回来时带来了一大块药膏胶布,把胶布敷在伤口上。

“您这样就可以回家了。”她说。

两个女人各自扶着他一条胳膊,把罗道尔夫搀到一扇小门前,钥匙就放在弗朗切丝卡的罩衣口袋里。

“吉娜懂法语吗?”罗道尔夫问弗朗切丝卡。

“不懂。您别晃动了。”弗朗切丝卡稍稍不耐烦地说。

“让我看看您吧,”罗道尔夫柔声地回答,“因为,我也许很长时间不能来……”

他倚在小门的一根柱子上,凝视着美丽的意大利女人,她在最安宁的寂静中,在瑞士最美丽的湖上洒满月光的最美丽的夜色中,让他看了一会儿。弗朗切丝卡的确是古典的意大利女子,就象人们在想象中希望,塑造,或者说梦想的那种意大利女子。首先打动罗道尔夫的是她优雅妩媚的身段,多柔软的腰肢!虽然看起来柔弱,其实很矫健。脸上因为突如其来的关注,显出琥珀色的苍白,但仍掩盖不住一对水汪汪的乌黑眼睛包含着的柔媚。一双手,一双希腊雕刻家给光滑的雕像臂膀安上的最美丽的手,扶着罗道尔夫的胳膊;白皙的双手和黑色的衣服形成鲜明的对照。冒失的法国人只看得清一张略长的鹅蛋形脸,忧伤的嘴微微张开,在两片鲜艳红润的嘴唇里,露出两排白净发亮的牙齿。五官轮廓的秀美保证弗朗切丝卡可以永远光彩照人;但是给罗道尔夫印象最深的,还是她完全沉浸于同情心时,忘了其他一切的落落大方和意大利式的坦率。

弗朗切丝卡向吉娜说了一句话,吉娜扶着罗道尔夫一直把他送到斯托普弗家门口,按一下铃,就象燕子一样飞走了。

“这些爱国者手下毫不留情!”罗道尔夫独自躺在床上,一面忍着痛楚,一面思量着:“nellago!1吉娜本来会在我脖子上绑块石头,把我扔进湖里去的!”

1见本卷第527页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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