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资产者追求豪华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她接着说,一边向罗道尔夫和她丈夫狡黠地瞥了一眼。“我的脚,”她说着伸出两只可爱的小脚,“难道生来是为劳累的吗?
我的手……”她向罗道尔夫伸去一只手,“这双手生来是为干活的吗?请走开一下,”她向丈夫说:“我有话对他说。”
老人笑呵呵地回客厅里去了:他对妻子是很放心的。
她对罗道尔夫说,“我不要你跟我们一起到日内瓦去。日内瓦是个爱搬弄是非的城市,虽然我对社会上的闲言闲语不屑一顾,但我不想被人诬蔑,这倒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
这位老人毕竟是我唯一的保护人,成为他的骄傲,这就是我的荣誉所在。我们要走了,请你在这儿再留几天。你来日内瓦时,先来看我丈夫,让他把你介绍给我。别让世人发现我们始终不渝的深沉的感情。我是爱你的,这你也知道。我会向你证明这一点,证明的方式是:你在我的行为里,找不到任何会使你妒忌的事情。”
她把他拉到走廊的一角,捧住他的头,在他额角上吻了一下,一溜烟跑了,把他留在那里发愣。
第二天,罗道尔夫得知贝尔格曼家的房客一大早已经走了。从此,他觉得在热尔索村再也住不下去。他绕最远的道去弗韦1,一路上不必要地匆匆忙忙;但是,美丽的意大利女人等着他的那个湖在吸引他,他在将近十月底也到了日内瓦。
1弗韦,瑞士莱芒湖畔的城市。
为了避免住城里有所不便,他在城墙外活水镇租了一间房子。
安顿完毕,他第一件事就是向开过首饰店的旅店老板打听,前一阵有没有意大利难民,几个米兰人,在日内瓦住下来。
“据我所知是没有。”老板回答他说,“罗马的科洛纳亲王和王妃租了冉勒诺先生的山庄,为期三年。这是湖边最漂亮的山庄之一,坐落在迪奥达蒂别墅和由鲍赛昂子爵夫人租住的拉凡-德-迪厄先生的别墅之间。科洛纳亲王到这儿来,是为了女儿和女婿冈多菲尼亲王,女婿是那不勒斯人,或者说是西西里人也可以,他早先是缪拉王1的支持者,也是上次革命的牺牲品。新近到日内瓦来的就是这几位,但都不是米兰人。为了让冈多菲尼亲王和王妃在这儿居住,可走了不少门路,还找了教皇当科洛纳家的靠山,才得到外国势力和那不勒斯王的准许。日内瓦可不愿意做让神圣同盟2不高兴的事情,日内瓦的独立全靠神圣同盟。我们的责任不是抨击外国宫廷。这儿外国人很多:有俄国人,英国人。”
“甚至还有日内瓦人。”
“不错,先生。我们这湖真美!拜伦爵士大约七年前在湖边住过,住在迪奥达蒂别墅,现在,大家都去瞻仰,就象瞻仰科佩3和费尔奈4一样。”
1缪拉于一八〇八年至一八一五年被封为那不勒斯国王。
2即一八一五年拿破仑失败后,由沙皇倡议成立的包括俄国、普鲁士、奥地利三国的联盟。
3科佩,莱芒湖右岸离日内瓦不远的瑞士村庄,因斯塔尔夫人曾在此居住而闻名。
4费尔奈,瑞法边境的村庄,因伏尔泰曾在此定居而闻名。
“您能否知道,上星期有没有来过一位米兰的书商和他的妻子,姓朗波拉尼,是上一次革命的领袖之一?”
“我可以到外侨俱乐部去打听。”前首饰商说道。
罗道尔夫第一次散步自然是去迪奥达蒂别墅,这是拜伦爵士住过的地方,大诗人最近的逝世使别墅有了更大的吸引力:死亡就是对天才的加冕礼。从活水镇沿日内瓦湖而修筑的路很窄,和瑞士所有的路一样;某些地方由于山地地形的关系,刚够两辆车子迎面而过。罗道尔夫不知不觉走近了冉勒诺的房子,还剩几步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车子的声音;他正好站在两山之间的窄道上,便爬上一块岩石,给车让路。自然,他望着车子过来,这是一辆由两匹漂亮的英国马拉的华丽的敞篷四轮车。看到坐在车厢里的竟是穿得雍容华贵的弗朗切丝卡,他的眼睛都花了。她旁边坐着一位老太太,僵硬得象一块玉雕。车厢后面站着一个跟班,穿着闪闪发光的金饰号衣。弗朗切丝卡认出了罗道尔夫,看到他竟然象一座站在底座上的雕像,不觉一笑。情人爬上高坡,目送着马车,马车一转弯,从山庄的门里进去了,他也奔了过去。
“谁住在这儿?”他问花匠。
“科洛纳亲王和王妃,还有冈多菲尼亲王和王妃。”
“回来的是不是两位王妃?”
“是的,先生。”
顷刻间,挡住罗道尔夫眼睛的幕布揭开了:往事看得一清二楚。
“但愿,”震惊不已的情人想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故弄玄虚!”
他想到自己曾是被人捉弄的对象,还心有余悸。因为他听人说起过,对一个意大利女人来说,capriccio1是怎么回事。但是,在女人眼里,把一位生来就是公主的公主当成了资产者,把中世纪以来最显贵的家族之一的千金小姐看成是书商的老婆,这是多大的罪过啊!罗道尔夫自知有错的心情,使他更加急于知道:人家会不会不认他,把他拒于门外呢?他求见冈多菲尼亲王,给他送去一张名片,他马上就得到假朗波拉尼的接见,他亲自出来迎接,接待时礼貌周到,表现出那不勒斯人惯有的和蔼可亲,他带着客人沿着平台散步,从平台上眺望日内瓦市、汝拉山脉及幢幢别墅点缀其间的山岗,还有那辽阔的大湖的湖岸。
1意大利文:任性,喜怒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