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爱乃斯特,”卡那利说道,一面将吃午饭时收到的这封信从桌子这边扔到桌子那边拉布里耶尔鼻子底下,“这是我收到的这个女人写给我的第两千封情书,信里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你’字!这位大名鼎鼎的爱蕾奥诺从来也不曾比这封信更有失检点……你结婚吧,结吧!最坏的婚姻也比这最舒服的笼头强!……啊!我是从月亮上掉下来的最伟大的尼柯代默1!莫黛斯特有几百万陪嫁,我永远失去了她。三天以前我和她还处于热带,现在我们是站在两极,再不会回到热带去了!我已经对公爵夫人说过,只是为了你好我才来到此地,因此我更希望你能战胜国王马厩总管。我要为你尽力。”
“唉!梅西奥,公爵为取悦莫黛斯特,这么巧妙安排,大事铺张,要把宫廷人等和光彩夺目的景象摆在她面前,莫黛斯特得有怎样伟大、成熟和高尚的人格,才受得住这种景象的诱惑啊!我不相信会有那样完美无缺的人!如果她还是她信中所写的那个莫黛斯特的话,也许还有点希望……”
“年轻的博尼法斯2,你能用这样的墨镜看世界,看你的情妇,是多么幸福啊!”卡那利高声说道,一面走出饭厅,到花园散步去了。
1尼柯代默,民间笑剧中的人物。卡那利以此自嘲。
2一圣徒。
诗人两头都撒了谎,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打什么主意。
“你规规矩矩地赌,非输不可!”他坐在亭子里,大叫大嚷起来,“凡是有理智的人,四天以前肯定都会象我那么干,从我已经钻进的圈套里逃掉。在那种情况下,哪有功夫解绳结玩,当然破网而逃了!……算了,还是保持头脑冷静,平心静气,作出品德高尚、受到冒犯的样子吧!荣誉感不容我采取其它作法。唯一能重新获得莫黛斯特敬重的办法,就是保持英国式的强硬态度。无论如何,从这里后退也无非是回到自己原来的幸福上,我十年的忠诚一定会得到报答,爱蕾奥诺总会给我结一门好亲事的!”
上校的财富和莫黛斯特的美貌,使多少人动了情!这次狩猎大概也是所有动情人的大会战。所以在为这场林中盛会进行必要准备的几天中,人们看到各对手之间似乎已经休战。
米尼翁别墅的客厅于是呈现出和睦融洽的家庭那种平静无波的场面。卡那利退后一步扮演受到莫黛斯特刺伤的男子的角色,想表现出谦恭有礼的样子。他放弃了自己的奢望,再也不表演他的演讲天才,于是就变成了机智风趣的人放弃装腔作势以后的样子,非常可爱。他和哥本海姆谈金融,和上校谈打仗,和米尼翁夫人谈德国,和拉图奈尔夫人谈家常,试图用拉布里耶尔的方式将这些人征服。德·埃鲁维尔公爵经常将地盘让给两位朋友,因为他不得不到罗桑布赖去和韦纳伊公爵协商,而且要密切注视对国王犬猎队队长卡迪央亲王的命令执行情况如何。尽管如此,笑料仍不缺乏。卡那利比国王马厩总管的百般殷勤稍微含蓄一些,两位德·埃鲁维尔小姐则每晚必到,更加变本加厉。莫黛斯特处于这两股势力的交叉火力之中。卡那利提醒莫黛斯特说,到了狩猎场上,她不但当不了女主角,而且几乎不会受到注意。夫人大概要由国王犬猎队队长的儿媳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绍利厄公爵夫人以及某些宫廷贵妇陪同前来。在这大队人马中,一个小姑娘不会引起任何轰动。另外,大概还会邀请驻扎在鲁昂的军官前来,等等。爱伦娜已经将莫黛斯特看成自己的兄弟媳妇,她不厌其烦地反复对莫黛斯特说,会把她介绍给夫人;德·韦纳伊公爵肯定会邀请她和她父亲在罗桑布赖逗留;如果上校希望得到国王的恩典,赐他一个贵族院议员,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人们还指望着国王第三天能够前来;她还说,最美貌的宫廷贵妇,绍利厄、摩弗里纽斯、勒农库-绍利厄等公爵夫人对莫黛斯特的热情接待,会使她喜出望外;莫黛斯特对圣日耳曼区的成见会烟消云散,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这场小小的战事,其前进、反方向行进及种种计谋,实在可笑得无以复加,使杜梅夫妇、拉图奈尔夫妇、哥本海姆和比查大饱眼福。在他们那个小圈子里,于是大讲贵族的坏话,对他们的卑鄙无耻行为仔细研究,大加评论,讽刺挖苦,毫不留情。
韦纳伊公爵和法国国王犬猎队队长向德·拉巴斯蒂伯爵及其女儿发出了邀请,请他们十一月七、八、九、十这四天到罗桑布赖去参加大型狩猎。请帖的措词极尽恭维之能事。这件事证实了德·埃鲁维尔一方的话果然不假。
拉布里耶尔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他怀着极其贪婪的心情,享受着与莫黛斯特的相处。这种贪婪的快乐,恐怕只有命中注定长期分离的情人才能体会到。这种单相思的幸福感迸发出点点火花,其间又夹杂着围绕“我算失去她了!”这个题目进行的伤感的沉思。他的长相和整个人的外表与这种深沉的情感又那样水乳交融,使这个年轻人看上去更加动人。
一首活的哀歌,有眼睛,能走路,不按照韵脚发出叹息,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富有诗意的了。
终于,德·埃鲁维尔公爵来商谈莫黛斯特动身前往的事了。她过了塞纳河以后,要乘坐公爵的四轮马车,由两位德·埃鲁维尔小姐陪同前往。公爵谦恭有礼,做得十分漂亮:他也邀请了卡那利和拉布里耶尔,同时告诉他们和米尼翁先生,狩猎时骑的马匹已为他们准备停当。上校请他女儿的三位情人应允,出发的当天上午在他家用餐。卡那利最近这几天已考虑成熟一项计划,准备暗中再次征服莫黛斯特,耍弄公爵夫人、国王马厩总管和拉布里耶尔一番。这时他便打算着手实行这项计划。一个学习外交的人,眼看自己处于不利地位,总不能就那么搁浅啊!拉布里耶尔方面,已经决定向莫黛斯特永远道别。这样,每个求婚的人,都预感到这为期三周的竞争已近尾声,已经打算象辩护人在宣判以前要向法官递上最后一句话一样,递上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动身的前一天晚上,晚饭以后,上校拉住女儿的手臂,让她感到必须表态了。
“我们和德·埃鲁维尔家的关系若是还不明确,到了罗桑布赖,那可不好办,”他对女儿说道,“你愿意当公爵夫人吗?”
他问莫黛斯特。
“不愿意,父亲,”她回答道。
“那你是爱卡那利了?……”
“当然不,父亲,绝不!”她象孩子那样迫不及待地说道。
“啊!这可不是我影响你的啊!”这位善良的父亲大叫起来,“现在我可以对你实说了:一到巴黎,我就选中了我的女婿。我故意叫他相信我没有财产的时候,他跳上来搂住我的脖子,对我说,这样就把压在他心上的一百斤大石头掀掉了。”
“你这是说谁啊?”莫黛斯特满脸绯红问道。
“说的是品行端正、崇尚道德的人啊!”他打趣地重复着这句话。他回家的第二天,正是这句话打破了莫黛斯特的幻梦。
“咦!我没想到他,爸爸!你让我自己作主亲自回绝公爵吧!我了解他,我知道怎样奉承他……”
“这么说,你还没选定喽?”
“还没有。事关我的前程的字谜,还剩下几个音节要猜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