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克韦瑟盯着劳拉。“理查德撞倒过一个孩子?”他兴奋地问道,“什么时候?”
“大约是两年前,”劳拉告诉他,“我们那时住在诺福克。孩子的父亲那时候肯定威胁过他。”
斯塔克韦瑟坐到脚凳上:“现在这听起来还算有点可能。”他说,“不管怎样,告诉我你能记得的他的事。”
劳拉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讲述。“理查德从克罗默开车回来,”她说,“他那时候已经喝太多了,这对他来说很寻常。他开车经过一个小村庄,车速每小时六十英里,路上有很明显的锯齿状轮胎印。孩子……小男孩……从酒店跑到路中间……理查德撞倒了他,孩子当场死亡。”
“你是说,”斯塔克韦瑟问她,“尽管你丈夫有腿疾,他还能开车?”
“是的,他可以。哦,车座必须是特制的,以便他可以操控。但是,是的,他可以驾车。”
“我明白了,”斯塔克韦瑟说道,“孩子的事后来怎么解决的?警察肯定会以杀人罪逮捕理查德吧?”
“当然,进行了审讯。”劳拉解释道,声音里有一丝苦涩。她补充道:“理查德被无罪释放了。”
“当时有证人吗?”斯塔克韦瑟问她。
“是这样的,”劳拉说,“只有孩子的父亲,他看到了一切。不过还有一个医院的护士,沃伯顿护士,当时她也在车里。她也上庭作证了,据她的证词说,这辆车当时时速每小时不足三十英里,而理查德只喝了一杯雪利酒。她说那次事故无法避免,是那个小男孩突然冲出来,径直冲到汽车前面。他们相信了那位护士,而不是孩子的父亲,他说车开得很快,而且很不稳。我知道这个可怜的人表达感情时过于激烈了。”劳拉走到扶手椅旁,补充说:“你看,谁都会相信沃伯顿护士的。她似乎是诚实、可靠、准确和谨慎表述等一切美德的代表。”
“你不在车上?”斯塔克韦瑟问道。
“是的,我不在,”劳拉回答道,“我当时在家。”
“那你怎么知道那位护士说的是假话呢?”
“哦,理查德很肆无忌惮地谈论这事。”她痛苦地说道,“他们结束审讯回来后,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太棒了,沃比[即护士沃伯顿的昵称],表演太精彩了。你真是免了我一场牢狱之灾。’她说:‘你不该被脱罪,沃里克先生。你知道自己当时开得有多快。那个可怜的孩子,我们应该感到羞耻。’理查德接着说道:‘哦,忘了吧!我会好好报答你的。总之,在这个拥挤的世界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算什么?他刚好也摆脱这个世界了。我可不会因为这个睡不好,我向你保证。’”
斯塔克韦瑟从凳子上起身,越过劳拉的肩膀看着理查德的尸体,冷冷地说道:“听越多你丈夫的事,我越愿意相信,今晚发生的是正义的处决,而不是谋杀。”他走近劳拉,继续说道:“那么,被撞孩子的父亲,那个男孩的父亲,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一个苏格兰名。”劳拉回答道,“麦克……麦克什么……麦克劳德?麦克雷?我不太记得。”
“但你必须得记起来。”斯塔克韦瑟坚持道,“快,想想看,他还住在诺福克吗?”
“不,不,”劳拉说道,“他只是在这里探访亲人。我想,应该是他妻子的亲戚。我记得他似乎是从加拿大来的。”
“加拿大,不错,很远的地方。”斯塔克韦瑟认真说道,“这追查起来需要一点时间,是的。”他继续边说边走到沙发后面,“是的,这很有可能。不过看在上帝的分上,尽力记起那个人的名字吧。”他走到壁龛处的扶手椅边,拿起大衣,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戴上。然后,他在房间里仔细搜寻,问道:“有报纸吗?”
“报纸?”劳拉惊讶地问道。
“不要今天的,”他解释说,“昨天的或者前天的会比较好。”
劳拉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扶手椅后面的柜子前。“这个橱柜里有一些。我让他们用来生火的。”她告诉他。
斯塔克韦瑟走到她旁边,打开橱柜的门,拿出一份报纸。检查完日期,他宣布道:“这个就行,正是我想要的。”他关上柜门,把报纸拿到桌上,从桌上放杂物的格子里拿出一把剪刀。
“你打算怎么办?”劳拉问道。
“我们要制造一些证据。”他拿着剪刀,“咔、咔”剪了两下,似是想证明什么。
劳拉盯着他,眼里满是困惑。“但是如果警方能找到这个人,”她问道,“那会怎么样?”
斯塔克韦瑟微笑地看着她。“如果他还生活在加拿大,那得花不少工夫。”他的语气里有点自命不凡的意味,“等他们找到他,他肯定会有今晚的不在场证明。他人在几千英里外应该足够令警察信服。然后警察们再调查这边的事就太晚了。不管怎样,我们最多能做这些了。面对这么多事情,这样做会给我们一些喘息空间。”
劳拉看起来很担忧。“我不想这样。”她抱怨道。
斯塔克韦瑟有点恼怒地看了她一眼。“我亲爱的姑娘,”他警告道,“你别挑剔了。你必须得记起那人的名字。”
“我不记得,我说了,不记得。”劳拉坚持道。
“是麦道格,是吗?又或是麦金托什?”他试着帮她回忆。
劳拉走开几步,远离他,把手放在耳朵上。“别说了,”她喊道,“你只是在帮倒忙。我不知道他叫麦克什么。”
“好吧,如果你不记得,不记得。”斯塔克韦瑟让步了,“我们必须设法应付。或许,你记得日期,或者其他任何有用的信息吗?”
“哦,我可以告诉你日期,好吧。”劳拉说,“是五月十五日。”
斯塔克韦瑟有些惊讶,问道:“现在你还记得日期?”
劳拉的声音里夹杂着痛苦,她回答道:“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
“啊,我明白了……是啊……好,解决一个小问题。”斯塔克韦瑟评述说,“我们有些幸运。这份报纸的日期就是十五号。”他小心翼翼地把报纸上的日期剪下。
劳拉走过来,和他一起站在桌旁,越过他的肩膀,她指出报纸上的日期是十一月十五日,不是五月。“是的,”他承认道,“但它是个尴尬的数字。现在,‘may’(五月)是一个短词……啊,是的,这儿有一个m,还有a,最后是一个y。”
“你到底在做什么?”劳拉问道。
斯塔克韦瑟坐到书桌椅上,唯一的回应是:“有胶水吗?”
劳拉正要从杂物格子里拿出一瓶胶水,但被他阻止了。“不,不要碰,”他提醒道,“可不要把你的指纹留在上面。”他戴着手套,把那瓶胶水拿出来,并打开了盖子。
“如何通过一节简单的课程成为罪犯,”他继续说道,“是的,这里有一沓书写纸——这种纸全英国都有卖。”他从杂物格子里拿出一个记事本,然后把单词、字母粘贴在一张信纸上。“现在,看这个,一,二,三——戴着手套有点难贴。不过快好了。‘五月十五,一并奉还’。噢,‘i’和‘n’掉了。”他又贴了一次,“好了。你看怎么样?”
他把信纸从本子上撕下来,拿给她看,然后走向轮椅上理查德·沃里克的尸体。“我们要把它好好地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就像这样。”这样做的时候,他不小心拿出了沃里克口袋里的打火机,打火机掉到了地板上。“喂,这是什么?”
劳拉尖叫了一下,试图抢夺打火机,但斯塔克韦瑟已经捡了起来,仔细查看着。“把它给我!”劳拉喘着气,大声叫道,“给我!”
斯塔克韦瑟微微有点吃惊,但还是将打火机递给她。“这是……这是我的。”她很多余地解释了一下。
“好吧,这是你的打火机。”他同意道,“这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好奇地看着她,“你没慌了神吧?”
她往沙发那边走去,边走边用自己的裙子擦拭打火机,像是为了去除上面的指纹,边确保斯塔克韦瑟没看到她这样做。“不,我当然没有。”她向他保证。
确定理查德·沃里克口袋里用报纸粘贴着讯息的字条,已经被牢牢固定在衣领底下的口袋里后,斯塔克韦瑟走到书桌前,把胶水瓶的盖子盖好,脱下手套,掏出一块手帕,看着劳拉。“弄好了,”他宣布道,“可以准备下一步了。刚才你喝酒的杯子在哪里?”
先前劳拉将杯子放在桌上,现在她拿起杯子,把打火机放在桌上,走向斯塔克韦瑟。他接过杯子,正要擦去指纹,但又停下。“不,”他喃喃地说道,“不,那太愚蠢了。”
“为什么?”劳拉问道。
“是这样,杯子上应该要有指纹。”他解释道,“杯子和酒瓶上都要有。要有那位仆人的指纹,还有你丈夫的。没有任何指纹的话,会引起警察的疑心。”他又拿起手中的杯子,啜了一口。“现在我必须想个办法来解释我的指纹。”他补充道,“犯罪不容易,对吗?”
劳拉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叫道:“别!别掺和进这件事儿,他们可能会怀疑你的。”
斯塔克韦瑟感到好笑,答道:“噢,我可是个正派的人,不会被怀疑的。但是某种意义上,我已经掺和进来了。毕竟,我的车还在外面,陷在沟里。不过别担心,我们只需要制造一些伪证,而且是时间上的修正。我的在场时间是他们会怀疑我的最直接的证据。但如果你好好表现,他们是不会怀疑的。”
劳拉有些害怕,她坐在凳子上,背对着他。他走过来,面对着她。“现在,”他说,“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准备什么?”劳拉问道。
“来吧,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他催促道。
她有些茫然,喃喃地说道:“我觉得……我很蠢。我现在无法思考。”
“你不用思考。”斯塔克韦瑟告诉她,“你只要听我的话。现在我有个想法。首先,你的房子里有炉子吗?”
“炉子?”劳拉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嗯,有热水锅炉。”
“很好。”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报纸,把剪碎的纸片同报纸一同卷起,然后转过身递给劳拉。“现在,”他命令道,“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把它丢进锅炉。然后你上楼,脱下衣服,换件睡衣或是睡袍,只要是睡觉穿的就行。”他停顿了一下,“你有阿司匹林吗?”
尽管有些困惑,劳拉还是回答道:“有。”
斯塔克韦瑟说话时似乎还在思考计划,接着他说道:“去洗手间倒干酒瓶里的酒。然后去找你婆婆,或是别人,班尼特小姐?和她说你头疼,要一些阿司匹林。不管你找谁,和谁在一起,开着房门,这时候你会听到一声枪响。”
“什么枪响?”劳拉问道,凝视着他。
斯塔克韦瑟没有回答,他走到轮椅旁的桌子,拿起枪。“是的,是的,”他心不在焉地喃喃道,“我来办。”他检查了一下枪:“嗯,我没怎么见过这种枪。战争纪念品,是吗?”
劳拉从凳子上站起来。“我不知道,”她说道,“理查德有好几支外国手枪。”
“不知道这支枪注册过没有。”斯塔克韦瑟说道,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手里还握着枪。
劳拉坐在沙发上。“理查德有许可证,可能你是这么叫的,就是他的枪支收藏证。”她说道。
“是的,我想他有。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枪都登记在他名下。生活中,这种事情人们往往很粗心。有人能确切知道这件事吗?”
“安吉尔可能知道。”劳拉说道,“这重要吗?”
斯塔克韦瑟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回答道:“是这样,这件事得这么说,那位麦克什么……就是那位被撞孩子的父亲——他可能闯进来,气势汹汹,想要血债血偿,他的枪已经上膛。不过,毕竟,还有另一种作案方式会更合理些。这个男人——不论是谁——闯进来。理查德,半梦半醒间抢了男人的枪。男人猛扭理查德,抢回枪后就杀了理查德。我承认这听起来有点牵强,但是只能这样了。我们必须得冒点险,这无法避免。”
他把枪放在轮椅旁的桌子上,走近她。“现在,”他继续说道,“一切细节我们都想到了吗?希望如此。就算理查德是早十五或二十分钟被枪杀的,到警察来的那时,这也不容易被发现。雾这么重,他们从这条路开车过来不太容易。”他走到落地窗旁,掀起窗帘,看着墙上的弹孔:“rw。很不错。我会试着加上一个句点。”
放好窗帘,他走到她身边。“听到枪响后,”他对劳拉说道,“你要做的就是拉响警报,把班尼特小姐,或其他你能叫上的人带下来。你要说的就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上床睡觉了,醒来时头痛得厉害,然后就去找阿司匹林。这就是你所知道的一切。明白了吗?”
劳拉点了点头。
“很好,”斯塔克韦瑟说道,“其他的就交给我。现在你感觉好些了吗?”
“嗯,应该好些了。”劳拉低声说道。
“那去吧,做好你的事。”他命令道。
劳拉犹豫了。“你……你不该这样做,”她再次劝道,“你不该的。你不该被卷入这件事。”
“现在,我们别再想那么多了。”斯塔克韦瑟坚持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该怎么说呢……娱乐方式。你杀了你的丈夫,这是你的乐趣和方式。我现在也有我的。就这么说吧,我一直有个秘密,就是想看看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如何演绎侦探小说里的情节。”他微笑着,想让劳拉安心。“现在,你能去做我和你说的事了吗?”
劳拉点了点头:“好的。”
“那就对了。噢,我看你有块手表。很好。你的表现在是几点?”
劳拉给他看了自己的腕表,男人照着调整了自己的表。“只有十分钟时间,”他说道,“我可以给你三……不,四分钟。给你四分钟走到厨房,把报纸丢进锅炉,之后上楼,换下衣服,穿上睡衣,去找班尼特小姐或其他人。你觉得自己能做到吗,劳拉?”他给她一个安慰的笑。
劳拉点了点头。
“那么,”他继续说道,“十一点五十五分整,你就会听到枪声。去吧。”
走到门边,她转身看着他,有些不安。斯塔克韦瑟走过来为她打开门。“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他问道。
“不会。”劳拉微弱地回答。
“很好。”
劳拉正要离开房间,斯塔克韦瑟注意到她的夹克落在沙发的扶手上。叫住她后,他把衣服递给她,对她笑了笑。劳拉走出去后,他关上了身后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