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加蒂安已经用受骗情郎的那种快速来到了。卢斯托为了挽回德·拉博德赖夫人的敬重,纵身下车与加蒂安谈话,并且遮住迪娜,以极力转移加蒂安的视线,叫他不要看见那揉皱了的长裙。
“快到我们住的旅店去跑一趟,”他对加蒂安说道,“时间还来得及,驿车过半个小时才走。手稿放在毕安训房间的桌子上,他把这事后得很重,否则,他简直就不知道怎么上课了。”
“去吧,加蒂安,”德·拉博德赖夫人以极其专横的表情注视着她那位年轻的崇拜者,说道。
小伙子在这样的恳请之下,掉转马头,飞驰而去。
“快回拉博德赖庄园,”卢斯托高声对车夫叫道,“男爵夫人身体不适……只有你母亲会猜到我这巧计的奥秘,”他又在迪娜身旁坐下时,说道。
“这种无耻的行为,您竟然称之为巧计么?”德·拉博德赖夫人强忍着泪水说道。激怒了的傲气燃起火焰,泪水很快就干了。
她靠在马车的角落里,双臂交叉于胸前,望望卢瓦尔河,望望田野,什么都看看,就是不望卢斯托一眼。于是记者拿出抚慰的腔调,和她一直谈到拉博德赖庄园。一到庄园,迪娜赶快从马车里跑回自己的房间,尽量不叫一个人看见。心烦意乱之中,她扑到一张沙发上痛哭起来。
“如果我是您厌恶、憎恨或蔑视的对象,那么,我就走,”
卢斯托一步不离跟着她,这样说道。
说着这位花花公子跪倒在迪娜脚下。就在这时皮耶德斐太太出现了,对她女儿说:“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请赶快给您女儿换一件长裙,”胆大包天的巴黎人附耳对那个虔诚的女信徒说。
正在这时,德·拉博德赖夫人听到了加蒂安坐骑那气恼的奔驰声音,她飞身进了自己的卧房,她母亲也跟了进去。
“旅店里什么也没有,”卢斯托迎上前去,加蒂安对卢斯托这样说道。
“您在昂济城堡也是一无所获,”卢斯托回答道。
“你们是在耍弄我,”加蒂安用粗暴的语气顶了他一句。
“确实,”卢斯托回答道,“德·拉博德赖夫人并没有要求您跟随,而您总是跟随着她,她觉得这样很不相宜。请您相信我的话,要引诱女人,总是烦扰她们,这是很糟糕的办法。迪娜愚弄了您,您叫她哈哈大笑,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功。十三年来,你们当中还没有一个人在她身上得到这样的成功。这个嘛,还全靠了毕安训,因为讲稿这场滑稽戏的作者就是您的表兄毕安训!……那匹马还能歇过来吧?”卢斯托开玩笑地问道,而加蒂安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气。
“您说马!……”加蒂安重复了一句。
这时,德·拉博德赖夫人来到了,她穿一条丝绒长裙,由母亲陪伴。老太太朝卢斯托射出恼怒的目光。在加蒂安面前,迪娜对卢斯托显出冷淡或严厉都欠谨慎,卢斯托正好利用这种状况,向这位假吕克莱丝伸过手臂。但是她拒绝了。
“一个男人将他的生命都献给了您,您想把他打发走吗?”
卢斯托走在她身边对她说道,“我要留在桑塞尔,明天走。”
“妈妈,你来呀!”德·拉博德赖夫人对皮耶德斐太太说道,这样对卢斯托提出的直截了当的问题便可避而不答了。实际上,卢斯托是要通过这个问题强迫她拿定主意。
巴黎人搀扶老太太上了马车,又轻轻拉住德·拉博德赖夫人的手臂扶她上了车。然后他和加蒂安坐在前座上。加蒂安将马留在拉博德赖庄园了。
“您换了长裙,”加蒂安笨拙地对迪娜说。
“卢瓦尔河的凉气叫男爵夫人受了风寒,”卢斯托回答道,“毕安训本来就叫她多穿点。”
迪娜脸涨得通红,皮耶德斐夫人则板着脸。
“可怜的毕安训,他已经在去巴黎的路上了,他是心地多么高尚的人!”卢斯托说道。
“噢!是的,”德·拉博德赖夫人回答,“他伟大而又高尚,这人……”
“我们出来的时候多么开心,”卢斯托说道,“可您现在身体又不适了,跟我说话也很凄楚,为什么呢?……您不是已经习惯于听见人们说你漂亮而又聪颖吗?我呀,我在加蒂安面前声明,我放弃巴黎,我要留在桑塞尔,壮大您这位贵妇人的男伴队伍。我在自己的故乡感到这么年轻,我已经将巴黎及其腐败,烦恼,令人厌倦的享乐等等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是的,我似乎感到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净化……”
迪娜任卢斯托讲去,看也不看他一眼。但是这条毒蛇极力用那些加蒂安不明其意,而迪娜心中有数的语句和想法假装热情迸发。有一阵,他的即席演说变得那么才智横溢,以至迪娜抬眼望了他一下。这一眼似乎使卢斯托喜不自胜。他更加才气焕发,终于使德·拉博德赖夫人笑了起来。在自尊心受到如此严重伤害的情况下,一个女人笑了起来,那就是一切都和解了。当他们走进铺着黄沙、装饰着花坛、使昂济城堡的正面大大生辉的宽敞庭院时,记者说道:“女人爱我们的时候,她们会宽恕我们的一切,甚至我们的罪行;她们不爱我们的时候,对我们什么都不宽恕,甚至我们的美德!”接着他又用一个充满柔情的动作将德·拉博德赖夫人的手臂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附耳对她说:“你宽恕我吗?”迪娜不禁微微一笑。
晚餐过程中及整个晚上,卢斯托都兴高采烈,劲头十足,招人喜爱。他一面装作酒辞,一面象沉醉于自己幸福之中的人那样,一阵阵陷于沉思默想。喝完咖啡之后,德·拉博德赖夫人和她母亲随男士们到花园中去散步。格拉维埃先生这时对检察官说道:“德·拉博德赖夫人动身时穿了一件蝉翼纱的长裙,回来时穿了一件丝绒长裙,你发现了么?”
“在科纳上马车的时候,长裙钩在马车的一个铜扣上,从上到下撕破了,”卢斯托回答道。
“噢!”记者前后两次解释截然不同,加蒂安听了如同万箭穿心。
卢斯托本来就指望叫加蒂安大吃一惊。他挽起加蒂安的胳膊,并紧紧抓住那手臂,要求他不要开口。过了一会,卢斯托抓住了小老头拉博德赖,扔下迪娜的三个崇拜者单独聚在一起。于是他们盘问加蒂安旅途中的事。格拉维埃先生和德·克拉尼先生听说从科纳回来时迪娜是单独和卢斯托在一起,都大惊失色。当他们得知巴黎人对于迪娜换了长裙有两种不同说法时,就更加大惊失色了。所以,这三个吃了败仗的人那天晚上的态度特别窘。第二天早晨,三人均各有事情,不得不离开昂济城堡,只留下迪娜与她母亲、丈夫和卢斯托在一起,这三个桑寒尔人的气恼在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贝里地区,尼维尔内地区和莫尔旺地区的缪斯堕落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喧嚣,诬蔑,诽谤,恶语中伤,各种猜测都有。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蝉翼纱长裙的故事。迪娜的装束从未如此引人注目,也从未象现在这样引起少女们的重视。已婚妇女大肆嘲笑蝉翼纱长裙,这些姑娘们则一点也不明白谈恋爱和这蝉翼纱长裙有什么关系。法院院长布瓦鲁热夫人,因自己儿子加蒂安情场失意而十分恼火,把自己从前对《塞维利亚女郎芭基塔》那首诗所说的溢美之辞忘个一干二净,强烈指责一个女人怎么能发表那样无耻下流的东西。“这个卑鄙的女人,凡是她写的那些事,她都干了!”她说,“说不定她最后的结局也要跟她那个女主人公一样!……”迪娜在桑塞尔的地位,就和苏尔元帅1在反对派报纸上的地位一模一样:苏尔元帅当大臣的时候,人家一直说他图卢兹战役败北;可是他一下台,人家就说他赢得了图卢兹战役大捷!迪娜本来品行端正的时候,人家都把她当成可成为卡米叶·莫潘一类声名显赫的女流之对手的人;现在她幸福了,人家都说她是一个“无耻之尤”了!德·克拉尼先生勇敢地维护迪娜,他到昂济城堡了好几次,以便取得发言权,为迪娜辟谣。他一直是崇拜迪娜的,哪怕她声名扫地,也是如此。他说迪娜与卢斯托之间,是合写一部伟大的作品。人们对检察官都嗤之以鼻。
1苏尔元帅(1769—1851),法国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