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夫人不到九点钟就出门,不坐车,而且情绪显然不正常,这使府里的仆人大为惊讶。幸而女仆去禀告伯爵,说夫人刚刚接到杜·蒂耶太太写来的一封信,看了以后非常生气,让送信来的那个男仆陪着,匆匆忙忙去她妹妹家了。旺德奈斯等着妻子回来向他说明情况。伯爵夫人跳上一辆街车,很快到了报馆。报馆在费多街一家年代已久的旅馆里占用几个套间,这时,宽敞的房子里还冷冷清清,只有一名打杂的小厮,他见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失魂落魄似的跑着穿过一间间屋子,还问他拿当先生在哪儿,感到很奇怪。
“他大概在佛洛丽纳家,”小厮回答,把伯爵夫人当成佛洛丽纳的情敌,为争风吃醋来大闹一场的。
“他在哪间屋子工作?”伯爵夫人问。
“在一间工作室里,钥匙带在他身上。”
“我要去。”
小厮把她领到一间幽暗的小屋子门口,屋子的窗户朝着后院,早先这是盥洗室,与一间宽大的卧室相连,卧室里还保留着放床的凹室。小工作室位于房间凸出的一角,伯爵夫人打开卧室的窗户,就能从工作室的窗户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拉乌尔坐在他那大主编的安乐椅里,喉咙发出垂死者的喘气声。
“破门进去,别声张,只要你不讲出去,我会给你钱的。”
她说,“你没看见拿当先生就要断气了吗?”
小厮去印刷车间找来一个铁排字框,把门撞开。拉乌尔正采取一个普通女裁缝会采取的方式,用一只普普通通的煤炉在窒息自己。桌上有一封给勃龙代的信,刚写完不久,信中请求朋友把他的自杀归因于突然中风。伯爵夫人来得正是时候,她叫小厮把拉乌尔背到马车上,但是,在哪儿护理他呢?她走进一家旅馆,要了一个房间,打发报馆小厮去找来一位医生。几小时后,拉乌尔脱险了。然而,伯爵夫人在从他口里得知全部实情以前,不肯离开他的床边。沮丧的野心家只得把自己那些骇人听闻的苦痛向她和盘托出。她听完后回到家里,昨天折磨拉乌尔的痛苦和念头,现在又折磨着她。
“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她曾对拉乌尔这样说,为的是让他有勇气活下去。
“你妹妹出什么事了?”费利克斯见妻子回来,问她道,“我看你脸色都变了。”
“一件可怕的事,但我必须绝对保密。”她回答说,一面竭力装出镇静的样子。
为了独自一人把发生的一切好好想一想,晚上她到意大利剧院去了,然后又到她妹妹杜·蒂耶太太家,向她叙述了早晨那可怕的一幕,把满腹苦水都对她倾吐出来,要妹妹给她出主意,给她援助。当时她们俩谁都不知道,那只使费利克斯·德·旺德奈斯伯爵夫人害怕的煤炉,正是杜·蒂耶点燃的。
“在这世界上,他只有我了,”玛丽对妹妹说,“我决不对他负心。”
这句话包含着所有女人的秘密:当她们确信自己是一个伟大而完美的男人的一切时,她们会表现得无比英勇。
杜·蒂耶早就听说大姨子可能爱上了拿当,不过他象很多人一样不相信,或者认为这与拉乌尔和佛洛丽纳之间的关系水火不相容。女演员会赶走伯爵夫人,要不就是伯爵夫人赶走女演员。可是那天晚上回家看见大姨子在意大利剧院,他就已经从她脸上看出她心绪烦乱,他立刻猜到,拉乌尔已经把自己的困窘全对她说了。这么看来,伯爵夫人确实爱着拉乌尔,她是来向玛丽-欧也妮借钱的,就是拉乌尔欠老羊腿子的那笔钱数。杜·蒂耶夫人不明白,丈夫怎么能象神仙似的一猜就准,惊讶得目瞪口呆,这就便杜·蒂耶的疑心变成确信了。这位银行家自以为能掌握拿当的诡计的线索。谁都不知道,这个倒霉鬼正躺在槌球场大街一家配有家具的旅馆里。他用的是报馆小厮的名字。伯爵夫人答应给这小厮五百法郎,只要他对昨天夜里和今天早晨发生的事严守秘密。因此,弗朗索瓦·基耶1对看门人说,拿当由于工作过度劳累,晕倒了。杜·蒂耶在报馆没见到拿当,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想,记者躲起来是为了避开来抓他的人,这是很自然的事。包探来调查情况,得知早晨一位妇人来报馆把主编抢走了。两天以后,他们才查出马车的号码,盘问了车夫,探明了欠债人藏身的旅馆,并摸清旅馆的情况。这样,玛丽采取的明智措施使拉乌尔赢得了三天展缓期。
1报馆小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