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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内篇弟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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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 林

舟桅

「遽契其舟桅」。高注曰:「桅,船弦板。「弦」與「舷」同。桅,讀如《左傳》襄王出居鄭地氾之『氾』也。」念孫案:「桅」與「氾」聲不相近,徧考書傳,亦無謂船舷板爲桅者。「桅」當爲「」。「」與「氾」同聲,故讀從之。「」字本作「」。《廣雅》曰:「謂之舷。」謂船兩邊也。《集韻》《類篇》竝云:「,或作『』。」「」字草書作「」,因譌爲「桅」矣。楊慎《古音餘》於《陷韻》收入「桅」字,引《淮南子》「遽契其舟桅」,音「氾」,則爲俗本所惑也。

足以

「足以者淺矣,然待所不而後行;智所知者褊矣,然待所不知而後明」。念孫案:「足以」,「以」亦當爲「所」。《文子·上德篇》作「足所踐」,是其證。

鵻禮

「月照天下,而蝕於詹諸;騰蛇游霧,而殆於蝍蛆;烏力勝日,而服於鵻禮」。引之曰:「禮」當爲「札」。「札」譌爲「礼」,後人因改爲「禮」耳。《廣雅》「札,甲也」,今本「札」譌作「禮」。《莊子·人閒世篇》「名也者,相札也」,崔譔曰:「札,或作禮。」《埤雅》引此作「鵻禮」,則所見本已誤。《廣雅》曰:「車搹,焦札也。」鈔本《太平御覽》引《廣雅》作「鷦礼」,刻本作「鵻禮」,亦是鈔本譌「札」爲「礼」,刻本又改爲「禮」也。今本《廣雅》作「鷦杔」,「杔」亦「札」之譌。「鷦」、「鵻」二字往往相亂。《説文》曰:「鵻,祝鳩也。」昭十七年《左傳》注則云:「祝鳩,鷦鳩也。」然則《淮南》之「鵻札」即《廣雅》之「鷦札」也。此六句以「諸」、「蛆」爲韻,「日」、「札」爲韻,成十六年《左傳》「七札」之「札」,徐邈音側乙反,正與「日」字相協。若作「禮」,則失其韻矣。

内爲之掘

「是故所重者在外,則内爲之掘」。高注曰:「掘,律氣不安祥。」陳氏觀樓曰:「『掘』即『拙』字也。《莊子·達生篇》作『凡外重者内拙』,是其證。《史記·貨殖傳》『田農掘業』,徐廣曰:『古「拙」字亦作「掘」。』」

戴致之

「均之縞也,一端以爲冠,一端以爲,冠則戴致之,則履之」。念孫案:「戴致」二字義不相屬,「致」當爲「攱」,字之誤也。「致」字俗書或作「」,與「攱」相似而誤。《時則篇》注「格,攱也」,劉本誤作「致」。《廣韻》:「攱,攱戴物也。」「攱」亦「戴」也。「」亦「履」也。攱之言攱閣也。《廣雅》曰:「攱、閣,載也。」又曰:「載、閣,攱也。」「載」與「戴」古字通。《文子·上德篇》作「冠則戴枝之」。《爾雅》曰:「支,載也。」「支」、「枝」與「攱」亦聲近而義同。《太平御覽·布帛部六》引此無「致」、「」二字,此以意删,不可從。

泛杭

「設鼠者機動,釣魚者泛杭」。高注曰:「泛,釣浮。杭,動。動則得魚。」《太平御覽·獸部二十三》引此「杭」作「抗」。念孫案:「杭」、「抗」二字,義與「動」皆不相近,字當爲「扤」。「扤」誤爲「抗」,又誤爲「杭」耳。《説文》:「扤,動也。」《小雅·正月篇》「天之扤我」,毛傳曰:「扤,動也。」《考工記·輪人》「則是以大扤」,鄭注曰:「扤,摇動貌。」司馬相如《上林賦》曰:「楊翠葉,扤紫莖。」「扤」字亦作「抈」。《晉語》「故不可抈也」,韋注曰:「抈,動也。」「設鼠者機動,釣魚者泛扤」,扤,亦動也。機動則得鼠,泛動則得魚,故高注云「扤,動。動則得魚」也。

蘭芝 芝若

「蘭芝以芳,未嘗見霜」。念孫案:「芝」當爲「芷」,字本作「茝」,即今之白芷也。隷書「止」與「之」相亂,因誤而爲「芝」。古人言香草者必稱蘭芷,芝非香草,不當與蘭竝稱。古人所謂芝者,祇是木上所生。《内則》人君燕食有芝栭,盧植曰:「芝,木芝也。」庾蔚曰:「無華葉而生者曰芝栭。」與《神農經》所稱五色神芝者不同。然《神農經》亦但稱五色神芝爲聖王休祥,而不以爲香草也。凡諸書中言「蘭芝」、言「芝蘭」者,皆是「芷」字之誤。《廣雅·釋天》「天子祭以鬯,諸侯以薰,大夫以茝蘭」,《周官·鬱人》疏引《王度記》作「芝蘭」。《荀子·宥坐篇》「芷蘭生於深林,非以無人而不芳」,《説苑·雜言篇》作「芝蘭」。《説苑·雜言篇》「如入蘭芷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家語·六本篇》作「芝蘭」。皆字形相近而誤,其他可以類推。《太平御覽·天部十四》引此已誤作「蘭芝」。《文子·上德篇》正作「蘭芷」。又下文「蘭芝欲脩而秋風敗之」,「芝」亦「芷」之誤。又《脩務篇》「佩玉環,揄步,「步」上脱一字,説見《脩務》。雜芝若」,高注曰:「雜佩芝若香草。」案:「芝」亦「芷」之誤。司馬相如《子虚賦》「衡蘭芷若」,張揖曰:「芷,白芷也。若,杜若也。」故注云「雜佩芷若香草」,若「芝」則非其類矣。《賈子·勸學篇》正作「雜芷若」。《列子·周穆王篇》同。

但氐

「使但吹竽,使氐厭竅,雖中節而不可聽」。高注曰:「但,古不知吹人。但,讀燕言『鉏』同也。」念孫案:高讀與燕言「鉏」同,則其字當從「且」,不當從「旦」。《説文》:「伹,拙也。從人且聲。」《玉篇》「七閭、祥閭二切」,引《廣雅》云:「伹,鈍也。」今本《廣雅》「伹」誤作「但」,辯見《廣雅疏證》。《廣韻》「伹,拙人也」,意與高注「不知吹人」相近。又高注讀燕言「鉏」同,與《説文》「從人且聲」及《玉篇》「七閭」、「祥閭」二音竝相近,若然則「但」爲「伹」之誤也。「使氐厭竅」,「氐」當爲「工」。隷書「工」字或作「」,「氐」字或作「」,二形相似,故「工」誤爲「氐」。《大戴禮·帝繫篇》「青陽降居江水」,今本「江」誤作「泜」,是其例也。「厭」與「擪」同。《説文》:「擪,一指按也。」《玉篇》「烏協切」。《泰族篇》曰:「所以貴扁鵲者,貴其擪息脈血,知病之所從生也。」《韓子·外儲説右篇》曰:「田連、成竅,天下善鼓瑟者也,然而田連鼓上,成竅擫下,而不能成曲,其故也。」《楚辭·九辯》「自壓按而學誦」,「壓」一作「厭」。「擪」、「擫」、「壓」、「厭」,竝字異而義同。言使不善吹者吹竽,而使樂工爲之按竅,音雖中節,而不可聽也。《文子·上德篇》作「使工捻竅」,「捻」與「厭」同義。《文選·笙賦》「厭焉乃揚」,李善曰:「厭,猶捻也。」則「氐」爲「工」之誤明矣。

自藜藿

「爲客治飯,而自藜藿,名尊於實」。念孫案:「自藜藿」本作「自食藜藿」,今本脱「食」字,則文義不明。舊本《北堂書鈔·酒食部三》出「爲客治飯,自食蔾藿」八字,注云:「《淮南子》云:『爲客治飯,而自食蔾藿,名尊於實也。』」陳禹謨本「食」字誤在「藜藿」下。《太平御覽·飲食部八》引同。

蔏苖

「蔏苖類絮而不可以爲絮,各本脱「以」字,今據下文及《太平御覽》引補。黂不類布而可以爲布」。今本注曰:「蔏苖,荻秀。楚人謂之『蔏』。『蔏』讀敵戰之『敵』。幽冀謂之『荻苕』也。」念孫案:「蔏」本作「藡」。注同。故注讀如敵戰之「敵」。注内「荻秀」本作「萑秀」,「楚人謂之蔏」本作「楚人謂之藡苖」。「藡」與「荻」同。《玉篇》:「藡,徒歷切,萑也。或作荻」。藡苖者,荻之穗也。苖,音他六、徒歷二反,字從由,不從田。荻華如絮而不温,故曰「類絮而不可以爲絮」。荻或謂之萑。《廣雅》曰:「藡,萑也。」《齊民要術》引陸機《毛詩疏》曰:「薍,或謂之荻,至秋堅成,即謂之萑。」是萑、藡一物也。其穗則謂之藡苖,故注云:「藡苖,萑秀。楚人謂之藡苖。」《玉篇》「苖」音他六、徒歷二切。「苖」與「苕」一聲之轉,故幽冀謂之「荻苕」也。《豳風·鴟鴞》傳曰:「荼,萑苕也。」正義曰:「謂薍之秀穗也。」「萑苕」即「荻苕」,「荻苕」猶「藡苖」耳。《太平御覽·布帛部六》《百卉部七》引此竝作「藡苖類絮而不可以爲絮」,又引高注「藡苖,萑秀也」。今本「藡」字皆誤作「蔏」,《説文》「蔏,艸也。從艸、商聲」,《玉篇》「舒羊切,引字書『蔏陸,蓫也』」,音義與此迥異。注内「楚人謂之藡」下又脱「苖」字,注言楚人謂「萑秀」爲「藡苖」,脱去「苖」字,則義不可通。《太平御覽》引此已誤。「萑秀」又改爲「荻秀」,而不知「荻」即「藡」字也。莊本改「蔏」爲「蔐」,而又不知《説文》《玉篇》《廣韻》《集韻》之皆無「蔐」字也。

醯酸不慕蚋蚋慕於醯酸

「羊肉不慕螘,螘慕於羊肉,羊肉,羶也。醯酸不慕蚋,蚋慕於醯酸」。念孫案:下三句當作「醯不慕蚋,蚋慕於醯,句醯酸也」,與上三句注相對爲文。今本「醯不慕蚋」句内衍一「酸」字,「醯酸也」句内又脱「醯」字、「也」字,則文不成義。《太平御覽·蟲豸部二》引此已誤,唯「也」字未脱。

可以灌四頃

「十頃之陂,可以灌四十頃,而一頃之陂,可以灌四頃,大小之衰然」。念孫案:「可以灌四頃」當作「不可以灌四頃」。此言以十頃之陂可以灌四十頃例之,則一頃之陂亦可以灌四頃。然而不可以灌四頃者,十頃大而一頃小,大則所灌者多,小則所灌者少,故曰「大小之衰然」也。下文云「百梅足以爲百人酸,一梅不足以爲一人和」,意與此同。今本脱去「不」字,則失其義矣。

遠望尋常之外

「明月之光,可以遠望,而不可以細書;甚霧之朝,可以細書,而不可以遠望尋常之外」。莊云:「《太平御覽》《天部十五》作『不可以望尋常之外』,無『遠』字爲是。」念孫案:莊説是也。「遠」字即因上文「遠望」而衍。舊本《北堂書鈔·天部二》引此亦無「遠」字。

來乍

「虎豹之文來射,蝯狖之捷來乍」。高注曰:「乍,暫疾。以其操捷,來使人疾擊而取之。」「操」當爲「躁」,各本脱「人」字,今據上句注補。念孫案:《繆稱篇》作「猨狖之捷來措」,高注:「措,刺也。」「措」與「乍」古同聲而通用,當以彼注爲是。

戰兵死

「戰兵死之鬼憎神巫」。念孫案:「戰」字後人所加。古人所謂兵者,多指五兵而言。兵死,謂死於兵也。《曲禮》曰:「死寇曰兵。」《釋名》曰:「戰死曰兵,言死爲兵所傷也。」《周官·冢人》曰:「凡死於兵者不入兆域。」皆是也。後人謂戰士爲兵,故妄加「戰」字耳。「兵死之鬼憎神巫」、「盜賊之輩醜吠狗」二句相對爲文,加一「戰」字,則文不成義,且與下句不對。據高注云「兵死之鬼,善行病人」,則無「戰」字明矣。《説文》:「兵死及牛馬之血爲粦。」《論衡·偶會篇》:「軍功之侯,必斬兵死之頭。」

目不可以瞥 耳不可以察

「鼈無耳而目不可以瞥,精於明也;瞽無目而耳不可以察,精於聰也」。高注曰:「不可以瞥,瞥之則見也。不可以察,察之則聞也。」引之曰:正文、注文皆義不可通。正文當作「鼈無耳而目不可以弊,精於明也;瞽無目而耳不可以塞,精於聰也」。注當作「不可以弊,視之則見也;不可以塞,聽之則聞也」。「弊」與「蔽」通。《主術篇》「聰明光而不弊,耳目達而不闇」、《秦策》「南陽之弊幽」,高注:「弊,隱也。」《齊語》「使海於有蔽」,《管子·小匡篇》作「弊」。是「蔽」、「弊」古字通。今作「瞥」者,涉上文「目」字而誤。《太平御覽·鱗介部三》引此已誤。塞,猶蔽也。鄭注《郊特牲》曰:「管氏樹塞門,塞猶蔽也。」作「察」者,亦字之誤。後人不知其誤,故妄改注文以從之耳。《文子·上德篇》正作「鼈無耳而目不可以蔽,精於明也。瞽無目而耳不可以蔽,精於聰也」。

未嘗適亡適

「當凍而不死者,不失其適;當暑而不暍者,不亡其適,高注:「亡,亦失也。」未嘗適,亡適」。引之曰:「未嘗適,亡適」當作「未嘗不適,亡適」。上言「不亡其適」,乃亡失之「亡」,此言「亡適」,乃「遺忘」之「忘」。「忘」字古通作「亡」。《要略》曰:「齊景公獵射亡歸。」《韓子·難二》曰:「晉文公慕於齊女而亡歸。」《齊策》曰:「老婦已亡矣。」《趙策》曰:「秦之欲伐韓、梁,東闚於周室,甚,惟寐亡之。」竝與「忘」同。《荀子·勸學篇》「怠慢忘身,禍災乃作」,《大戴禮》「忘」作「亡」。《吕氏春秋·權勳篇》「是忘荆國之社稷而不恤吾衆也」,《淮南·人閒篇》「忘」作「亡」。言人心有所謂適,則有所謂不適。當凍而不死,當暑而不暍者,能不失其適矣,而猶未忘乎其爲適也。若隨所往而未嘗不適者,則忘乎其爲適矣。《莊子·達生篇》曰:「忘足,屨之適也。忘要,帶之適也。知忘是非,心之適也。不内變,不外從,事會之適也。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忘適之適也。」郭象注:「識適者,猶未適也。」此即《淮南》所本。高解「未嘗不適,亡適」云「亡,無。言不凍不暍,何適之有」,未達正文之意。然據此則正文本作「未嘗不適」,而今本脱「不」字明矣。

二十二日

「蠶食而不飲,二十二日而化」。念孫案:「二十二」當爲「三十二」。《爾雅翼》引此已誤。盧辯注《大戴禮·易本命篇》及《太平御覽·資産部五》《蟲豸部一》竝引作「三十二日」。

弗掘無泉

「槁竹有火,弗鑽不;與「然」同。土中有水,弗掘無泉」。念孫案:「弗掘無泉」本作「弗掘不出」。謂不掘則泉不出,非謂無泉也。後人改「不出」爲「無泉」者,取其與「」字爲韻耳。不知此四句以「火」與「水」隔句爲韻,「火」古讀若「毁」,説見《唐韻正》。而「鑽」與「」,「掘」與「出」則於句中各自爲韻,若云「弗掘無泉」,則反失其韻矣。《太平御覽·火部二》引此已誤。且泉即水也,既云「土中有水」,則不得又言「無泉」矣。《文子·上德篇》正作「土中有水,不掘不出」。

以飯死

「有以飯死者,而禁天下之食,則悖矣」。念孫案:《太平御覽·疾病部四》「噎」下引此「飯」作「噎」,是也。「噎」通作「饐」,因誤而爲「飯」。《吕氏春秋·蕩兵篇》「夫有以饐死者,欲禁天下之食,悖」,即《淮南》所本也。今俗語猶云「因噎廢食」。若云「以飯死」,則文不成義。

者 罣者

「釣者静之,者扣舟,罩者抑之,罣者舉之」。高注曰:「者,以柴積水中以取魚。扣,擊也。魚聞擊舟聲,藏柴下,壅而取之。,讀沙糝。今兖州人積柴水中捕魚爲,幽州人名之爲涔也。」念孫案:《説文》《玉篇》《廣韻》《集韻》皆無「」字。「」當爲「罧」,字之誤也。注同。《説文》:「罧,積柴水中以養魚,從网、林聲。」《字林》「山沁反」。見《毛詩》、《爾雅》釋文。故高注云「罧,讀沙糝」也。《太平御覽·飲食部八》引《通俗文》曰:「沙入飯曰糝。」《周頌·潛篇》「潛有多魚」,毛傳曰:「潛,糝也。」《爾雅》「糝謂之涔」,孫炎曰:「積柴養魚曰糝。」「糝」與「罧」同。兖州謂之罧,幽州謂之涔,方俗語有輕重耳。罣非取魚之具,《意林》《埤雅》及《初學記·武部》《太平御覽·資産部十四》引此竝作「罾者舉之」,是也。罩者下罩而得魚,故言「抑」;罾者舉罩而得魚,故言「舉」。

或謂簦下脱文

「或謂冢,或謂隴,或謂笠,或謂簦。頭與空木之瑟,名同實異也」。念孫案:「或謂簦」下當有「名異實同也」五字,言冢與隴,笠與簦,名異而實同。「隴」本作「壠」。《方言》:「冢,秦晉之閒或謂之壠。」《廣雅》:「簦謂之笠。」若「頭與空木之瑟」,則名同而實異也。

爲其不出户而堁之也

「蒙塵而眯,固其理也;爲其不出户而堁之也」。高注曰:「爲不出户而塵堁眯之,非其道。」引之曰:如高注,則正文「爲其不出户而堁之」下當有「非其道」三字,而寫者脱之也。「道」亦「理」也。「固其理也」、「非其道也」相對爲文。爲,猶謂也。「爲」字古與「謂」同義,説見《釋詞》。蓋出户而後蒙塵,蒙塵而後眯,若謂不出户而堁之,則無是理也。今本無「非其道」三字,則文不成義,且與上文不對矣。又「道」與「理」爲韻,《恒·彖傳》「久於其道也」,與「已」、「始」爲韻。《月令》「毋變天之道」,與「理」、「紀」爲韻。《管子·心術篇》「心處其道」,與「理」爲韻。《正篇》「臣德咸道」,與「紀」、「理」、「止」、「子」爲韻。若無此三字,則失其韻矣。下文「雖欲養之,非其道」,亦與「酒」爲韻。

羮藿 爲車者 陶者 狹盧

「屠者羹藿,爲車者步行,陶者用缺盆,匠人處狹盧」。念孫案:「羹藿」本作「藿羹」。「藿羹」與「步行」相對爲文。諸書多言「藿羹」,無言「羹藿」者,此寫者誤倒也。「爲車者步行」本作「車者步行」。古者百工各以其事爲名,故《考工記》曰:「攻木之工:輪、輿、弓、廬、匠、車、梓。」此言「車」者,猶《考工記》言「車人」也。後人誤以「車」爲車馬之「車」,故又加「爲」字耳。「陶者」本作「陶人」,與「匠人」相對爲文,今本「人」作「者」,因上二句而誤。「盧」與「廬」同。《荀子·富國篇》「若盧屋妾」,即廬屋。《孟子》「屋廬子」,《廣韻》作「屋盧子」。《道藏》本、劉本竝作「盧」,莊改「盧」爲「廬」,未達假借之義。《太平御覽·器物部三》引此正作「屠者藿羮,車者步行,陶人用缺盆,匠人處狹盧」。《意林》引作「屠者食藿羹,爲車者多步行,陶人用缺盆,匠人處狹盧」,「食」字、「爲」字、「多」字,皆馬總以注意加之,餘與《御覽》同。

提提者射

「旳旳者獲,提提者射。故大白若辱,大德若不足」。高注曰:「旳旳,明。爲衆所見,故獲。提提,安。言譬若鳥不飛、獸不走,提提安時,故爲人所射。」念孫案:注訓「提提」爲「安」,雖本《爾雅》,然非此所謂「提提」也。「旳旳」、「提提」,皆「明」也,語之轉耳。「提」與「」同。《説文》:「,音「提」。顯也。」「顯」亦「明」也。《莊子·養生主篇》曰:「爲善無近名,爲惡無近刑。」《管子·白心篇》曰:「爲善乎毋提提,爲不善乎將陷於刑。」是「提提」爲「明」也。「旳旳者獲,提提者射」,即《莊子》《山木篇》所謂「飾知以驚愚,脩身以明汙,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者也。故下文即云:「大白若辱,大德若不足。」若訓「提提」爲「安」,則既與上句不類,又與下文不屬矣。

至陵

「褰衣涉水,至陵而不知下,未可以應變」。念孫案:「陵」當爲「陸」,字之誤也。「陸」與「水」相對,作「陵」則非其指矣。《意林》引此正作「陸」。

絲衣帛

「人性便絲衣帛,或射之則被鎧甲,爲其所不便,以得所便」。陳氏觀樓曰:「『便絲衣帛』當作『便衣絲帛』。『衣絲帛』與『被鎧甲』相對。《文子·上德篇》作『衣緜帛』。」

或惡爲故

「布之新不如紵,紵之弊不如布,或善爲新,或惡爲故」。念孫案:「或惡爲故」本作「或善爲故」。言紵善爲新,布善爲故也。今本作「或惡爲故」者,後人不曉文義而妄改之耳。《太平御覽·布帛部七》引此正作「或善爲故」。

「在頰則好,在顙則醜。繡以爲裳則宜,以爲冠則譏」。高注曰:「譏,人譏非之也。」念孫案:「譏」本作「議」,高注本作「議,人譏非之也」。今本「議」皆作「譏」者,後人以「議」與「宜」韻不相協而改之,因并改高注耳。不知「宜」字古讀若「俄」,説見《唐韻正》。與「譏」字不相協。而「議」字古亦讀若「俄」,《小雅·北山篇》「或出入風議」,與「爲」爲韻,「爲」古讀若「譌」。《淮南·俶真篇》「立而不議」,與「和」爲韻。《詮言篇》「行有迹則議」,與「訶」爲韻。《史記·太史公自序》「王人是議」,與「禾」爲韻。與「宜」字正相協也。《太平御覽·布帛部二》引此正作「以爲冠則議」。《詮言篇》云「行有迹則議」,又其一證也。

少自其質

「石生而堅,蘭生而芳,少自其質,長而愈明」。念孫案:「少自其質」,「自」當依劉本作「有」,字之誤也。《文子·上德篇》作「少而有之,長而逾明」。

大旱

「再生者不穫,華大旱者不胥時而落」。陳氏觀樓曰:「『大』與『太』同。『旱』當爲『早』,字之誤也。再生者不穫,以其不及時也。華太早者先落,以其先時也。《文子·上德篇》作『華太早者不須霜而落』。」

自然之勢

「疾雷破石,陰陽相薄」。今本注曰:「自然之勢。」念孫案:「自然之勢」四字乃是正文,非注文。言疾雷破石,此陰陽相薄,自然之勢也。《太平御覽·火部二》引此四字在正文内,是其證。

吟於巷 精相往來也

「行者思於道,而居者夢於牀。慈母吟於巷,適子懷於荆」。今本注曰:「精相往來也。」念孫案:「巷」當爲「燕」,字之誤也。「道」與「牀」相對,「燕」與「荆」相對。今本「燕」作「巷」,則非其指矣。「精相往來也」五字乃是正文,非注文。《吕氏春秋·精通篇》「身在乎秦,所親愛在於齊,死而志氣不安,精或往來也」,高彼注曰:「《淮南》記曰:『慈母在於燕,適子念於荆,言精相往來也。』」《太平御覽·人事部十九》:「《淮南子》曰:『適子懷於燕,慈母吟於荆,情相往來也。』」詞雖小異,而字皆作「燕」,且「精相往來」句皆與上二句連引。

聖人行於水衆人行於霜

「聖人行於水,衆人行於霜」。念孫案:此本作「聖人行於水,無迹也;衆人行於霜,有迹也」。今本脱「無迹也」、「有迹也」六字,則文義不明。《文選·洛神賦》注引此作「聖足行於水,無跡也;衆生行於霜,有跡也」,《太平御覽·天部十四》引此作「聖人行於水,無跡;衆人行於霜,有跡」,是其證。據高注云「水有形而不可毁,故聖人行之無迹」,則正文本有「無迹也」三字明矣。下注當云「霜雪有形而可毁,故衆人行之有迹」。今本云「霜雪履有迹,故衆人行之也」,則後人依已誤之正文改之耳。

批伉

「故解捽者不在於捌格,在於批伉」。高注曰:「批,擊。伉,推。」劉本「伉」作「伔」。諸本及莊本同。引之曰:「伉」與「伔」,皆「抌」字之誤也。隷書「冘」字或作「冗」,「亢」字或作「」,二形相似,故「抌」字右邊或誤爲「冗」,或誤爲「亢」,其左邊手旁又誤爲人旁,故《藏》本作「伉」,劉本作「伔」也。《列子》「攩挨抌」,釋文:「抌,一本作抗。」此「冘」誤爲「亢」之證也。俗書「沈」字作「沉」,此「冘」誤爲「冗」之證也。注内「推」字當爲「椎」。《方言》曰:「、抌,椎也。郭璞曰:「抌,都感反,亦音甚。」今本《方言》「椎」字亦誤作「推」。《一切經音義》卷四、卷八所引竝作「椎」,今據改。南楚凡相椎搏曰,或曰攩。」《列子·黄帝篇》曰:「攩挨抌。」《説文》:「椎,擊也。」「,反手擊也。」「抌,深擊也。」「」與「批」同,故高注云「批,擊。抌,椎」矣。或謂《史記·孫子傳》「夫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捲,救鬭者不搏撠,批亢虚,形格勢禁,則自爲解耳」,語意略與此同,此言「批伉」,即《史記》之「批亢」。今知不然者,《史記》「批亢虚」,是謂批其亢、其虚,《日知録》曰:「『亢』與《劉敬傳》『搤其肮』之『肮』同,謂喉嚨也。」此文「捌格」、「批抌」,皆兩字平列,則與《史記》異義。且高注訓「抌」爲「椎」,則非「伉」字明矣。

志遠

「蹠巨者志遠,體大者節疏」。念孫案:蹠者,足也。足大與志遠義不相通。「志」當爲「走」,言足大者舉步必遠也。《氾論篇》曰「體大者節疏,蹠距者舉遠」,是其證。隷書「走」、「志」相似,故「走」誤爲「志」。

賊心

「狂者傷人,莫之怨也;嬰兒詈老,莫之疾也,賊心」,高注曰:「賊,害。」陳氏觀樓曰:「『』字當爲『亡也』二字之譌。亡,無也。言狂者與嬰兒皆無賊害之心,故人莫之怨也。《意林》引此作『無心也』,蓋脱『賊』字。」

注 上三句,原作「下三句」,據《國學基本叢書》本改。

注 以,原闕,據《國學基本叢書》本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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