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一百一十
洪武九年冬十月辛亥朔,改定辽后卫为盖州卫,复置定辽后卫于辽阳城北,以定辽左卫指挥佥事张山统兵屯戍。
夜,有星赤色,自霹雳西行,发光如杯大,有数小星随之,至天津没。
壬子,上御午门楼,秦府右相文原吉等奏事由左门入。监察御史吉昌等劾之曰:“臣伏睹阙廷之门,君、臣各有所由之路,所以别上下,正名分也。今月二日,上御丹阙,秦府右相文原吉、燕府长史朱复、楚府长史朱廉、靖江府长史赵埙、翰林承旨宋濂、编修傅藻诣阙奏事,僭行左门,于礼非人臣所宜,宜下法司。”诏皆宥之。
甲寅,上谕群臣曰:“书云:‘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君臣之分如天尊地卑,不可踰越,故春秋有谨始之义,诗有陵分之讥,圣人著之于经,所以垂训天下后世者至矣。尔在廷群臣以道事朕,当有鉴于彼,毋擅作威福,踰越礼分,庶几上下相保而身名垂于不朽也。”
乙卯,享太庙。
丙辰,升甘肃卫经历沈立本为户部侍郎,西凉卫经历许杰为刑部侍郎。
丁巳,升山西按察司佥事张孟为副使。
遣前广东行省参政郑九成同河南卫百户罗福赍金织文绮衣服,往陕西安定斡端卫并撒里畏吾儿等地赐赉元宗室宁王卜烟帖木儿等官五十九人。
己未,新太庙成,奉安神主。前三日乙卯,上沐浴斋戒,命韩国公李善长、中山侯汤和及省府台臣分祀在京群神,以迁庙告。戊午昧爽,上诣旧庙,以迁主告。太常陈鸾舆于旧庙门设神座于新庙,德祖玄皇帝、皇后御座于正殿之中,南向,懿祖恒皇帝、皇后御座于正殿之东,西向,熙祖裕皇帝、皇后御座于正殿之西,东向,仁祖淳皇帝、皇后御座于正殿之东,西向,帝座镂金云龙文,后座镂金云凤文,寝殿各设床榻、衾褥、箧笥、楎椸之类,如生事之仪。是日,上及皇太子、诸王俱冕服诣庙,上致告讫,躬奉神主置鸾舆中,中官奉册宝案前行出庙门,乐作,百官祭服前导法仗,奉引至新庙门,册宝、神舆自中门入,上与皇太子奉神主置于各座,以皇伯考寿春王并王妃二十一位侑于东庑,功臣开平忠武王等一十二位配于西庑。享祭礼毕,以次奉神主于寝殿各室。自是,四时之祭皆行合享之礼。
庚申,四川黄平、罗么等寨蛮獠都麻堰聚众作乱,杀掠吏民,宣抚司以兵捕之不克,黄平千户所复以兵讨之,反为所败。于是重庆等卫发兵合击,大破之,斩其乱酋,诸寨悉平。
辛酉,上览《大明律》,谓中书左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汪广洋等曰:“古者风俗厚而禁网疏,后世人心漓而刑法密,是以圣王贵宽而不贵急,务简而不务烦。国家立法,贵得中道,然后可以服人心而传后世。昔萧何作汉律九章,甚为简便,后张汤犹得以私意乱之,况未尽善,其能久无弊乎?今观律条,犹有议拟未当者,卿等可详议更定,务合中正,仍具存革者以闻。”于是惟庸、广洋等复详加考订,厘正者凡十有三条,余如故,凡四百四十六条。
壬戌,徵诸卫武官守御过五年者赴京升调。
甲子,调北平都指挥使潘敬为河南都指挥使。
甲戌,贵州宣慰使霭翠遣使贡马,诏赐霭翠绮帛六疋,其从人衣靴有差。
乙亥,金吾右卫指挥同知袁义等进《大驾出入侍卫部列图》。凡随驾之兵,各依队伍布列,骑兵、百户则领执盾之卒侍卫,指挥列于执盾者之前,迟速视以为准。应有祭祀及上所幸之处,虽大臣不许往来,其侍卫官员无兵仗者,亦不得輙至。侍从大臣皆列随驾兵士之后,若有宣召,许由道左右以进。其扈从盖扇两傍或值衢巷恐有冲突,则各设八尺短兵五枝以卫,至如内官,则离驾后一十五丈随行。上曰:“内官有职事者宜稍近后行,无职事者勿令居兵卫之中,但旁行可也。”
罢四川成都府税课局一十八所,令各县兼领之,以其地僻,不通商旅故也。
丙子,诏秦王樉、晋王 、今上、吴王橚、楚王桢、齐王榑往练兵凤阳,仍命以大牢祭旗纛庙。
丁丑,赐中山侯汤和、頴川侯傅友德绮、帛各十二疋、钞三十锭,右丞丁玉、都督佥事蓝玉、王弼绮、帛各十疋、钞二十四锭。
戊寅,太阴犯心宿。
元枢密知院阔阔帖木儿等一十三人来降,诏俱授蒙古卫所百户镇抚。
置凉州卫,遣指挥佥事赵祥、马异、孙麟、庄德等守之。
给赐辽东、北平、陕西守御军士冬衣。
上以手诏谕山东布政使吴印曰:“尝闻殷高宗思治,夜有贤人入梦,俾形旁求,得傅说于版筑,委任之,海内咸安;周文王起磻溪之钓,遂兴周八百。朕思古有是君,亦有是臣,自是之后,列圣相,传名臣,相维如斯,君臣者鲜矣。昔者,天厌元之不德,朕乘群雄并起之秋,摧强抚顺,偃兵息民,纲维海内,以主黔黎,律施令布,惟务安人,已九年矣。其间,尚有不迪于教而丽法者,欲尽以刑治之,又恐没身者众,特姑缓刑章,俾之力役,冀其格心,期于无刑。顷者,天变于上,致心皇皇,于是诏告臣民,许言朕过。诏令既行,中外言者有之,独卿敷露肝胆,面陈国计,虽可否半之,岂不尽己之谓忠乎?朕以至意谕卿,卿若夙夜如斯,为国为民,非特尽心于朕,卿之令名亦不朽矣。”
十一月辛巳朔,上与侍臣论及古之女宠、宦官、外戚、权臣、藩镇、夷狄之祸。侍臣曰:“自古末世之君,至于失天下者,常在于此,然所以启之者有渐也。女宠之祸常始于干政,外戚之权常始于怙恩,宦官之威常始于柄兵,权臣之专窃常始于蒙蔽,至于藩镇跋扈,则由于姑息,夷狄侵暴则由于国势不振。汉唐以下,覆辙可鉴矣。”上曰:“木必蠹而后风折之,体必虗而后病乘之,国家之事亦犹是已。汉无外戚、阉宦之权,唐无藩镇、夷狄之祸,国何能灭?朕观往古,深用为戒,然制之有其道,若不惑于声色,严宫闱之禁,贵贱有体,恩不掩义,女宠之祸何自而生?不牵于私爱,惟贤是用,苟干政典,裁以至公,外戚之祸何由而作?阍寺便习,职在扫除,供给使令,不假以兵柄,则无宦寺之祸。上下相维,小大相制,防耳目之壅蔽,谨威福之下移,则无权臣之患。藩镇之设,本以卫民,使财归有司,兵必合符而调,岂有跋扈之忧?至于御夷狄,则修武备,谨边防,来则御之,去不穷追,岂有侵暴之虞?凡此数事,尝欲著书,使后世子孙以时观览,亦社稷无穷之利也。”侍臣顿首曰:“陛下此言,诚有国之大训,万世之明法也。愿著之常典,以垂示将来。”
壬午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圜丘。
夜,有星赤色,起自明堂,后有一小星随之,犯房、心二宿,至近浊没。
癸未,以陕西河州、武靖卫故土官指挥卜纳剌男答里麻剌咂为指挥同知。
调浙江都指挥使徐司马为河南都指挥使。
乙酉,增设嘉兴府嘉兴县丞、簿、典史各一员,以民众事繁也。
丙戌,更定承敕、司文、考功三监及起居注等官品秩。监令,正七品;丞,正八品;起居注给事中、中书舍人,从七品;殿廷仪礼司使,从七品;副,正八品;承奉,从八品;鸣赞,正九品;序班,从九品。
上谓太常卿唐铎、礼部尚书张筹、翰林学士承旨宋濂等曰:“书称:‘礼烦则乱。’向者,群臣议以每献行再拜礼,似于烦渎,朕定迎神及饮福、受胙、送神各四拜,卿等以为何如?”铎等奏曰:“礼贵诚一,不尚繁文,况周旋起伏,事久则劳,劳则怠心生,居敬行简,诚如圣谕。然大祀、天地、宗庙、饮福、受胙既行四拜,则日月、星辰、社稷一切中祀、饮福、受胙但宜行再拜礼,庶有品节。”上然之,命著为式。
戊子,徙山西及真定民无产业者于凤阳屯田,遣人赍冬衣给之。
庚寅,蕲州府蕲水县民王焘七世同居,少长三百余口,庭无间言,有司以闻,诏旌表其门曰“孝义”。严州府建德县民方师夔妻孟氏、绍兴府会稽县民胡止善妻杨氏、金华府永康县民葛吉甫妻徐氏、衢州府西安县民陈彦文妻龚氏、西安府登城县民梁敬恭妻王氏、嘉兴府海盐县民禇泰亨妻周氏,俱以夫亡守节,并旌其门曰“贞节”。
命故淮安侯华云龙子中袭爵。
典牧所以西域所献良马进。初,边将言西域产一马甚异。上遣使者谕其酋长,酋长靳惜不得已,乃阴伤其足,来献。上命典牧所善餋之,至是马足瘉,来进。上为《良马说》,复命儒臣为文,以述其事。
辛卯,以翰林编修朱孟辨、工部照磨卢熊、吏部奏差史靖可为中书舍人。孟辨,松江之华亭人;熊,苏州之昆山人;靖可,明州鄞县人;俱以博学能书称,故有是命。
改潼关守御千户所为潼关卫指挥使司。
壬辰,故元保宁王稚纳失里、宗王汪古图、别里帖木儿、把的、忙哥者、乃马歹等六人及辽阳行省左丞速哥秃等自大同来降,诏并授浙江等卫所镇抚。
乙未,月食而晕。
丙申辰时,日上有背气。
夜五鼓,太阴犯鬼宿。
丁酉,有卫卒夜巡役夫之遁者,遇二人伏草中,卒意其役夫也,叱之,二人持杖起,卒执其甲而乙前击卒,卒以槊剌之,乙死,甲始言二人亦逻兵,非役夫也。翌日,讼于官,法司以斗殴杀人律,二卒当死。上曰:“卫卒巡夜,诘奸职也。乙不自言其实而反击之,故被剌死,卒亦何罪?”释之,而赐乙妻子钞为葬费。
壬寅,以留守卫指挥佥事李新为大都督府佥事。
戊申,诏靖江王守谦之国,奉其祖南昌王木主以行,赐其从官、侍卫钞有差。
以德安州隶武昌府。
是月,上以江西饶州府及北平保定府易州、祁州、清、宛等县旱灾,诏免今年田租。
十二月庚戌朔,颁建言格式。时刑部主事茹太素上书论时务五事,累万余言。上令中书郎王敏诵而听之,虗文多而实事少,次夕于宫中复令人诵之再三,采其切要可行者四,才五百余言,因喟然曰:“为君难,为臣不易,朕所以求直言者,欲其切于事情而有益于天下、国家。彼浮词者徒乱听耳。”遂令中书行其言之善者,且为定式,颁示中外,使言者直陈得失,无事繁文,复自序其善于首云。
甲寅,直隶苏州、湖州、嘉兴、松江、常州、太平、宁国、浙江杭州、湖广荆州、黄州诸府水灾,遣户部主事赵乾等赈给之。
丙辰,上谕群臣曰:“朕每事必详审而后行,既而又有相妨者,以一人之智虑欲周天下之事情,固知其难,当事机丛脞,左右之人能竭诚尽意,相与可否,岂不事皆尽善?人受其惠,若固位偷安,默而不言,自谓得计殊,不知百世之下,难逃清议。如张禹、孔光之徒,岂不惜哉?”群臣皆顿首。
戊午,以浙江参政商暠、北平参政唐俊为刑部尚书,江西参政李敏为工部尚书,李仁为户部侍郎。
己未,命中书、吏部:“自今诸司正佐、首领、杂职官俱以九年为满,其犯公私罪应笞者赎,应徒流杖者纪。每岁一考,岁终,布政使司呈中书省,监察御史按察司呈御史台,俱送吏部纪录,各处有司知府以实历俸,月日为始,每年一朝觐。其佐二官及知州、知县每三年一朝觐,仓库、司局、钱榖官吏以历俸周岁为满,收受者少,以数付代,官给由多者,以半俸守支,毕日给由,虽经改除,亦以九年通论。省、府、台、六部、各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按察司、各卫、各相府等衙门掾史、令史、典吏、舍人、知印、宣使、奏差已有资格出身,亦以九年为满,有司吏以历俸三年为满,如县、州吏升府方入省注一任,入流注用其布政使司等衙门典吏,历俸三年,许于相应衙门内转升令史、书吏,俱以九年为满。”寻诏知府亦三年一朝。
庚申,以中书郎中王敏为吏部尚书。
辛酉,调广东都指挥使聂纬为山东都指挥使,黜吏部侍郎张度为常州府知府。
辛未,赐靖江王府文武官玺书曰:“典宝副林清赍至从孙守谦表,知已达长沙矣,朕览之,念其远行,不觉泪下。今林清归,特敕谕尔文武之臣:守谦未壮,犹有童心,既出镇西南,唯尔文武之臣是赖。尔等若谓守谦为已能,不与之谋,不导以理,非贤人君子矣。宜勖之以学,诱之向善,若有不从,必从容开喻,务成其德。守谦本幼,朕令其行者,盖以所保者有尔文武臣也,尔等其恪恭朕命,毋怠。”
壬申,故元官巴剌失里等十九人来降。先是,尝遣元平章阿寒柏等往宁夏招之,至是来降。
癸酉,罢西安行都指挥使司。
甲戌,命复延安侯唐胜宗、吉安侯陆仲亨所食公田米一千石,岁禄米一千五百石。初,胜宗、仲亨尝有过,上命停其田禄,至是始复给焉。
戊寅,太仆寺奏直隶、江淮间总一百四十八群,畿甸之民牧马者一万五千户。是岁,孳生马二千三百八十匹,自六年至今岁通得驹六千一百九十七匹。
己卯,享太庙。
改江西南昌府富州为豊城县。
贵州新添瓮傍蛮犵狫叛,贵州卫指挥顾成讨平之。
敕送故元官蔡子英归塞北。子英,河南永宁县人,元季举进士,为扩廓帖木儿所知,荐于元,累迁显官。王师征定西,扩廓帖木儿军败,子英单骑走阕中,入南山,有司以刑求得之,械送京师,至江滨亡去。至是,陕西又捕得之,械过洛阳,遇信国公汤和,不为礼。和怒,焚其须,慑之,终不屈。其妻适寓洛阳,闻子英至,欲与相见,子英避不肯见。至京,上命释之,授以官,英不受,退而上书曰:“钦惟皇帝陛下乘时而起,提三尺剑,削平群雄,混一四海,九夷八蛮莫不宾贡。臣鼎鱼漏网,假息南山,曩见获河南,拘送京师,垂及渡江,复得脱亡七年之久,动劳有司,既违陛下,又忤大臣,揆之常情,虽死罪不足以拟臣。而陛下以万乘之尊,全匹夫之节,不降天诛,反疗其疾,易其冠裳,赐以酒馔,授以名爵,陛下之量包乎天地之外矣。臣感恩无极,非不欲竭犬马之力,以报覆载之仁,但以名义所在,不敢改其初志。自惟家本韦布,遭值乱离,操戈行伍,智识粗浅,过蒙主将知荐,仕至七命,跃马食肉,十有五年,愧无尺寸之功,以报国士之遇,及国家板荡,又复失节,何面目见天下士?所以宁死不敢有他志,盖臣之仕君,犹女之适人,一与之醮,终身不改,事君之道,一食其禄,终身无二。昔冯道历仕五代,司马光曰:‘不正之女,中士羞以为家;不正之人,中君羞以为臣。’伟哉言乎!《管子》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方今金城汤池,兵极其精,器极其利,府库充实,米粟红腐,国家之盛,古未有也。陛下犹以为未足,于是兴学校,明人伦,褒死节,奖忠义,盖以为治天下之本,莫大于礼义廉耻也。夫以今天下之广,人物之众,既不以臣一人而加少,又岂以臣一人而加多?授臣以官,何益于国?舍臣不用,何损于事?陛下创业垂统,正当提挈大经、大法,以昭示圣子神孙、功臣贤士,不宜以无礼义廉耻之俘虏而厕于维新之朝、贤士大夫之列也。臣自被获以来,日夜所思,惟追咎昔之不死,以为今日惟死可以塞责。陛下乃待臣以礼,沐臣以恩,臣固不敢卖死以市名,然亦不敢全身以苟禄,若察臣之愚,全臣之志,禁固海南,以终薤露之命,则虽死于炎瘴,亦感恩极矣。陛下之威加乎海内而奔走四夷,不患不行于匹夫之贱,然臣闻:‘仁者不中道而改节,义者不苟生以图荣,勇者不见几而不作。’故王蠋闭门以自缢,李芾阖门以自屠,彼非恶安逸而乐危亡,顾义之所在,虽汤镬有所不避也。眇焉之躯,仰止古人,死有余恨,冒渎天威。伏俟鈇钺战栗之至,不知所言。”上览奏而益重之,命馆于仪曹。忽一夜大哭不止,人问之故,子英曰:“思旧主耳。”语闻,上知其志不可夺,敕有司送其出塞。
命大都督府同知沐英驰传诣关陕西至熙河,问民疾苦。
兵部奏市马之数:秦州、河州茶马司市马一百七十一匹,庆远裕民司市马二百九十四匹,顺龙盐马司市马四百三匹。
是月,置杭州前卫、登州卫。
户部奏:是岁,天下垦田地二万七千五百六十四顷二十七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