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蒲生君平，被酒，夜过绫濑川堤，醉步蹒跚，仆而又起。急欲上厕，距人家稍远，于路傍，矢于丛间。忽有抚髋者，冷而软。欲执之，退而在后，呵呵而哂。君平以为猾狸为恶戏，自若不动，彼亦数抚之。君平徐徐伸手，待其抚执之，唯是一条布索，少有腥气而已，乃踏之足下。事毕，欲投之河。忽有一妇，年可二十，蓬发粗服，瘦颜如病，急止之曰：“请返我。”君平怪曰：“汝一妇人，更深过堤，且戏弄行人，何其大胆也，如此污物为何用？”曰：“妾缢死之鬼也，以此索绝命，今欲复用之，请速返之。”君平曰：“汝既殒命，非阳世之人，何以复用之？”曰：“非子之所知，不返，恐有惊。”言未毕，乍变形，头如酒瓮、眼如巨杯，口如张伞，裂至耳边，吐舌尺余，两手握发，喷血而进。君平笑曰：“伎俩止于此乎？何其拙也。”鬼再变面，忽生双角，巨手尖爪，一跃欲攫。君平益笑曰：“幻容不足观。”乃钻燧，悠然喫烟。妇人复本形，俯伏曰：“妾不知豪杰，妄为鄙技妨行路，罪不轻。愿返其索，欲求代人免苦役。”君平曰：“汝既死矣，何以苦役？”曰：“死后未得转生，为土地神所役，昼夜酷使，不能堪命。使得一代人充之，妾欲择好地，生人间。偶有某氏之妇，为姑所嫉，日夜怀怨恨，使彼代于妾，妾得免焉。”君平曰：“噫！汝误矣，人寿自有命，禀之天，长短不可动。若半途杀之，其人非命也。非命而死，其鬼亦怨之。不特怨之，杀者亦乱定数，必受冥官严罚。汝今愿生于好地，若杀人重罪，安得善果？彼若欲自死，宜妨之，全其寿救其命。积善积恶，幽显何异？汝在幽间，亦复造罪，永劫沉没恶处，可不能再出于阳世禀幸福。能忍苦役，积岁月，岂无消灭之期！冥官亦不使无罪之人永处苦役，其熟思之。”妇人喜拜谢，时远鸡报晨，东天将白，妇人漠然失形。乃寸断其索，沉水而去。

韩退之曰：“无声与形者，物有之，鬼神是也。”然则何以与人言谈？如蟪蛄蟋蟀，身中自有发声器，鸣则喧四邻：如介虫鳞族，虽巨大者，不具发声器，默不能言也。鬼本无形，焉有发声器？无形无声，何以人得闻其语？或曰：“凭依有声与形者言之，而见其幻容者，则心目之病，所谓神经变动也。”然则蒲生氏所见而言，近邻妇人为鬼所佣者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