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渊右内，镇西某侯藩士也。有故辞禄，寓于京师堀川。一日到嵯峨，日暮过郊外，有一少妇，号泣路傍，声甚悲。岩渊怪之，近问其故？曰：“父为一猎夫所获，命将终。”岩渊视之，素颜娇容，双眸含愁。因问：“何以妄捕之？”少妇曰：“妾实非人，栖此山中狐也。父误陷机穽，今系猎夫庭树，命不待旦。愿仁人怜之，若得全命，将以厚报。”岩渊感其孝心，将以救之。乃与少女抵其家，果系一狐，猎夫在傍磨刀。岩渊推户而入，欲说猎夫购之。猎夫嗤曰：“汝亦同族者耶？为士来，我何畏？”岩渊笑曰：“我非狐，堀川隐士岩渊某者也。闻汝获狐，欲购以救之，价则任所请。”猎夫熟视，急低首谢前言，且请其价。岩渊乃与金若干，解缚放户外，少妇亦再拜而去。

居岁余，岩渊一子患痘，颇罹重症，医师亦难之。岩渊大忧，祀神祈之。一夜，梦有白衣神，告曰：“君令儿痘甚重，非庸医所药。我能守之，必勿忧，过三日即平愈。我前年为猎夫所获狐也，受君厚恩者，将报万分之一。”言毕梦觉，果三日后，病全愈矣。岩渊大喜，则建小祠于庭隅祀之。

一夜，神又入梦曰：“君有剑难，宜舍双刀为商贾，若鬻谷，必得重利。”乃授一纸曰：“以此为买卖。”觉后见之，书米价一年高低。岩渊喜，试买米，果得赢利。未三岁，颇极富饶。一日，到东山，黄昏憩一茶肆，有二壮士又来憩焉。谓岩渊曰：“君容貌太肖我所寻仇家某氏，欲斩之，数抚刀，以为某者不须臾离长剑，因又疑之。今来此视子，子则贾人尔。子若带长剑，误毙我手下。吁！亦危矣哉！”相共笑而去。岩渊忆：“前日微狐告之，尚未为贾，为彼所斩者。幸而全命，是亦狐神所守也。”益尊其灵。

后有躄[1]人乞食者，褴褛百结，一少妇扶之，亦颜色憔悴，殆如鬼。岂渊见躄人，曩所购狐猎夫也。岩渊怜之，问其所以零落。猎夫流泪曰：“闻忏悔亡罪，请说其由。前捕一老狐，以为奇货也，则使我女假为狐，欺旅客，叹愿贪财，其女即是也。今又遇其客，客则富豪；我如此贫且病，恶因之报，可惧可惭。”言终，泣涕如雨。岩渊以为：“彼虽为恶策，使我至于此者，我不可复不报。”乃厚惠还之。

摘浪华东男所记。

宠仙子曰：“老狐有灵，能知百岁之事，而不知自陷机穽，何其不明也。谚曰：‘卜者不知其身。’狐仙亦与卜者同耳。芝山下有卜者，占坐桥傍卖卜，行客围集，妄说吉凶惑人。有侠客傍观之，卜者见侠客，谓之曰：‘君有灾厄，不祈禳，恐不免。’客曰：‘禳之如何？’卜者曰：‘我七日间每晨行禳法，请与金若干。’客笑曰：‘子亦有祸厄，恐不免。’卜者艴然曰：‘我以卜为业，卜日卜地，以占坐，非他人所知也。’客曰：‘子果为无厄耶？’曰：‘然。’客愤然扼腕，捕卜者投桥下，曰：‘我言有验如此耳。’不顾而去。”

* * *

【注释】

[1] 躄：跛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