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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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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段 稀有的事

稀有的事是,为丈人所称赞的女婿[1],又为婆母所怜爱的媳妇。很能拔得毛发的银的镊子[2],不说主人坏话的使用人。真是没有一点的性癖和缺点,容貌性情也都胜常,在世间交际毫看不出一样毛病来的人,与同一地方做事的人共事,很是谨慎,客气的相处,这样小心用意的人,平常不曾看见过,毕竟是这种人很难得的缘故吧。

抄写物语[3],歌集的时候,不要让书本上沾着墨。在很好的草子上,无论怎么小心的写着,总是弄得很脏的。

无论男人和女人,或是法师〔师徒的关系〕,就是交契很深的,互相交际着,也绝难得圆满到了末了的。〔很正直的〕容易使唤的使用人。将炼好的绢送给人去捶打[4],到了捣好送来,叫人看了说道:啊,这真做得出色。〔这样的事是平常不大会有的。〕

第六四段 后殿女官房

禁中的女官房,在后殿一带的最是有意思。将上半的挂窗钓上了,风就尽量的吹进来,夏天很是凉快。冬天雪和霰子,随着风一同的落下,也是很好玩的。房间很是狭窄,女童们走上来很不合适[5],放在屏风后边,隐藏起来,便不像在别的女官房里一样,不会大声的笑,就很好了。白天什么固然不能疏忽,要时刻留意,到了夜里更是如此,不好松懈,所以这是很有意思的。

〔在前面走过去的殿上人的〕鞋子的声音,整夜的听见,忽然的站住了,用了一个手指头敲门,心想这是那个人哪,也觉得有意思。敲门敲了许多时候,这边不发什么声音,那男的一定会想这是睡觉了吧,里边的人心里觉得不满,便故意动一动身子,或使衣服摩擦作响,〔使他听见,〕知道那么还没睡哩。〔男人在外边〕使用着扇子,这样子也可以听到。冬天在火盆里微微的动那火筷子的声音,虽然是轻轻的,外边听见了,更是敲门敲得响了,而且还出声叫门,这时候就静静的溜到门边去,问他是什么事情。

有时候大家吟诗,或是作歌,此刻即使不来敲门,这边就先把门开了,有许多人站集在一处,有的是平常想他不会到这里来的人。〔因为来的太多,〕没有法子进屋子里去,便都站着直到天明,这也是很有意思的。帘子是很青的也很漂亮,底下立着几帐的帷幕颜色又都鲜明,在那下边露出女官们的衣裳的下裾,多少的重叠着。贵公子们穿着直衣,在腰间总是开了线的,六位的藏人则穿着青色的袍子,在门的前面似乎很懂得规矩似的,并不靠着门,只是在庭前的墙壁前面,将背脊靠着,两袖拉拢了,很规矩的立着,也是很有趣的。

又穿着颜色很浓的缚脚裤,直衣也很鲜明的,披了出袿,现出种种色彩的下裳的贵人,把帘子从外面挤开了,上半身似乎是钻到里边去,这个情形从外边看去,是很有意思的。这人在那里把很华丽的砚台拉到近旁去,写起信来,或者借了镜子,在整理自己的鬓发,也都是有意思的事。

因为有三尺的几帐立在里边,有帛缘的帘子底下仅留有少许的空隙,所以在外边立着的人和里面坐着的女人说着话的时候,两边的脸正当着这个空隙,这是很有意思的。若是个子很高的,或是很矮的人,那就怎样呢〔,恐怕未必能恰好吧〕。也只有世间一般高低的人,才能够那样吧。

其二 临时祭的试乐[6]

贺茂的临时祭的舞乐试习,是很有趣味的。主殿寮的官员高举着很长的火把,把头缩在衣领里走着,火把的尖头几乎碰着什么东西了,这时奏起很好听的音乐,吹着笛子,在后殿走过去,觉得特别的有意思。贵公子们穿着礼服正装,站下来说话,同来的随身们低声的又是很短的喝道,〔仿佛真是了人事似的,〕替他的主人作前驱,这声音与管弦的声相杂,听去与平常不同的很是好玩。

乃至夜深了,索性等到天亮,看乐人们的归来,听见贵公子们的歌声道:“荒田里生长的富草的花呀!”[7]

觉得这回比以前的更有意思,可是这是怎样的老实的人呢,有的急忙的一直退出去,大家都笑着,〔有一个女官〕说道:“且等一会儿吧,为什么这样天还没有亮,就去的呢?”

大概是有点不舒服吧,恐怕有人要追来,会得被捉住了的样子,几乎要跌倒了,那样张皇着,急忙的退出去了。

第六五段 左卫门的卫所

这是中宫暂住在职院[8]官署时候的事情,在那院子里树木古老郁苍,房屋很高,离人家很远,但是不知怎的觉得很有意思。中央的屋说是有鬼,便拿来隔绝了,在南边厢房里,设立几帐,作为御座,又在外边的厢房里住着女官们侍候着。

凡是从近卫御门进到,直到左卫门的卫所[9]的公卿们的呵殿的声音,平常总是很长,但在殿上人〔在宫禁内〕则呵殿声很短,所以女官们分别出那是大前驱,或是小前驱来,纷纷的加以议论。因为回数听得多了,从这个声音大抵能够推测出来,说“这是谁,那是谁”了。或者有人说“这不对”,那就差遣人去看来,猜得对的于是非常的得意,说:“你瞧,这可不是么!”这是很有意思的。

一天正值下弦,〔后半夜月色微明,〕院子里罩满了雾气,女官们出来闲走,中宫知道了也就起来了。在御前值班的女官们都来到院子里,在月下嬉游着,不觉天渐渐的亮了。我说道:“我们到左卫门卫所去看吧。”大家都说我也去,我也去,追赶着一同前去。

这时候,听见有许多殿上人吟诗的声音,说“什么的一声秋”[10],似乎往职院来的光景,便都逃了进去,或者和殿上人说话。殿上人中间有的说道:“你们是看月么?”便着实佩服,作起歌来。这个样子,无论白天夜里,殿上人来往没有断绝的时候。就是公卿们在上朝退朝的时节,如不是特别有紧急事情要办,也总是到职院的官署来走一转的。

第六六段 无聊的事

无聊的事是,好容易决定了到宫里出仕的人,懒于做事,觉得事情很麻烦。给人家也说什么话,自己也有不合适的事,平常总是说着,“怎么样,还是退下去了吧。”及至出去了,和家里双亲〔意见不合,〕又生怨恨,说不如还是进去吧。

养子的脸长得很讨厌的。〔双亲自身〕也不满意的男子,勉强招了来做女婿,结果不很如意,再来发牢骚的人。〔这些都是很无聊的事。〕

第六七段 可惜的事

可惜的事是替人代作的和歌很得到称赞。但这还算是好的。到远方去旅行的人,辗转的寻求关系,想得到介绍信,便即对于相识的人随随便便的写了一封信,交他送去,结果是收信的人说那信缺少敬意,连回信也不肯给,那样就什么都没有用了。

第六八段 快心的事

快心的事是,献卯杖[11]时的祝词,神乐的舞人长,池里的荷叶遇着骤雨,御灵会里的马长[12],祭礼里拿着旗帜的人。

第六九段 优待的事[13]

优待的事是:傀儡戏的管事人,除目时候得到第一等地方的人[14]。

第七○段 琵琶声停

御佛名会的第二天早晨,主上命令将绘有“地狱变”的屏风拿来,给中宫观看。[15]这绘画画得十分可厌。

虽然中宫说道:“你看这个吧。”

我却是答道:“我决不想看这个。”

因为嫌恶那画,便躲到中宫女官们的房子里睡了。

这时雨下得很大,主上觉得无聊,便召那殿上人到弘徽殿的上房来,奏管弦的音乐作游戏。清方少纳言的琵琶,很是美妙。济政的弹筝,行成吹笛,经房少将吹笙,[16]实在很有意思的演奏了一遍,在琵琶刚才弹完的时候,大纳言[17]忽然高吟一句道:“琵琶声停物语迟。”

〔觉得很好玩,〕连隐藏了睡着的我也起来了,说道:“慢佛法的罪虽然很是可怕[18],但是听见了巧妙的话,也就再也忍不住了。”大家也都笑了。大纳言的声音并不怎么特别美妙,只是应了时地做得很适应罢了。

第七一草段 草庵

头中将[19]听了什么人的中伤的虚言,对于我很说坏话,说道:“为什么把那样子的人,当作普通人一般的看待的呢。”

就是在殿上,也很说我的不好,我听了虽然觉得有点羞耻,但是说道:“假如这是真的,那也没法,〔但若是谣言的话,〕将来自然就会明白的。”

所以笑着不以为意。但是头中将呢,他就是走过黑门[20]的时候,听见我的声音,立即用袖子蒙了脸,一眼也不曾看,表示非常憎恶,我也是一句话都不辩解,也不看他就走了过去。

二月的下旬时候,下着大雨,正是非常寂寞的时节,遇着禁中有所避忌,大家聚在一处谈话,[21]告诉我说:“头中将和你有了意见,到底也感觉寂寞,说要怎么样给通个信呢。”

我说道:“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呢。”第二天整天的在自己的屋子里边,到了夜间才到了宫中,中宫却已经进了寝殿去了。

〔值夜班的女官们〕在隔壁的房间里把灯火移到近旁来,都聚集在一处,做那“右文接续”[22]的游戏。看见我来了,虽然都说道:“啊呀,好高兴呀!快来这里吧。”但是〔中宫已经睡了,〕觉得很是扫兴,心想为什么进宫里来的呢,便走到火盆旁边,又在这里聚集了些人,说着闲话。

这时忽然有人像煞有介事的大声说道:“什么的某人[23]到来了。〔请通知清少纳言吧。〕”

我说道:“这可奇了。〔我刚才进来,〕在什么时候又会有事情了呢?”

叫去问了来,原来到来的乃是一个主殿司的官人[24]。说道:“不单是传言,是有话要直接说的。”

于是我就走出去问,他说道:“这是头中将给你的信。请快点给回信吧。”

我心想头中将很觉得讨厌我,这是怎样的信呢,并没有非赶紧看不可的理由,便说道:“现在你且回去吧。等会儿再给回信就是了。”

我把信放在怀里,就进来了。

随后仍旧同着别人说闲话,主殿司的官人立即回来了,说道:“说是〔如果没有回信,〕便将原信退回去吧。请快点给回信吧。”

这也奇了,又不是《伊势物语》,是什么假信呢,[25]打开来看时,青色的薄信纸[26]上,很漂亮的写着。内容也很是平常东西,并不怎样叫人激动,只见写着道:“兰省花时锦帐下。”随后又道:“下句怎样怎样呢?”

那么,怎样办才好呢?假如中宫没有睡,可以请她看一下。现在,如果装出知道下句是什么的样子,用很拙的汉字写了送去,也是很难看的。一边也没有思索的工夫,只是催促着回信,没有法子便在原信的后边,用火炉里的烧了的炭,写道:“草庵访问有谁人?”[27]就给了送信的人,此外也并没有什么回信。

这天一同的睡了,到第二天早上,我就很早回到自己的房里,听见源少将[28]的声音夸张的叫喊道:“草庵在家么,草庵在家么?”

我答道:“哪里来的这样孤寂的人呢?你如果访问玉台[29],那么就答应了吧。”

他〔听见回答的声音〕就说道:“啊呀,真高兴呀。下来在女官房里了么,我还道是在上头,想要到那里去找呢。”

于是他就告诉我昨夜的事情:“昨夜头中将在宿直所里,同了平常略为懂得事情的人,六位以上的官员聚在一起,谈论人家种种的事情,从过去说到现在,末了头中将说道:‘自从和清少纳言全然绝交以后,觉得也总不能老是这样下去。或者那边屈伏了我就等着她来说话,可是一点都不在意,还是满不在乎似的,这实在是有点令人生气。所以今夜要试一试,无论是好是坏,总要决定一下,得个解决。’

“于是大家商量了写了一封信,〔叫人送了去,〕但是主殿司回来说:‘她现在不立刻就看,却走进去了。’

“乃又叫他回去,大家嘱咐他说:‘只要捉住她的袖子,不管什么,务必要讨了回信回来,假如没有的话,便把原信拿了回来!’

“在那么大雨中间差遣他出去,却是很快的就走回来了。说道:‘就是这个。’拿出来的就是原来的信。那么是退了回来吧,打开来看时,头中将啊的叫了一声。大家都说道:‘怪了,是怎么回事?’

“走近了来看这信,头中将说道:‘了不得的坏东西![30]所以那不是可以这样抛废掉的。’

“大家看了这信,都吵闹起来:‘给接上上句[31]去吧。源少将请你接好不好?’一直思索到夜深,终于没有弄好,随即停止了。这件事情,总非宣传世间不可。大家就那么决定了。”

就是这样的听去也觉得是可笑的夸说,末了还说道:“你的名字,因为这个缘故,就叫作草庵了。”说了,便急忙的走了。

我说道:“这样的很坏的名字[32],传到后世去,那才真是糟心呢。”

这时候修理次官则光[33]来了,说道:“有大喜事该当道贺,以为你在宫里,所以刚才是从上边出来的。”

我答说道:“什么事呀?不曾听说京官有什么除目,那么你任了什么官呢?”[34]

则光说道:“不是呀,这实在的大喜事乃是昨夜的事,为的想早点告诉你,老是着急,直等到天亮。比这更给我面子的事,真是再也没有了。”

把那件事情从头的讲起,同源少将说的一样。随后又说道:“头中将说,看那回信的情形,我就可以把清少纳言这人完全忘却了,[35]所以〔第一回送信的人〕空手回来,倒是觉得很好的。〔到第二回〕拿了回信来时,心想这是怎样呢,不免有点着急,假如真是弄得不好,连这老兄的面子上也不大好吧。可是结果乃是大大的成功,大家都佩服赞叹,对我说道:‘老兄,你请听吧。’

“我内心觉得非常高兴,但是却说道:‘这些风雅方面的事情,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大家就说:‘这并不叫你批评或是鉴赏,只是要你去给宣传,说给人们去听罢了。’这是关于老兄的才能信用,〔虽似乎估计得不高,〕有点儿觉得残念,但是大家来试接上句,也说:‘这没有好的说法,或者另外作一首返歌[36]吧。’

“种种商量了来看,与其说了无聊的话给人见笑反而不好,一直闹到半夜里。这岂不是对于我本身和对于你都是非常可喜的事么?比起京官除目得到什么差使,那并算不得什么事了。”

我当初以为那只是头中将一个人的意思,却不知道大家商议了〔要试我〕,不免懊恨,现在听了这话,这才详细知道,觉得心里实在激动。这个兄妹的称呼,连上头都也知道,平常殿上不称则光的官衔,都叫他作“兄台”。

说着话的时候,传下话来道:“赶紧上去吧。”乃是中宫见召,随即上去,也是讲的这一件事情。

中宫说道:“主上刚才来到这里,讲起这事,说殿上人都将这句子写在扇上拿走了。”这是谁呢,那么样的宣传,真觉得有点出于意外。自此以后,头中将也不再用袖子蒙着脸,把那脾气全改好了。

第七二段 二月的梅壶

第二年的二月二十五日,中宫迁移到职院去了,我没有同去,仍旧留在原来的梅壶[37],到了第二天,头中将有信来说道:

我在昨天晚上,到鞍马寺来参拜,今夜预备回去,但是因为京都的“方角”不利,改道往别的地方去。从那里回来,预计不到天明便可以到家。有必须同你一谈的事情,务请等着,希望别让很久的敲你的门。

信里虽是这样的说,但是御匣殿[38]的方面差人来说道:“为什么一个人留在女官房里呢,到这里来睡吧。”

因此就应召到御匣殿那里去了。在那里睡得很好,及至醒了来到自己的屋里的时候,看房子的使女说道:“昨天晚上,有人来敲门很久,好容易起来看时,客人说,你对上头去说,只说这样这样好了,但是我说道,就是这样报告了,也未必起来,因此随又睡下了。”

听了也总觉得这事很是挂念,主殿司的人来了,传话道:“这是头中将传达的话,刚才从上头退了下来,有事情要同你说呢。”

我便说道:“有些事情须得要办,就往上边的屋子里去,请在那里相见吧。”

若是在下边,怕要〔不客气的〕掀开帘子进来,也是麻烦,所以在梅壶的东面将屏风打开了。说道:“请到这里来吧。”

头中将走近来,样子很是漂亮。樱的直衣很华丽的,里边的颜色光泽,说不出的好看,葡萄色的缚脚裤,织出藤花折枝的模样,疏疏朗朗的散着,下裳的红色和砧打的痕迹[39],都明了的看得出来,下边是渐渐的白色和淡紫色的衣服,许多层重叠着。因为板缘太狭,半身坐在那里,上半身稍为靠着帘子坐着,这样子就完全像是画里画着,或者是故事里写着,那么样的漂亮。

院子里的梅花,西边是白色的,东边乃是红梅,虽然已经快要凋谢了,也还是很有意思的,加上太阳光很是明亮优闲,真是想给人看哩。若是帘子边里有年轻的女官们,头发整齐,很长的披在背后,坐在那里,那就更有可以看得的地方,也更有风情。可是现在却过了盛年,已经是古旧的人们,头发似乎不是自己的东西的缘故吧,所以处处卷缩了散乱着,而且因为还穿着灰色丧服[40],颜色的有无也看不出,重叠着的地方[41]也没有区分,毫不见有什么好看,特别因为中宫不在场,大家也不着裳,只是上边披着一件小袿,这就把当时的情景毁坏了,实在很是可惜的事情。

头中将首先说道:“我就将上职院里去,有什么要我传言的事情么?你什么时候上去呢?”随后说道:“昨天晚上〔在避忌方角的人家,〕天还没有亮就出来了,因为以前那么说了,以为无论什么总会等着,在月光很是明亮的路上,从京西方面赶了来。岂知敲那女官房的门,那使女好容易才从睡梦里起来,而且回答的话又是那么拙笨。”说着笑了,又说道:“实在是倒了楣了。为什么用那样的使女的呢?”

想起来这话倒是不错的,觉得很有点对不起,也很有点好笑。过了一会儿,头中将出去了。从外边看见这情形的人,一定很感觉兴趣,以为帘子里边一定有怎么样的美人在那里吧。若是有人从里边看见我的后影的,便不会想象在帘子外面,有那样的美男子哩!

那天到了傍晚了,就上去到了职院。在中宫的面前有女官们许多聚集,在评论古代故事的巧拙,什么地方不好,种种争论,并且举出〔《宇津保物语》里的〕源凉和仲忠的事[42]来,中宫也来评定他们的优劣。

有一个女官说道:“先来把这一点评定了吧。仲忠的幼小时候的出身卑微,中宫也正是说着呢。”

我说道:“〔源凉〕怎么及得他呢?说是弹琴,连天人都听得迷了,所以降了下来,可那是没用的人呀。源凉得着了天皇的女儿了么?”这时有偏袒仲忠的女官觉得我也是仲忠的一派,便说道:“你们请听吧。”

中宫说道:“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是午前齐信进宫里来了,若是叫你看见了,要怎样的佩服,要不知道怎样说好了。”

大家也都道:“真是的,要比平常真要漂亮得多了。”

我就说道:“我也为了这件事想要来说的,可是为小说里的事一混,就过去了。”

于是就把今天早上的事说了,人家笑说道:“这是谁也都看见的,但是却没有人,像你那样的连衣缝针脚都看清楚了的。”又说道:“头中将说京的西边荒凉得很呢。若是有人同去看来,那就更有意思呢。墙壁都已倒塌,长了青苔,宰相君[43]就问道:‘那里有瓦松么?’[44]大为称赞,便吟咏着‘西去都门几多地’的诗句。”大家扰嚷的都说着话,讲这故事给我听,想起来实在是很有兴趣的事。

第七三段 昆布

我有一个时候,退出宫禁,住在自己家里,那时殿上人来访问,似乎人家也有种种的风说。但是我自己觉得心里没有什么隐藏的事情,所以即使有说这种话的人,也不觉得怎么可憎。而且白天夜里,来访问的人,怎好对他们假说不在家,叫红着脸归去呢。可是此外本来素不亲近的人,来找事件来的也并不是没有。那就实在麻烦,所以这回退出之后的住处,一般都不给人家知道,只有经房和济政诸位,知道这事罢了。

有一天,左卫门府尉[45]则光来了,讲着闲话的中间,说道:“昨天宰相中将[46]说,你妹子的住所,不会不知道的。仔细的询问,说全不知道,还是执拗的无礼追问。”这样说了,随后又道:“把真事隐藏过了,强要争执,这实在是很难的事情。差一点就要笑了出来,可是那位左中将[47]却是坦然的,装出全不知情的模样,假如他对了我使一个眼神,那我就一定要笑起来了。为的躲避这个困难的处境,在食案上有样子并不漂亮的昆布在那里,我就拿了这东西,乱七八糟的吃,借此麻糊过去,在不上不下的时候,吃这不三不四的食物,人家看了一定要这样的想吧。可是这却弄得很好,就不说什么的过去了。若是笑了出来,这就要不行了吧。宰相中将以为我是真不知道吧,实在这是可笑的事。”

我就对他说道:“无论如何,决不可给他知道呵。”这样说了,经过了许多日子。

一天的夜里,已经夜很深了,忽然有人用力的敲门,心想这是谁呢,把离住房不远的门要敲的那么响,便差去问的时候,乃是卫门府的武士,是送信来的,原来是则光的书信。家里的人都已睡了,拿灯来看时,上面写道:

明天是禁中读经结愿[48]的日子,因此宰相中将也是避忌的时候,那时要追问我,说出你妹子的住所,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实在更隐藏不下去了。还是告诉他真实的地方呢?怎么办呢,一切听从你的指示。

我也不写回信,只将一寸左右的昆布,用纸包了送给他。[49]

随后则光来了,说道:“那一天晚上,给中将追问了一晚上,不得已便带了他漫然的在不相干地方,去走了一通。他热心的追问,这很是难受呀。而且你又没有什么回信,只把莫名其妙的一片昆布封在里边送了来,我想是把回信拿错了的吧。”

这才真是怪的拿错的东西呢!也没有把这样的东西,包来送给人的。〔这里边谜似的一种意思,〕简直的没有能够懂得。觉得很是可气恼,我也不开口,只把砚台底下的纸扯了一角,在边里写道:

潜在水底的海女的住处,

不要说出是在哪里吧,

所以请你吃昆布[50]的呀。

则光见我在写字,便道:“你是在作歌呀!那么我决不看。”便用扇子将纸片扇了回来,匆匆的逃去了。

平时很是亲密的交际,互相帮助着的时候,没有什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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