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都走了之后,他才真正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在褪了颜色的客栈里感觉尤为明显。他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一个他可以一边看外面景色一边沉思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他可以看见里亚托桥,桥的一头连着拱廊,另一边跨过大运河;他几乎固定从一个角度隔着这座桥眺望,他的意识和双手也都适应了这个角度;在此期间,房间里面好像有一股气息笼罩着他,这股气息随时会冒起来,力量很大,让他摆脱不掉。他只有离开客栈,走出这股气息的影响范围之外,才能放松下来。这股气息在房间时起时落,纠缠着他的各种感官,此时又活跃起来了,其实,这股气息就是一堆愉快的回忆,无时不在,无处不在,让其他一切事物都显得无关紧要,索然无味。总之,这是自觉、持续的存在,非常活跃,要是想躲掉它、想摆脱它,不仅肯定是徒劳的,而且会显得轻率。凯特来找过他,不过只有一次,不是因为他们不再需要,而是因为她说什么都是不可能再来的,不管他们多么勇敢,多么善于算计。不过,她总算是来了,还待了一阵子。她走后遗留在这里的感觉,始终吸引着他的注意,是不可能从他的脑海里抹除的,即使他希望抹除它。很幸运,他并不想抹除它,尽管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可能产生挺可怕的意外后果。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他终于让她接受了,他觉得这件事代表着他已经大获全胜。这件事已经从一个美好的愿望变成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事实。此前,他很迫切,很期待,给凯特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他说这件事意义重大,至此木已成舟,就对他构成了压力,义务落到他的这边,他要永远记住他的承诺。实际上,他事先认定他的朋友的承诺有不可估量的价值,此时,他发现他已经得到了所有价值。也许,可以反过来说这个价值占有了他,支配着他,让他时刻惦记着它,伺候着它,从这边瞧到那边。
这个意识就像他家里的宝贝,是他像神明一样供着的宝贝,他觉得,每一次回家,将沉重的老钥匙插进门锁将门打开后,他肯定能在恰当的地方找到它。门一打开,他就可以陪着它,面对着它,他的感觉是那么强烈,所以,一举一动好像都关联着它。无论他在哪里看,坐在哪里,站在哪里,从哪个角度看,它都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无比清晰,能彻底占有他的注意力,就像在剧场里面,帷幕拉开之后,台上的小提琴手展现在观众面前一样。所以,他就像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剧场里,整个乐队每天晚上都演奏着固定的曲目,慢慢地、轻轻地,剧场里会响起他总是要听的声音。在这段时间里面,没人来过他的客栈,他只是在广场上散步的时候,会偶然碰到一些说认识他的人,不管他是否记得他们,这些人一见到他就很兴奋,有时甚至会刨根问底;但是,他没有给任何人留地址,也没有鼓励任何人去找他。他感觉,他一辈子肯定都不会为第三人打开房门;这些人可能打扰他,泄露他的秘密,也许还会对他的秘密进行猜测,总而言之,他们可能扰乱他内心世界的活动。此时,他很充分地认识到了忠诚的必要性。他的忠诚,是履行契约的投入,就像是他得到了服务然后要支付的代价,反正,那是他的责任和义务;这个意识萦绕着他的脑海,不能让外来人搅乱。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某一种意识笼罩、纠缠过;这可能就是所谓“成功者的苦恼”,也有人说是智者多虑。如果说他因此感觉有些不安,那是因为失去了温馨的神秘感。现在,神秘感已经消失,他就像处在透明的环境里面,注视着透明的东西。他每天有十几次想从中摆脱出来,想用实际的肢体行动来中断他的冥想。冥想肯定不是她留给他的任务,他的忠诚应该采用另一种形式,换言之,就是谨慎的行动。
他知道,待在家里沉溺于冥想,并不是所谓谨慎的行动。他很奇怪地感觉到,要对凯特忠诚,他就必须让他的眼睛、他的双手乃至他的双唇离开她;他必须隔离掉她。他必须记得什么时候应该到那座宫殿去,事实上这是对她好,他的支票是有效的,也是要及时兑现的。很幸运的是,迄今为止,他出门之后把门关上,就把她关在了里面;他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就感觉把她隔离掉了。在他到达宫殿之前,尤其是他踏入宫殿大门、听到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之后,他就觉得他并不是在做一件虚假的事情,所以感觉十分轻松。因为凯特被关在他的客栈里面,她的影子不会来到这么辉煌的地方,因此,虚假的感觉只在反思回忆的时候才会出现。既然那只是偶尔出现的,他就不用明确面对它,也不用感到内心不安。所谓内心不安,其实是说他原来是有恐惧的,然而,他每天待在米莉面前,恐惧不也被隔离了吗?他也许不能逍遥到最后,也许在某个时刻他还可能遭遇耻辱。不过,他一直在做他自己最喜欢的事情,所以他暂时可以觉得很安全。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见事情怎么都跟他感觉的一样。实际上,其他的朋友撤离十天之后,他就看得很清楚。他很清楚地看见,他跟米莉之间这种奇怪的关系,既不是凯特也不是他自己促成的,尽管他们有明确的动机;那是米莉的功劳,她让这个关系显得一清二白,而他们俩没有做过净化的工作。他感觉,米莉掌控着一切,她本人,她的房子,她的热情,她的态度,她的人格,乃至她的想象力,都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斯特林厄姆太太以及卢克爵士也许都只是帮手而已。因此,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很好的借口,可以问问自己他还得做什么。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帮他们,帮他和凯特;那股力量远超他和凯特能力之外,无疑比他们好得多,所以,他们没有理由不利用它来获得自己的利益。否则,他们就是要跟这股力量对着干。也就是说,如果违背米莉的意愿,丹什可能觉得无比的痛。
所以,他要顺着她,跟着她一起走,只要她自己能走。在她心爱的宫殿里面,也只有他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会走动。他所谓的“陪”,从表面上看,是非常“明显”的表现,那恰恰是凯特的要求。实际上,他的表现那么明显,以至于在当天傍晚就产生效果,米莉不得不向他索要解释,她还好像有些尴尬。她好像是希望他给个名称,既然他们现在是单独在一起,他们就应该有一个共同的说法,这也是为了以后方便,无论如何,他的存在,尤其是在别人不在的时候,必然要有一个比较明确的理由。她很关心他会给自己找什么理由,他知道,他只要提出一些很一般的理由,比方说他正等着钱或者等人送衣服来或者舰队街的来信或者命令,也许那也就够应付她了,甚至可以真正让她满意了。她可能听说过,如果没有舰队街命令,新闻记者是不能轻举妄动的。也许,他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不过,就在那天晚上,斯特林厄姆太太将他们单独留在一起(斯特林厄姆太太真有心计),他就尴尬得不得了,米莉可就没见过有人这么尴尬的。他事先做了很充分的准备,面对各种问题,他本应从容应对的。但是,有三分钟时间,他感觉自己无言以对,像一位绅士的钱包被扒手偷了,买东西的时候一时间找不到钱来支付。非常奇怪的是,即使他知道凯特肯定会替他说什么,这竟然没有为他提供任何帮助。在最后的时刻,他没有问她会说什么,当时没有任何理由来问这样的问题。她去找了他之后,他的双唇被完全封上了,他的精神得到了抚慰,他不会再对她指手画脚。他只能猜测她可能说什么,在一个小时之后,在他离开宫殿之后,他好像从空气中嗅到了真相。
然而,这个感觉正是他当时显得那么丑陋的根源。在米莉的面前那么尴尬,是非常恐怖的,而为这样的关系找借口,也是很恶心的。处在这种关系里,跟吃饭的时候用药作调味品一样让人倒胃口。在两位年轻女士的最后几次谈话中,凯特可能提到,如果米莉非要知道真相的话,丹什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她找不到别的办法,只好这样要求他。如果他留下来,他就不会跟着她,至少不会让她姨妈觉得他一直跟着她;如果她能让他不再跟着她,劳德夫人就不能指责说她始终放不下他,她的指责很让人难过。她不知道怎么才算放下,她一直问心无愧,但莫德姨妈总是疑神疑鬼,这才是让她疲于应付的。而且,他一直很通情达理,目前也一样,他愿意满足她们的心愿,姨妈和外甥女的共同心愿,说他会远离伦敦。远离伦敦就是远离凯特·克罗依,这让凯特感到很放心,她对此很感激。待在宫殿里的三小时内,丹什有一阵子感到很恐惧:米莉提到他们这个朋友的解释的时候,他必须找话来应付,但又不能破坏它。破坏这个解释就等于破坏一切,也可能害了凯特本人,可能构成极其丑陋的背叛,可能毁灭掉他们最后一刻的甜蜜记忆。他承诺过她,如果她来找他,他会完全服从她的意愿,此时,他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愿包含什么,他会如实履行诺言,不折不扣。今天晚上,在高贵客厅的朦胧灯光下面,对着女主人苍白的脸,对着这张因为信任他而显得神圣的脸,也可以说是极其仁慈的脸,他必须通过自己的双唇说谎话。唯一能解救他的,就是米莉放他一马,虽然她刚才把他吓得要死。她的仁慈真实无可比拟,她已经不止一次解救了他,但是,很神奇的是,她其实并不知道他有多么接近于迷失方向。
这些都是超验的行为,尽管有点朦胧,但他终究再次感到压力轻了。他之所以还站得稳,简言之,就是因为她并没有强调凯特的说法,逼着他回应。他不能站着撒谎,如果有必要,他是会跪下去的。于是,他就坐着,由于紧张,交叉的双腿不停地颤抖着。她为他被人家放下表示遗憾,但他已经准备了三四套虚假的说辞。忙乱之中,他拿出来的说辞却跟钱、衣服或者上司的指示无关,这套说辞的层次还要高一些。他说这机会非常漂亮,像提香画的女妖一样漂亮,他可以在这里安静地写一些东西。他说在伦敦很难安静地写作,而他一直都在揣摩一个想法,现在这个想法成熟了,他非常渴望把它写出来。
她的脸上突然亮起来。“你想在这里写书?”
“我希望能开头。”
“你还没有开头?”
“刚要开头。”
“来到这里就开始?”
她兴致很高,也许不会太轻易放过他。“我想是几天前刚开始的。”
接着,她说了一句让他无法回头的话:“我们恐怕耽误了你的时间。”
“当然有,我之所以留下来,就是为了弥补这个损失。”
“那么,你不会太怪我吧?”
“你有没有发现,”他努力说得很轻松,“我怪过什么?”
“好吧,”米莉自己也陷进去了,“你要抓住每一天的黄金时间。”
他想了想,然后尽力挤出来一点微笑。“哦,我会利用零碎的时间凑合着写,黄金时间会让给你。”他希望凯特能听到他说这句话。但是,可怜兮兮地想到凯特,对他寻求心安理得并没有帮助。此时,他还要充分运用智慧,掩盖凯特所谓放下他的说法,摆脱她套在他身上的枷锁。他的磨难还在于米莉居然那么感兴趣。她真的非常感兴趣,她马上问他说他的客栈是否有利于他的写作,而他感觉,要很体面地回答她,他的脸上就要戴一副黄铜面具,这样才不会感到羞耻。要是她再次表达去他客栈喝茶的想法,他就特别需要这样的面具,他感觉这个极端情况他是避免不了的。“我们相信,苏西和我,你是不会忘记我们要去的。”好吧,该来的就让他来吧,管他是什么极端情况,当然,这要求他使尽浑身解数。关于她们的来访,无论如何,我们知道,他是绝对不会被动接受的;他感觉,这种事情可能是凯特眼中最合适的事情。他也许会问自己,凯特对于什么事情合适的看法,有没有因为后来所发生的事情而改变。尽管他觉得这种改变不大可能发生,但这并不影响他运用机智的必要性。机智是对付目前窘境的必然工具,因为他所面对的是敏感而善良的人。如果他的机智能发挥作用,他就不会显得那么没有人性。于是,他就不能让米莉的愿望变得更甜蜜。他不想粗暴对待她的愿望,但他更不愿意看到它们在这个时候再次绽放花朵;因此,他非常想找到一条中间道路,可是,他却把脚伸到了错误的位置。“如果你违背了你不离开宫殿的传统,你觉得安全吗?”
“安全?”她瞪了他二十秒钟,她的脸庞精致而苍白。哦,此时,他不需要它退缩;他犯了错误,他自己会退缩。他还记得,他现在做的,就是她在伦敦叫他不要做的事情。他与她两人面对面,他已经碰到了她超敏感的神经,她是警告过他的。自从伦敦的那一次之后,他还没有碰到过它,此时,他又得到了警告,说它的承受力甚至比从前更差。因此,他经历了一生中最不知所措的时刻。他不能这么强调说他认为她是将死的人,然而,他也不能胡说他认为她没有必要谨慎。可是,她缩小了他的选择范围。“你认为我的情况坏得那么可怕吗?”
他很痛苦也很惭愧,但是,等到他脸上的颜色蔓延到了头发根时,他终于找到了他想要说的话。“你跟我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
“好吧,我好极了。”
“这种话我不需要你跟我说。”
“我是说我会活着。”
“我没有怀疑过。”
“我是说,”她接着说,“我很想活着,所以……!”
“怎样?”她由于感情太激烈,好像说不下去,于是他就这么问。
“所以,我知道我能活下去。”
“所以你可以随心所欲?”他让这个话题不再那么沉重。
“随心所欲。我会心想事成。”
“你想活就能活?”
“只要我想活下去,我就肯定能。”
这是因为他的笨拙引起的;接着,他迟疑了一会儿,好像充满同情。“我完全相信。”
“我会好好活着。”她郑重宣告。可是,这句话的分量虽然很重,他却不为所动。
于是,他好像透过周围的浓雾朝她微笑着说:“你必须好好活着。”
这把她又拉回到了那个事实。“既然如此,我们去你那里看看吧!”
“对你好好活着有帮助吗?”
“有一点点帮助也好,”她笑着说,“总之,总在这里待着对我没什么好处。只是我不要错过……”
“什么?”——她又是只说了一半。
“你给我们机会的那一天。”
这么短暂的交流,居然对他产生这么重大的影响,确实让人吃惊。他的谨慎突然瓦解,变成一种很奇怪的、他离开她之后才品味出本质的情绪。“来吧,”他说,“你喜欢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此时,除了她的现状之外,其他一切他已经都不关心了,他的这个内心反应清晰地表现在他的脸上和他的举手投足之中,真的非常清晰,所以她还可能产生一些误会。“我明白你的感受,我是个极让人讨厌的人,所以,你得尽快走,才不用忍受这样的不愉快。没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他语气强烈地反问。
“我会不会把你逼走了?我们希望你不要走。”
她也在替斯特林厄姆太太说话,样子非常动人。无论如何,不管那意味着什么,他都要摇头。“我不走。”
“那么我也不走!”她语气轻快地说。
“你说你不会去我的客栈?”
“是的,我决定不去了。不再提了。不过没问题。我是说,除此之外,”她接着说,“如果不是我该做的,或者没有别人逼我做,我什么也不想做。”
“谁会逼你呢?”他的问题似乎很勉强,好像是为了鼓励她。“不会有人逼你吧?”
“是因为你觉得我总是这么随心所欲吗?”
“你可能是世界上最有资格随心所欲的人。你拥有了一切。”
“哦,”她微笑着说,“就算对吧。我不会抱怨。”
这让他陷得更深。“是的,我知道你不会抱怨。”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自己就听出了同情的语气。他说她拥有“一切”,这是一种夸张和幽默的善意,而他这么温柔地重复她的话说她不会抱怨,他的善意却那么深沉。他可以发现,米莉感受到了其中的差别,他完全可以坦率地夸赞她勇敢面对死亡。她此时就勇敢地看着他,即使她对他的回答甚至比以前都更温柔,也没有削弱她的勇敢。“这没什么好处,尤其是在已经可以看到未来的情况下。”
“和平、富裕的未来吗?可能不是吧。”
“我是说拥有一切的结局。”
“哦,那就是成功。如果拥有的是好东西,”丹什随意地说,“就值得尝试。”
“这就是我的局限。我不会再尝试的。”之后,她换了一个话题接着说,“说说你的书吧。”
“我的书……?”过了这么一阵子,他好像忘记了。
“你总算知道了,苏西和我都不会去耽误你写那本书。”
他犹豫了一下,但终究决定了该说什么。“我没有在写书。”
“你刚才不是说在写书吗?”她感到不解。“你没有在写书?”
他的心态已经放松了。“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句话让她一下子变得很严肃,所以,他感到很不安,担心她会从中发现什么。事实上,她确实发现了他担心什么,但是,他的荣誉感并没有遭遇责难,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构成了威胁。她事实上猜想倒是他反而会抱怨,所以她希望他能在她直接帮助下表现出一定的耐心。不过,更明显的是,她想确切地知道她能再走多远,而他可以发现她过一会儿就知道自己要面临考验。
“那么,要不是为了写书……?”
“我为什么留在这里?”
“我是说,你在伦敦有工作,有许多工作。你不会觉得很空虚吗?”
“我觉得空虚?”他记得凯特说过她可能主动说要跟他结婚,他此时在想,她会不会就这样逐渐进入那个主题。于是,他觉得,他已经觉得,一片茫然,他模糊的回答,包含着他深深的焦虑。“哦,这个……!”
“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不等他反驳,她自己先替他做了回答。“你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你必须留下来。”
他紧紧抓住这个机会。“我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我必须留下来。”他也说不清说这句话对于凯特是忠诚还是不忠诚。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在出卖她,这可能让她的计划露出端倪。然而,他发现,米莉只把它当成他对事实的客观陈述。他等着听凯特可能跟她说过什么,等着来自兰开斯特大门的信息。要跟那个姨妈或者那个外甥女保持朋友关系,他就不能未经他们的许可胡说八道。从那位女孩对他的回答的反应,丹什就可以解读到相关的信息;他感觉自己正在撒谎,他必须想办法来纠正这个谎言。他过了一会儿想到的是:“为你留下来,这还不够吗?”
“哦,你自己要好好想想。”
此时,他已经站起来,因为他要走了,也因为他开始感到不安了。那句话至少不能算对凯特不忠,说这句话跟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完全一致的。因为他要对她忠诚,所以这即便是谎言,性质有不同,动机也有所差别。事实上,他之所以留下来,完全不是为了米莉好,实际上是想算计她。不过他不懂,还要谢谢仁慈的上帝,他也不在乎。他唯一能说的话,可能让这件事情变得更好或者更坏。“好吧,既然我没有走,你就必须认定我是好好想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