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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快意畅谈解衣为剑舞 奋身苦战投水作珠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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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苍茫中,玉琴跟着那乡农的手回过头去一看,见前面有五六艘渔船摇来,船头上各立着渔哥儿。打边的一条小船上,立着一个短胖的渔哥儿,上身披着一件青布衫,敞露着前胸。下面裤脚管卷起至腿弯,赤着双脚。手里撑着一根竹篙,口里唱着渔歌的尾声道:“五湖四海任逍遥。”不是史兴还有谁呢?

恰巧,他们的船渐渐向玉琴舟边靠拢来。史兴当先把篙点水,船至近身,瞧见了玉琴,不由对她看了一眼。乡农忍不住喊道:“史大哥,你打渔回来吗?这位方姑娘,适才曾到你家里去拜访你的,恰逢你不在家里,所以回到船上。现在又在此间相遇,真是巧极。”

史兴闻言,把渔舟泊住,抛了篙子,跳到玉琴船头上来。双手唱个肥喏,说道:“这位姑娘曾到我家里去过的吗?姑娘是北方人啊!可是来游玩的,什么事找我呢?”

玉琴点点头道:“正是,江南人水性真好,昨晚我在这里,瞧见你醉酒闹湖,非常有趣。你的水里本领,也可窥见一斑,无怪人家称你浪里滚了。我很想和你谈谈,所以方才来拜访的。”

史兴听了玉琴的话,又将双手向玉琴唱个肥喏,说道:“不敢,不敢!我昨晚喝醉了酒,和弟兄们胡闹,惭愧之至。这里懂水性的人很多,区区本领没有什么稀罕,姑娘不要这样说。既然姑娘喜欢到我家里去坐坐,那么请姑娘跟我去也好。”

玉琴道:“好的。”

史兴立即回身,跳到自己的船上去。取了一个渔篓,背在背上,仍跳到玉琴船上来,要请玉琴去。

此时,玉琴早已把钱谢了乡农,打发他去。又对舟子说了几句话,便跟着史兴一同跳到岸上。史兴说了一声:“姑娘走好。”自己打前领路,一会儿已走到那矮屋门前。屋里已上了灯,有一些灯光从竹篱中透露出来。

史兴上前,向门上把手指弹了二下,只听里面史大嫂的声音很响地说道:“酒鬼,今天你为何回来的这般早?不去灌黄汤?哈哈,你也领教老娘的手段了。”

史兴忙隔着门说道:“不用多讲话,有客人在这里。”又听史大嫂笑道:“你有什么贵客呢?不是瘦鬼张三,便是赤鼻李四。在家里时,不许你们赌钱的啊。”说着话,门已开了。

史大嫂见了玉琴,仔细向她瞧了一瞧,说道:“你这位姑娘不是方才来看史兴的吗,怎么现在一起来了?”

玉琴微笑道:“是啊,我在船上遇见了他,所以又来了。”

史大嫂道:“原来是你,那么快请进来吧。”

玉琴跟着史兴走进。史大嫂顺手将门关上。那条狗又从黑影里窜出来,史兴嘴里“咄”的一声,那狗便一声也不吠,只在玉琴的足下乱嗅。史大嫂喊了一声“走!”那狗果然就退下去了。

史兴夫妇把玉琴让到里边一间屋里坐下。史兴将背上的鱼篓子交给史大嫂道:“这里有两条鲜鲫鱼,停会你去煮碗鲜鱼汤给姑娘喝。再把赤鼻李四前天送给我们的一块火腿,在锅上蒸熟了,切成片子。今晚我们要请这位姑娘吃一顿晚饭。”

史大嫂答应一声,玉琴却带笑说道:“我们初次相见,怎好叨扰?”

史兴道:“不要客气,这里乡僻之区,没有什么好吃的,我去沽酒来。”说罢,立刻跑到里面,去取一个大酒瓶,对史大嫂说道:“这几天都是你不许我喝酒,所以家中一滴酒也没有了。”

史大嫂道:“便宜你这馋嘴的酒鬼。”

玉琴见史兴要去沽酒,忙从她身边摸出二三两银子,说道:“我这里有钱。”

史兴把手摇摇道:“哪里要姑娘的钱?我们虽是穷人,这一些东西还尽得起的。”一边说一边大踏步地走出去了。

史兴去后,史大嫂又对玉琴说道:“方姑娘,对不起,要你独坐一刻了。”便拿着鱼篓子,走到厨下去烹煮。

不多时,史兴已沽酒回来。他也没有功夫陪玉琴讲话,也赶到厨下去帮他的妻子烧火。

玉琴独自坐着,藉着灯光,见这屋子里的陈设很是简陋,壁上挂着两柄雪亮的鱼叉,还有一柄鹅翎铜刺。此外,大都是些渔家的用物。暗想,史兴夫妇虽是粗人,然而性情却很豪爽的,和此等人谈话,一些没有虚伪,非常爽快。我到了他家,他们竟这样地优待我,也足够显出他们好客之心。我以前在北方时,曾和剑秋在李鹏家中耽搁多时,李鹏夫妇也待我们很好的。北有李鹏,南有史兴,可谓无独有偶了。我此番独探太湖,以歼除群盗为己任,那么少不得要借用他们俩的相助。只不知他们能不能作我臂助?却要少停再看情景了。她想了一会念头,史兴夫妇已把酒菜端将出来,请玉琴上坐,夫妇俩坐在两边相陪。

玉琴遂对他们说道:“萍水相逢,承蒙你们这样盛情款待,更使你们如此大忙,叫我如何报答呢?”

史兴说道:“我们在湖中是个渔哥儿,自知很下贱的。蒙姑娘看得起我们,能到我们家里来坐坐,真所谓蓬荜生辉,草木──”他说到这里,突然间说不下去了。

史大嫂笑道:“你既然说是个渔哥儿,索性爽快地说,何必咬文嚼字,学那些学究先生呢?”

史兴笑道:“那么我不说了,但是姑娘也不许再说什么客气话,我是对答不来的。快请喝酒吧。”说着话,便代玉琴斟上了一大杯酒,又代他妻子也斟满了一杯,然后再代自己斟了,说道:“我们爽快地喝几杯吧。”

史大嫂道:“你昨晚喝得还不够吗?若不是老娘强拖你回来时,你不要闹出人命大祸来吗?今夜只有我们喝,却不许你喝!”

史兴笑道:“无酒也罢,有了酒时,岂可不喝?若然叫我坐在这一边看你们喝酒,那么恐怕我肚里的酒虫也要钻出来了。今晚我们陪客人,你可怜我的,就让我多喝几杯,也好使我快活。”

史大嫂笑道:“你这样一说,我却不能不让你喝了。但是你该知道,座上有这位姑娘在此,你不得喝醉了撒野无理。”

史兴点点头道:“我理会得。”说罢,咕嘟嘟地把自己面前的一杯酒喝个干,又对玉琴说:“请啊,请啊!”

玉琴见了这一对夫妇,并不觉得村野可鄙,反而妩媚可喜。也就喝了一杯,提过酒壶,把史兴的空杯里斟满了,自己也斟了个浅满。

史兴便向玉琴问道:“姑娘是哪里人氏?是不是一个人南下,到这里洞庭出来,可是游玩的?我看姑娘似乎习得一些武艺的,是不是?”一边说,一边指着玉琴腰里佩着的真刚宝剑。

玉琴听史兴说她学习得一些武艺的话,便微笑道:“我姓方名玉琴,是关外荒江人氏。此次南下,本有一个同伴姓岳的。不过当我们游罢普陀,海上归舟时,我们俩分散了,我才独自跑到苏州。此次一人泛舟太湖,虽说遨游,可是最大的目的,是要访问横山上的湖匪。”

玉琴的话还没有说完,史大嫂早抢着说道:“姑娘,你怎样知道这消息?横山上的强盗端的厉害,你要去访问他们做什么?”玉琴道:“因为他们骚扰人民,我要去取他们的首级。”史兴对玉琴看了一看,说道:“姑娘你这话可是和我们说着玩的吗?”

玉琴正色答道:“当然是真的。我和二位初次相见,岂能无端开玩笑的呢?”

史兴点点头道:“不错,那些狗强盗,在湖中实在是猖獗异常。抢劫了许多村庄,杀死了许多良民,理该把他们诛灭。但是,太湖厅曾经带兵去剿过,也没有用,那些官军都是不中用的东西,反被他们杀得大败。太湖厅本身,也险些儿被匪掳去。因为湖匪都非平常之辈,能人很多。要剿灭他们,确乎不是容易的事啊!”

玉琴道:“你说他们能人很多,那么你可知道他们一二?”史兴又喝了一杯酒,说道:“岂但知道一二,便是其中的首领,我也认识的。”玉琴道:“史先生,你和湖匪的首领相识的吗?”史兴哈哈笑道:“这句话,我不敢在外边说,我不但和湖匪的首领相识,而且我们还在水中交过一回手呢。”

玉琴点头说道:“很好。史先生,请你详细告诉我吧。”史大嫂在旁边说道:“姑娘,我们都是粗人,你不要这样称呼。叫这酒鬼怎么当得起呢?这里的人都唤他史大哥,称我为史大嫂的。姑娘,请你也是这样称呼吧。”玉琴道:“好,那么请史大哥讲个明白。”

史兴遂说道:“姑娘,提起那横山,我在小时候也曾去玩过的。记得山上有一个灵官庙,住着数十家居民,半农半渔。后来却来了一伙强盗,占据了这个山头,作为他们的巢穴,把山上的人民胁迫入伙,有些怯懦的遂逃了出来。那湖匪的首领姓蔡名浩,别号混江龙,本来是长江里的大盗,后来被鼓玉麟大人的水师击散了,他遂到这太湖里来栖身。

“起初时,大家也不曾注意。后来又加入了孟公武兄弟,弟名海底金龙孟公雄,兄名火眼狻猊孟公武,声势就渐渐地大起来。官军无力进剿,遂酿成了湖中的巨患。听说,火眼狻猊孟公武死于北方,似乎湖匪折了一条臂膀。可是,去年他们山上又来了一个道士,唤什么雷真人的,有非常好的本领。派着人到沿湖各乡村去传布教义,劝乡民入他们的教。有许多甘心附盗的,都入了他们的教,和他们勾通一起。因此他们的潜势力着实不小呢。”

玉琴听了史兴的话,心中暗想,原来白莲教的党羽又在这里活动了。他们教中的四大弟子,云真人和风姑娘,都已死在我们手里,火姑娘在云南曾被云三娘驱走,唯有雷真人不知他在哪里作祟哩。还有那孟氏弟兄,以前本在韩家庄助纣为虐。当我们大破韩家庄的时候,孟公武早已授首。那孟公雄武,仗着水性得免,便宜了他好多时候。今日既然都在此间,倒可以聚而歼之了。

史兴见玉琴不响,以为玉琴听了他的话吓住了,便笑道:“姑娘,我说的都是实话。山上能人,恐怕还不止这几个人哩。”

玉琴点点头道:“不错,多谢你将山上的情形告诉给我听。但是,你说过曾和他们交过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史兴又喝了一杯酒,说道:“姑娘,我把这事告诉你,似乎有些自夸,请姑娘不要笑我。”史大嫂在旁笑道:“偏有你的,爽爽快快地讲吧。你不说时,待我来讲也好。”

史兴遂说道:“这是前年的事了。有一天,我和几个伙伴同到湖上去打鱼,因为没有捕得大鱼,我们的渔船渐渐驶得远了,那里将近横山了。恰逢混江龙蔡浩带了他手底下几个弟兄,也在水面上捕鱼。那时我们也不知道他就是横山上湖匪的首领。以为他们不知是什么山上出来的渔船。大家各自捕鱼,两不相犯。忽然,有一条大鱼在水中出现,两边各用飞叉遥遥飞刺,但是他们的叉没有刺中。而那鱼的头上,却中了我一叉,立刻浮起在水面,不能动了。按着道理,这条鱼当然是属于我们的,我们自然把船划过去取鱼。谁料,他们船上早有两个人跳在水中去,抢得大鱼,想要泅回他们自己的船上去。此时恼了我,立刻纵身跃入湖中,把他们打退,夺回那条大鱼。

“那混江龙蔡浩见了,便在船上向我们说,这条大鱼已为他们捕得,怎样可以动手打人强抢过去?我就答道:‘这条大鱼头上,中了我的鱼叉,所以没有逃去,按理应当归还我。谁叫你们先来抢鱼呢?’蔡浩又道:‘这里是横山的湖面,你们也不该前来捕鱼。快快将鱼交出,万事全休。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我听了这种野蛮的话,怒气上冲,便向他说道:‘湖面上不分区域,只要有本领,大家都可捕鱼。这条鱼不是生在你们横山的,安知不是洞庭山游来的吗?你是什么人!别人肯让你,我浪里滚史大哥却不认识人的。’蔡浩听了我言,冷笑一声道:‘我就是横山上的混江龙蔡浩,今天你这小子,胆敢在我面前逞能!不还我鱼,休想回去。’

“我听了他说出姓名,才知他就是湖匪的首领。一则事情已闹僵,二则我也不肯轻易让人的,便索性对他说道:‘你就是混江龙蔡浩吗?一向不识,今日相见,亦未见你高强。你虽然是绿林中的好汉,可是总不能不讲理的。无论如何,这条鱼总是我们所得。头可断,鱼不可还,凭你怎样办便了。我史大哥也是个好男子,什么三头六臂的人,我也不怕。’”

史兴讲到这里,睁圆了一双怪眼,将桌子一拍,杯筷都跳了起来。一双赤着的泥脚,向自己坐的长凳上一搁,做出气呼呼的样子。史大嫂指着笑道:“酒鬼,你讲便了,谁要你拍桌子?蔡浩又不在这里,倒吓了人家一大跳。”又对玉琴说道:“姑娘,他是粗人,你瞧了他这个样子别笑。”

玉琴微笑道:“这样讲得很好,有声有色。史大哥,请你快讲下去。”

史兴接着说道:“那时候,蔡浩见我倔强,便要我在水中和他比较一下身手,谁胜谁得鱼。我本要试试那狗盗的本领,遂一口答应。我们两人,于是一齐跳到水波中去肉搏。蔡浩水里的功夫果然不错,幸亏我在水底的眼光比较他远而且强,而且我这蛮牛般的气力也占了些便宜。因为大家不用兵器,是空手相斗的,所以我和他在水底里打了好久,到底被我打退。我遂得了大鱼,欣欣然地回来。隔了几天,忽然蔡浩派了一个头目前来,送我许多金银彩帛。说蔡浩虽然给我击败,却很佩服我的本领,要劝我秘密入伙。”史兴说到这里,将手在嘴上抹了一抹,取筷夹一块火腿,送到他的口里。

玉琴带着笑问道:“史大哥,此时你真为难了。怎样对付过去的呢?”

史兴将大拇指翘起着说道:“我史兴虽是个渔哥儿,却也很有志气的。大丈夫在世,若不能做些有益于一国一乡的事,至少也要自立,不要做害人的坏坯子。我在湖中打鱼,将鱼换钱,有酒喝,有肉吃,逍遥自在过我的一生。虽不作官,也是快快活活的。岂肯将父母养下我的清白之身,去作那杀人放火的强盗呢?所以我立刻拒绝,没有答应。”

玉琴点点头道:“史大哥,你这话说得很对。大丈夫当立功扬名,流芳百世,岂肯作乱臣贼子呢?那些盗匪快一时之意,杀人放火,称霸山林。然而潢池弄兵,到后来终不免于诛戮。这真何苦!像唐朝的黄巢,明末的闯献,杀人千百万,流血成河。但是杀人者人亦杀其身,自己也不得好报。徒然造成许多流血惨剧罢了。”

史兴道:“姑娘说得甚是。不过,现在一般的文臣武将,大都只知道刮削民脂民膏,不顾小民的疾苦。他们只要作威作福,自私自利。于是一般小民的生活日艰,老弱的死在沟壑,强壮的都去作了盗匪,这叫作官逼民反。所以湖匪的势力渐渐日盛。那些官兵都是酒囊饭袋,前番去剿湖匪时,太湖边上各乡村都受着骚扰,船只也被他们拘去不少。后来官兵败了,许多船沉的沉,掳的掳,一艘也没有还给老百姓,乡民反受了损失。不是剿匪,却是殃民。因此一般人也不希望官军来动了。现在西太湖各乡村,十有四五都向湖匪通款的。有许多又入他们的教,这样可免湖匪的焚劫了。所以我不但恨强盗,对于那些瘟官,也是深恶的。”

史兴这一番话,可谓快人快语,听得玉琴眉飞色舞,连声叫好。便又问道:“侥幸他们没有来过。这也因为此地的渔户很有团结的能力,乡民也很能自卫,因此没有受着骚扰。将来也难说的啊!”史兴说完了,壶中酒已喝干。史大嫂又去烫了一壶来,史兴代玉琴斟了一杯酒,说道:“我已把一切所知道的,告诉了姑娘。那么你究竟要去不要去?”

玉琴虽听史兴说湖匪如何猖獗,自己一人前去本是冒险之举,吉祸凶福尚未可料。可是,此行目的为的是什么,自己留给夏听鹂、周杰两人的字条又是怎样说的?我不入虎穴,谁入虎穴?既然到了这里,岂可见难而退,反给他们嘲笑呢?

因此,她听史兴问她究竟去不去,她就坦然地说道:“我是要去的。不过这里的摇船人,十九没有胆的。一听我说要到横山去,大家都是摇头咋舌,都回答不去。我又不懂水性的,且不会摇船,要去也去不成功。倘然史大哥肯载我去,我岂有不去之理?老实说,我登门请教,也是为了此事。不知你们二位可能助我一臂之力?”

玉琴说罢,史兴道:“如此说来,姑娘很有去的意思。若要我们帮忙,我们当然乐意的。但是姑娘一个人,能力有限,到了那边,寡不敌众,岂不是劳而无功吗?倘有危险,如何是好?”史大嫂又说道:“我们并非轻视姑娘,山上的盗匪,都是有本领的。姑娘虽然勇敢,我们总是不放心的。”

玉琴听他们夫妇这样说法,暗想以一弱女子,而入虎穴龙潭,本来人人以为危险的事。我和他们初次相见,他们还没有知道我的来历,毋怪他们对我怀疑。谁知我以前在关外,初出茅庐,便独诛洪氏三雄,威名震于荒江。后来到韩家庄、宝林寺等处探险,但知向前迈进,岂肯鳃鳃过虑,畏首畏尾。现在他那里能人虽多,然而总不见得有铁拐韩妈妈、四空上人等一般厉害。而我的剑术,比较以前已大有进步。谁说去不得呢?我若要他们相信我,非先显本领给他们看不可。

她想定主意,遂带着笑说道:“你们二人说的话也是好意,我很感谢。承蒙你们请我喝酒,席间无以为乐,我情愿舞剑一回,略施薄技,请二位指教如何?”史兴夫妇见玉琴这个样子,本来莫测高深,听她口出大言,究竟不知有多少本领,心中很是怀疑。现在听玉琴说要舞剑,一齐欣然说道:“姑娘能够舞剑给我们看,这是最好的事了。”

玉琴于是笑了一笑,脱去外面的褂子,露出里面墨绿绉纱的紧身小袄。从腰间抽出那柄真刚宝剑来,寒光森森,照得四壁光腾。史兴夫妇脸上都觉得有股冷气直逼上来。史兴不由说了一声:“好剑哪!”玉琴已一个箭步,跳到了庭心。二人跟着走出室来,立在一边。

这夜的月色,和昨夕一样的光明。明月在天,人影在地。只见玉琴抱剑而立,对他们说道:“放肆了。”遂将宝剑一摆,右一剑、左一剑地舞将起来。起初时候,二人还瞧得清楚她使的解数。到后来,一剑紧一剑,飕飕地霍霍地变成一道白光,不见了人影。那白光的圆圈,渐放渐大,忽东忽西,宛如游龙般不可捉摸,二人耳边听着呼呼的风声,眼中耀着闪闪的电光,不觉大为惊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身怀绝技的女子,莫非她就是古时传说的女剑仙吧。

玉琴舞到十分紧急的当儿,剑光荡动得更是厉害,二人不敢正眼相视。忽见那白光,从弧形蓦地向外一泻,好似一道白练,向门外那一株大树上飞去,早已到了树上。那剑光,又变成一个车轮般的,在树上旋转几下,便有簌簌的声音,落叶如雨。接着那白光忽又飞将下来,二人瞧得目眩神骇,却见玉琴早提着宝剑,立在二人面前,微微笑道:“酒后献丑,请二位弗笑。”

史兴夫妇都说道:“方姑娘,你的剑术出神入化,非寻常可比。我们有眼不识你是一位女剑仙,真是十分惭愧的。”

玉琴把剑插入鞘中,握着两人的手,从容还原至座,对二人说道:“你们以为我的剑术高强,其实我的功夫还浅,哪里当得起剑仙二字。老实说了吧,我就是昆仑门下的剑客,一向在北方的。此番和我的师兄岳剑秋南下遨游,被海盗所厄,以至彼此分离,不知他的下落。他的剑术,和我有一样的程度。至于我师一明禅师、云三娘等,剑术已臻神化,方可以称他剑仙呢!”史兴夫妇听了,更是钦佩。

玉琴再问他们道:“不知二位究竟可能助我同至横山?此间地理,我毫不明白,汪洋太湖,无舟不能飞渡,须得仰仗二位之力。”

史兴道:“女侠有何差遣,不论什么地方,我们夫妇俩都愿去的。女侠有这样神出鬼没的剑术,还怕什么呢?”

玉琴点点头道:“很好,明天就请你们载我到横山去。最好夜间上山,他们不至于防备得到。”

史兴道:“那么,我们明天下午载姑娘前往,计约黄昏过后,可以到那边了。”

玉琴见二人已经心悦诚服地肯为己用,不胜欣喜。酒也喝够了,便要用饭。史大嫂便到厨下去盛出一大碗鲜鱼汤来,又将饭端上,请玉琴吃。史兴把壶中剩余的酒,一口气喝完了,也去拿了一只大碗盛饭吃。三人将晚饭吃毕,时已不早,玉琴便告辞回船,约定明日上午,她把坐来的船打发回去了,就到史兴家里来,以便同行。史大嫂遂送至门外,史兴又送玉琴到了她的船边,方才别去。

次日,史兴夫妇一早起来,因为他们遇见了女侠,心里异常高兴。不多时候女侠已走来了,二人忙着预备午饭,请玉琴吃。午后,史兴早已把自己的渔船停泊在水边伺候,请玉琴下船。把家中的门户,托给邻人代为照顾。

玉琴见史兴带着那两柄雪亮的鱼叉,史大嫂带着一柄鹅翎铜刺,就是那壁上悬着的东西了。三人下了船,摇出港去。逢见数艘渔船,船上的渔哥儿都认识史兴的,便问:“史大哥,你们夫妇俩到哪里去?”史兴怎肯直说,口里胡乱地说了一个地名,支吾过去。

出了港,风势正顺,史兴又挂起一道帆来,向横山方向驶去。初时,常常遇见帆船和渔船,可是行了一大半水程,湖面更阔,却找不到一二别的船舶。但见万顷波涛,水天相接,水声风声不绝于耳。史大嫂便对玉琴说道:“在这里一段的湖面上,船只往来本是很少的。现在因为横山上有了湖匪,谁敢再在这里驶行?除了湖匪自己的船,人家的船简直不敢闯到这里来。”

玉琴笑道:“那么,我们可以说吃了豹子胆哩。”史兴听二人说话,也就说道:“少停倘然遇见盗船,他们必要查问,你们可以不必声张,我自会回答的。”二人说声:“是。”

但是,又行了许多水程,却没有逢见什么盗船,天色渐暮,史兴把手指着西面被晚霞笼罩着的一个高大的山头,说道:“这就是横山了。那里港汊很多,芦苇高长,很可以隐蔽的。”

玉琴跟着史兴的手,瞧见了那横山。觉得山色岚烟,云影波光,一片的好风景。想不到,却有杀人如麻的盗匪在那里。世间作恶的人,何以这样多呢?虽有三尺龙泉,恐怕也杀不尽。群盗如毛,何况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许多巨奸大憝,包藏祸心,为天下害的,也是杀不胜杀呢。她想到这里,不胜慨叹。

这时,天色已黑下来了,湖面渐狭,山头已近。前面有几个小港,芦苇一排一排地长得比人还高。史兴说道:“到了,到了。今天风势顺,所以到得早。前面必有盗匪,若被他们瞧见,我们更不好推托,趁这时候,我们快到芦苇中去隐藏吧。”遂将大帆落下,夫妇二人很快地摇着船,摇进了芦苇深处泊住。灯也不敢点,恐防被盗匪瞧见火光;饭也不敢烧,恐防被盗匪瞧见炊烟。

三人伏在黑暗里,吃了些预备好的冷饭。听得芦苇外边有橹声、桨声,大约是有匪船摇过,侥幸没有撞见。他们在外边行过,岂知芦苇中有船伏着呢?三人坐守多时,约摸已过了二更,天上明月从云中现出她的姣容来,照到那冷清清的湖面上。听得四周除了风水声,别的声音一些也没有。

玉琴不耐久待,便对二人说道:“我们可以出去了。”二人点点头,史兴说道:“我们到了山下,让我的老婆仍把这船摇到芦苇里守候,我愿随姑娘一同上山,去把那些狗强盗杀一个畅快,也让他们认得我史大哥的厉害。”

玉琴道:“史大哥,你和我上山是很好的,但不知你可有轻身的功夫?”

史兴摇摇头道:“这个,我却没有学习得。我师傅只教我刺枪弄棒,没有教会我飞檐走壁。惭愧得很!”

玉琴道:“一个人,各有各的擅长,你虽没有飞行的功夫,却有水底的本领,也自有你的用处。不过此番上山去的目的,是在窥探。倘然遇见了他们,厮杀一阵也说不定的。我自知,凭着我一个人要杀完他们,也是一件难事,将来还须再入虎穴的。你既不会飞行术,不如待我一人上山,较为便捷。请你们夫妇二人,在船上接应我吧。”史兴听说玉琴不要他去,便有些不高兴,默然无语。

玉琴知道他的意思,便又对史兴说道:“史大哥,我并非用你不着,请你不要误会。此刻,我去探了一回虚实,回来后再和你们商量,怎样去破灭他们。将来你们正有大大的用处呢。”史兴答应一声,便和史大嫂把船摇出芦苇去了。

见前面水上静悄悄的,月亮的影儿倒映在水里,史兴将竹篙在船头上点着水;史大嫂在船艄摇着橹;玉琴按着宝剑,站在史兴的背后。渔舟向前摇去,到了山下,史兴拣着冷僻之处,将船泊住。可是,这里都是乱石淤泥,离开岸尚有一丈路光景。

史兴道:“姑娘,你能够上去吗?”玉琴点点头。史兴又道:“这里虽然僻静,然而我们的船只也不能多时停泊在此,只好仍旧回到芦苇中去躲藏。姑娘探山回来时,可以在此击掌两下,我们听到了声音,便可出来接应的。”

玉琴道:“这样很好,但请你们仔细留心着,我是不懂水性的。山上回来,全仗你们接应。倘然到了明天不回来时,当然我是凶多吉少。你们也不必再候,可以回去吧。”史兴夫妇听了玉琴这样说,不觉心中又代玉琴耽忧起来。史兴恨不得跟着玉琴同去。玉琴却很安闲地对二人说了一声:“再会。”飞身一跃,如轻燕离巢一般,已跳到岸上去,杳无声息。史兴见了她这样好的轻身功夫,心中稍慰,立刻和他妻子把船摇到近处芦苇中去了。

玉琴到了岸上,月光照着山径,很是清楚。她恐防被人瞧见,只拣黑暗处望山上走去。穿过了一个大松林,见前面有许多小屋,傍山而筑,好像寻常的人家。然而,住在这横山上的人,当然都是湖匪的伙伴,决没有好人的。玉琴悄悄地走到那些屋子背后,见东面一排小屋里,都有灯光亮着,里面有牌声、掷骰声,原来有许多人在那里赌钱。玉琴本不欲去惊动他们,但不知史兴所说的灵官庙在哪里,湖匪的首领是不是仍住在那边。自己苦于不识途径,难以摸索。

她正在踌躇着,不防有一个人,急急忙忙地跑到后面来,撩起了衣服,正要小解。玉琴躲避不脱,只得跳出去,疾飞一足,把那人踢翻在地。那人见了玉琴,不由一惊,正要呼喊时,玉琴的宝剑已冷冰地架在他的脖子上,喝道:“休要声张!”那人果然吓得不敢开口。

玉琴把他像抓小鸡一样,拎到那边树林中去,把他放在地上问道:“你快快告诉我,灵官庙在哪里,你们山上的首领可在庙中?”那人答道:“从这里向上走,就是一片操场。过了操场望东走,不过二三百步路,有一带黄墙,门前新竖立着一对旗杆的,便是了。他们都在那里。姑娘,请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湖匪。”

玉琴笑道:“你不是湖匪,可是好人吗?”那人不响,玉琴手起剑落,把那人杀了。死尸抛在林中,自己出了林。照了那人说的话,又向山上走去,果然走到了一片大操场,穿过操场,前面都是些矮屋,并无灯光,大约屋中人都睡了。

又走了一段路,月光下遥见前面有一带黄墙,知道目的地已到。飞步走到那边,见旗杆上的旗,被风吹动,招展不已。她恐防门前有人,便从侧边飞身跃入。细瞧庙里,高高低低,新旧房屋很是广多,有的有灯光,有的没有灯光。她跳到了大殿的顶上,听听殿内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壮着胆,向有灯光的地方走去。

渐渐走到一个院子上,只听下面屋里有人在那里说话,她使个蜘蛛倒垂式,双足挂在檐上,全身向下。用唾沫湿透了窗纸,戳了一个小孔,用右眼向屋子里偷窥。却见屋内正坐着三个人正在谈话,巧极,巧极,这三个人她都认识的。原来就是邓家堡邓氏七怪中的三兄弟。左面的是闹海蛟邓驹,右面的是出云龙邓骏,下面的是赤炼蛇邓骋。以前在大破邓家堡的时候,被他们侥幸逃脱,想不到竟在这里。那么,史兴说的“山里能人很多”这句话不错了。静心一听他们的谈话,又是巧极,正在讲起她自己。

邓骏说道:“想我们弟兄七人,本来在邓家堡独霸一方,何等威风。偏有那个荒江女侠和姓岳的,屡次前来寻事。他们都是昆仑门下,专和那些峨嵋派以及绿林英雄作对。所以他们纠合了同党,帮着那个新到任的瘟官,捣破我们铜墙铁壁般的邓家堡,把我们弟兄杀害了四人,闹个家破人亡。我们三个人好容易逃得了性命,在淮安府弟兄会了面,无处安身,便去投奔洪泽湖满天星周禄。叵料周禄好像梁山泊上的白衣秀士王伦一般,不能容留林冲,量小非常,便我们忍耐不住,只得离开了洪泽湖,别作道理。幸而遇见了孟公雄,他以前和我在濮州清真观里认识一面,他遂招请我们,到这里来安居。否则,我们岂不是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吗?想起前情,好不可恨!”

邓骋道:“二哥说得甚是。那荒江女侠和姓岳的,这一对狗男女,不知现在哪里,这个血海大仇,不可不报。他日若然撞在我们手里,我必要把二人碎尸万段,以泄我恨!”

玉琴听他们这样说,心中暗暗好笑:“你们的仇人就在眼前,想要把我碎尸万段,真是妄想,仔细我来斩掉你们的头颅。”她本要跳下去和他们动手,既而自思,我到这里来,是要窥探湖匪的首领和雷真人那些人的,别要打草惊蛇吧。

又听底下邓驹说道:“听说荒江女侠和白莲教中人也是作对的,白莲教中人对于她也是衔恨入骨的。冤家甚多,将来总不得好死。这里的雷真人,就是白莲教四大弟子之一。他常说,若遇女侠,必要把她生擒活捉,先奸淫一个痛快,然后再用惨毒的方法处死她。”

邓骋接着说道:“那雷真人本来是一个好色的羽士,他和他带来的宠姬薛素英,在那个玉皇阁上,夜夜欢娱,荒唐得很。”

邓骏道:“那薛素英虽是个淫荡的女子,却也精通武艺,很是难得。这个小小横山,四方人都来归附,前途很是乐观。我们在这里,也大可安身了。”

玉琴听了邓氏弟兄的话,一心要去找寻雷真人,所以不去惊动他们。身子一缩,回到屋面上,又向里面行去。翻过一重屋脊,立定了,又向四下一望,见西南上有一高阁。最奇怪的,阁上的四角,东南西北都高高地竖着一盏红灯笼,不知有何作用,想那阁子,大约就是邓氏弟兄说的玉皇阁了,我且冒着险前往一探。她这样想着,于是连蹿带跳地跑到那玉皇阁上。

南面两扇窗里正有灯光映出,窗前恰巧是一条横弄的屋脊,很是平坦。好玉琴,跨到了屋脊上面,正想去窥探阁中的动静,却不料左首红灯之下,泼剌剌地飞出一件东西来,向玉琴头上猛扑。玉琴抬头一看,乃是一头苍鹰,张着它的尖嘴,要来啄她。玉琴怎敢怠慢,连忙拔出真刚宝剑,退后三步,护住头上。那鹰见了剑光,遂在前面盘旋着,不敢下来。怪叫了一声,只见那三盏红灯之下,扑扑扑刷刷刷又飞出三头很大的鹰来,一齐将玉琴包围住。

原来,这四头苍鹰,乃是雷真人平时豢养着的随身护卫,非常勇猛,能帮助他们的主人和人们战斗。雷真人常常倚着它们而取胜的。所以在他住的玉皇阁上,四角扎好鸟巢,四头鹰一到晚上便埋伏其中,四盏红灯就是他们的记号。这样雷真人可以和他的宠姬,在阁内高枕无忧,不怕刺客来了。玉琴怎会知道有这些东西呢!

此时,阁中的薛素英正对着银灯独坐,雷真人在下面和蔡浩、孟公雄饮酒未来呢。薛素英听得苍鹰飞起和怪叫的声音,知道外面有人来了,便向壁上摘下她的宝剑,身边又带着暗器,开了窗,跳将出来。玉琴正舞着剑抵敌那四鹰,不觉又想起剑秋收伏的那只金眼雕了,可惜它死于非命,埋骨在云龙山下。否则,带在身边,传达消息,相助作战,大有用处呢。

那四头苍鹰合了群,声势更盛,上下进攻。恼怒了玉琴,将宝剑使开,白光飞处,一头鹰叫了一声跌下地去。薛素英瞧得清楚,不由大怒,娇喝一声道:“你是哪里来的刺客,敢将我鹰伤害!”

玉琴见阁中一女子跳出,知是雷真人的宠姬,便说:“奸姬,我来取你们的性命!”丢了三鹰,舞剑直取薛素英。薛素英挥剑迎住,二人在屋上狠斗起来。

薛素英虽勇,却不是玉琴的对手,幸有三鹰在旁相助,战了二十余个回合。屋下的人都已惊觉,孟公雄第一个跳上屋来,月光下见了玉琴,便道:“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闯到这里来了!不要走,我今夜要代我哥哥复仇。管叫你们来时有门,去时无路。”一摆软鞭,跳过来向玉琴头上砍下。玉琴也说:“草寇,休要胡说!”将剑架住。

她一个人敌住二人,本来很从容的。无如头上还有三只鹰飞来飞去的,要乘隙伤害她,所以分了心。孟公雄一心要复兄仇,一柄鞭尽向玉琴身上下进攻。玉琴早防着他,迎住他的鞭,乘着势望外一削,嚓的一声,孟公雄的软鞭早已削成两截。孟公雄只得跳出圈子。

在这个时候,一道白光飞舞而至,雷真人已到了。玉琴瞧雷真人,五短身材,颔有短须,黄冠道服,和云真人仿佛相像,就预备和他决一雌雄。孟公雄在旁嚷道:“雷师傅,这女子就是北方的荒江女侠方玉琴,专和我们绿林中人作对。此次难得她赶来送死,休要放走了她啊!”

雷真人道:“就是这臭丫头吗?听得消息,我师兄云真人,师妹风姑娘,先后都死在他们昆仑派手里。我们的教在北方大受影响,好不可恶。”玉琴谁耐烦听他们说话,口里骂了一声“妖道!”手中的真刚宝剑已刺向雷真人的心窝,雷真人挥剑迎住。孟公雄又去换了一柄刀来助战。

玉琴只身敌住三人三鹰,觉得雷真人的剑术很是厉害,自己未能取胜。又听屋上喊声大起,有许多人杀来,灯笼火把,照耀如昼。混江龙蔡浩,手里把着一柄三股托天叉,也是不会登高的,高声大喊:“上面的贼子,快快下来和你家蔡爷战一百合!”

玉琴听了,暗想今晚其势不能得胜,好在我已明白了他们的底细,不如快些脱身回去,再作道理吧。遂将手中剑光望外一扫,跳出圈子。要想走时,似见薛素英右手向上一举,便有一件东西很快地向她身上落下,她顾了上面的鹰,避让不及,左肩头中着。她身上穿得很薄,觉得痛入骨髓,回头一看,原来一支飞抓,五个钢指,早已嵌入她肉中。

此时,薛素英见自己的飞抓已把玉琴抓住,心中大喜,便将手中绳索用力向怀中一拽。幸亏玉琴赶紧将宝剑向绳上一割,顿时摆脱身躯,回身疾走。

薛素英拽了个空,跌在屋上,险些滚下。雷真人连喊:“可惜,可惜!”便和孟公雄随后追来,这时候,邓氏弟兄各执兵刃,一齐上屋来助战,把玉琴拦住去路。邓骏挺着手中的一对短戟,见了玉琴便喊:“我们正在讲起你,你却来了。休要逃走,吃我一戟!”

玉琴本想再战,一则恐怕众寡不敌,二则自己的左肩已中了飞抓,疼痛难当,况且背后又有雷真人等追来,所以不敢恋战,虚晃一剑,望斜刺里逃去。众人怎肯放她,随后紧紧追来。其中要推雷真人和邓骋的飞行功夫最好,紧紧跟着她。玉琴逃到墙边,飘身而下,急不择路,望西边奔跑。

此时,庙里锣声大起,蔡浩早赶出庙来,传令山上众弟兄快捉奸细。玉琴用出平生功夫来,飞也似的望山下遁去。回头看看山上,一处处的火把,夹着喊声,一齐望这里追来,而雷真人和邓骋二人当先,离开自己不过二三十步,稍一迟慢,便被追及。她拚命跑到了水边,向前面芦苇中击掌二下,希望史兴夫妇快把船来接应。哪知水面上静悄悄的,不见有人到来,她心里大为惊讶,再向四周细细一看时,原来她慌忙间走错了途径,史兴的船并不泊在这里的芦苇中,叫他们怎样来接应呢?

玉琴暗叫一声苦,雷真人已和邓骋赶至身后,仗剑大喊道:“小丫头,前面是水,你想逃到哪里去!好好儿束手受缚,跟我回去。”邓骋也说道:“姓方的,今夜是你的末日了。”

玉琴咬紧银牙,圆睁杏眼,挥动宝剑,回身和二人重又狠斗起来。但是肩上受的伤很重,且又失去了归途,心中惊慌。苦战了二十余合,见背后追的人快要赶到,喊声四起,火把如长蛇一般,映得山林尽红。玉琴自思,今夜又要陷身匪窟了,只得虚晃一剑,落荒而走。雷真人哈哈笑道:“不要走,这里四面都是水,你还有什么地方逃生呢?”跟着追来,背后蔡浩托着钢叉和邓氏弟兄都已追来。

玉琴绕着湖边奔跑,跑了许多路,只见前面茫茫大水,越走越不对了。追者四至,力气已穷,不由仰天长叹。自知此番若被他们擒去,眼前都是仇人,决无幸免之理,恐怕再没有第二个程远来救护了。左右一死,不如投身清波,死在水中,倒也清清白白的。于是她耸身一跃,跳到了水中央,一个怒浪打来,把她卷到不知哪里去了。

雷真人不防到她有这么一着,立定了身躯,对着水里发呆。蔡浩、孟公雄、邓氏弟兄等都已追来。孟公雄闻得玉琴已投水自沉,遂说:“便宜了那厮!”

蔡浩要想下水去搜寻,孟公雄又道:“我知道她是不懂水性的,到了这个汪洋大湖里去,一定不会活了。何必多此一举呢。”众人都说不错,于是大家分着两小队,到山前山后去搜寻了。渐渐人声与火光俱杳。月光照着湖波,夜间的狂风怒吼着,推动了波浪。可怜这位芳名远播,侠义无双的巾帼英雄,竟悠悠地作了珠沉,随波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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