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恩怨了了,是非分明,所谓睚眦之怨必报,一饭之德不忘。我们受了人家的侮辱,当然是要求报复而雪耻的。
像曹沫誓雪三败之耻,一怒而安国家;雍门子狄先死阵前,耻令越甲鸣吾君,而使越人兵退七十里;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生聚教训,到底成功了他的沼吴之志;张良散家财,结死士,报韩国之仇,率得大力士以铁椎击秦始皇帝于博浪沙中。这些人志复国仇,气吞河岳,他们的史迹,千载下读之,尤觉虎虎有生气,是民族之光,值得后人钦佩的。
他若豫让为智伯复仇,漆身吞炭,以谋狙击;荆轲为太子丹而入秦,易水萧萧,一去不返,也是不愧为任侠之徒。捐躯以报恩,急公以赴义,其人其事,可泣可歌,至于为了一家一身的私怨而互相报复,这是已失任侠的精神,而近乎野蛮时代残杀之风。
所谓推刃之道,复仇不除害,是下中游侠,不足称道的了。而况莠草害马,猖獗山林,不辨是非,无端寻衅呢!因此,一饭之德当然不可忘怀,而睚眦之怨却不是一定要报复的。武侠之徒当为大勇而莫为小勇,所做的事要求有益于国家,有利于社会,纯而无私,公而不偏,方才能使后人欢喜赞叹,馨香顶礼。
所以我书中的荒江女侠和韩小香辈,虽同擅越女之术,而她们的人格却不可同日而语。
韩小香自从在红莲村妒嫉慕兰和程远二人的婚姻,胸怀阴谋,暗下毒手,但都不能成功,自己也觉得无颜再见他们,所以悄悄地带了一个包裹出走。她已是无家可归之人,又不能再到萧家去,形单影只,走向哪儿去呢?想起自己父亲生前尚有几个朋友,不如去看看他们,暂作枝栖。
所以她遂匆匆北上。身边尚有盘缠,不致缺少旅费。有一天,她到了山东道上,恰巧经过牛头山八里堡,见山势雄峻,林木丛深,疑心这里必有什么响马,所以很戒备地走着。忽然嗤的一声响,有一枝箭从林子里飞将出来,在她头上掠过,她就知道响马来了,忙拔出宝剑,袖底又暗暗藏好一枝毒药镖,等候厮杀。
果然林子里跳出几个大汉来,为首的却是一个白面少年,手横铁棍,瞧着韩小香大喝一声道:“你这小姑娘,单身赶路,好大胆!”小香把剑指着他说道:“你家姑娘若不是有本领的,怎敢单身独行?你们这伙草寇从哪里来的?打算要行劫吗?”少年冷笑道:“我们是绿林好汉,不伤孤雁,你如有金银,献出了事;但你身带武器,口出狂言,俺却不肯轻易放过你,要试试你究竟有多少本领!”说罢,挥动手中棍,照准小香胸口猛捣。
小香将身一侧,让过铁棍,还手一剑,望他头上劈来。他忙将铁棍架开,各个施展本领,用力狠斗,约摸有五十多回合。小香觉得那少年的棍法十分厉害,自己的一口剑有些抵挡不住,遂退后一步,将袖中毒镖放出,飞向少年喉间去。那少年见小香把手一扬,知有暗器,急忙避让时,左肩头已着,一阵疼痛,撒手扔棍,跌倒在地。盗党慌忙上前救护。
韩小香知道他已中了她的毒镖,无论如何在二十四小时内必要断送性命,所以她回身便走,恐防还有余党再来缠绕。但她走得十数步路,听背后马蹄响,回头看时,见有一个瘦长的少年,挺着长枪,向自己直奔而来,口里大喝道:“你这丑丫头,胆敢伤了俺们的人,便想逃走吗?俺却饶你不得!”说着话,一马已到身旁,呼的一枪,向小香腰里刺来。
小香忙将剑架开时,那少年又是一枪向她头上挑来,小香低头让过这枪,便挥剑去刺他的马腹,他将马一拎让过了,又是一枪刺向小香胸口,小香收回剑迎住。那少年使开长枪,有风雨之声,枪花如车轮般大,上下左右地尽向小香进刺。小香凭着一口短剑,又在步下,如何抵挡得住!
背后喊声起处,又有一伙人杀奔而来,为首的一个满脸疙瘩的大汉高声大喊:“不要放走了这丫头!”小香更是心慌,要想再发毒药镖,却给少年的枪紧紧逼住,不得偷空。少年见她剑法已乱,又把手中枪故意向她头上虚晃一晃,小香把剑往上架时,少年忽然变更手法,将枪杆倏地下坠,觑准小香腿上只一击,韩小香早已仰后而倒。
那满脸疙瘩的大汉已把小香按住,夺去宝剑和镖囊,用绳子缚了,挟在腰里。对少年说道:“陆兄弟,我们把她带回堡中去吧,看了谭二兄的伤势再说怎样发落。”少年点头说是,于是一伙人带了韩小香拔步便走。
韩小香自知已无活命,但要看看盗窟中怎样情景,所以她留心观察。到了一个偌大的庄子前,见有许多人在那里嚷着:“谭二爷恐怕没救了,我们要把这丫头碎尸万段,以报此仇!”进了庄子,里面房屋很多,大汉把她丢在一间室里,关上门去了。
不多时候,便有方才擒她的那个少年和一个中年妇人走进室来。小香想,他们要把自己来处死了。自己本来有些厌世,死了也好。但少年指着她问道:“你用毒药镖伤了我们的堡主,其罪不小。现在堡主昏迷不醒,你若有解药的,快些拿出来。只要能够把堡主治好,我们决不杀害你。”
那妇人也说道:“请教姑娘芳名,是何处人氏?谅也是个有来历的人,方能使用此种毒药镖。你若能救好我的叔叔,我们一定要释放你回去。”韩小香见他们说话很有诚意,便道:“你们放了我起来,我再回答。”少年连忙俯身将她绳子解开。
韩小香站起身来,拍了一拍身上的灰尘,说道:“我姓韩,名小香,乃是苏州韩家庄韩天雄的女儿。只因我全家被荒江女侠等杀害,我恰巧在外祖父云中凤萧进忠家里居住,所以虽然没有被害,可是已弄得无家可归。多年来飘泊江湖,一心想找仇人,为我父复仇。今日路过此地,逢你们来行劫,我欲取胜,所以用镖打伤你们的堡主。幸我身边带有解药,可以救治的,请你们放心。不过也要请你们详细告诉我,堡主是个何许人物。”
妇人答道:“我名沈洁贞,我丈夫是谭邦杰,本为这里的堡主,雄霸一方,江湖上颇有英名。姑娘方才说你是云中凤萧进忠的外甥女,萧进忠就是卫辉府的萧老英雄吗?先夫在日,也曾拜访过萧老英雄,叙谈甚欢。至于令尊大人韩天雄,我们也是闻名的。如此说来,我们好像是一家人了。”小香点点头,那少年在旁听着微笑。
沈洁贞继续说道:“先夫逝世后,他的兄弟谭二作了堡主。我几位同道朋友,在此行侠仗义,称霸绿林,在山东道上也很有些威望。方才我叔叔得罪了姑娘,中了你的一镖,药性发作,痛得昏晕过去。我们知道姑娘使用的必然是毒药镖了,倘要到别地方去讨药救人,恐怕是时间不及,所以我想来问问姑娘,现在彼此是一家人,望姑娘迅速取出药来,救活我叔叔,我们决不为难你的。”说到这里,又指着那少年道:“这位就是小子龙陆翔,是堡主的好友。”
韩小香遂向陆翔点点头,道:“陆君真好枪法,不愧小子龙之名。”陆翔道:“适才得罪姑娘,幸恕无礼。”韩小香又道:“铁棍谭二现在哪里?我可去看看他,必能救活的。”
沈洁贞听了大喜,遂和陆翔引导着小香走出室来,望里面甬道中曲曲弯弯地走去。穿过了许多庭院,才到一间室前。门口有两个大汉站着,见了韩小香,都向她怒目而视。沈洁贞一掀门帘,三人走到室中。见是一间卧室,收拾得很是洁净,陈设也很富丽。室中站着几个人,都是满面愁容。
陆翔早对他们说道:“这位姓韩的姑娘,原来就是云中凤萧进忠的外甥女,说起来大家熟悉的。她有解药,可救堡主的性命。”众人听了都转忧为喜。
沈洁贞引导小香走到里面炕边,见炕上睡着那个铁棍谭二,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口里只是呻吟不绝,已昏迷不省人事。袒着左肩,露出镖伤之处,肿起如桃,淌出黑色的血水来。旁边有一个丫头,用手巾代他轻轻拭去。
韩小香便叫人拿一杯热水和一碗清水来,从她身边掏出两个小小银瓶,先倒出赤色的两粒丸药,研碎了化在热水里。叫人把谭二的牙关撬开,将这一杯药完全灌下去。又从一个瓶中倒出一些白色的药粉,自己先托着那碗清水,用手巾将谭二的创口洗拭干净,然后把药粉敷上,再用布层层扎缚好。便说:“到今天晚上就可止血停痛,明天便若无其事了。现在大家可退出去,让他安睡为妙。”众人听说,一齐退了出去。独有沈洁贞伴着小香,到内室去坐谈。
不多时,天色已黑,沈洁贞陪小香吃晚饭,特辟一间精室留小香下榻。次日清晨,小香起身梳洗后,早有一个小婢捧上一碗莲心粥来请她吃用早点。她吃罢了粥,就见沈洁贞满面笑容地走进来,对她说道:“妹妹的药果然非常灵验,我叔叔已起来吃早饭,没有事了。他在外边,要请姑娘去一见哩。我引导你去可好?”小香点点头,便跟着她一同走到外边一个小轩里,见铁棍谭二和陆翔等几个人都坐在那里。
小香走进轩时,弯转柳腰,向众人行了一个礼。大家一齐站起身来招呼,请小香和沈洁贞一同坐下。庄丁献上茶来。谭二遂向小香道歉,并谢她相救之恩。小香也告罪数语。
谭二指着旁边坐的满脸疙瘩的汉子道:“这一位就是何疙瘩,是先兄的金兰之交。”又指着一个瘦子道:“这位姓余名自异,别号瘦猴,和陆兄弟都是我们的心腹。还有一位姓戴的兄弟,有事到南边去了,尚没有回来。俺们五人在这里八里堡,齐心协力,专杀贪官污吏,劫掠富商大贾,不失侠义之行。姑娘难得到此,且请宽留数天。”
韩小香本来无处容身,见他们都很诚恳,遂答道:“承蒙不杀,推诚相待,敢不如命!”沈洁贞在旁边笑道:“这叫作不打不相识了。”谭二大喜,便问起韩家庄的事。小香把她父亲的罪恶隐蔽,反说得荒江女侠等如何残暴不义,自恃是昆仑门下,专和江湖上人寻衅作对。
谭二等听着,都说姑娘的仇人也就是俺们的仇敌,将来荒江女侠倘然经过这里,必要把她碎尸万段,以报姑娘的大仇。这天铁棍谭二特设丰盛的筵席代小香洗尘,尽宾主之欢。
小香一连住了数天,谭二等十分优待。一日黄昏时,小香独坐室中,支颐静思,想起了慕兰和程远,心中说不出的恼恨。忽见沈洁贞走来,坐定后便带笑问道:“姑娘可曾许字人家?请你老实告诉我。”小香摇摇头道:“自经家祸,飘泊天涯,大仇未报,尚不敢谈及婚姻之事。”
沈洁贞道:“这样很好,我现在有一句冒昧的话,请妹妹不要见责。因为家叔谭二去年遭逢鼓盆之痛,至今还未重续鸾胶,一向没有相当的人。今见妹妹武艺高强,容貌美丽,正合家叔的意思,所以他中了你的毒镖,一些没有怨恨,反十分佩服,叫我来做媒。倘蒙不弃,请妹妹允许,便是家叔之幸了。”
小香听了这话,粉颊微红,默然无语。沈洁贞又道:“府上已是没有他人了,妹妹可以自己作主。请你答应了我的请求吧,大约这也是很巧的姻缘哩。”
韩小香近来很有标梅之感,眼见慕兰和程远有订婚的成功,她的心里又嫉又怨,燃起了青春之火,觉得自己一个人踽踽凉凉,好生没趣。现在无意中到这里,遇见了铁棍谭二。那谭二的容貌虽及不上程远,但也是个五官端正的少年,所以经沈洁贞一说之后,心中不能无动。便说道:“我是畸零的孤女,蒙你们相爱,十分感激,姊姊说的话,敢不听从。”
沈洁贞听小香已允了,自然非常快慰,立刻去谭二那里报告喜信。谭二将得美妇,不胜之喜,便和他嫂子商量,择定吉日,赶紧要和小香成婚。次日,这个消息传出去,众兄弟无不欢喜,预备大吃喜酒。谭二忙着布置新房,沈洁贞也尽力相助,把新房装饰得非常富丽。小香见了,也觉惬意。到了那天,悬灯结彩,远近绿林中的朋友都来道贺,见了小香貌美,都说谭二得此美妇,艳福不浅,足足热闹了三天方散。
谭二和小香结婚后,颇谐鱼水之欢。也是恰巧有事要发生,小香要游泰山,谭二特地和余自异一同陪伴她去。不料在归途中,旅店内忽然逢见了荒江女侠等一行人。小香在门帘里首先窥见,恐被玉琴等瞧见,立即躲避开去。这就是玉琴等宿店时,窗外望见的苗条人影了。
小香见不但琴、剑二人同在一起,而且慕兰和程远也会一同跟着女侠,竟使她有些莫名其妙。猜想上去,或是程远介绍的。现在这四个人,都是自己的仇敌,如何不想复仇!便告诉谭二和余自异说:“对面房里就是荒江女侠等众人。”二人听了,便出来窥探一番。依着二人的主张,便想在夜半动手去行刺女侠。但韩小香知道玉琴等四人的厉害,自己只有三人,动起手来决无便宜可占。她想来想去,想定了一条计策,和谭二等说了,二人也都赞成。因此这夜安然过去。
小香不欲被玉琴瞧见,遂在清早离开旅店,赶回八里堡。和陆翔、何疙瘩见面后,又将旅店内相逢女侠等情形,告诉他们听,何疙瘩忍不住大声嚷道:“你们既和仇人相见,为什么不下手呢?”小香便说女侠等剑术如何高强,不易取胜。陆翔有些不服气,也说道:“嫂嫂如何长他人威风,灭自己锐气?见了他们不动手,还有何日可能复仇呢?”
小香道:“你们莫要心急,我有一条妙计,管叫他们堕入彀中,一网打尽。”何疙瘩道:“嫂嫂有何妙计?”
小香道:“这里众人除了我和他们都不相识。我已探知他们是北上的,那么必须经过此路的。你们不妨前去候见,却用甜言蜜语将他们诓到堡中。然后在酒中暗置迷药,请他们吃了,可以手到擒拿,不费吹灰之力。那时待我细细摆布他们,报仇雪恨。况且萧慕兰本和我是表姊妹,她竟甘心事仇,忘记了自己人。那个姓程的小子也和我有仇的,我也不肯轻恕他们。你们可以说起这里谭邦杰和我外祖父相识的事,更使他们深信了。”
小香说完这话,陆翔道:“此计虽好,然而是个阴谋,胜了他们也是不武。万一他们不肯来时,岂非枉用心思?在俺看来,他们未必都是三头六臂之人,怕他们做什么?不如同他们明枪交战,凭俺们几个人的力量,也足够对付。何必鬼鬼祟祟,使用这种诡计呢?”
小香听陆翔说她鬼鬼祟祟,心中有些不悦,便道:“你不要自恃本领,我是和他们交过手的,所以深知一切。动起手来时,我们没有把握的,还是我的计策稳妥。叔叔若然不信,必生后悔。”
陆翔气得啊哟哟叫起来道:“你们都怕荒江女侠,独有俺小子龙陆翔却不佩服。你们请照计行事,俺可单枪匹马,先去和他们拚个高低。”何疙瘩道:“俺愿和陆兄弟同去厮杀一阵。”
谭二见小香和他们意见相左,深恐彼此间闹出不欢的事来,遂说道:“你们都说得不错。陆、何二兄既然喜欢和女侠等决一雌雄,那么可让你们二人先迎上去交起手来,俺和余兄随后赶到。倘然你们可以胜,这是最好的事。否则俺们可以上前劝和,仍可进行小香所定之计。”陆翔听谭二这样说,也无异议,便和何疙瘩带了兵器,各跨骏马,离了八里堡向南而去。
他们起先见了玉琴,要试试人家的动静,所以疾驰而过。后见女侠等十分镇静,不动声色,遂回过马来挑战。交手后方知小香之言并非代敌夸张,自己本领虽大,也难取胜。后来谭二等来了,方照着小香之计,哄骗女侠等到堡中,设筵款待,小香躲在屏后指挥,第一壶的酒没有放药,谭二先举杯畅饮。不料第二壶中已放有迷药了,剑秋等虽然精细,也难免中他们的诡计!
小香从屏风后跳出来,见四人一齐跌倒在地,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大家上前去,将他们身边带的刀剑和镖囊一齐摘下,然后唤庄丁把四人抬至土牢里去,将手足用铁索缚住,严加锁扃。料想这一遭他们没有羽党在外,一定不能幸免了。
依着谭二的意思,便要在今夜结果他们的性命。但因小香想着后天是她亡父韩天雄的生日,所以要在那天特地安设灵座,遥遥致祭,将剑秋、玉琴二人在灵前跪祭,然后剖腹挖心,以报杀父之仇。同时也要将程远、慕兰羞辱一番,一并解决。谭二等见小香如此主张,因是她的仇人,大家没有异议。何疙瘩却说:“便宜这四个坏蛋多活一天了。”
这土牢是在堡的后面,十分秘密,外间人不易进去,且开在地下,上面都用大石盖成,只留着一扇铁门可以启闭,在土牢内可以说是暗无天日。他们四人中了迷药,昏昏迷迷地失去了知觉。
到第二天,玉琴因喝得最少,药性已脱,渐渐苏醒转来,张眼一看,四面漆黑,她凝神想了一想,方知中了山东响马之计,陷在仇人之手。但不知韩小香怎会在这里,大约都是她指使的了。现在不知被他们囚在什么地方,如何脱身呢?并觉得手足都被铁索缚住,要想运气挣脱时,但只断了脚上一根绳索,却不能迸断。骂了一声:“狗盗!竟用双重束缚,使自己无法摆脱。”听了四下里没有声音,运用夜眼看时,见剑秋等三个黑影都横倒在一边,却辨别不清了。玉琴忍着一肚皮气,躺在地上,想不出方法来脱险。
回忆昔日宝林寺中,也坠入陷阱,卒能绝处逢生。然而今番在这里,恐怕难免了。这样躺着胡思乱想,经过了不少时候,也不知是在白昼或是在黑夜,一听身旁有微微叹气的声音,知是慕兰醒了。遂低声说道:“慕兰姊,我们中了奸计,被他们监禁在这里。方才你可瞧见韩小香吗?”
慕兰道:“是啊,我们和山东响马无怨无仇,必然是小香唆使的。她自从红莲村行刺不成,负气出走以后,竟会在这里和响马勾搭在一起。我们不幸遇见了她,如今都是她的仇人了,一定不肯放松。小香的心计狠毒,我悔不该以前和她相亲的。”
玉琴道:“这些话不要说吧。我和你都醒了,但他们二人兀自沉沉地睡着,不知何时方醒。我一人已醒有多时,却不明白小香为何不来下手。难道等什么好时候吗?我肚子里也觉得饿了,想趁他们没有下手以前,我们总要作最后之挣扎,以谋脱险。”
慕兰道:“姊姊的话不错,只是我们手足都被铁炼缚住,兵器也被他们取去了,如何是好呢?”
玉琴道:“我以前几次遇险,都能化险为夷的。在我身旁正有石壁,不如你我滚到石壁旁,把手上铁索用力向石壁上去摩擦,也许可以擦断的。”慕兰说一声:“好!”于是二人滚至石壁旁,背着身子,将手腕上的铁索向粗糙不平的壁上去摩擦。擦了好多时候,果然玉琴的手腕上有一端先断了。
玉琴大喜,遂用力脱去了手上的束缚,再将自己的足上的铁索松去,跳起身来,顿觉四肢活动。那慕兰也如法炮制,摩断了铁索。两人都恢复了手足的自由,又过去将剑秋、程远的束缚解开。但二人还没有醒,无法可想。遂又向四边去摸索,摸到了一重石级,两人一步一步地走上去,上面有物碰着头顶。仔细一摸,那是一扇很厚的铁门,紧紧盖着。
玉琴和慕兰一齐用力向上推动,但是休想推动得半点儿。玉琴道:“倘然我的真刚宝剑在身边时,便好徐徐剁开了。现在却想什么法子呢?”二人不得已走下原处,坐在地上,正要商议怎样设法出这土牢,忽听上面铁门声响。玉琴对慕兰低声说道:“不好,他们有人来了。我们快些睡下,假作昏迷,待他们下来见机行事。倘能夺得兵刃,可以对付了。”二人连忙依旧睡下,玉琴张着一半眼向上窥时,见铁门慢慢地揭开来,有一些火光在风中闪动不已。再仔细看时,方见有一个虬髯黑脸的大汉,一手执着烛台,一手托着一碗水,悄悄地从石阶上走下土牢来。他手中没有兵器,不像是来下手的。玉琴和慕兰假睡着,不作声,瞧那人的动静。
大汉走到地上,将手中烛台向地下的四人照了一照,早瞧见了剑秋,便微叹一声道:“好一位昆仑剑侠,是人间的奇男子,却中了人家的诡计,死期不远了。我若不来救他,岂不可惜?”玉琴、慕兰在旁听得这话,方知这大汉是来援救的,幸亏自己没有卤莽动手,遂一骨碌坐起身来。那大汉吃了一惊,退后一步,便说:“怎的,怎的!”
玉琴道:“我们饮了人家的迷药,却醒得比较早,正在想法脱险。你是何人?是不是诚意来相救的!”
大汉点头道:“你们看我手里没有兵刃,当然是来援救的。你们两位姑娘中间哪一位是荒江女侠?”
玉琴把手指着自己道:“我就是方玉琴。”大汉道:“闻名已久,今日幸得相见,果然是奇女子。现在我先救醒了岳爷,再和姑娘细谈。”他说罢,便喝了一口清水,看准剑秋面门喷去,一连喷了三口。又到程远那边去,照样喷了。
玉琴、慕兰都过来,向二人身上摇撼了数下。剑秋和程远一齐苏醒,坐起身来,瞧见了玉琴、慕兰蹲在身边,对面又立着一个虬髯黑面大汉,不胜惊讶。
剑秋对玉琴说道:“方才饮酒时,明明看见韩小香指着我们说:‘倒也,倒也。’以后我遂昏迷过去。怎么又在这里?”
玉琴尚未回答,那大汉已向剑秋点点头,说道:“岳爷你还认识俺吗?”剑秋藉灯光定睛一看,便道:“壮士你可是在淮阴关帝庙相逢的赛周仓戴超吗?”
戴超点点头笑道:“好岳爷,还认识我。此次铁棍谭二等向你们寻仇,都是韩小香一人的阴谋。俺也是这里的弟兄,老实说,俺们都是山东道上的响马,在黄河北岸也很有势力的。谭二为人尚好,小子龙陆翔等都是绿林中的豪杰之士。最近两个月俺有事南下,好久不在堡中。前次和岳爷相遇后,俺又在徐州逗留了多时,恰巧今天早上赶回来。他们用计擒住你们的经过详细告诉俺听,俺方知谭二已和韩小香订婚,而韩小香是大盗之女,和岳爷等有杀父之仇。在旅店内恰巧相逢,小香恐力不足敌,遂想出这条毒计,引你们入彀的。明天是小香亡父的生日,所以把你们紧闭在这里,预备明朝把你们剖心致祭。
“俺听了不觉暗暗吃惊,表面上随众附和,心里却细细思量,岳爷等都是当世侠义的英雄,倘然这样死于非命,岂不可惜?何况岳爷以前曾来援救过俺,岂能相忘?不过俺若救了你们,又好像做了奸细一般,也有些对不起自己弟兄。左思右想,非常为难。此事不能两全,非牺牲一方面不可。想了好多时候,俺遂决定先救了岳爷等再说。所以捱到这个黄昏的时候,偷了钥匙,独自冒险到土牢里来救醒你们,却不料两位姑娘先醒了,使俺快慰得多。”
玉琴听戴超说完话后,便将自己和慕兰怎样脱去束缚的事补告一遍,并说:“若没有戴君前来,我们一时也难以想法开这铁门。”剑秋遂向戴超谢道:“承蒙你冒险相救,我等感激无涯。”
戴超说道:“岳爷不要说这话,俺前在关帝庙里被那道人困住,不得脱身,若无岳爷,俺已不在人间了。此刻俺救了你们,心头很是快活,但请你们快快离开这里,免得泄漏了,又要引起一场恶战,使俺左右为难。”
程远道:“不错。只是我们的宝剑、镖囊都被他们夺去,手中没有家伙,十分不便,而且都是我们的爱物。不知你可能想法代为取还,那就更好了。”戴超道:“也罢,待俺再去设法取来,诸位请在此稍候。”说着话便将烛台留在地上,回身走上去,仍把铁门轻轻合上,悄然去了。
玉琴等坐在土牢里守了好多时候,不见戴超回来。玉琴道:“我们方才没有跟他一同出去,这是失着。倘然他事机不密,被他们瞧破了,怎样再来援助我们出去呢?不知道铁门可曾锁着?”
剑秋闻言,立即跳到上边,推动两下,便跳下来说道:“这铁门并未锁上,我们再等一刻,倘戴超不来时,我们也可走到了上边再说。”慕兰道:“很好,我们留心着外边,不要被他人锁上了。”
玉琴道:“还是先出去吧,凭着我们四人,八条手臂,也尽够对付他们了,何畏之有?”
大家说着话,只见上面的铁门又开了,戴超双手夹着许多东西走将下来,众人大喜。戴超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对剑秋等说道:“我探听了藏物的所在,被我偷取出来,请你们自己捡取吧。”
剑秋等见宝剑、镖囊等物都在,于是剑秋取过自己的惊鲵剑,玉琴取过真刚宝剑,慕兰拾起自己的双刀和袖箭匣,程远也佩上百里剑和镖囊。见戴超手里也拿着一柄扑刀,剑秋又向他道谢。回顾烛火将尽,戴超道:“我来引导诸位出这堡吧,最好不要惊动他们,俺也不能和他们相见,决定跟诸位同行了。”
剑秋道:“很好,你若不愿再在这里,我也有个地方介绍你去。”
玉琴瞧着慕兰说道:“我们这样悄悄一走,却便宜了韩小香,依我的心里,不如把她杀了,斩草除根。”
剑秋道:“我们且离开了八里堡再说。下次我们路过这里时,必定要去找她的。”于是戴超当先,众人跟着他,走出土牢。一阵凉风吹来,身上顿觉爽快得多。大家吐了一口气,蹑足而出。
剑秋等不欲多惹事非,刚想越屋而行,恰巧几个庄丁巡逻至此,剑秋等躲避不及,早撞个正着。玉琴跳过去把一个庄丁砍倒在地,一个庄丁敲起锣来,其余两个早逃去报信。剑秋对戴超说道:“恐怕我们跑不了,只好厮杀一阵,对不起你了。”戴超见事已如此,也就无话可说。
一会儿早见韩小香和铁棍谭二带了庄丁,点亮火把,追到后面来,谭二一见戴超便指着他骂道:“你和我们相聚多年,想不到会窠里反,真是没有心肝的混帐东西!今夜先结果你的性命,以泄我恨。”说罢一摆手中铁棍,跳将过来。
剑秋拦住他厮杀。小香正想上前助战,忽见程远将手一扬,便有一镖向她面门飞去。小香急忙将头一偏,让过这镖,不防接着又有两镖,首尾相接而来。韩小香把手去接第二镖时,第三镖已到胸前,疾似飞电,正中她胸。大叫一声,跌倒于地。玉琴跑上去手起剑落,鲜血四溅,身首早已异处。
谭二见了心里一阵凄惨,手中棍法一个松懈,却被剑秋一剑刺入腰窝,跟随着小香同归地府。这时候小子龙陆翔、瘦猴余自异、何疙瘩等三人,各执兵刃杀将进来,一见谭二夫妇都被杀害,一齐咬紧牙齿,向剑秋等决斗。
陆翔此刻不使长枪,手中却拿着一对李公拐。程远舞动百里剑迎住他,斗在一起。瘦猴余自异挥动双刀奔过来时,慕兰接住。何疙瘩大吼一声,挥动手中双斧跳过来,活似一只疯虎,玉琴舞剑接住他便战。剑秋和戴超却在旁观战,庄丁们知道二人厉害,也不敢上前撩拨。
余自异和慕兰斗了四十多回合,被慕兰觑个间隙,左手刀压住他的双刀,右手一刀劈去。喝声:“着!”余自异不及躲让,早被削去了半个天灵盖,倒在地上,眼见得不活了。
何疙瘩十分勇猛,手中双斧只顾向玉琴上下左右横扫。玉琴想此人只可智取,便故意卖个破绽,让他砍入。何疙瘩的双斧已卷到她的胁下,玉琴忽地身子一侧,疾飞一足,正踢中何疙瘩的右手腕。何疙瘩喊了一声:“啊哟!”右手一柄斧头早已抛落。玉琴一剑往他手腕上一削,何疙瘩又是一声大叫,左手无名指已被削去半截,左手的斧头已抛去了。要想回身逃遁,剑秋已一个箭步跳到他的身后,飞起一脚,把何疙瘩踢一个仰后朝天。玉琴大喜,踏进一步,要想去按住他时,不防何疙瘩陡地飞起一脚,已到玉琴胸前。幸亏玉琴让得快,没有被他踢中。但玉琴芳心早已着恼,手中宝剑一挥,何疙瘩已被劈为两段。
此时只剩小子龙陆翔尚和程远狠斗。他见弟兄们都已被害,自己也不要活命了,使出平生本领,把双拐直上直下地向程远猛攻。这李公拐在兵器中是很厉害的东西,程远剑术高深,所以抵敌得住。玉琴等也不欲以众胜寡,大家只在旁边瞧着,并不相助。
程远和陆翔又斗到五十合以上,见陆翔精神抖擞,毫无松懈,遂想用巧计取胜。等到陆翔一拐向他上三路扫来时,程远迎着他把百里剑向上一削,只听呛啷一声,陆翔右手的拐早已削作两截。程远已破了他的双拐,便把宝剑紧逼过去,陆翔手中只剩一拐,抵挡不住。
这时候戴超跳过来,大声说道:“请两位不要斗了!”
程远闻言便跳出圈子。陆翔也站定了,指着戴超说道:“你喊住俺们做甚?俺们众弟兄在这八里堡聚义多年,你为什么一旦帮了外人,反引外人来杀害俺们自己弟兄?你瞧这些死在地上的众人,抚心自问,能够对得住吗?”
戴超把扑刀向地上一插,对陆翔作揖道:“陆兄弟,莫要见怪。这一位岳爷和荒江女侠等,都是当世英豪。俺南下的时候,岳爷曾救过俺的性命。此刻俺闻得他们中计被擒,俺被良心驱使,不得不去援救他们。本来俺和诸位侠士想悄悄地走了,免得大家火拼。却不料小香、谭二等追来,以至大家动手。现在谭二等已死,俺是非常抱憾的,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陆兄弟是俺最敬爱之人,俺不忍见你同归于尽,所以请你们不要恶斗,大家歇了手,有话再讲。”
陆翔冷笑一声,道:“这样说来,俺要多谢你了。但你不知救了他人,害了自己弟兄,你忍心独活吗?”
玉琴早忍不住,抢上前说道:“姓陆的,你既然是个好男子,应该辨别是非。须知我们本和你等无怨无仇,不过因为韩小香的关系,遂成敌对。你们听了她片面之言,使用诡计把我们迷倒,已欠光明态度。况韩小香是巨盗韩天雄的女儿,韩天雄在世时多行不义,犯了许多血案,所以我们前去把他们诛灭,独有小香一人漏网。她若是明白大义的,应该痛自忏悔,尽改父过。但她几次三番向我们苦苦寻仇,当然我们也不能不把她诛掉。照了你的说话,那么只许盗匪杀人,认为正当的事,而除暴诛恶的都是杀不可恕的人物了?我瞧你的本领是很好的,高出谭二等数倍。何必终身埋没在盗窟里面,做椎埋健儿,岂不可惜!不如及早改变你的方针,做些利人益世的事业,望你自己仔细思量一下吧!”
陆翔被玉琴这几句话打动了他的心,低着头不出一声。戴超跑过去握住他的手道:“陆兄弟,请你原谅俺们。在此口说仁义,终究是个强盗,不如就此洗手吧。”
陆翔长叹一声道:“也罢,我对不住死者了。”把左手的李公拐抛在地上,便走过来和剑秋等相见。剑秋见陆翔已是顺服,心里暗暗欢喜。
戴超便吩咐庄丁退去,不得乱动,庄丁自然听命,于是戴超、陆翔便把剑秋等让到外面厅上坐定。戴超因众人已饿了好多时候,遂叫厨下预备菜肴和饭。陆翔又到里面去见沈洁贞,商量如何收敛谭二等死尸。沈洁贞呜呜咽咽地哭着,请陆翔保护。陆翔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吩咐众庄丁暂把谭二等尸骸一齐移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去,他自己又出来陪剑秋等吃饭。席间讲起江湖上的事情,以及昆仑派的情形,陆翔听了不由佩服。
剑秋便对他们二人说道:“你们大约也不欲再居此地了,待我介绍你们一些地方去,比较平常的绿林生涯好得多了。”戴超欣然叩问,剑秋遂又将螺师谷袁彪等,如何网罗豪杰,志谋革命的情况略述一遍。二人听了都愿前去共图革命事业。
餐后,剑秋便叫戴超取过笔砚纸墨来,修书一封,介绍二人前去相见。戴超接过书信,向剑秋道谢。陆翔道:“俺们须在这里帮同谭大嫂子,妥办谭二等丧事,过后方能动身。”
剑秋道:“很好,这也是你们份内之事。但我们在明后天就要走的。还有一件可虑的事,我们把谭二等杀了,却一走了事,留下你们二人在此,未免有些不放心。倘然有谭二别的朋友前来向你们责问,你们当得起这责任吗?尤其是戴超,更是危险。”
戴超道:“大家都知道俺是个粗汉,没有心计的。俺所以援救诸位侠士,欲报前恩,且不忍坐视诸位被人暗算,并非故意和谭二作对。不料小香等追来,遂至演出这幕悲剧,岂是俺始料所及呢?倘有人来问我时,也照实说,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请诸位不必代我过虑。”
小子龙陆翔也说道:“戴大哥的话说得不错,倘有人找他说话时,俺必代为辩白。并且俺们在这里逗留几天,也就要动身的。”剑秋听陆翔如此说,稍觉放心。
一会儿天色已明,剑秋等找到自己的房里,叫庄丁牵出他们的坐骑来,便要告别登程。戴超和陆翔送出八里堡,看剑秋等坐上马鞍,遂留住脚步,道声珍重。剑秋也道:“你们到螺蛳谷后,袁彪必能竭诚款待。寄语袁彪,我们不久也要去拜访他们,欢聚一番的。”戴超和陆翔听了,更是快然。直看到四人的坐骑向前驰去,没入官道中,然后回去料理丧事。
剑秋等在路上跑了数里,回顾牛头山,已在背后。玉琴喜孜孜地对慕兰说道:“我们在旅店里,早已遇见谭二等了。韩小香故意避匿不见,特地想出这种诡计来陷害我们。只怪我们待人太直了,所以着了她的道儿。亏得戴超前来援救,这个人说话做事十分爽快,很够朋友的。”
剑秋接着说道:“我前在淮阴,无意中和他相遇,助了他一臂之力,今日得到好的结果,可知救人便是自救,不是白白的。”
玉琴道:“他那张脸确乎像周仓,当他走下土牢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但是我和慕兰已想法脱去束缚,他们若要加害,我也要拚死和他们决斗一下。”
剑秋道:“这也是我们命该不死。听戴超说,小香擒住我们后,因为要等到今日她亡父韩天雄生辰的时候,把我们剖腹献祭,所以把我们关在土牢里,不料这样反使我们绝处逢生。小香地下有知,将不胜悔恨了。”
慕兰道:“小香虽是我的表姊妹,但后来我已看出她的心肠狠毒,因此分道扬镳,绝交不顾。她本和姊姊等有宿仇,但连我也要杀害,不是狠毒太过了吗?”
程远道:“我前次险些儿中她的毒药镖,她的镖法比较我略逊一筹,未可轻视。所以我在昨晚一见面后,先发制人,立即施放三枝连珠毒镖。饶她怎样避得快,也吃了我一镖,那也就可说是她的报应到了。”
玉琴道:“所以一个人的本领不是十分可恃,心术必正而行为必光明,才不会失败。”四人这样说着,心中很觉爽快。
琴、剑二人跟着慕兰、程远,转道望卫辉府来。这一天早到了卫辉府城外杨柳屯,慕兰瞧着故乡景物,心里更觉说不出的欢喜。行至庄前,早有一个庄丁瞧见小姐归来,连忙进去通报。慕兰引导着三人走入庄内,只见她的老父云中凤萧进忠和她的母亲等众人,一同在大厅上迎候。慕兰连忙上前拜见,自认不孝之罪。
萧进忠见她的女儿重返故乡,如何不欢喜?以前的恨气早已消释,双手把她扶起。萧进忠又和玉琴、剑秋相见,不胜惊异。慕兰笑道:“以前是敌人,现在都是良友了。少停当将女儿出去的经过禀告父亲。”遂又介绍程远上前相见。
程远见萧进忠银髯皓首,年纪虽老但精神瞿铄,器宇不凡,不愧是个老英雄。萧进忠也见程远剑眉星眼,年少翩翩,和岳剑秋立在一起,真是一时瑜亮,无分轩轾,暗暗钦佩。却不知道程远就是他未来的雀屏中选之人呢!
相见后,萧进忠便让他们到书房里去坐。慕兰见众人都在眼前,独有她的哥哥萧解不见,便向她父亲问道:“我哥哥在哪里?怎么不见他的面呢?”
萧进忠叹了一声道:“你哥哥昨夜受了伤,睡在里面,所以不能出来相会。”慕兰听了,骤吃一惊,忙又问道:“爹爹,我哥哥如何受伤的?莫非有什么决斗之事?”
萧进忠道:“烦恼皆因强出头。讲起此事,话也很长。总之也是为了你和小香出走的原因,生出这个岔儿来的。老夫耄矣,现在幸有女侠等和你同来,也许可以相助一臂。”
慕兰听了这几句话,更是不能明白。玉琴等也觉其间必有奇突的事。慕兰是性急的人,要求她父亲快把这事讲清楚。于是萧进忠一捋颔下银髯,把那事滔滔地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