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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本篇共二十六条,记载名人逸事和历史掌故,同于六朝志人笔记一类。首条至12.9条为南北朝事,其中12、2条、12.3条、12.4条、12.5条、12.8条,记载的是南北朝时外交场合宾主酬酢的情形,且均为梁宴魏使时双方外交人员的引经据典,竞骋谈锋,戏谑讥嘲,夸露才华,宜与本书1.24条、1.25条、1.26条、3.50条、3.51条、7.5条、11、27条、18.30条相互参看。第12.10条至本篇末为唐朝事。其中12.10条至12.12条记载隋末唐初单雄信、秦叔宝、徐逸事;第12.13条至12.17条,以及12.25条,记载唐玄宗时逸史;第12.18条至12.20条,记载王勃、张说、李白逸事,王勃的“腹稿”典故,高力士为李白脱靴,众所熟知,而以此为最早记载;其余则为中唐时期的事情。
12.1历城县魏明寺中有韩公碑[1],太和中所造也[2]。魏公曾令人遍录州界石碑[3],言此碑词义最善,常藏一本于枕中,故家人名此枕为麒麟函。韩公讳麒麟[4]。
【注释】
[1]韩公:即为韩麒麟(432—488),昌黎棘城(今辽宁义县西北)人。魏孝文帝时,拜给事黄门侍郎。曾任齐州刺史。
[2]太和:北魏孝文帝元宏年号(477—499)。
[3]魏公:应指魏收(506—572),字伯起,钜鹿下曲阳(今河北晋州西)人。北朝齐诗人、骈文家。本篇12.2条、12.6条、12.7条均记其事。
[4]讳:名讳。
【译文】
历城县魏明寺里有一方韩公碑,魏太和年间建造。魏公曾让人广泛抄录州境之内的碑文,说这块碑的碑文词义最好,经常藏一本在枕头里,所以家人把这个枕头叫作麒麟函。韩公的名讳是麒麟。
12.2庾信作诗用《西京杂记》事[1],旋自追改,曰:“此吴均语[2],恐不足用也。”魏肇师曰:“古人托曲者多矣,然《鹦鹉赋》,祢衡、潘尼二集并载[3];《弈赋》,曹植、左思之言正同[4]。古人用意,何至于此?”君房曰[5]:“词人自是好相采取,一字不异,良是后人莫辨。”魏尉瑾曰:“《九锡》或称王粲[6],《六代》亦言曹植[7]。”信曰:“我江南才士,今日亦无。举世所推如温子昇[8],独擅邺下,常见其词笔,亦足称是远名。近得魏收数卷碑[9],制作富逸,特是高才也。”
【注释】
[1]庾信(513—581):字子山,祖籍南阳新野(今属河南),徙居江陵(今湖北荆州)。初为梁昭明太子东宫侍读,又为简文帝萧纲东宫学士,累官尚书度支郎、通正员外郎、建康令、御史中丞。承圣三年(554)出使西魏期间,梁亡,遂被迫羁留长安,历仕西魏、北周。庾信为一代大诗人,其诗先以宫体著名,至北方后一变而为沉郁苍凉,其赋亦卓然大家,颇多名篇。《西京杂记》:作者说法不一,有刘歆、葛洪、吴均、萧贲等,周天游断为葛洪,书中所记皆西汉遗文轶事,间有怪诞异闻。本书所引,即据周天游校注本。
[2]吴均(469—520):字叔庠,吴兴故鄣(今浙江安吉西北)人。仕梁,南朝文学家。
[3]祢(mí)衡(173—198):字正平,东汉后期平原般(今山东临沂东北)人。文学家。《后汉书·祢衡传》:“(黄射)时大会宾客,人有献鹦鹉者,射举卮于衡曰:‘愿先生赋之,以娱嘉宾。’衡揽笔而作,文无加点,辞采甚丽。”潘尼(247?—311?):字正叔,荥阳中牟(今属河南)人。晋朝诗人,与从叔潘岳并称“两潘”。
[4]曹植(192—232):字子建。曹操第四子,曹丕同母弟。建安十六年(211)封平原侯。曹丕即位后,屡遭屏斥,郁郁而终,谥思,后世称其“陈思王”。曹植志在建功立业,而其成就实在文学,允为建安文学之雄。大诗人谢灵运狂傲自负,而独倾倒于曹植,谓“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左思(252?—306?):字太冲,临淄(今属山东)人。晋朝诗人、辞赋家。其《三都赋》之作,名动一时,豪贵之家竞相抄写,洛阳为之纸贵。
[5]君房:即为徐君房。梁朝人,曾和庾信同聘魏朝。
[6]《九锡》:即《册魏公九锡文》,《文选》署名潘勖。九锡,帝王优礼大臣,所赐的九种物品(车马、衣服、乐则、朱户、纳陛、虎贲、弓矢、斧钺、秬鬯),到魏晋南北朝时期,掌政大臣夺取政权建立新王朝之前,都加九锡。王粲(177—217):字仲宣,山阳高平(今山东邹平)人。建安时期著名辞赋家。
[7]《六代》:即《六代论》,《文选》署名曹冏。六代,指夏、殷、周、秦、汉、魏六朝。
[8]温子昇(495—547):字鹏举,济阴冤句(今山东菏泽西南)人。北魏诗人。
[9]魏收(506—572):详12.1条注[3]。
【译文】
庾信写诗使用《西京杂记》的典故,很快自己又涂改了,说:“这是吴均的话,恐怕不能用。”魏朝崔肇师说:“古人假托他人的很多,《鹦鹉赋》,祢衡、潘尼两人的文集中都有收录;《弈赋》,曹植、左思所写的正好相同。古人创作构思,怎么可能是这样呢?”徐君房说:“文人自然是喜欢相互借用,一字不差,让后人很难分辨。”魏朝尉瑾说:“《九锡》有说是王粲所作,《六代》也有人说是曹植所作。”庾信说:“我江南地区的才士,到现在也没有了。举世推崇的温子昇,在邺下文坛独领风骚,我经常读到他的文章,也足以名传四方。近来读到魏收所写的几卷碑文,文辞丰赡超迈,真是杰出的才士啊。”
12.3梁遣黄门侍郎明少遐、秣陵令谢藻、信威长史王缵冲、宣城王文学萧恺、兼散骑常侍袁狎、兼通直散骑常侍贺文发[1],宴魏使李骞、崔劼,温凉毕[2],少遐咏骞赠其诗曰:“萧萧风帘举,依依然可想。”骞曰:“未若‘灯花寒不结’,最附时事。”少遐报诗中有此语。劼问少遐曰:“今岁奇寒,江淮之间,不乃冰冻?”少遐曰:“在此虽有薄冰,亦不废行,不似河冰一合,便胜车马。”狎曰:“河冰上有狸迹[3],便堪人渡。”劼曰:“狸当为狐,应是字错。”少遐曰:“是。狐性多疑,鼬性多预[4],狐疑犹预[5],因此而传耳。”劼曰:“鹊巢避风[6],雉去恶政[7],乃是鸟之一长;狐疑鼬预,可谓兽之一短也。”
【注释】
[1]黄门侍郎:职官名。始设于秦,汉代沿置,因为给事于黄门之内,故称。东汉时,给事中与黄门侍郎并为一官,故又称“给事黄门侍郎”,出入禁中,省尚书事;唐代或称“东台侍郎”、“鸾台侍郎”,天宝以后为“门下侍郎”。黄门,黄色宫门。明少遐:字处默,侯景之乱奔魏,后仕北齐。谢藻:历官公府祭酒、主簿、县令等。信威长史:职官名。信威,即信威将军。长史,军府属官。文学:职官名。汉代州郡及王国皆置文学,相当于教官,后代沿置。萧恺(503—548):兰陵(今江苏丹阳)人。曾官宣城王文学,官终侍中。散骑常侍:职官名。侍从皇帝左右,掌讽议,隋代以前职位清显,以后则渐不见重。通直散骑常侍:职官名。《宋书·百官下》:“通直散骑常侍四人。魏末散骑常侍又有在员外者,晋武帝使二人与散骑常侍通直,故谓之通直散骑常侍。”通直,轮流值班。
[2]温凉:寒暄。
[3]河冰上有狸迹: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卷一:“(《述征记》)曰寒则冰厚数丈。冰始合,车马不敢过,要须狐行,云此物善听,冰下无水乃过。人见狐行,方渡。余按《风俗通》云:里语称狐欲渡河,无如尾何?且狐性多疑,故俗有狐疑之说。”
[4]鼬(yòu):俗称黄鼠狼。
[5]犹预:迟疑不决。又写作“犹与”、“由与”、“犹夷”、“犹豫”等,依声取义,本无定字。以犹、预为二兽之名,是误解。
[6]鹊巢避风:西汉刘安《淮南子》卷十:“鹊巢知风之所起。”高诱注:“岁多风则鹊作巢卑。”
[7]雉去恶政:《后汉书·鲁恭传》:“建初七年,郡国螟伤稼,犬牙缘界,不入中牟。河南尹袁安闻之,疑其不实,使仁恕掾肥亲往廉之。(中牟令)恭随行阡陌,俱坐桑下,有雉过,止其傍。傍有童儿,亲曰:‘儿何不捕之?’儿言:‘雉方将雏。’亲瞿然而起,与恭诀曰:‘所以来者,欲察君之政迹耳。今虫不犯境,此一异也;化及鸟兽,此二异也;竖子有仁心,此三异也。久留,徒扰贤者耳。’还府,具以状白安。是岁嘉禾生。”
【译文】
梁朝派黄门侍郎明少遐、秣陵令谢藻、信威长史王缵冲、宣城王文学萧恺、兼散骑常侍袁狎、兼通直散骑常侍贺文发,宴请魏朝使者李骞、崔劼,寒暄完毕,少遐咏李骞赠给他的诗:“萧萧风帘举,依依然可想。”李骞说:“比不上‘灯花寒不结’,最切近眼前。”少遐的赠答诗里有这一句。崔劼问少遐:“今年特别冷,江淮一带河流,怕是要结冰吧?”少遐说:“这里虽然有薄冰,也不影响行船,不像黄河一结冰,就可以承载车马。”接着开玩笑说:“河冰上面有狸的脚印,人就可以在冰上行走。”崔劼说:“狸字应为狐字,字弄错了。”少遐说:“是。狐性多疑,鼬性多预,狐疑犹预的说法,因此就传下来了。”崔劼说:“鹊做窝可以避风,雉可以启示官员不行恶政,这是鸟类的一项长处;狐疑鼬预,可以说是兽类的一项短处。”
12.4梁徐君房劝魏使尉瑾酒,一噏即尽,笑曰:“奇快!”瑾曰:“乡邺饮酒[1],未尝倾巵。武州已来[2],举无遗滴。”君房曰:“我饮实少,亦是习惯。微学其进,非有由然。”庾信曰:“庶子年之高卑,酒之多少与时升降,便不可得而度。”魏肇师曰:“徐君年随情少,酒因境多,未知方十复作若为轻重[3]?”
【注释】
[1]乡:通“向”,从前。
[2]武州:东徐州。治所在今江苏睢宁西北。
[3]方十:疑为“方寸”,内心。一说方十为二十,谓回到少壮时。
【译文】
梁徐君房陪魏使尉瑾饮酒,自己一饮而尽,笑着说:“痛快!”尉瑾说:“先前您在邺城饮酒,不曾干过杯。自从武州以来,每次举杯都滴酒不剩。”君房说:“我的酒量其实很小,这是习惯。慢慢地学着喝,酒量就大起来了,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庾信说:“庶子您是随着年龄增大,酒量也随之增大,这酒量无法估计。”魏崔肇师说:“徐君年岁渐高,情感冲淡,情境投合,酒量增大,不知心里对这次酒会是如何权衡的?”
12.5梁宴魏使,魏肇师举酒劝陈昭曰[1]:“此席已后,便与卿少时阻阔,念此甚以凄眷。”昭曰:“我钦仰名贤,亦何已也。路中都不尽深心[2],便复乖隔,泫叹如何!”俄而酒至鹦鹉杯[3],徐君房饮不尽,属肇师。肇师曰:“海蠡蜿蜒[4],尾翅皆张。非独为玩好,亦所以为罚,卿今日真不得辞责。”信曰:“庶子好为术数[5]。”遂命更满酌。君房谓信曰:“相持何乃急[6]?”肇师曰:“此谓直道而行[7],乃非豆萁之喻[8]。”君房乃覆碗。信谓瑾、肇师曰:“适信家饷致醁酒数器[9],泥封全,但不知其味若为。必不敢先尝,谨当奉荐。”肇师曰:“每有珍旨[10],多相费累,顾更以多惭。”
【注释】
[1]陈昭:义兴国山(今江苏宜兴西南)人。梁永兴县侯陈庆之长子,袭爵,入陈。
[2]中都:京城。这里指梁朝都城建康(今南京)。
[3]鹦鹉杯:唐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九七引《南州异物志》:“扶南海有大螺,如瓯,从边直旁截破,因成杯形。或合而用之。螺体蜿蜒委曲,酒在内自注,倾覆终不尽,以伺误相罚为乐。又曰鹦鹉螺,状如覆杯,头如鸟头,向其腹视似鹦鹉,故以为名。”
[4]海蠡(luó):即海螺。
[5]术数:计谋。这里是开玩笑说徐君房耍花招。
[6]相持何乃急:这里是化用曹植七步诗。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文学》:“(魏)文帝尝令东阿王(按,曹植)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应声便为诗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惭色。”
[7]直道而行:正道而行,依理行事。语出《论语·卫灵公》。
[8]豆萁之喻:见注[6]。
[9]醁(líng lù)酒:也作“酃渌酒”、“酃绿酒”,美酒名。《文选》张景阳《七命》:“乃有荆南乌程,豫北竹叶。”李善注引盛弘之《荆州记》:“渌水出豫章康乐县,其间乌程乡有酒官,取水为酒,酒极甘美,与湘东酃湖酒,年常献之,世称酃渌酒。”
[10]旨:美味。
【译文】
梁朝宴请魏使,魏崔肇师举起酒杯对陈昭说:“今日宴散之后,便和您很快分别,山遥水远,想到这心里就很是凄然不舍。”陈昭说:“我钦仰您盛名贤德,同样无法忘怀。您这次来建康,彼此深情厚谊,我还未尽心意,就又要分别了,真是令人伤感!”一会儿,用鹦鹉杯行酒,徐君房不留心没喝完,就把鹦鹉杯转给肇师。肇师说:“这海螺曲折盘旋,螺尾伸得很长。这并不单单是为了好玩,也是借此罚酒取乐,您今天真的要罚一杯。”庾信说:“徐庶子就是喜欢耍花招。”就让人把鹦鹉杯再满上。君房对庾信说:“你我同朝臣,相煎何太急?”肇师说:“他这是依理行事,不是豆萁相煎。”君房就一饮而尽。庾信对尉瑾、肇师说:“刚才我家送来几坛酃醁酒,泥封未开,但不知道味道如何。我不敢先尝,恭敬献给诸位。”肇师说:“您一有珍味,我就叨扰,惭愧惭愧。”
12.6魏仆射收临代[1],七月七日登舜山[2],徘徊顾眺,谓主簿崔曰:“吾所经多矣,至于山川沃壤,衿带形胜[3],天下名州,不能胜此。唯未审东阳何如[4]?”崔对曰:“青有古名[5],齐得旧号[6],二处山川,形胜相似,曾听所论,不能逾越。”公遂命笔为诗。于时新故之际,司存缺然,求笔不得,乃以五伯杖画堂北壁为诗曰[7]:“述职无风政[8],复路阻山河。还思麾盖日[9],留谢此山阿。”
【注释】
[1]魏仆射收:即为魏收。河清二年(563)兼右仆射。代:代郡,治所在今山西大同东北。
[2]舜山:在代州东南。
[3]衿带:襟带。谓山川屏障环绕,如襟如带,形势险要。
[4]东阳:齐鲁之地。魏收问东阳何如,或因崔主簿为东阳人。
[5]青有古名:青州为九州之一,所以这样说。
[6]齐得旧号:齐春秋为齐地,汉代为齐郡,所以说“齐得旧号”。
[7]五伯:也作“五百”、“伍佰”。衙门里舆卫前导或是执杖行刑的役卒。
[8]风政:美政,政绩。
[9]麾盖:旌旗伞盖,官员出行的仪仗。
【译文】
魏收仆射莅临代郡,七月七日登上舜山,流连眺望,对崔主簿说:“我走过的地方多了,所见山川沃野,胜地名区,天下知名的州郡,不能超过这里。只是不知东阳一带怎样?”崔主簿回答说:“青州早有古名,齐州历史悠久,两州的山川形胜大体相似,曾听别人评论,其他地方的山川都比不上。”魏公就让人准备纸笔要作诗。当时正值易代之际,官府物资匮乏,找不着笔,魏公就用仆役的杖具在厅堂北边墙壁上写诗,诗云:“述职无风政,复路阻山河。还思麾盖日,留谢此山阿。”
12.7舜祠东有大石[1],广三丈许,有凿“不醉不归”四字于其上。公曰[2]:“此非遗德。”令凿去之。
【注释】
[1]舜祠:见上条注[2]。
[2]公:即指魏收。
【译文】
舜祠东边有块大石头,宽三丈多,上面刻了“不醉不归”四个字。魏收说:“这不能视为留给后人的德泽。”让人把字迹铲去。
12.8梁宴魏使李骞、崔劼。乐作,梁舍人贺季曰:“音声感人深也。”劼曰:“昔申喜听歌怆然,知是其母[1],理实精妙然也。”梁主客王克曰[2]:“听音观俗,转是精者。”劼曰:“延陵昔聘上国[3],实有观风之美[4]。”季曰:“卿发此言,乃欲挑战?”骞曰:“请执鞭弭[5],与君周旋。”季曰:“未敢三舍[6]。”劼曰:“数奔之事[7],久已相谢。”季曰:“车乱旗靡[8],恐有所归。”劼曰:“平阴之役,先鸣已久[9]。”克曰:“吾方欲馆谷而旌武功[10]。”骞曰:“王夷师熸[11],将以谁属?”遂共大笑而止。乐欲讫,有马数十匹驰过,末有阉人[12]。骞曰:“巷伯乃同趣马[13],讵非侵官[14]?”季曰:“此乃貌似。”劼曰:“若值袁绍[15],恐不能免。”
【注释】
[1]申喜听歌怆然,知是其母:西汉刘安《淮南子·说山训》:“老母行歌而动申喜,精之致也。”高诱注:“申喜,楚人也。少亡其母,闻乞人行歌声,感而出视之,则其母也。故曰精之至。”
[2]主客:尚书主客郎。王克:美容貌,善容止,历仕梁、陈。
[3]延陵:即为季札。春秋时吴王寿梦之季子,寿梦欲传位于他,推辞不受,封于延陵,故称“延陵季子”,在当时以多闻著称。季札当春秋之世,历聘鲁、齐、郑、晋等国,遍交当世诸侯贤士大夫。上国:春秋时,与吴、楚诸国相对,称中原诸侯国为上国。
[4]观风:观察民土民风,知晓时政得失。《礼记·王制》:“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唐代贞观年间,设有视风俗使,清朝雍正年间,也设观风整俗使。按,崔劼的这句话,暗含此番出使梁朝即为考察梁之政治民情的意思,贺季听出弦外之音,所以有“乃欲挑战”之问。
[5]鞭弭(mi):指代武器。弭,弓。这句话和下一句的“未敢三舍”,都是化用《左传·僖公二十三年》重耳回答楚王的话:“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橐鞬,以与君周旋。”
[6]三舍:古代军队行一宿为一舍,师行每日三十里,故三舍为九十里。
[7]数奔:多次逃跑。这句话也是化用晋人语。《左传·宣公十二年》:“晋人或以广队不能进,楚人惎(按,教的意思)之脱扃……乃出。顾曰:“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杨伯峻注:“晋人有一二兵车,因坠于坑陷而不能进……楚人教晋人抽去车前横木以出坑……晋人车陷,楚人不俘获之,反教以出陷之法。……晋人既脱,反嘲笑楚人,谓出陷之智不如楚人者,以不如楚人之常奔逃而有此经验也。”
[8]车乱旗靡:喻败象。用《左传·庄公十年》曹刿论战之语。
[9]平阴之役,先鸣已久:据《左传·襄公十八年》,晋兴师伐齐,战于平阴(今山东平阴东北),齐侯为晋军所设疑阵所惑,连夜逃走,晋人根据鸟叫声等知道齐军趁天黑逃跑了,此即“先鸣已久”。
[10]方欲馆谷:居其馆,食其谷。据《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晋楚交战,楚军败绩,晋军居楚之舍,食楚之谷,三日而还。
[11]王夷师熸(jiān):《左传·襄公二十六年》:“晋人从之,楚师大败,王夷师熸,子反死之。”王夷师熸,指晋军射中楚共王,楚军溃败。夷,伤。熸,火灭,比喻楚师士气不振。
[12]阉人:宦官。
[13]巷伯:即宦官,因其居于宫巷,掌管宫内之事,故有此称。趣(qu):跑。
[14]讵(jù):岂。侵官:越犯他人的职守,宦官掌宫内事,不应与养马的官员共同行事,故此处斥其“侵官”。
[15]袁绍(?—202):字本初,汝南汝阳(今河南商水西南)人。汉灵帝时累官中军校尉,灵帝死后,劝何进诛杀宦官,事情泄漏,何进被杀,袁绍于是尽杀宦官。
【译文】
梁朝宴请魏使李骞、崔劼。音乐响起,梁中书通事舍人贺季说:“音乐实在是感人至深。”崔劼说:“当年申喜听到他人唱歌,心怀感动,结果发现是自己的母亲,音乐的感发力量实在是非常精妙。”梁尚书主客郎王克说:“能通过音乐观察一国民风,才是真正精通音乐的人。”崔劼说:“延陵季札当年受聘于上国,真有闻乐音而观风俗之美。”贺季说:“您说这句话,是想挑战吗?”李骞说:“愿执马鞭弓箭,斗胆与您周旋。”贺季说:“在下不敢退避三舍。”崔劼说:“数奔之事,本人早表谢意。”贺季说:“车辙已乱军旗已倒,这种事情不是我们。”崔劼说:“平阴一战,败兆早显。”王克说:“我正要居楚之馆,食楚之谷,表彰军功。”李骞说:“主将受伤,军队溃败,这种事情,到底该谁?”于是众人大发一笑作罢。音乐快要结束了,有几十匹马从旁边奔驰而过,后面跟着宦官。李骞说:“宦官竟然也一同赶马,这难道不是越职吗?”贺季说:“仅是相貌近似而已。”崔劼说:“如果是当年的袁绍在这里,恐怕他绝难幸免。”
12.9历城房家园,齐博陵君豹之山池[1]。其中杂树森竦,泉石崇邃,历中祓禊之胜也[2]。曾有人折其桐枝者,公曰:“何谓伤吾凤条[3]?”自后人不复敢折。公语参军尹孝逸曰:“昔季伦金谷山泉[4],何必逾此。”孝逸对曰:“曾诣洛西,游其故所,彼此相方,诚如明教。”孝逸常欲还邺,词人饯宿于此。逸为诗曰:“风沦历城水,月倚华山树。”时人以此两句比谢灵运“池塘”十字焉[5]。
【注释】
[1]齐:北齐。博陵君豹:即为房豹,字仲干,清河(今山东临清东北)人。仕于齐。齐亡之后,还乡自养。
[2]祓禊(fú xì):三月上巳,到水滨洗濯,去除宿垢,称“祓禊”。
[3]凤条:语本庄子。《庄子·秋水》:“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引文中鹓雏即为凤凰。据此,即把梧桐枝称作凤条。
[4]季伦:即为石崇(249—300),字季伦,晋朝渤海南皮(今属河北)人。平生好聚家产,富可敌国。金谷:在洛阳西北,有金谷水流过,石崇筑园于此,世称“金谷园”。
[5]谢灵运(385—433):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出生后寄养道观,小名客儿,故后世称其“谢客”,后袭封康乐公,故又称“谢康乐”。曾为永嘉太守,不理政事,专事畅意遨游,所至即有题咏。谢灵运聪明好学,能书画,通史学,精玄学佛理,文章则为江左第一,所作山水诗开一代风气,历来被视为山水诗派之祖。其《登池上楼》诗云:“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此十字,为千古传诵之佳句。
【译文】
历城房家园,是北齐博陵君房豹的园林。园中杂树葱茂,泉石幽深,是历城每年祓禊的胜地。曾经有人折其园中的梧桐枝,房公说:“为什么损伤我的凤条?”自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折树枝了。房公对参军尹孝逸说:“当年石季伦的金谷园山石池泉,不一定比我这园子好。”孝逸回答说:“我曾到过洛阳西边,游历石崇的故园,两相比较,的确如您刚才所说。”孝逸曾经想回邺城,文友们在这里饯行留宿。孝逸作诗云:“风沦历城水,月倚华山树。”当时人拿这两句诗和谢灵运的“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相提并论。
12.10单雄信幼时[1],学堂前植一枣树。至年十八,伐为枪,长丈七尺,拱围不合,刃重七十斤,号为寒骨白。常与秦王卒相遇[2],秦王以大白羽射中刃,火出,因为尉迟敬德拉折[3]。
【注释】
[1]单(shàn)雄信(?—621):曹州济阴(今山东定陶西南)人。大业十二年(616)从翟让起兵反隋,后又跟随李密、王世充。武德四年(621),李世民围洛阳,被杀。
[2]秦王:即为李世民。武德元年(618)封秦王。
[3]尉迟敬德(585—658):名恭,朔州善阳(今山西朔州)人。隋末从军,武德三年(620)降唐,累迁右武侯大将军,封吴国公。
【译文】
单雄信小时候,在学堂前面种了一棵枣树。到十八岁,把枣树砍了做成一杆枪,长一丈七尺,枪杆粗得两手捏不拢,枪头有七十斤重,枪名叫做寒骨白。曾和秦王在战场上仓促相遇,秦王用大白羽箭射中枪头,迸出火光,然后这杆枪就被尉迟敬德拉断了。
12.11秦叔宝所乘马号忽雷[1],常饮以酒,每于月明中试,能竖越三领黑毡。及胡公卒[2],嘶鸣不食而死。
【注释】
[1]秦叔宝(?—638):名琼,齐州历城(今山东济南)人。隋末从军,武德二年(619)降唐。屡有战功,拜上柱国,封翼国公。忽雷:鳄鱼的别名。(bó):传说中的猛兽。
[2]胡公:即为秦琼。秦琼于贞观十二年卒,陪葬昭陵。十三年,改封胡国公。
【译文】
秦琼骑的战马名叫忽雷,秦琼常给它喝酒,每到月明之夜骑着忽雷试跑,能够腾越竖列的三顶黑帐篷。后来秦琼去世,这匹马哀鸣嘶叫,不食而死。
12.12徐敬业年十余岁,好弹射。英公每曰[1]:“此儿相不善,将赤吾族[2]。”射必溢镝[3],走马若灭,老骑不能及。英公常猎,命敬业入林趁兽,因乘风纵火,意欲杀之。敬业知无所避,遂屠马腹,伏其中,火过,浴血而立。英公大奇之。
【注释】
[1]英公:即为徐世(594—669)。武德二年(619)归唐,寻封曹国公,赐姓李,因名李;贞观十一年(637)改封英国公。
[2]赤吾族:诛杀我全族。
[3]溢镝(dí):盈贯,拉弓时满到弓背与弓弦的距离和箭同样长度。溢,超出。镝,箭头。
【译文】
徐敬业十多岁时,喜欢射弹丸。英公常说:“这孩子面相不善,会给我家带来灭族之灾。”敬业射箭时挽弓盈贯,有如满月,骑马飞奔,一转眼就无影无踪,老骑手都追不上他。英公曾经打猎,让敬业进入树林驱赶野兽,并乘着风势放火,想要烧死他。敬业知道无处逃避,就把马杀了,剖开马肚子,藏身其中,山火烧过,他浑身鲜血地站在那里。英公大为惊异。
12.13玄宗常伺察诸王,宁王常夏中挥汗鞔鼓[1],所读书乃《龟兹乐谱》也[2]。上知之,喜曰:“天子兄弟,当极醉乐耳。”
【注释】
[1]宁王:即为李宪。见1.17条注[5]。
[2]《龟兹乐谱》:钱伯泉《一千多年前的龟兹乐谱》(《文史知识》1994年第10期):“本世纪初,敦煌莫高窟发现了一卷龟兹乐谱……这份龟兹乐谱一共记有十个曲调,它们的名称依次为《品弄》、《倾杯乐》、《西江月》、《心事子》、《伊州》、《水鼓子》、《急胡相问》、《长沙女引》、《撒金沙》、《营富》。……据有关专家研究,这是一份龟兹国的琵琶谱。……诸如琵琶谱这样的龟兹乐谱,是龟兹国的乐师采取汉文中笔画简单的字,或是笔画稍繁的字采取其半体,用来做乐谱的符号的,因此可以说,龟兹乐谱中含有汉文化的精华。唐朝以前,我国没有正规的乐谱,乐师与徒工们一直采用言传身教的方式传授技艺。龟兹乐谱传入内地后,又为内地的乐师们所采用,从而大大促进了乐理的发展。经过一个时期的加工和改进,到了宋朝,终于形成了工尺谱,用工尺凡上等字来做声符,记录各种曲调。这种记录曲调的工尺谱,从宋朝一直沿用到清朝末年。由此可见,我国的古乐谱,无疑渊源于龟兹乐谱。”又,龟兹乐,九部乐之一,宋王溥《唐会要》卷三三“乐”:“武德初,未暇改作,每享,因隋旧制,奏九部乐:一《乐》,二《清商》,三《西凉》,四《扶南》,五《高丽》,六《龟兹》,七《安国》,八《疏勒》,九《康国》。至贞观十六年十二月,宴百寮,奏十部乐。先是,伐高昌,收其乐付太常,乃增九部为十部伎。”
【译文】
唐玄宗经常派人暗中监视诸王,宁王曾经在夏天满头大汗地用皮革绷鼓面,所读的书是《龟兹乐谱》。玄宗知道后,高兴地说:“皇帝的兄弟,就应该这般纵情娱乐。”
12.14宁王常猎于鄠县界[1],搜林,忽见草中一柜,扃锁甚固[2]。王命发视之,乃一少女也。问其所自,言:“姓莫氏,父亦曾作仕,叔伯庄居。昨夜遇光火贼,贼中二人是僧,因劫某至此。”动婉含[3],冶态横生。王惊悦之,乃载以后乘。时慕荦者方生获一熊[4],置柜中,如旧锁之。时上方求极色,王以莫氏衣冠子女,即日表上之,具其所由。上令充才人[5]。经三日,京兆奏:鄠县食店有僧二人,以钱一万独赁店一日一夜,言作法事,唯舁一柜入店中[6]。夜久,腷膊有声[7]。店人怪日出不启门,撤户视之,有熊冲人走出,二僧已死,骸骨悉露。上知之,大笑,书报宁王云:“宁哥大能处置此僧也。”莫才人能为秦声[8],当时号莫才人啭焉[9]。
【注释】
[1]鄠(hù)县:在今陕西户县北。
[2]扃(jiong):箱柜上的插关。
[3]含(pín):少女娇羞之态。
[4]慕荦(luò)者:刘传鸿《〈酉阳杂俎〉校证:兼字词考释》:“‘慕荦’当同‘幕络’,其义原为以布或网等物包覆某物,此处指以网捕获猎物。慕荦者则指以网捕获猎物的猎人。”
[5]才人:宫中女官名。多为嫔妃称号。
[6]舁(yú):抬。
[7]腷膊:拟声词。
[8]秦声:秦地的音乐。
[9]啭(zhuàn):宛转发声。
【译文】
宁王曾经在鄠县境内打猎,搜索树林时,忽然发现草丛中有一个柜子,关锁十分牢固。宁王命人打开来看,原来里面锁着一位少女。问她从哪里来,她说:“我姓莫,我父亲也曾做过官,和叔伯从父住在村庄里。昨晚遇到明火执仗的强盗,其中有两个是和尚,把我劫持到这里。”少女姿容婉媚,不胜娇羞。宁王又惊又喜,让她坐在车的后座。恰好有猎人捕获一头活熊,宁王就让人把活熊塞进柜里,照旧锁上。当时玄宗正挑选绝色美女,宁王想到莫氏少女也是缙绅之家的女子,当天就上表,把她送进宫中,详细陈奏了她的来历。玄宗下旨让莫氏充任后宫才人。过了三天,京兆府上奏:鄠县的一家饭店,有两个和尚花一万钱把饭店整租一天一夜,说要做法事,只把一个柜子抬进店。深夜,只听见毕毕剥剥的声音。天大亮了,两个和尚还不打开房门,店家很奇怪,就卸下门板,进去一看,只见一头熊冲着人跑出来,那两个和尚已经死了,被熊吃得骨头全都露出来了。玄宗听了奏报,大发一笑,写信给宁王说:“宁哥真有办法处置这两个和尚。”莫才人能唱秦地歌曲,当时称之为莫才人啭。
12.15一行公本不解弈,因会燕公宅[1],观王积薪棋一局[2],遂与之敌,笑谓燕公曰:“此但争先耳。若念贫道四句乘除语,则人人为国手[3]。”
【注释】
[1]燕公:即为张说(667—731)。见8.3条注[3]。
[2]王积薪:唐开元年间翰林待诏,善围棋,为当时国手。
[3]国手:才艺技能冠绝全国者。
【译文】
一行公本来不会下棋,一次在张燕公宅中宴会,观看国手王积薪下了一局棋,就能和他对弈而不相上下,一行笑着对燕公说:“这关键在于争先罢了。如果念诵我的四句计算口诀,那么人人都可以成为国手。”
12.16晋罗什与人棋[1],拾敌死子,空处如龙凤形。或言王积薪对玄宗棋,局毕,悉持出。
【注释】
[1]罗什:即为鸠摩罗什(344?—413)。一代高僧,著名译经家,父籍天竺,出生于龟兹(今新疆库车),年少出家,前秦时被劫至凉州。后秦时,被请至长安,主持译经直至圆寂,一共译出佛经七十四部,共计三百八十四卷。鸠摩罗什的译经事业,最为重要的贡献在于对由龙树创立的中观系统典籍的译介。
【译文】
晋朝的鸠摩罗什和人下棋,拾对手的死子,棋盘上的空白处呈现出龙凤之形。有人说王积薪和玄宗对弈,对局完毕清点盘面,也都会呈现出龙凤图形。
12.17黄㼐儿矮陋机惠[1],玄宗常凭之行[2],问外间事,动有赐赉,号曰肉杌[3]。一日入迟,上怪之。对曰:“今日雨淖,向逢捕贼官与臣争道,臣掀之坠马。”因下阶叩头。上曰:“外无奏,汝无惧。”复凭之。有顷,京兆上表论,上即叱出,令杖杀焉。
【注释】
[1]㼐:音pián。
[2]凭:倚,靠。
[3]杌(wù):凳。
【译文】
黄㼐儿矮小丑陋,却又机灵聪明,玄宗经常倚着他行走,向他询问宫外的事情,随时都有赏赐,称他为肉杌。一天进宫来迟了,玄宗责怪他。他回奏说:“今天下雨,道路泥泞,来的时候碰见抓捕盗贼的官员和我抢道,我把他掀下了马。”说完下阶叩头请罪。玄宗说:“外面没有奏报,你不用害怕。”仍旧倚着他行走。一会儿,京兆府上表论奏此事,玄宗立即喝命拉出去杖死。
12.18王勃每为碑颂[1],先磨墨数升,引被覆面而卧。忽起,一笔书之,初不窜点[2],时人谓之腹稿。少梦人遗以丸墨盈袖,自是文章日进。
【注释】
[1]王勃(650—676?):字子安,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隋末大儒王通孙。乾封元年(666)对策高第,授朝散郎,后为沛王府侍读;总章二年(669)戏为《檄英王鸡文》,被逐出王府,乃南游巴蜀;上元二年(675)赴交趾省父,途经南昌,作《滕王阁序》,自交趾返时,渡海溺水而卒。王勃早慧好学,年少才高,于诗尤擅五律,和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并称“初唐四杰”。碑颂:文体名。刻在碑上颂赞逝者的文字。
[2]窜点:删改涂抹。
【译文】
王勃每作碑颂的时候,先磨几升墨水,拉被子盖着脸躺下。过一阵忽然起身,一气呵成,根本不用涂改,当时人称他是在打腹稿。他小时候,梦见有人送给他很多丸墨,衣袖里都装满了,从此以后作文章的水平日见精进。
12.19燕公常读其《夫子学堂碑颂》[1],头自“帝车”至“太甲”四句[2],悉不解,访之一公,一公言:“北斗建午[3],七曜在南方[4],有是之祥,无位圣人当出。”“华盖”已下[5],卒不可悉。
【注释】
[1]《夫子学堂碑颂》:即王勃《益州夫子庙碑》。
[2]头自“帝车”至“太甲”四句:王勃《益州夫子庙碑》:“夫帝车南指,遁七曜于中阶;华盖西临,藏五云于太甲。”帝车,北斗星。太甲,所指不确定,有人认为即六甲(属紫微垣之六颗星)之一星名。
[3]建:北斗斗柄所指。午:五月。
[4]七曜(yào):这里指北斗七星。
[5]华盖:星名。
【译文】
张燕公曾经读王勃《益州夫子庙碑》,开头从“帝车”到“太甲”这四句,完全读不懂,就向一行请教,一行说:“北斗建午,七曜在南方,有这种祥瑞,无位圣人将会出世。”“华盖”一句以下,一行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12.20李白名播海内[1],玄宗于便殿召见,神气高朗,轩轩然若霞举[2]。上不觉亡万乘之尊[3],因命纳履[4]。白遂展足与高力士,曰:“去靴。”力士失势,遽为脱之。及出,上指白谓力士曰:“此人固穷相[5]。”白前后三拟《文选》[6],不如意,悉焚之,唯留《恨》、《别赋》。及安禄山反,制《胡无人》[7],言“太白入月敌可摧”[8]。及禄山死,太白蚀月[9]。众言李白唯戏杜考功“饭颗山头”之句[10]。成式偶见李白《祠亭上宴别杜考功》诗[11],今录首尾曰:“我觉秋兴逸,谁言秋兴悲?山将落日去,水共晴空宜。……烟归碧海夕,雁度青天时。相失各万里,茫然空尔思。”
【注释】
[1]李白(701—762):字太白,号青莲居士,自称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人,出生于中亚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迁居绵州彰明(今四川江油)。长于蜀中,青年出蜀,浪迹天下,四海为家,卒于安徽当涂。李白和杜甫并驾齐驱,是我国诗歌史上伟大的两位大诗人,所以有人说:“论诗以李杜为准,挟天子而令诸侯也。”
[2]霞举:道士修炼成仙之后就会云霞托举而飞升。这里是指李白有仙风道骨。
[3]万乘(shèng):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兵车万乘,后世因作为天子的代称。
[4]纳履:换鞋。
[5]穷相:穷酸相,小家子气。
[6]拟:仿拟,拟作。
[7]《胡无人》:乐府旧题。
[8]太白入月敌可摧:李白《胡无人》:“……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用猛士兮守四方。”
[9]太白蚀月:太白入月乃主将被杀之兆。太白,金星,主杀伐。
[10]杜考功:段成式在这里是指杜甫(712—770),但杜甫未曾任过考功一职,此为段成式误记。考功,职官名。吏部属官,掌官吏考课黜陟之事。“饭颗山头”之句:指李白《戏赠杜甫》:“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11]《祠亭上宴别杜考功》:此诗通行本诗题作《秋日鲁郡尧祠亭上宴别杜补阙范侍御》。按,此诗所说的杜补阙,所指为谁,不详,但不是杜甫。
【译文】
李白名扬海内,玄宗在便殿召见他,李白器宇轩昂,气质不凡,有仙风道骨。玄宗不知不觉忘记了天子之尊,于是命他换鞋。李白就把脚伸给高力士,吩咐说:“脱靴。”高力士不觉失去威势,赶紧为李白脱下靴子。等到李白退出,玄宗指着李白远去的身影对高力士说:“这人就是一副穷酸相。”李白前后三次拟作《文选》,都不如意,把稿子全烧了,唯留下《恨赋》、《别赋》。后来安禄山作乱,李白作《胡无人》,有诗句说“太白入月敌可摧”。等到安禄山将死时,果然太白星侵蚀月亮。众人都说李白给杜甫的诗只有《戏赠杜甫》“饭颗山头”一诗。我偶然读到李白还有一首诗《祠亭上宴别杜考功》,现在把诗的开头和结尾几句抄在这里:“我觉秋兴逸,谁言秋兴悲?山将落日去,水共晴空宜。……烟归碧海夕,雁度青天时。相失各万里,茫然空尔思。”
12.21薛平司徒常送太仆卿周皓上[1],诸色人吏中,末有一老人,八十余,著绯。皓独问:“君属此司多少时?”老人言:“某本艺正伤折,天宝初,高将军郎君被人打下颔骨脱,某为正之,高将军赏钱千万,兼特奏绯。”皓因颔遣之,唯薛觉皓颜色不足[2],伺客散,独留从容[3],谓周曰:“向卿问著绯老吏,似觉卿不悦,何也?”皓惊曰:“公用心如此精也!”乃去仆,邀薛宿,曰:“此事长,可缓言之。某少年常结豪族为花柳之游[4],竟畜亡命[5],访城中名姬,如蝇袭羶[6],无不获者。时靖恭坊有姬字夜来[7],稚齿巧笑[8],歌舞绝伦,贵公子破产迎之。予时与数辈富于财,更擅之。会一日,其母白皓曰:‘某日夜来生日,岂可寂寞乎?’皓与往还,竟求珍货,合钱数十万,会饮其家。乐工贺怀智、纪孩孩[9],皆一时绝手。扃方合,忽觉击门声,皓不许开。良久,折关而入。有少年紫裘,骑从数十,大诟其母,即将军高力士之子也。母与夜来泣拜,诸客将散。皓时血气方刚,且恃扛鼎[10],顾从者不相敌,因前让其怙势[11],攘臂殴之[12],踣于拳下,遂突出[13]。时都亭驿有魏贞[14],有心义,好养私客,皓以情投之,贞乃藏于妻女间。时有司追捉急切,贞恐踪露,乃夜办装具[15],腰白金数挺[16],谓皓曰:‘汴州周简老,义士也,复与郎君当家[17],今可依之,且宜谦恭不怠。’周简老盖大侠之流,见魏贞书,甚喜。皓因拜之为叔,遂言状。简老命居一船中,戒无妄出,供与极厚。居岁余,忽听船上哭泣声。皓潜窥之,见一少妇,缟素甚美,与简老相慰。其夕,简老忽至皓处,问:‘君婚未?某有表妹,嫁与甲,甲卒,无子,今无所归,可事君子。’皓拜谢之。即夕,其表妹归皓[18]。有女二人,男一人,犹在舟中。简老忽语皓:‘事已息。君貌寝[19],必无人识者,可游江淮。’乃赠百余千[20],皓号哭而别,简老寻卒。皓官已达,简老表妹尚在,儿娶女嫁,将四十余年,人无所知者。适彼老吏言之,不觉自愧。不知君子察人之微也。”有人亲见薛司徒说之也。
【注释】
[1]薛平(752—832):绛州万泉(今山西万荣西南)人。历仕要职,大和二年(828)加检校司徒。太仆卿:职官名。太仆掌舆马及牧畜之事,北齐置太仆寺,有卿、少卿各一人,后代沿袭。上:上任,就职。
[2]颜色不足:脸色不好。
[3]从容:交谈,聊天。
[4]花柳之游:寻花问柳。花柳,指代妓院。
[5]亡命:亡命之徒。
[6]羶(shān):像羊肉的腥味。
[7]靖恭坊:唐代长安城坊。
[8]稚齿:这里是皓齿的意思,指牙齿洁白美丽。巧笑:妩媚的笑容。
[9]纪孩孩:其人不详。
[10]扛(gāng)鼎:举鼎,形容力气特别大。
[11]怙(hù)势:这里指随从。怙,倚仗。
[12]攘臂:捋起袖子,伸出胳臂。
[13]突出:突围而出。
[14]都亭驿:指长安城内的中心驿站。
[15]装具:行装。
[16]挺:量词,根。
[17]当家:本家。
[18]归:女子出嫁。
[19]貌寝:这里是相貌平常的意思。
[20]千:一千钱为一串。
【译文】
薛平司徒曾经送太仆卿周皓赴任,众多随行吏员中最后面有一位老人,八十多岁,身穿绯袍。周皓单独问他:“您在这官府里多长时间了?”老人回答说:“我本来的职业是治疗跌打损伤,天宝初年,高力士将军的义子被人打脱了下颔骨,我为他正骨治好了,高将军赏给我上千万的钱,又特奏皇上赐我绯袍。”周皓听了,微微点头,示意老人离开,只有薛司徒察觉周皓脸色不好,等到客人散完,独自留下和周皓闲聊,对周说:“先前您询问穿绯的老吏,我仿佛觉得您不大开心,是有什么事吗?”周皓很吃惊,说:“薛公您的心思竟然如此之细密!”于是让仆人退下,邀请薛司徒留宿,对他说:“这事话长,我慢慢说来。我在年轻时喜欢结交豪门子弟,一起寻花问柳,收留亡命之徒,遍访城中名妓,如同苍蝇猛叮臭肉,没有弄不到手的。当时靖恭坊有个名妓,名叫夜来,明眸皓齿,笑容妩媚,歌声舞技,无人可比,贵家公子倾家荡产也要去请她。我当时和几个朋友都很有钱,极想占有她。有一天,她的鸨母对我说:‘某天是夜来的生日,一定要来热闹一下啊。’我和夜来长期交往,因此搜求价值几十万的奇珍异宝送给她,在她家里聚会饮宴。席上的乐师贺怀智、纪孩孩,都是名高一时。门锁刚落下,忽然听见打门声,我不允许开门。又过了一阵,外面的人弄坏关锁闯了进来。其中有一位身穿紫裘的年轻人,带着几十名骑马的随从,大骂鸨母,原来他就是高力士将军的义子。鸨母和夜来哭泣下拜,四座的客人也都准备离开。我当时血气方刚,并且倚仗自己力气奇大,想到他的随从太多打不过,就冲上前避开随从,捋起袖子痛揍他,把他打趴在地上,然后趁机突围而出。当时都亭驿有位魏贞,有侠心义胆,喜欢收留异士,我因和他有交情,就去投奔他,魏贞就把我藏在内室。当时官府四处追捕我,情况十分紧急,魏贞担心行踪暴露,就连夜置办行装,让我带上几根金条,对我说:‘汴州的周简老,是位义士,又和您是本家,现在您可以去投奔他,一定要谦和恭顺,不能怠慢。’周简老大约是大侠一类人物,读到魏贞的信,很高兴。我于是就认他为叔父,向他详细讲述了事情的前前后后。简老让我住在一条船上,告诫我不能随便走动,提供的日常用品极为丰厚。过了一年多,有一天我忽然听见船上有哭泣声。我悄悄窥视,只见一位少妇,身穿白色的丧服,容貌美艳,简老正在宽慰她。那天晚上,简老忽然来到我的住处,问我:‘您成婚了吗?我有一位表妹,嫁给某人,那人死了,又没有儿子,现在无依无靠,可以侍奉您。’我向他表示感谢。当晚,他的表妹就嫁给了我。她原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还住在船上。有一天简老忽然对我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您相貌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一定不会有人认出,不妨去江淮一带漫游。’就赠我一百多串钱,我痛哭流涕,和他告别,简老不久就去世了。我现在官位高了,简老的表妹也还在,儿女也都成家了,一晃四十多年,没人知道这些事。刚才那位老吏提起往事,我不由得心生惭愧。没想到您观察人这么仔细。”有人亲耳听到薛司徒说起这事。
12.22大历末,禅师玄览住荆州陟屺寺,道高有风韵,人不可得而亲。张璪常画古松于斋壁[1],符载赞之[2],卫象诗之[3],亦一时三绝,览悉加垩焉[4]。人问其故,曰:“无事疥吾壁也[5]。”僧那即其甥,为寺之患,发瓦探[6],坏墙薰鼠,览未尝责。有弟子义诠,布衣一食,览亦不称。或怪之,乃题诗于竹曰:“大海从鱼跃[7],长空任鸟飞。欲知吾道廓[8],不与物情违[9]。”忽一夕,有梵僧拨户而进[10],曰:“和尚速作道场。”览言:“有为之事,吾未尝作。”僧熟视而出,反手阖户,门扃如旧。览笑谓左右:“吾将归欤!”遂遽浴讫,隐几而化[11]。
【注释】
[1]张璪(zǎo):字文通,吴郡(今江苏苏州)人。唐代画家,擅长山水松石画,尤善画松,能双管齐下,一手生枝,一手枯枝,深具风雨烟霞之致。
[2]符载:应作“苻载”,蜀人。中唐诗人。
[3]卫象:江南人。中唐诗人。
[4]垩(è):用白色粉末涂抹。
[5]疥:疥疮。这里是弄脏的意思。
[6](kòu):雏鸟。
[7]从:听任。
[8]廓:广大,深广。
[9]物情:万事万物的情状和道理。
[10]拨户:或作“排户”,推开门。
[11]隐几:倚靠几案。化:死。
【译文】
大历末年,禅师玄览驻锡荆州陟屺寺,道行高深,风骨不俗,一般人无法接近。张璪曾经在寺中斋堂墙壁上画有一幅古松图,苻载撰有赞语,卫象又有题诗,也算当时的三绝,玄览让人用白灰全部涂掉了。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不要让这些玩意儿把我的墙壁弄得跟鬼画符似的。”僧那是他的外甥,是寺里的一大祸害,上房揭瓦掏鸟,在墙上打洞薰鼠,什么坏事都干,玄览不曾施以责罚。有弟子义诠持戒苦修,身着布衣日食一餐,也没见玄览称赞他。有人对此表示不理解,玄览就在竹子上题了一首诗,诗云:“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欲知吾道廓,不与物情违。”一天晚上,忽然有位梵僧推门而入,说:“和尚快快做道场!”玄览说:“我从来不刻意做什么事情。”梵僧看了他很久,转身走了,反手关上门,门锁就像没开过一样。玄览笑着对身边弟子说:“我要回去了!”就立刻洗浴完毕,倚靠着几案坐化了。
12.23马仆射既立勋业[1],颇自矜伐,常有陶侃之意[2],故呼田悦为钱龙[3],至今为义士非之。当时有揣其意者,乃先著谣于军中,曰:“斋钟动也[4],和尚不上堂。”月余,方异其服色谒之,言善相,马遽见。因请远左右,曰:“公相非人臣,然小有未通处。当得宝物直数千万者,可以通之。”马初不实之,客曰:“公岂不闻谣乎?正谓公也。斋钟动,时至也。和尚,公之名。不上堂,不自取也。”马听之始惑,即为具肪玉、纹犀及贝珠焉[5]。客一去不复知之。马病剧,方悔之。
【注释】
[1]马仆射:即为马燧。见9.7条注[1]。
[2]陶侃(259—334):东晋名将,战功卓著。是大诗人陶渊明的曾祖。《晋书》本传说他:“都督八州,据上流,握强兵,潜有窥窬之志,每思折翼之祥,自抑而止。”
[3]田悦(751—784):平州卢龙(今属河北)人。初为田承嗣魏博中军兵马使,大历十三年(778)为节度留后,其后谋逆作乱,为马燧讨平。建中四年(783)归顺朝廷。钱龙:据《南史·梁本纪下》,南朝梁元帝萧绎和宫人游玄洲苑,见大蛇盘屈于前,众多小蛇围绕,元帝非常厌恶,宫人说:“此非怪也,恐是钱龙。”元帝命人取数千万钱放置其处以镇之。按,此典故与皇帝有关,故用以说明马燧有“陶侃之意”。
[4]斋钟:寺院里报斋时的大钟,时至则鸣三十六下。
[5]肪玉:羊脂玉。纹犀:犀角。
【译文】
马燧仆射建功立业之后,颇有些居功自傲,经常流露出陶侃想要篡逆的野心,故意称呼田悦为钱龙,至今受到正义之士的非议。当时有人揣测到他的心思,就先在军中散布歌谣说:“斋钟动了,和尚不上堂。”一个多月以后,这人改头换面伪装一番,去拜见马燧,说自己擅长看相,马燧立即接见他。那人请求屏退左右侍从,然后对他说:“您的面相不是臣子之相,但是有个地方略有阻碍。若有价值几千万的宝物,就可以打通。”马燧先是不相信,那人说:“您难道没听到歌谣吗?说的就是您。斋钟动,是说时机到了。和尚,说的是您。不上堂,不自己去取。”马燧听了这番话就真被迷惑了,立即为他备好肪玉、纹犀和珍珠等宝物。那人带着这些宝物,一去不返。后来马燧病重,才感到后悔。
12.24信都民苏氏有二女[1],择良婿。张文成往见[2],苏曰:“子虽有财,不能富贵,得五品官即死。”时魏知古方及第[3],苏曰:“此虽黑小,后必贵。”乃以长女妻之。女发长七尺,黑光如漆,相者云大富贵。后知古拜相,封夫人云[4]。
【注释】
[1]信都:今河北冀州。
[2]张文成:即为张(658?—730),字文成,深州陆泽(今河北深州西南)人。高宗上元二年(675)登进士第,员半千称其文“犹青铜钱,万选万中”,故时号之“青铜学士”。开元年间,职任司门员外郎,卒。有《朝野佥载》、《龙筋凤髓判》、《游仙窟》传世。
[3]魏知古(647—715):深州陆泽人。弱冠举进士,官至户部尚书、侍中,封梁国公。
[4]夫人:妇女的封号。唐制,诸王之母或妻及妃、文武官一品和国公的母或妻为国夫人;三品以上官员的母或妻为郡夫人。
【译文】
信都百姓苏氏,为两个女儿挑选好女婿。张文成前去拜见,苏某说:“您虽然有钱,但不能富贵,官到五品就会死。”当时魏知古才进士及第,苏某说:“这人虽然又黑又瘦,以后必然显贵。”就把大女儿嫁给了他。这大女儿头发有七尺长,黑光如漆,看相的人说这是大富大贵之兆。后来魏知古拜相,她受封为夫人。
12.25明皇封禅太山[1],张说为封禅使[2]。说女婿郑镒,本九品官。旧例,封禅后,自三公以下皆迁转一级[3]。惟郑镒因说骤迁五品,兼赐绯服。因大脯次[4],玄宗见镒官位腾跃,怪而问之,镒无词以对。黄幡绰曰[5]:“此乃太山之力也。”
【注释】
[1]封禅(shàn):帝王在泰山上筑坛祭天,报天之功,称为“封”;在泰山下的梁父山辟场祭地,报地之德,称为“禅”。太山:即泰山。《新唐书·玄宗纪》:“(开元十三年)十一月庚寅,封于泰山。”
[2]封禅使:封禅仪式本为皇帝亲自主持,后来皇帝也委派官员代表自己主持,即封禅使。
[3]三公:唐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迁转:晋升。
[4]脯:同“酺(pú)”,国有吉庆,皇帝特许臣民欢庆聚饮。
[5]黄幡绰:唐玄宗时伶人。
【译文】
唐明皇封禅泰山,张说任封禅使。张说的女婿郑镒,本来是九品官。按照惯例,举行封禅以后,自三公以下的官员都晋升一级。只有郑镒凭张说的关系一下子升到五品,同时加赐绯服。在朝廷举行的酒宴上,玄宗看见郑镒官位连升几级,觉得奇怪,就问他,郑镒无言以对。黄幡绰在一旁说:“这是泰山的力量啊。”
12.26成式曾一夕堂中会,时妓女玉壶忌鱼炙,见之色动。因访诸妓所恶者,有蓬山忌鼠,金子忌虱尤甚。坐客乃竞征虱拏鼠,多至百余条。予戏摭其事[1],作《破虱录》[2]。
【注释】
[1]摭(zhí):拾取。
[2]《破虱录》:《四库全书总目》:“今无所谓《破虱录》者,盖脱其一篇,独存其篇首引语,缀前篇之末耳。”李剑国《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则认为本书原来就没有“破虱录”一篇。
【译文】
我曾在一个晚上举行宴会,当时有位叫玉壶的妓女忌食烤鱼,只要看一眼就花容失色。因而询问在座的妓女都厌恶什么,有个叫蓬山的害怕老鼠,有个叫金子的特别害怕虱子。席中的客人于是就竞相谈论关于虱子、老鼠的典故,多至一百多条。我把这些抄录下来,编成《破虱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