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海卿听见韩素君说,要叫他腾出一间空房来,让冯子澄父子居住,不禁冷笑了一声,说道:“素君你这主见倒也不错。兄弟当日寻觅房舍,原来是专为迎送往来客人的。素翁既有这样热肠,素翁那边房屋也还宽绰,何不便请冯子翁去住,如何倒反来慷他人之慨呢?”(语亦甚刻,盖薄者未有不刻者也。)说着,脸上便带着大不然的意思。素君被他这一驳,倒反驳得羞惭无地,忙解释道:“冯老师当初教授童蒙的时候,我同海翁彼此都是一样的门生。不过海翁今日在这湖北的声势比兄弟广些,冯子翁依附在贵人之下,将来可以附骥尾而名益彰;若是仅仅和我周旋,岂不便与草木同腐,又与老死牖下何异呢?”甘海卿到此,脸色才稍转过来,微笑道:“这话虽然不错,然而我所交的人,谁不是功同周、召,学媲班、扬。他这脓包四六的大作家,安插他在那里才好呢?前日涂竹翁是远署荆门,昨朝廖玉老又赴差安陆,(才说他人脓包四六,自己却又满口四六文调,联翩不绝,令人绝倒。)目下的厘金筹饷,又一时没有更动的消息,这人运气也算是不济极了。也罢,既是你素翁这样关切他,兄弟少不得要看素翁分上,替他觅一棲託之所。目前还是素翁将他带回公馆去住着,若有甚需用之处,随后开一篇清账,就同兄弟算罢。昨日大帅赏识兄弟那一篇《大阅赋》,很有心栽培着兄弟,想这区区也没有什么打紧。”
素君听他这一番话,知道想要将冯子澄住在他这里,是没有可望的了。只得辞了海卿,默默在路上盘算:“看这冯子澄十分狼狈,若是自己再不过问,难保不流离道路;况且他面前那个儿子,将来倒很有点出息,提携了这个人,也是不枉。”于是决计将自己所住的房子,后面有个花圃,东南角上有三间空房,原是平时堆柴积炭用的,不如将那地方清理出来,安置他们父子。计算已定,回来便告诉凤琴。凤琴皱了皱眉头道:“父亲主意,怕是不好。只是女儿此后,便不能再向花圃里玩耍去了。”素君笑道:“你这妮子也太会刁难,你镇日的还在大街上东奔西跑,怎么此刻又避起嫌疑来了?”凤琴笑道:“谁说是避什么嫌疑,我是怕那位冯老伯肮脏,离着十丈远便要闻着臭气。我那园子里,还有一株磐口素心绿萼梅,包管还要污秽着不肯开花。”素君笑道:“好姑娘,你不要再作难吧,我适才被甘海卿已抢白够了,如今又遇着你。这姓冯的命运可是真不济了。姑娘,他这一住进来,收拾收拾,断不至再象住在栈房里那般龌龊。你是个孝顺女儿,可体贴体贴你父亲,赶紧带着门口的王苍头同你的娘姨,快去将那房子料理清楚,我明日便去约他同来,可不要误事。”凤琴笑了一笑,便去招呼人收拾那房子去了。
且说冯子澄自韩素君去后,忙将那钞票掏得出来,看了又看。又将自己身边的洋钱,还剩得两三块,(固告素君以一文没有者也)。一并叠在一处,收入一个口袋里。坐在寓中甚是无聊,便想到马路上去听戏,又不知道什么价目。忙将栈中的堂倌喊得进来,问问他洋街上风景。那堂倌指天画地,说得个如火如荼,又是什么吃番菜,跑马车,赶堂班,听小曲。冯子澄听得一些都不懂,依着他,便要请那堂馆一一注解出来。遇见那堂倌却也是个欢喜谈天的,正待卖弄他满腹经济,可巧前边又有人叫唤,那堂倌笑道:“对不起,我们停一会再细谈吧。”冯子澄又扯着他说:“只问你一句,听戏去究竟要花几个铜钱?”堂倌笑道:“你若是要听男戏呢,只须五角小洋;若是要听女戏,还须加得一角。”冯子澄道:“要这许多!来来,你说听小曲,我们就听小曲吧。”堂倌又笑道:“那个可更花得多了。我们这里有一条沙家巷,里面大大小小都是住的绝标致的姑娘,相貌好,喉咙好,应酬尤其好。你若出去听小曲,就要得一千文老铜,不折不扣。若是住一夜,也不过花得四千。”冯子澄道:“可有再便宜些没有?”堂倌笑道:“怎么没有?还有八百八的,四百四的,三百三的,二百五的,都可以去得。”冯子澄笑道:“可再有便宜些的没有?”堂倌笑道:“也还有三十六的,二十四的,一十二的。”冯子澄笑道:“就是十二文的吧。这人住在哪里?”堂倌笑道:“这却不得而知了,左右不过都在那一带罢咧。”
冯子澄心里真听得快乐异常,便记清了方向,先嘱咐阿祥好好睡下,自己便将那钞票同洋钱一齐揣入怀里。悄悄向沙家巷一带行去。东磕西撞,又认不得路径,抹了几个拐角,果然听见丝弦声音,远远的随风吹得来,心里一喜,便高一脚低一脚,直奔向前。猛不防一脚又踏入阴沟里,弄成半截泥腿。幸喜他那一双袜子,日期穿得久了,也是乌光漆黑的,不甚干净,夜色里看不明白,倒还象是一双好好的皂靴。
赶到那家门首,果不其然,有几个丫头嘻天哈地站在门边谈笑。门内叮叮当当的象是弹首弦子。冯子澄刚待上前,又恐怕不是那话儿,闯下祸来可不好,不敢停留,转走过去。接连又有几家,都一般有弹唱声音的。料没有好好人家会这般弄着顽的,大着胆子,择了一家门首,站着不多几个男子,都是雄纠纠的,象那候补道的阔爷们一般。冯子澄卑躬屈节的走进前来说:“请问这是沙家巷不是?”内中有个男子答道:“不错,这正是沙家巷。”冯子澄又道:“你这沙家巷,(将‘沙家巷’三个字,便说成个买卖的物件,真是一椿奇事。)听戏是几个铜钱?睡一夜是几个铜钱?”(当代答曰:十二文)又一男子笑道:“呸!你要进去,就请进去玩一玩,钱是不和你家较量的。”冯子澄心里一喜,暗想:“这是那里造化,原来这里还有不要钱的呢。可想那栈房里的堂倌还藏着奸,他说道至少还要十二文呢。”于是大踏步走进去。先前那个男子便高高的喊了一声:“有客来了。”冯子澄刚跨到里面,只见东也是一个房门,西也是一个房门,一例的都挂着白布门帘,大大的吃了一惊,暗想:“这个晦气!怎么跑入这丧户人家来呢?”正不知向哪一个房里走去才好,又被那男子震耳的喊了一声,更弄得六神无主。一个团团转,可巧有一个门不曾挂着白布,便直走进去。不打紧又把冯子澄吓呆了,眼见是一条长长甬道,那来来往往的行人却也不少。原来冯子澄在屋里弄昏了,反蹿出大门外面,他还疑是那一位姑娘的房间呢。引得那些侍鸨子个个发笑。
冯子澄正待再转回去,猛觉得身后透出一阵鬓云香味,早有一只纤纤玉手将自己的袖子拖住,啭着那呖呖莺声说道:“可坑煞人了,路简直都认不得了。你家向这里来,是再也不会错的。”冯子澄遂不觉盈盈的跟着那位女子走入。便见一个老婆子高高的揭起门帘,让冯子澄进去。冯子澄抬头一望,只见五光十色,陈设非常华丽。他做梦也不曾到过这种地方,身子顿时矮了半截。(奇语,身子还会矮了半截。今人一味拗谦,以行其媚,得毋亦如冯子澄之入沙家巷者乎?)自己觉着这身打扮,不配坐在那椅子上,转向房门后面一张矮凳上一屁股坐下来。那女子笑道:“哎呀!你家坐在那里去了?快快请炕上坐。”冯子澄道:“不敢不敢,这里坐着也好。”那女子知他是个怯生儿,便也不和他谦让,转高高的坐在上面椅子上。一霎时又走入许多粉白黛绿的妖魔,有长有矮,有肥有瘦,都也不理冯子澄,各自嬉笑。冯子澄低着头,垂着眼,正仿佛老僧入定。
猛然,那老婆子向他问道:“你家听听戏罢。”于是那些女子,大家都嚷着“听戏”二字,吵得不可开交。冯子澄也点了点头,大家这才住声。只听得房门外板鼓响起来。又走入一个油松大辫的男子,递过一柄纸扇,交在冯子澄面前。冯子澄暗想:“如今是冬月内,他们倒真讲究,还用着扇子。”待不去接,又怕他们见笑。只得接过来,一扇一扇的不住手乱摇。(绝倒。)那男子转被他怔住了。先前那女子知道冯子澄是错会其意,便望那男子挤挤眼睛。便见他将扇子握在手里,一面便直着喉咙唱起来。冯子澄是一句不懂,只觉唱得热闹。接二连三的唱过几个姑娘,大家又陆续都散了。
冯子澄还只是呆呆坐着不动。那先前的女子又敬了他一杯茶,笑问道:“你家贵姓?”冯子澄欠身答道:“不敢,小可贱姓是冯。”那女子笑道:“原来是冯老爷。没事可常到这里来坐坐。”冯子澄又点点头。到此方才觉得渐渐熟了,偷眼向那女子瞧着。只见他浓眉大目,蒜鼻猩唇,倒是一个胖团团的肥婢。只是那面上的粉,搽得有一二分深浅,终久掩不住那铁青颜色。眼眶周围,都隐隐安着一层浮毒。冯子澄却算是初次遇着美人,目不转睛的向他赏鉴。引得那女子格外装出风骚模样,望冯子澄瞟了一眼,趁房中没有别人,便轻轻向冯子澄肩上一捏。这一捏不打紧,早捏得冯子澄骨软神酥。(丑态如画。)两个人正在作光的时候,那外面又唤起来:“宝姑看茶,宝姑看茶。”便看见那女子如飞的跑得出去。冯子澄见房里没有一个人影,便站起来用鼻子在那姑娘床铺左近偷闻香气,几几乎连那个马桶都恨不得翻转过来嗅一嗅。
正在如痴如醉,先前那个老婆子又闯进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冯子澄攀谈,说:“冯老爷,我替你和我们宝姑娘做媒罢。”冯子澄微微一笑,暗想:“这倒很好呢,我可也要续弦了。只怕他们索得聘金太大,我手边又没有多钱,如何是好?”只是干笑,又不敢答应。倒是那老婆子见冯子澄身上没有什么油水,便也不再往下说,改着口道:“既然冯老爷不愿意在这里住,改一天也好。便请冯老爷将戏钱赏给他们罢。”冯子澄听了他这句话,好象半空中打了一个霹雳一般,心想:“怎么唱几个小曲,也还要钱呢?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便装着不懂他们湖南口音,脚下一步一步向外边挪去,就想溜之乎也。那老婆子也瞧着八九分,说时迟,那时快,早横身向房门口一拦,冷笑道:“老爷可将他们戏钱开发,怎么没有回话?难不成老爷不听见么?”冯子澄暗想:“这可糟透了!”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你们这里规矩,听戏是二十四文,是十二文?”那老婆子笑起来说:“冯老爷不要同我们开心,谁不知道我们这里规矩,开个牌便老例是一千铜钱。”冯子澄瞪着白眼恨道:“你们这里价钱怕没有谎?”老婆子道:“谁扯谎?扯谎的罚他今世里做龟。”冯子澄急道:“你们难道不算是做龟,还算是做鳖?”(绝倒。)老婆子道:“不管他龟也好,鳖也好,请冯老爷开开恩,赏给我们罢。”这时候两个人的声音都高了,旁边便也走进几个姑娘,又有些侍鸨子也站在门外听笑话。只见冯子澄道:“不谈了,算我晦气。(你晦气是你自己寻的。语甚发笑。)我身边却没有铜钱,只有洋钱。如今的市价,一块洋钱足足换一千三百九十六文。我给你一块足色的,你们净找我三百九十六文,可也天公地道。(妙绝,沙家巷又是钱铺子。)老婆子道:“目下价钱高了,那里换到一千三百九十六文?便是找你的,也没有许多。”冯子澄道:“呸!难道买你们什么物件?白白赏你们一千文,洋钱难道还不许抬点市价?”
老婆子道:“也罢,就依你老爷算罢。”说着,赌气在怀里整整数了四十个铜元,递在冯子澄手里。冯子澄又数了一遍,这才转手在怀中去摸洋钱。忽的怪叫起来,说:“不好了!杀了人了!我是死定了!我的亲娘呀!”接着又号啕痛哭起来。(天外奇文,平空飞起。)吓得满房的人顿时失色,说:“这人可是疯子?”便齐上前问着他什么缘故。冯子澄含悲带恨哭诉道:“我的洋钱明明的带得出来,不晓得在路上几时丢了。我记得转弯的时候,一脚踏落阴沟里,身子一欹,想是那时洋钱便落出来了。”说着又放声大哭。众人也猜不出是真是假。(便连在下此时也还猜不出)。这个当儿,忽听见冯子澄脸上劈啪响了两声,显出五指红印。那婆子跳起来,指着骂道:“好大胆的光棍!你也想来同老娘撒赖。你明明是消遣老娘,你假装出这模样,就想拍拍屁股跑了不成?”冯子澄被他打了两个嘴巴,更哭得利害,说:“我那里白跑得了呢?我是真有洋钱的,十元的一张钞票,还有三块龙洋。你们不信,我给你们瞧。”说着,便将他几件破衣解开来,果然空无所有。众人做好做歹,便问他住在那里,命一个侍鸨同去取钱。冯子澄哭道:“我寓在长发栈,只是面前一文都没有了。”旁边恼坏了一个侍鸭子,楦拳掳袖,说:“你真是一个光棍!怎么说同你一路去取钱,你还推三阻四?姓冯的,你若再说三声没钱,看咱老子将你屎都打出来。”冯子澄见他那雄纠纠神态,早吓慌了,忙答应道:“就依你,你同我一路去,我当衣服还你。”(吾闻嫖客下场,盖有如是惨况者矣。而不谓冯先生上场,已复如是,真是匪夷所思。)说着,便望外面跑。那老婆子又骂道:“怎么你一文不开发,还带着我四百铜钱回去?”冯子澄才想起手里还捏着人家四十枚铜元。(绝倒)忙搁在桌上,如飞的同那个侍鸨走去。这里众人大家议论,有的说他是真穷的,有的说他是无赖的。这且不表。
再说冯子澄在路上急得走投无路,自己恨着自己道:“怎么好好的坐在栈房里罢咧,忽地要想出来开心。这一千文还不打紧,最可惜十几块雪白洋钱,白白丢了。”越想越恨,只管用手掐着手背,差不多血都掐出来了。那个侍鸨子紧紧跟在身后,寸步不离。好容易才到一条大街上,灯火辉煌,人烟稠密。冯子澄便心生一计,想趁着拥挤时,实行他那个溜之乎也的妙计。果然左绕右绕,猛可地趁那侍鸨子一个不防备,迈步便跑,侍鸨子眼前不见了冯子澄,再向前一望,隐隐的见冯子澄在人丛中鼠窜,大叫道:“姓冯的往那里走!”急便推开行人,向前追去。
冯子澄见他追得来,魂飞天外,也不顾性命,埋着头向前乱撞。无奈这条街上行人太多,便跑也跑不爽利。恰好迎头来了一个少年,穿着铁青摹本灰鼠袍子,漳缎马褂,耳边挂着金丝眼镜,头上戴着一顶京式尖顶瓜皮软帽,也匆匆的走过来,被冯子澄撞个满怀。那少年身子望后一侧,那顶尖帽撞得飞了好远,路上的人一个个哈哈大笑。那少年大怒,顺手揪着冯子澄辫子,骂道:“那里来的死囚,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且捉你到我们局里去,然后送给警察上重重惩办。”冯子澄正待分辩,那侍鸨子早已赶上前来,抓住冯子澄举拳就打。那少年见有人抓住他。自己转放了手,跑去拾帽子,重戴好了。此处冯子澄早被那侍鸨子打得头青脸肿,哀告不迭。引得满街的人团团围了个大圈子。那少年转又挤进来,再细细的向冯子澄一瞧,忙一手拦着那侍鸨子不许动手。那侍鸭子见少年穿得阔绰,也就垂了手说:“老爷们都是明理的人,世上可有嫖了人家不给钱,还要想做一个滑光大帝?他家里必然也有姐姐妹妹呢!”(语甚恶毒。)那少年也不暇听他说话,转扯着冯子澄问道:“你可是姓冯不是?你满口里下江口音,你是不是开书铺子吴老板的女婿?你几时也到汉口来了?”那冯子澄被打得昏天瞎地,忽然听见有人问他,忙抬头一看,也惊问道:“阿弥陀佛!你不是苗磨坊的苗大哥苗子六么?我不料你也在这里。我的事一言难尽,我这一趟来是寻韩素君的,你们可也常会?”苗子六大笑道:“果然是子澄兄。你为何这般狼狈了?我们今晚算是巧遇。此处非谈心之所,这是华景街,前面不远有一座舞月酒楼,我陪你去小饮三杯,压压惊恐。”
那侍鸨子忽然见那姓冯的同那少年居然联络起来,心中也便不敢藐视,正在嗫嚅欲语,苗子六已知其意,说:“你的事我知道了。你是那一家的?”侍鹄子笑道:“回老爷,我们家姓高。这位冯老爷是在宝姑娘房里坐的。”苗子六大笑道:“原来是高家的宝红,那是我认识的。你想是新到高家,不认得我。你回去说筹饷局苗师老爷,便知道了。冯老爷的钱,明日我来替他代还。你快快滚罢。”侍鸨子连答应了几个“是”,撅着屁股跑了。此处冯子澄又随着苗子六到舞月楼来。正是:尽说千金难买笑,只须三盏便消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原评
小人贫不得,小人尤富不得。冯子澄甫得十元钞票,便生野心。是故君子周穷,亦须斟酌。否则,其不为沙家巷听戏之资者鲜矣。
苗子六曰:你是开书铺的女婿。冯子澄亦曰:你是开磨坊的大哥。两两对写。好看。
独鹤评
冯子澄嫖院一段,丑态百出,令人绝到。然处处可见其人之卑污无耻,与寻常乡愚初入花丛者又自不同。
龟奴一见苗子六与冯子澄攀谈,便转口称冯老爷,盖若辈眼中,只须一身漂亮衣服,便可立时慑伏也。写下等社会之势利,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