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便高高的拣了一个座头,堂倌便送了几碟菜、一壶酒来。冯子澄惊魂甫定,先将沙家巷里的事迹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引得苗子六拍掌大笑说:“我的老哥,这些事你先来请教请教我姓苗的,可不至闹出这样笑话来了。不瞒老哥说,我们筹饷局里的朋友,一大半要算是这沙家巷的花蝴蝶儿呢?一到了夜晚,谁不拍拍翅膀儿,向那里飞来飞去,每年至少也要报效他一笔大大经费。然而我们用钱,又不象老哥这般蝎蝎整整的了,都是那官钱票儿一大搭一大搭的望那里攒。如今据说沙家巷里那些老板,要刻我们的长生禄位牌儿,上面都恭恭敬敬写着‘某某嫖客大老爷之灵位’。”冯子澄吓得把舌头伸了一伸,说道:“真是阔极了!象我这样人物,不知道可能在那里配享配享?”苗子六笑道:“老哥似乎还不配。他们也有一种灵位儿,供的是滑光大帝,老哥怕就在这里受些香火罢。”
冯子澄好生羞愧,说:“这话也不谈了。子翁你满口里左一个筹饷局,右一个筹饷局,你如今想是在筹饷局里发财?”苗子六将脸一沉说:“实不瞒老哥,兄弟在这筹饷局已是两年多了。我们东家的阔绰,是不消说得,就是我们当朋友的房间,谁也不是金子打的牙床,宝石嵌的玉柜,每日三餐,每餐是一百二十个小菜碟儿,七十二小碗,三十六大菜。你老哥在洋街上所见的那些洋行里发卖的五光十色的桌椅、台、架,那都是我们局里巡丁打杂用的。那些番菜馆里烧烤的十件八件的鸡、猪、鱼、鸭,都是我们局里更夫看役吃的。”冯子澄怔了一怔说:“阿弥陀佛!不当家花拉的。照你这样说,今儿我们这舞月楼的酒菜,可是你们局里猫儿狗儿吃的了,怎么你也吃得这样高兴?”(当面驳诘,亦正有理。)苗子六觉得也有些发笑,忙解释道:“今日因为勉强陪老哥,不过偶然吃这一遭儿。”
冯子澄道:“象你这样挥霍,请教你在局里薪水有几千几百两呢?”苗子六笑道:“呸!我们若是全靠着薪水,可要是捐着老婆出来卖了。我兄弟的薪水,却也不过只得二十四千文一月。然而细算起来,每月一个二十四千文,两个二十四千文,三个、四个二十四千文也不止。老哥你是不曾知道外面的时局咧,如今那些大人先生,以为把这些厘金筹饷局中朋友的薪水统共增加起来,他们便不舞弊。谁知道你尽管增加你的薪水,我舞弊还是舞弊。”(此中国所以长为病国也夫。)又低低向着冯子澄说道:“象兄弟这个外哨,还是我存着点良心,每月足足有二三百串钱的进项。”
冯子澄惊道:“有这许多好亲爹,你可肯代你儿子说一说?若是弄得进去,我总不忘你的大恩。”苗子六又冷笑道:“你老哥还来求我做甚呢,你不是来寻着韩素君的?素君的神通,算比我们还强着多了。”冯子澄哀告道:“我的祖宗,你不用讲这些罢,韩素君的为人,我很有点看不起他,一味的假正经,文绉绉的再不肯提携提携别人。我此来忽然遇着他,(固尝修书哀恳者,乃曰忽然遇着他。)反有些懊悔,那里有我们弟兄合得来?明天你携带我到你局里走走,若是你东家问着我,我就说是你的舅子。”(看他一路称呼,不伦不类。)苗子六笑道:“快不要如此。(若仅读这一句,不看下文,似乎苗子六犹不失为长厚。)我的舅子若是象你这般褴褛,我气也气死了。(奇绝,人而褴褛,便求做舅子而不可得。人生世上,势位富厚,盖可以忽乎哉!`)就是要假认着亲戚,也要彼此局面差不多;若是相悬得远了,便是真亲戚也要不认起来,何况你我。你的事,你放心,你既然拜托了我,我回去只消向我们那个敞东撅撅嘴,包管还要下帖子来请你。今晚我也不耽搁你了,你还去栈房里歇歇罢。我怕我那些朋友还等候着我。不是吃酒,便是碰和咧。”说着便催堂信将饭端得来。
冯子澄狼吞虎咽的饱啖了一顿。苗子六便会了钞。(却也难为他破了一顿钞。)二人又走下楼来。冯子澄便低低向着苗子六道:“我想在你身边暂借一二串文,明天开发栈房的伙食。”苗子六笑道:“老哥你呆什么?到了明天韩素君怕不替你开发?一客不烦二主,落得同他一笔算帐。我身边钞票是不少,只是我还有我的用处呢。”(又不肯借,又怕人家疑他没钱,煞费苦心。)说着,便别了冯子澄,扬长而去。
这里冯子澄一路上默自盘算,倒反懊悔答应着素君向甘海卿那里借住。(且缓懊悔,怕人家那里还不容你住。)看苗子六为人倒颇爽快,不如专心走这条路,左右比韩素君还好。但是看明日早间素君来时有什么主张,若是不能遂我的意,简直恼绝了他,也没有什么打紧。于是急急的回栈房,却喜阿祥并不曾醒,也就悄悄睡了。
昨夜十分辛苦,一倒头便睡到红日东升。阿祥先跳下床,才将房门推开,早见素君已坐在外面,(素君热肠,使人敬爱。而冯子澄转不满意,固知小人别有肺肝。)笑问道:“你父亲醒了不曾?”阿祥摇摇头。素君便进房来,接连唤了两声,冯子澄才醒了,说道:“素翁你起身得早!”素君道:“这时也有十一句钟了。我昨日已同甘海卿斟酌,海卿说他那里房屋窄,不能借住。……”冯子澄接口道:“也好,也好,我自会设法,素翁你不用费心。”又长长的叹道:“咳!如今求着人难了。我今日若是高车大马,怕你们不来湫上水儿?可惜贫富相悬,自然是视同陌路。老实说,此处不留人,别有留人处,我姓冯的除得你素翁同甘海卿,便槁死在这汉口不成!”韩素君听他这一番赌气的话,倒很有些嗔怪,继而念他是英雄末路,这满腔悲愤也是有的,(是好素君,使世之待人者,皆如此等设想,更无有烦恼之地。)转平心定气笑道:“子翁你也不曾等我的话说完,你便如此着急。海卿那里虽然没有房屋,然而我租的公馆,后面园子里却有小小三弓茅屋,大可遮蔽风雨。我昨已命人收拾齐整,今日特地赶个清早,来约子翁同去。我们是故旧交游,凡可以竭力去处,没有不竭力的。只是秋菘春韭,不过便饭家常,竹屋纸窗,聊胜旅灯岑寂。想子翁也断不怪兄弟简亵的。”冯子澄怔了一怔,勉强答道:“既然素翁如此错爱,倒是却之不恭了。”(冯子澄遇见苗子六之后,气度便自不同,真是奇绝。)说着便下床盥洗。素君早命栈中堂倌,将他父子薄薄行李打叠好了,又替他将帐目算结,交还清楚。
自此,冯子澄便安居在韩素君那里。年近岁暮,素君又替阿祥买了几件新衣服打扮起来,倒也是目如秋水,眉若春山。依素君的意思,还想将凤琴穿过的衣服挑选几件出来给他。凤琴执意不肯,说:“闺中什物,何能轻易与人?父亲凡事也太脱略了”素君微微一笑,(窥素君之于阿祥,自是别有用意。不得讶其卤莽,一笑之中,寓意无穷。)也便不提及。(所提何事,令人不测。)闲暇之时,倒反将他两人唤至面前课读。阿祥性质甚是聪慧,凤琴读过的书藉,他也渐渐可以背诵了。冯子澄却终日在外东奔西闯,(沙家巷想已非一次。)也不理及阿祥。阿祥也不恋他,倒反在素君面前依依孝顺,赶着凤琴唤妹妹。(何等亲热!)凤琴却一味高视阔步,很不将他放在眼上。(目无余子,落落大方,凤琴自有凤琴气度。)
转瞬新年,春气洋溢,柳梢绽绿,草嘴凝青。这一日刚是元宵佳节,风和日丽。素君高兴,便备了一桌酒馔,送至冯子澄住的屋里。便携着凤琴,要去同他父子小饮。凤琴不_肯,素君勉强着他走入屋内。倒也一室白纸,糊得十分清洁;桌上也设着一盆红梅,一碗水仙。(已不似栈房龌龊,此凤姑娘所以尚肯暂入。)冯子澄将席上瓜子抓了一把,随意剥吃,在室中踱来踱去。阿祥便帮着那老仆调排桌椅。见素君父女二人进来,冯子澄笑着,命阿祥向素君贺节。素君也转命凤琴行礼。凤琴十分不愿意,恰好被冯子澄拦住,也就罢了。(女儿膝有黄金,讵肯为匹夫屈哉!)素君请冯子澄坐了宾位,自己主席相陪,阿祥打横。凤琴远远的坐在窗下,说腹内一点不饿,饮食不能下咽。素君知道他的意思,也不相强,便命老仆捧了些果品递给凤琴。
素君饮酒之间,便一长一短的和阿祥讲讲故事,说:“今日是元宵了,古人当这时候,都还有些事迹。象你们童子,便该学着踏歌,象我家凤琴,便该耍紫姑戏去;也有作白膏粥的。”(偏要将他两人并说,不怕凤琴气煞。)阿祥一一答应,说:“今夜汉口,想是热闹呢。我记得韦述《西都杂记》,说什么‘正月十五夜,敕金吾弛禁,前后各一日。’如今时势虽然不同,想这也是一例的。”素君道:“这都是古人点缀升平,然亦足见当年火树银花,金桥铁锁,实实验出他普天同乐。目下人民虽然也一般兴高采烈,终究觉得有些勉勉强强。并不是他们兴致颓唐,也实因为着生机窘迫。就象我们去年家乡,警察因为外边伏莽太多,恐怕滋生事端,严严的禁着百姓灯火游戏。讲起正经呢,谁也不是防患未萌,然而那一派凄凉之状,将个元宵便白白过了,这也不是发皇气象。”(慕古伤今,无穷感叹。)
冯子澄手里正拈着一片黄柑,笑道:“素君你讲许多元宵的故典,请教这黄柑难道也有什么关系?”阿祥接口说道:“怎么没有关系?那千金月令上说,上元夜侍饮,贵戚例有黄柑相遗,谓之传柑。”素君点点头说:“不错。我还记得苏东坡有一句,是什么‘犹有传柑遗细君’。阿祥一面说话,一面飞着眼睛饱看凤琴,见凤琴面前果品已吃得要完了,便伸手取了些柑子递过来。(若有意,若无意,绝妙情事。)凤琴刚才听他父亲念着那苏东坡的诗,此时便见阿祥将柑子送至自己面前,心中勃然大怒,转身便要出去。
素君不知其意,忙唤道:“凤儿凤儿,你不要乱跑。我想起两个字对句,你兄妹两个替我对一对,看谁先对得出,我将那镇纸的玉狮儿赏给他。”冯子澄笑道:“这有什么打紧,两个字的对儿,我幼时在书房里也不知对了多少呢。”素君笑道:“你且缓说得嘴响,这对子怕还不甚容易。”(诸君听者。)素君便用箸子蘸着些酒,(情事妙绝,宛然在庸上光景。)在桌上写了两个小字,是“鱼雷”。凤琴被他父亲唤住,也只好立在一旁,便听见阿祥答道:“我已得了一个,怕不甚好,便是个‘鸿雪’。”素君笑道:“这却不好。‘鱼雷’是个物名,须要个物名去配他。论‘鸿雪’两字的字面,怕不工整。但是这‘鸿雪’是件什么?你取给我看看。若是‘鸿雪'两字用得,其余如‘豹雾’、‘牛斗’、‘蚌月’、‘萤火’都一般的可以迁就了。”冯子澄笑道,“哎呀!象你这一讲究,这可就真不容易。我此时倒还想了一个,却是可以取给你看一看的‘龙井’。以天文对地理,想再不能说不好了。”素君依然摇摇头说:“还是牵强。以天文对地理者,譬如‘天’字只可以对‘地’字。若再将天文里的字面对地理的字面,那可就嫌宽泛了。若是这般对去,‘鹿洞’、‘蠡泽’、‘牛渚’也可算是地理类,‘羊角’、‘蝉翼’便算是身体类,‘蚓笛’、‘蛙鼓’便算是音乐类,‘马宝’、‘狗宝’又算是珠玉类,‘鸟剑’、‘龙剑’又算是武备类,‘鸾辂’、‘燕剪’又算是服用类。甚至‘田鸡’也可以颠倒过来算是‘鸡田’,‘风鹤’也可以颠倒过来算是‘鹤风’,‘首乌’也可以颠倒过来算是‘乌首’。若不讲究平仄,则‘螺云’、‘鹿霜’、‘龙阳’、‘虹霓’都还可以借一借用。”
阿祥笑道:“哎呀!这一来,把这些对子都被老伯想完了,叫我们再说什么呢?凤妹妹是玲珑不过的,他心里必有佳偶。(一语双关,是儿又弄狡狯。)好妹妹,你何不想几个告诉我们呢?”凤琴经阿祥这几句奉承,方才有些高兴,说:“这对子若是不出色惊人,便不能见本领。因为统共只有两个大字,若再牵强一字半字,便老实不如不对了。我虽然想得几个,却还嫌得冷僻些。我记得高启《摘阮图歌》里,有一句‘圆槽象月修寒玉’,……”冯子澄不等他说完,便拍案大叫道:“好呀!到底侄女天分高,你看这两字何等确切!又好在是个物名。”素君摇头笑道:“这还可以将就用得,只是过于冷僻。冷僻的也还有,《本草》药名有一种叫做‘鸡露’,广东鹅油月饼一名‘鹅月’。只是一说出来,不能叫人人知道,还要替他细细注解出来,这便是缺陷。”凤琴又道:“《诗经》上有‘蚕月条桑’,若不拘定物品,这‘蚕月’两字倒还新颖。”素君笑道:“然而这个弊病,又同‘鸿雪’一样。”阿祥又道:“若是借对,什么“廛尾’、‘羊角’,‘尾’字‘角’字皆是星宿。”素君笑道:“这又转了弯了。若是照这样说,你父亲对‘龙井’,井'字也就可以算得是星宿。总而言之,‘星’可以对‘雷’,‘星’的名字便不可以对‘雷’。”凤琴又笑道:“父亲,我若是拿个人名字来对他,还使得么?”素君道:“与其过于冷僻的物品,倒还不如人名了。只是那里会有这天然的人名字来对这‘鱼雷’”凤琴刚待要说,阿祥接口道:“我知道了。”凤琴道:“你知道是什么?”阿祥笑道:“怕是妹妹的尊讳。”凤琴道:“呸!胡讲。我是对的《红楼梦》里那个丫头名字,叫做‘麝月’。”冯子澄父子早一迭连声叫起好来。素君将眉头皱得一皱,说道:“你这妮子便会信口乱说,你几时又看过《红楼梦》了?那又是你女孩子家轻易看得的!”(素君道学,然而不曾驳这对子,可知已是心许。)
凤琴脸上微微一红,含着笑走出室外。那小园子四围花墙,东南角上一株寿星桃的红茶花,正开得十分烂漫。墙外便是街道。凤琴猛听得一派銮铃之声,花墙眼里隐隐露出一个美人娇靥。(笔亦幽艳非常。)凤琴大喜,高叫道:“锦文姐姐!锦文姐姐!”那美人便将缰绳勒得一勒,隔着茶花笑道:“原来妹妹在家里呢,我是特来约妹妹的。”凤琴赶至前面,赶紧命娘姨出大门将叶锦文迎得进来。锦文绕过门前,跳下了马,将鞭子交给娘姨,进入厅上,向凤琴笑道:“好呀,这样佳节,也不出去消遣消遣,尽管坐在家里。大姐姐命我奉请,今夜到署内去看鳌山。”凤琴掩口笑道:“又是一个好对子。”(余音袅袅,绝世文情。)锦文笑道:“你讲的什么?”凤琴便将适才他父亲出的对子告诉锦文。又说:“姐姐适才说的‘鳌山’,不是又是一个好对子么?”锦文笑道:“呸!若是我对,便是个‘开花炮’。”凤琴笑道:“多了一个字了。”锦文笑道:“管他呢,眼见他们弄着‘鱼雷’,我们如何还不将‘开花炮’放起来轰他?”说得凤琴抚掌大笑。
恰好素君听见锦文到来,已从后面走出。锦文垂手喊了一声“先生”。素君笑问道:“你的令姊在署中还好?”锦文道:“他只是多病,目下天气转和暖了,略安定些。今日高兴,特地命我来约凤妹妹的。”素君笑道:“你们姊妹的诗集,还搁在我书房里,不曾校对得完,过些时想也不妨。”锦文笑道:“那没有什么要紧。倒是今年学部里又有考职的消息,先生还是去不去呢?”(随手闲闲引出一事,文生情耶,情生文耶?)素君叹道:“世事浮云,功名泡影。我在先三次乡闱,尚不赴试,目下岂肯老女画眉,重行出丑?便是将就些博得一官半职,我的性情你们姊妹们是知道的,看我可能脚靴手板,与那些鄙夫碌碌为伍?左右仍然是个孤山野鹤,不合时宜。倒不如还是诗酒琴棋:与你们姊妹们周旋周旋,却还可以全我高致,娱我中年。至于金印黄金,都没有我的分了。”又向凤琴说道:“你同锦文姐姐去,今夜早些回来。”
凤琴答应了,便随着锦文走出大门,看见锦文骑来的那匹胭脂马,正在那里啮蹄扬鬣,见锦文走得出来,他早昂头踯躅,将系在那墙壁上的缰绳挣得格噌格噌价响。锦文走过来解开紫缰,笑道:“妹妹你先上去,我在你后面抱着你。”凤琴笑了笑,将前面衣服拎得一拎,右脚望银镫里一搭,双手抱着鞍鞒,腾身而上。锦文刚刚掉转脸来取娘姨手里的丝鞭,猛不防那马见背上有人,早撒开四蹄,如飞的向前奔蹿。锦文惊道:“不好!这畜生又发性了。”便高声喊道:“凤妹妹仔细着。”凤琴不防那马这般劣蹶,便紧紧将缰绳勒住。谁知人小力微,只管随着那马溜了几个圈子。其时路上的人,都替凤琴捏一把汗,胆小的都抱着头躲避不迭。锦文同娘姨也就慌了。凤琴见那马不服他施展,芳心焦怒,便捏紧了两个粉装玉琢的小拳头,雨点似的向马颈项里乱捶乱打。引得马格外发急,狂吼一声。泼刺刺驮着凤琴腾云驾雾般去了。
锦文怕娘姨害怕,笑道:“你回去罢,小姐本会骑马,总不妨事。我不耽搁,便去追他去了。”说着跨上路旁的马车,命车夫加上一鞭,直向凤琴赶来。凤琴此时在马上觉得很有些眩晕,只好按定心神,紧紧的踏着足蹬。所幸那马却认得他自家的衙署,便将凤琴送至演武厅前。厅前的众兵见了,赶忙扣住了马。凤琴跳下来,微微娇喘。恰好两行杨柳,正搓金线,凤琴余怒未息,折过一枝来,向那马身上乱击,恰好锦文已到,忙跳下马车,拦着笑道:“好妹妹不曾闪了哪里,看我面上,饶了这畜生罢。”凤琴才嫣然一笑,两人携着手走进来。正是:
得意英雄惟捷足,芳时儿女最关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独鹤评
苗子六满口胡柴,而冯子澄偏许为爽快;韩素君一片热肠,而冯子澄转目为假正经。此种人见地,固有不可以常理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