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磁带录音
杰克那天晚上,他说:“我是一名艺术家!”
科迪哦,不是吧!哈哈哈哈哈,他真这么说?
杰克他就是这么说的。
科迪好吧,你是知道的,唔,布尔……布尔就只会成天坐在那里看书。而我刚好弄到了这本《真正的蓝调》,一两天内就把整本书看了一遍。你知道的,就是坐在那儿,边嗑药、边看书。我坐在他对面,啥事也不去做。哈克和琼把活儿都干了,而我和布尔就整天坐在那儿看书。你知道这本长达一千两百页的《美国内幕》么?我可是把这本书,把这破玩意儿的每个字都看了。
杰克你就面朝布尔而坐?
科迪是的,当我们……看书的时候,我就那样坐着。我看了那本书,我还看了《真正的蓝调》以及其他一些书。我们只做了这些事情;我们整天就坐在那里,看书、嗑药,就我和他。所以,我要说的是——他是……——在我累坏了之后……
杰克噢,你们彼此朗读吗?
科迪不,不,不,我们都默不作声。
杰克默不作声?
科迪没错,默不作声,没错。他看书,我也看书,而那里的其他人则干着活儿,就是那样。然后他问我:“你觉得《真正的蓝调》怎么样?”我说:“我想还行吧!”他却说:“真不知道那家伙在写什么。”他还说:“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读了那该死的玩意。”……你知道布尔是多么刻薄——你会发现他总是在批评些什么——他不论如何总是说不到点子上,却总是说:“哎呀,我也不清楚,但那样就是不好啦。”你知道他总是会怎样做——想想他的为人吧!有许多次我都被他惊得目瞪口呆。当我还年轻的时候,我常常盯着他,就仿佛我对他的话信以为真。但你千万不能把他的话当真;你弄不懂他到底在讲些什么——而且,他会讲那些让人讨厌的话:“呀,杰克,大事不妙啊!那事儿真他妈的不妙啊!我要建一栋数千年都不会倒的房子啦!”——因为一窍不通,他总会说:“嗯,唔……”——好吧,兄弟,我要说的是,他对我说:“那个该死的狗娘养的。”他说:“我看了那本该死烂书。”他还说:“那该死的破玩意儿是……”——你知道他说些什么吗——他说——妈的,我想都不乐意想了。“那家伙写得一无是处,”你知道他要说什么:“梅兹洛这个角色。”——噢,不!然后他说:“他肯定是个黑人解放者,不是吗?”你知道,他,他,他就是那副样子;你知道他跟那个路易斯安那佬吉米·洛一起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听过那个故事吗?他走上前来,说:“哦,伙计,真是太疯狂了!”伙计,听他这么一说,你会兴奋起来。然后他说:“我们跟那群小女孩上了校车。”他接着说道:“老吉米疯了,彻彻底底地疯了。他强奸了车上的所有少妇,还有那些才十三岁大的小女孩。”他就是那个校车司机,明白吗,伙计,他试图自己掌控全局。那事就那样持续了一个小时。上帝啊,那个狗娘养的。
杰克他就是干这个的?
科迪是啊,吉米·洛就是干这个的。
杰克他是开校车的——
科迪不……不,这只是他瞎编出来的。我是说,是老布尔瞎编出来的。他嗑了药,瞎编了这个故事。吉米·洛是一个——
杰克农民吗?
科迪——嗯,他拥有路边的那家商店,就是那家乡村小店,没错。布尔会去那家店里找这个吉米·洛。
杰克吉米·洛是不是就跟孤女安妮[1]一样,眼睛长得像纽扣?
科迪他那样说过吗?眼睛长成那样?我可从没听说过。
杰克那是欧文说的。
科迪哦,是吗?
杰克欧文·加登。
科迪哦,对对对,我记得欧文,他也在场,当时……(低声咕哝了一声)
杰克他说,有一天你们都在起居室里嗑药,都在兴头上,都嗑得欲仙欲死。突然间,吉米·洛站在门口,睁大了他那双孤女安妮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房里。
科迪哎呀!
杰克他一言不发。
科迪对对……那双眼睛显得苍老。
杰克他就只是进来打个招呼。他站在门口就只是打了个招呼。他就是这样一个乡野村夫。
科迪是啊(大笑)!
杰克噢,他真是个扫把星……这可是琼说的……
科迪是哦,伙计,我猜他就是扫把星……
杰克布尔走到他面前,对他说:“嘿,我说,那根占卜杖好用吗?”吉米·洛说:“准确地说,它不是一根占卜杖。它就是我放到指尖上保持平衡的一根找水用的细枝。”布尔问道:“怎样才能找到水?”“噢,那全凭直觉。”
科迪凭直觉?
杰克找水用的,明白吗?
科迪是吗?没错,哈哈哈。
杰克上帝啊!
科迪哈哈哈哈哈,全凭直觉。
杰克遇到有水的地方,它就会失去平衡,从指尖上掉落下来。你就在那里找到水了。
科迪是的,凭着直觉,他找到水了。
杰克他确实找到水了。
科迪是啊,那玩意确实管用,没错。
杰克所以啊,有一天来了个人——就坐在那儿——外面就开始下雨了……事情就是这样!当他进屋的时候,屋里的每个人都在兴头上,而他就直盯着屋里看?然后,外面就开始打雷下雨了。
科迪哦,是吗,我呸!
杰克屋外真的电闪雷鸣?
科迪伙计,这是直觉。
杰克他说:“呃,我想这雨是我带来的吧。”
科迪哦,伙计,就像漫画《莱尔·阿布纳》[2]里的那个家伙,心情阴郁,到处溜达,但不管到哪都得遭雨淋[3]?欧文告诉过你那事?确有其事吗?
杰克他就是那样告诉我的啦。
科迪我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
杰克他说,这是琼告诉他的。
科迪哦,对了,他说:“我想这雨是我带来的吧……”
杰克瞧,这种故事琼会记得清清楚楚,不是吗?我记得另外一个故事,跟一匹马有关?还有,老布尔正在练习使用猎枪?
科迪对,当时我在那里。
杰克“嘿,英国兵来了!”——他把枪伸出窗外,开起枪来。
科迪是的,我在那里,没错。
杰克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开枪?
科迪他没有把枪伸出窗外。当时,我们都坐在门廊上。哈克正在播放比莉·哈莉黛[4]的唱片,看见没有,就在这里。布尔坐在门廊上,步枪架在膝盖上,瞧,就这样坐在那里。我们——我坐在那里,那是——因此当他说……大概就是那些,但他根本就没有说那些话。他做了什么,我记不清了,但他可能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在说那些马匹。我晕晕乎乎地坐在那里,仰头一看,布尔来了,瞄准一棵枯树干——瞧,他以为那是枯树干。为了取乐,他朝那枯树干开了枪。瞧,那里有棵大树干,就在大约一百码,五十码,七十码,大约五十码,唔,是七十码,可能是在六十码以外的地方。啊,那树干腐朽了,瞧,那树干腐朽了。剩下的故事不用我讲你都知道了。那树干已经腐朽得像纸一样脆,子弹一下子就穿了过去。(婴儿哭了起来)
杰克没错。
科迪所以,子弹正中树干,但那匹马那时也刚好走到树干后面。当然,布尔是看不见这个的,你现在知道那匹马离这儿大约有五十码远,因为你看了报告,但是,布尔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报告出来了,所以你知道那些马匹是在五十码以外的地方。但布尔可看不见。你瞧,他以为他射中了那匹马,或者说,他知道他那么靠近地去瞄准那树干。因此他大叫起来:“嘿,我射中那匹马了!”你可以设想一下,他跳了起来,嘴里叫道:“哦耶!”他跳下门廊,呵呵笑着,但那些马匹一直都在小跑着。瞧,他什么也没射中……这就是布尔。他如此癫狂,就坐在那儿,就像着了魔一样。你瞧,你看,他根本看不清一百码以外的东西,这个狗娘养的。难怪他射中了琼,把她打死了。你想想看,他戴着眼镜都看不清东西,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为什么我们要开车去纽约?那真是可怕极了。瞧,只要有卡车或是其他东西出现在他附近,出现在离他五十英尺以内的地方,他都会这样子猛踩刹车,把车停到马路右边,就如同一个老太婆似的。这不是因为他不会开车或者怎么着——而是因为他看不清东西,千真万确!我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达成协议,夜里都由我开车,等等。如果有时候他想要开车或者做什么的话,他可以在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去开……因此……他那样做了……但是,他,哈,伙计,布尔那家伙很疯狂,哈哈哈……呸!哦,伙计,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可不知道自己还想记住这些事情,所以虽然当时我身在那里,但我不怎么注意这些事。你瞧,我想着其他事情了,所以我记不清——比如说——我能记住现在的事,但根本没用,因为……伙计……我没办法把它写下来。你要知道……我只是把它记在脑海里。我能够记得清清楚楚,能够记住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因为我现在什么事情也没做,明白吗?
杰克你没必要把这些事写下来。
科迪(目不转睛地盯着地板)但是我不记得在那发生什么事情了,伙计。我只是隐隐约约地记得某些东西……但我得说,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哈克与欧文嗑了纽约来的一种特殊毒品,来到路易斯安那州的那条支流中央——是有那么一次,我是真的高了——哈克,你应当还记得他是多么的……因此,哈克说:“快点过来,伙计,我想让你看样东西。”——他——还有欧文——他跟欧文在那方面实在太像了。欧文会说:“你得来看看这块布。”而哈克则说:“伙计,你得来看样东西。自从你来到这里,我就一直在告诉你跟它相关的东西。现在你得看看它。”有一天,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哈克……当时嗑药嗑得神情恍惚,我们抄近路穿过那片藤蔓纵横的森林。那儿离屋后大约半英里,呃,实际上离了大约一英里远。你知道吗,从没有人到过那里,因为那是一片无法通行的河口沼泽地。他在那里看到了那些或鲜艳或斑驳的花朵,兴奋不已。瞧,那是丛林小河,河里有许多东西顺流而下,而河边那片该死的沼泽地里还生活着鳄鱼等等动物。于是,他要带欧文去那里;于是,我们一起去了那里。你知道的,我们喜形于色,装得我们很乐意去似的。我们将会坐在那里。瞧,他会说:“快点,现在我要给你看看这个。”……“嗯,好的。”于是我们都紧走起来,去了那里,坐在那里。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实际上你都知道了,但我记得老哈克想要看那些——他想把欧文困在那片河口沼泽地里,但那里实际上离我们每天洗澡的地方不过五十码左右。我们确实看见了事情的经过,但不管他说些什么,不论如何……我们每天都要下水洗澡。有一天,琼对我说:“好啦,如果你要带我们去洗澡,那就快点吧!”布尔坐在那里,抬起头,透过眼镜,看着琼。你知道布尔仰视琼的那个样子吧。伙计,实际上,我跟琼之间的关系完全就像砌了一堵石墙那样僵。唉,虽然我当然不想变成那样子,但是,啊,我是说我并不——于是我就像一个幼稚的学生一样说道:“好吧,我会把你留在那里洗澡,过二十分钟左右,我会回来接你。”瞧,说得我卑躬屈膝似的。但是,伙计,我没什么好做的,而琼既不说好或不好,也不说其他任何话。然后,我们到了那里,坐了下来,聊了几分钟。我说:“呃,我想我最好回去了。”为什么?你知道的,因为她开始脱光衣服,下到水池里洗澡。那水池每天都在那里,你坐在水池里,鱼儿冲撞着你的屁股。你该知道,当你正神经兴奋的时候,那是多么可怕的一种感觉。你应该跳进那混浊的沼泽水里。瞧,那里有一小段堤坝,但池底的某些地方却满是污泥。你是知道的,那太糟糕了。于是你试着放松,稍稍坐下,仅仅半坐着。你要知道,你是多么敏感。那里的鱼儿,那些小鱼儿,开始咬起你来。伙计,它们只是些小东西,你能够看见它们,但有时候你又看不见,因为你踢到污泥,把水弄混了。但是,伙计,那些鱼儿就是狗娘养的,我们浑身上下都被咬了——
杰克谁跟你一起去那里的?
科迪哦,是欧文和我一起去的。我们每天都无所事事——
杰克欧文会做些什么?——他觉得那些鱼儿怎样?
科迪哦,他就只是蹲坐在那里,坐在那里絮絮叨叨个不停。
杰克他没注意到那些玩意?
科迪没错。我试着躺下来,你瞧,就这样。我的天!伙计,那地方可真他妈高。得克萨斯那个地方,海拔很高,这你是知道的,海拔真不低,要下去那里,真他妈不容易,啊,伙计,老布尔到了。我对他说:“呃,布尔……”我说:“我最好出去找份工作。”你瞧,设想一下,没有别的工作可干,就不得不像黑鬼一样在田里干活。伙计,那里那么热,伙计,那么热,我呸!他说:“不,不用,科迪,你用不着去工作。”所以,我就到那里了。那真是太棒了。我对他说:“太好了,那我就不去工作了。”
杰克上帝啊!布尔真是个大好人,不是吗?
科迪嗬,狗屎,狗娘养的。他——他后来就再也没有提过那些话了。我可不知道那家伙有什么毛病,伙计。每天我们都会喝上至少一箱可乐,半箱或者更多的七喜,还有大约六瓶的各式鸡尾酒、苏打水等等……琼一直喝个不停……就像那样一直喝。还有哈克也一样,有时候则是琼跟哈克两人一起。(往杯子里倒酒)
杰克喝得够爽吧,哈?
科迪对,鸡尾酒喝起来可真爽,没错,嗯,当然啦,每天都喝得很爽。谈谈其他事情吧,那不是我想要谈的。但我已经忘记那里还发生过其他什么事情了,所以我——我们把当地商店里的杜松子酒全都买光了,所以不得不去另外一个镇子,到大型杂货店与酒类专卖店去买……杜松子酒,朗姆酒,以及布尔要喝的其他各种酒。
杰克还有特奎拉酒。
科迪(乍一听,听成是“纳卡提拉”酒)不不……哦,是的,太糟糕了!——那家伙,就只会——呸!——就只会坐在那里喝酒(两人大笑起来,肆无忌惮)。哼……他什么都不去做。
杰克那个狗娘养的怎么会那样?他还到过柏林呢!
科迪早上十点半左右,他从房间里出来了。瞧,他晚上八点半左右就去睡觉了,到早上十点半左右才从房间里出来,穿得整整齐齐,还系了领带。他出来后坐了下来,说:“早上好。有我的信吗,科迪?”我会回答说:“没有,我还没去取信呢。”等等。然后,他就会说:“那好吧。”他会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嗯,就在那儿坐上一分钟,开始看他的信件,或者看看报纸什么的,这是他早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如果心情不错,他就会对琼说:“呀,报上说皮奇斯·勃朗宁[5]又离婚了。”琼就会在厨房里回答“是嘛,是呀”。你瞧瞧,在堤坝后面就是厨房所在之处,厨房就在那里,只砌了一堵矮墙,所以他们会看着彼此。但是,如果兴致不高,他就会呆坐在那儿——
杰克他会一言不发地坐着!
科迪与此同时,老哈克已经到外面捡柴火了,因为他已经烧光了周围各处的所有柴火。所以,他正从八分之一英里以外的地方捆些柴火回来。他回到这里了,老哈克回来了。布尔会——渐渐好转起来的。他得了这种严重的皮肤病,伙计,那是多么可怕的疾病啊!他双腿上长满了疖子等等,到处都是疮洞。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病,甚至连医生们也都搞不懂。他去看了两次医生,但医生们搞不清楚那是什么病,只知道是某种皮肤病。他们从未听说过那种病,只能是胡乱猜测。因此,每个人都猜疑起哈克来。瞧,可怜的哈克。没人靠近他,而他只能独自一人去洗澡,或者做其他任何事情。我不知道事实是不是真的如此,但对我来说,事情似乎不像我记忆中的那样子,因为我不去想那些事情。我当然不在乎那事,但对我来说,琼似乎是所有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你是知道的,他对我们说过:“最好小心哈克。”
杰克记得呢。
科迪“你要知道,他会把那些病菌传染到你身上的。”真是该死的鬼话。但我要说的是,哈克他去捡柴火是因为天一黑他就得去煮牛排。你瞧,他得捡上许多柴火,牛排才能煮得熟透而又好吃。哦,他总是在烦恼柴火的事情,你瞧,他说起柴火就总是说个不停——
杰克哈克会这样?
科迪他就是这样。
杰克那柴火是什么样子呢?
科迪不不,他就只是说起柴火而已。“哦,我得去捡些柴火了。”你瞧,他就是在抱怨要捡柴火。
杰克就只是提到柴火这个字眼啊!
科迪嗯,没错。你瞧,他不得不去弄所有这些该死的柴火……我要说的是,我记得他好几次确实背着柴火走了好长一段路……当然他也在抱怨个不停……当他要去休斯敦的时候,我都得开车送他去,而他那时就觉得非常地轻松愉快。那段路足有六十英里长。
杰克唔!
科迪伙计,他一坐下来就要谈东谈西。嘿,他高兴得就像一个小孩子。你瞧,伙计,他要去休斯敦拿苯丙胺,因为我们已经把周围每个地方(包括位于亨茨维尔市的得克萨斯州立监狱等等)每一家商店的苯丙胺都一扫而空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去。我们最终到了休斯敦,在一家药店里买了一罗也就是一百四十四片苯丙胺。于是,我们每两周都要那样做上一次:前往休斯敦,为琼买一摞的苯丙胺,伙计。哦,天啊,那行程可真……我们还要买些耐波他[6],伙计。哈克那时候吃那药吃上瘾了;他对那玩意太过于依赖了——
杰克他做什么啦?
科迪哦,他呀,呃,呃,那要怎么说呢?——咒骂每一个人。你是知道的,他就是那种人,哈哈——他和琼其实水火不相容。这可不是瞎说,我真这么觉得,因为琼总是称他为“那个哈克”——情况其实已经变得糟糕透顶。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也可以问一下欧文,餐桌上发生过几次小插曲,而哈克竟然歇斯底里起来。你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瞧,哈克把餐具一丢就走了,而布尔就只会说:“哦,哈克!”……但我不是很了解这些事情,那时我还在什么地方忙着其他事情呢……
杰克你当时在做什么呢?
科迪哦,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在干吗。我记不清了,伙计。记不得自己做了些什么,这感觉可真糟糕(大笑)……上帝啊,当时我在那里吗?我不记得我现在在哪,但我想我当时就在那里——肯定有一两次在那里,该死的,哦,上帝啊,唔……这问题可真有趣,我那时到底在做些什么呢?(大笑)我当时到底在干吗呢?我要想一下我为什么会记不大清楚——
杰克我所知道的就是欧文告诉我的那些。
科迪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杰克他就跟我说你都做了哪些事。
科迪伙计,我当时做了什么?
杰克欧文跟我说的那些?
科迪对,我正在使劲回忆呢。
杰克哦,他说你是从丹佛搭车来的。
科迪没错。
杰克他说你有一天晚上跪在得克萨斯的公路上——发誓之类的——
科迪别开玩笑。
杰克没开玩笑。他说你们俩面面相对,你跪到了路上。
科迪噢,我现在记起来了。但事实可不是那样,当然有些看法没错。
杰克有些看法?
科迪没错。
杰克去理解……有些看法需要去理解。
科迪呀,我们那时嗑药嗑得很兴奋。没错,嗯,没错。
杰克呃,他为什么要开枪?他究竟为什么要拿着猎枪狂射?
科迪我不知道。
杰克你不知道原因,抬起头就看见他在开枪。
科迪呃,反正他毫不在乎。
杰克但是,他原本好好地坐在门廊上,然后突然就……开枪了。
科迪对——但之前一两次他也这么开过枪……
杰克哦,原来如此。
科迪他会开枪打犰狳,那不过是为了找些乐子。(对婴儿说)嘿,小家伙,你还不去睡觉吗?……睡觉时间已经过了,伙计,你已经坐在那里盯着那电灯三个小时了!你到底……嘿,一连三个小时,他什么也没做,就只是盯着那电灯——你在想什么呢,伙计?
杰克他为什么会那样兴奋?
科迪他就只是躺在那里……儿子,你怎么了?他就只想盯着那电灯。那不是很诡异吗?伙计,看看那盏该死的电灯,每次我看见它,它就像这样子(遮住眼睛)……灯光太刺眼了。像他那样直溜溜地盯着那电灯?上帝啊!
杰克我能够整晚都盯着那电灯呢。
科迪那太可怕了!
杰克呃,盯了一会之后,那其实会变得——变得十分有趣——
科迪没错。我得说,你说的没错。看啊,真不可思议!
杰克整晚什么都没干,就只是盯着那电灯?
科迪瞧瞧,他很放松,就只是在盯着那电灯。
杰克瞧,灯光并不刺眼……它就只是让你睁大双眼,张大虹膜……
科迪对,没错……就是那样,没错。
杰克但是他有时也会转开双眼看看别处,不是吗?
科迪他似乎没有啊——好吧,我想他有时会那样。
杰克呃,那可比一直盯着电灯要难得多了。你瞧,那很难……他要不停地转移注意力,再集中注意力……
科迪明白了,他正在做眼保健操呢。
杰克他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科迪太对了。好啦,盯着它,伙计。我帮你换条裤子,再把你放到床上去,好不好?他是一个奇怪的小孩,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小孩。我到底把我的……放哪里了?——哦,该死的,我把它放到哪里去了?你瞧,我嗑得太兴奋了!
杰克你在找尿布?还是……?
科迪我在找别针。
杰克嘿,别针在那呢!
科迪啊,原来在这里啊——但原来有两根别针啊。原来在这里呢……(嘴里嘟囔着)。对了,你在说什么?
杰克我说,你从未跟我讲过你在得克萨斯都做了些什么。
科迪我没讲过吗?
杰克没错,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欧文告诉我的。
科迪是吗?该死的,他都说了什么?
杰克他说,当你开……车经过休斯敦的时候,你说了些……(欲言又止)。我还真搞不懂他说的是什么玩意。
科迪是吗?好吧,伙计,让我来告诉你吧。我觉得,这件事情的有趣之处在于,我们两人都惯于控制自己。你懂我的意思吧?我要说的是,呃,即便我们都嗑了药,我们还有自我意识。
杰克好吧,我真觉得自己是个老糊涂了。
科迪真的吗?嗯……嗯,那很好……我觉得啊,伙计,我会觉得怎样呢?我……嗯……我觉得自己傻透了。
杰克哈哈哈,傻透了……但至少你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傻瓜嘛。
科迪呃……杰克,在沃森维尔市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一个老家伙了,我的眼睛快不行了,还有我的……呃……好吧,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中年傻瓜了。
杰克你真这么觉得吗?
科迪没错。但我知道我还很年轻——我说的是长相——事实上有时候我想起这点可能都会担心起来——但我从未担心过,这你是知道的。伙计,可以这么说吧,你也是一副娃娃脸模样,我很喜欢,知道不?
杰克你说什么?
科迪我说,你就像我一样,也长了副娃娃脸,我很喜欢。喜欢我们的其他人觉得我们都是小孩子,但你不是那么像,因为你的肤色较深,而我的肤色较浅,所以我看上去总是像一个小孩子。但我从来就不觉得那有什么要担心的……(不说话了)。呃,我要告诉你,我觉得自己不聪明了……不再像以前那么聪明了,至少有时候是这样,好久以来就这样了……当我嗑了药以后,我就觉得——
杰克那个单词有两个意思吧?
科迪呀?呃——
杰克我是说“聪明”这个单词有两个意思。
科迪我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无法胜任那工作了。我说的是努力的结果,不是努力本身。我付出了很多努力,这你是瞧见了的,伙计,我已经在这里思考了十六个小时。我——
杰克你没办法一直保持下去。
科迪我写不出来,我也说不出来,我没办法……唉,你懂得我的意思吧,我是说,我——那样下去的话,我就没法亲自做什么事情了。
杰克是吗?
科迪我甚至都没法……啊啊……每当我嗑了药,嘘,我就会觉得什么都没问题了——瞧,你现在喝水了,你把那给糟蹋了——我们都口渴得不得了,不得了——不是吗?——你用水把它给糟蹋了,但我直到刚才都没有当场看见。瞧,我现在想做的就是这样,就是把它打开,明白吗?因为我们都口渴得不得了。
杰克哦,啊。呀,那不是有根大麻烟吗?(停顿一下)快去啊。
科迪嗯,那是——那是——我们抽了多少根大麻烟了,伙计?你觉得我们抽了多少根了?
杰克我不该喝那些水,仅此而已。
科迪就是那样,没错。呃,我们再抽几根吧,马上,就在这里。但我得把这小家伙放到床上去。瞧,我都跟你聊了一个小时了。我很快就会回来,两分钟内就回来,或者可能更快。
(终)
吉米(打电话来)你知道那是在什么地方吗?
杰克等等。(捂着话筒对科迪说)他想让你去那儿接他。
科迪是吗?
杰克当然不是立刻就去,真的。
科迪是吗?问问他,是在哪里——
杰克喂喂?
吉米哦,我在!
杰克现在,你得把地址告诉科迪,四十三——
吉米是四十六。
杰克四十六。
吉米八十三。
杰克什么?!
吉米四六八三号……第十七街。
杰克四十六什么?
吉米不是四十六——好吧好吧,四……六……八……三……
杰克噢,这下清楚了。
吉米四六、八三、十七号街。
杰克四六八三号,第十七街(对科迪说)。
科迪要几点去?
杰克要几点去,吉米?
吉米呃,要几点呢——你几点来比较方便?
杰克哦,我不知道。我想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吧。马上就去?或者你想再等一会?
吉米你不用着急,伙计。你瞧,慢慢来就行。
杰克行,你在那里干吗呢?
吉米我啊……我来看我女儿。你瞧,我——我在这里很开心。
杰克哦,你玩得很开心?
吉米对啊,和我的宝贝女儿在一起,当然开心啦!
杰克哦,那我们还是等等再过去,好吧?
科迪好啊。我们一个小时后到那里。
杰克我们一个小时后到那里。
吉米一个小时后?
杰克行吗?
吉米噢,当然可以。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在更为方便的地方碰头。
杰克不,不用,就在那里碰头吧。
吉米行。呃,如果你们迷路了,嗯,就拨打黄油山一八六四〇。
杰克黄油世界——黄油山一八六四〇,呵呵呵……
吉米对对,万一你们迷路了,就拨打这个电话,找吉米·洛,好吗?
杰克行,杰米。
吉米行,杰克。唔,不用急,呵呵。
杰克行。
吉米好。
杰克那我们就慢慢去了。
吉米那就这么说定了。
杰克再见(挂了电话)。哦,啊,哦,呃……呃,还有件事,你居然把电话挂了。
科迪该死的……今晚……今晚事情可真多,伙计,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这可不是什么陈年大麻茶,伙计。把这喝下去,你的食道就会烧起来了(杰克四处晃荡着,科迪呵呵呵呵笑了起来)。第十七街四六八三号,这是什么鬼地方,该去哪里找啊?我们得出去找了,马上!哈!哼!如果这都不能让你兴奋起来,伙计,就没什么可以了。接住(这时杰克正在找大麻烟)。唔(呼气)……
杰克你刚才就在打印这个?(指着那张打印过的纸)
科迪是啊,我在这里都在忙着这事呢。
杰克伙计,那可真是了不起啊……但你现在不想做了,是吧?
科迪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扔掉大麻烟)。过瘾啊,过瘾……瞧……我知道你把录音机开了,如果我……呵,即便我……(大笑)该死的。
杰克啊?
科迪不,伙计,那没关系,那让它变得更好。你瞧,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你知道我的意思,你知道如果我假装自己不知道录音机开着,那么,啊,那么我的最终动机将会……模棱两可、难以描述。你瞧,那是因为你骗我在录音机转动的环境之下说话,而我说话就像,啊,比方说,说话就像在念稿子一样,明白了?啊,唔,等一下——我把它给弄丢了(大笑起来)。
杰克哦,那个
科迪不——那只是一支铅笔——嘻嘻嘻,该死的。
杰克瞧,你是在这里找到这支铅笔的吗?
科迪(沉默良久)……(大笑起来)……就像昨晚那样——啊,该死的玩意!
杰克唔,伙计,那支不错啊。那支挺好的,不是吗?
科迪我呸!
杰克嗯……“我还记得琼讲的那个关于马的故事”问号?(朗读)哟嗬,这读起来就像一行诗句。那是不是你所说的“异常兴奋”[7]?
科迪是呀,但那意思啊,可不怎样。
杰克我把那句话给加进去了。
科迪是吗?
杰克但我加进去的时候根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科迪嗯?
杰克现在继续吧。
科迪异常,我是说他眼睛异常,而不是说他异常兴奋……瞧,他眼睛异常,看不清东西。我要告诉你的就是那个,明白了吗?
杰克哦,你说什么?
科迪我是说……“他看不清东西。”
杰克哦,异常兴奋——
科迪异常——
杰克眼睛异常。
科迪没错,就是眼睛异常。
杰克啊哈哈哈!
科迪他的眼睛不好,明白了吗?
杰克我还以为你在说他异常兴奋呢。
科迪嗯?
杰克这下明白了。
科迪但那其实都一样,他哪都不正常。
杰克那个狗娘养的。(科迪大笑)你瞧瞧那个狗娘养的。
科迪骂得好啊!
杰克另外,我还记得你说了这句话:“一本正经地低头看。”
科迪我自己似乎也记得。
杰克但那其实不是真的吧?
科迪不是。
杰克这是我的主意?
科迪没错。
杰克说说你当时那个眼神吧?
科迪哦,呃……那个眼神有点——
杰克但那明显不能……不能反映你当时真正在做的事情……
科迪但真正重要的就是那个。
杰克为什么?听着……你那谈话一点也不一本正经……
科迪呃,我使用“一本正经”一词是因为……是因为那类词汇的用法就像,就我所知,就像我说……呃,哈,譬如,就像我说:“我写不下来。”你瞧,“我写不下来。”——呃,我说得不清不楚,但我就是要告诉你,你了解你知道的某些事情,就是那样——就是那么回事——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
杰克嘿?(听上去疑惑不解)
科迪还不明白?我是要说,譬如,我现在对你说:伙计,我“写不下来”。即便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它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同时听起来就仿佛我正在努力把它给写下来,就仿佛一个小屁孩,呵呵,胸有成竹地说他不管采取什么方法都要写下来,或者换句话说,那可能就像一个理想主义者不再那么理想化,所以他不再想谈论理想,你瞧,他不想谈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因此——当我说“我”的时候,我要说的就是那个意思,然后……“两分钟”——但在我说的所有内容当中,你领会了那一点,因此你说:“但你不必非得写下来啊!”你瞧,你就是那样说的……因此,当我说“一本正经地低头看”的时候……那语气与风格就跟我说“但你”时的反应与情感类同,你懂了吧?
杰克噢……当你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很一本正经。
科迪不对,我的意思是……
杰克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一本正经得就好像你本来就一本正经似的。
科迪我之所以一本正经,就只是因为我对那些话要做出相同反应,就是因为你选择说“我”,而我回应的时候犹豫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要说的是——
杰克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说“但你不必非得写下来啊!”,所以才那么一本正经。
科迪什么呀?
杰克……原来你的意思是那个,啊,那我说说试试……啊,你不必非要写下来,瞧,我自己会写。当有人说“我比你更加肌肉发达”的时候,你一本正经地看着其他地方。
科迪对对,就是这样,你说的没错。呃,其实也不是……我自己不,我把它当作一种……就好像我说……啊,回忆自己的过去,我自己的过去,你明白吧——那完全是一种内在的东西——不是外在的,你懂吧……因此,当我一本正经地低头看,那情形就跟……啊,就跟我的内心一个样……我使用一个单词,就跟你听到一个不合适的单词,或者看见一个使用不当的单词,或者不喜欢某个特定的短语一样……就像某些家伙一直不喜欢使用短语一样……你瞧,就比如我记得,那些俄克拉何马流动工人,在这个国家里,特别是在加利福尼亚这里,每当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们不说“这个或者那个”诸如此类的话,而是说:“伙计(清清嗓子),我要么开枪打死他,要么痛打他一顿,二选一!”瞧,他们使用“二选一”这个词。他们其实就是要说“这个或者那个”,就是要说“我要么这样做,要么那样做……”,但他们总是说:“伙计,我要么这样干,要么那样干,二选一!”
杰克那又怎样?
科迪呃,我是说,当你不喜欢某个短语时,那情况就与此相同。我就很不喜欢坦率地说“我记不下来”……那是指……一般来说,是指“写”……或者说,要写什么算什么吧——
杰克你不喜欢这个短语?
科迪不喜欢,那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短语本身,还因为……我是说,当我使用这个短语的时候,我内心很……或者说,我不喜欢这个短语,只是因为当我使用它的时候,我实际上是在谈论我不再想去处理或者再也无法恰当处理的某件事情……或者,我要说的是,当你发现自己的说话方式跟你心里想被别人看见的那种说话方式不同时,你的内心颇有感触……
杰克对对对!
科迪呃,当我说出那样的单词或者具有那种特殊属性的短语时,我要说的就是那个意思。当你领会到那一点,并且对我说“但你不必非得写下来啊”时,我要说的还是那个意思。当你半安慰性地说“但你不必非得写下来啊”,并且道出你心中所想时,那句话本身已经效果颇足……等等……而我的理解就是那样。当我一本正经地低头看着那里的时候,关键(清了清嗓子)在于我对那种反应的回忆,在于我心里所想,在于当我边半厌烦地低头看边说“我写不下来”时的那种内心情感……当你真的不得不解决问题或者做好某件重要事情等等的时候,那句话就恰恰意味着你最近还没有养成做事的习惯,也意味着你还不自信——换句话说,你知道这个问题跟你毫无关系,而这正是我想要说的……你知道自己正处在一个很不情愿的位置上——你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些厌恶……与此同时,你说话时用到的“一本正经”一词却是——你瞧,它也一样——你只是觉得非常地——纠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你觉得非常地——
杰克你确定?(神色戏谑)
科迪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你还有长路要走,而且……一本正经就是,啊——
杰克(模仿莱昂内尔的口吻)你怎么能这样不正经呢?
科迪——啊,没错,一本正经跟不正经相反——一本正经跟不正经相反,是跟愤怒完全相反的情绪。一本正经就是披在愤怒身上的一件一件漂亮斗篷,给人一种温和慈爱的感觉。或者说,一本正经就是用来隐藏你内心挫败感的一件护罩或者一层外壳……你瞧,愤怒就是你内心挫败难耐,就是你心里火气过旺,就是你心里疲倦厌烦,除非你明白耶稣基督与你同在。现在,你记住我说的话了吧?(语气慈祥)
杰克(大笑)我想找比莉·哈莉黛的那盘《灵与肉》,把它放进那台自动点唱机,插上电源,听听她唱得如何——
科迪该死的玩意,找不到了!
杰克找不到?
科迪噢,你在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前才放过啊!(吸了口大麻烟)
杰克是吗?但是……现在播放那盘唱片是要让我记起那些音乐——
科迪哦,是吗?
杰克——要让我记起我们昨晚谈过的得克萨斯音乐。
科迪得克萨斯?怎么了?——
杰克你瞧,我在那里就是做那事。
科迪没错,伙计,我知道你过去做过,到现在也一直在做那事——瞧,我一直以来都在谈这个话题,我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在谈论这个话题,为什么你一直都在折腾那些唱片,拿起来,又放下,你查看了一整箱共五十盘唱片……还查看了三次!那意味着你要看每盘唱片的两面(跟杰克一起大笑起来)……三次就是一百五十乘以二,也就是说你的手臂举起又放下了三百次,目光瞥出又收回了三百次,就是想发现些什么、制造些什么出来——万一你得整天做这事,一天二十四小时,从日出到日落,还带着需要照看的小孩,那又会怎样呢?你瞧,那时你就会变成自动机器,不得不那样一分钟上上下下三百次……因为你总是要做点什么事情……
杰克(打断科迪)哦,如果我真的想要找到它,我会取出所有唱片,摞成一大堆……
科迪找到了?
杰克没有。我一张一张地找过去,但还是没找到。
科迪是吗?
杰克这东西到底上哪儿去了?
科迪这得问你把它怎么着了?三个小时前你还播放了这盘唱片,记得吧?呵呵呵呵。它跑哪儿去了呢?这还真是一个谜啊!但既然你一直找不到,那你会不会无意中把它放进唱片套里了吧?
杰克不,我没有那么做过。
科迪但我可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瞧,我随便拿出一个唱片套来,打赌里面装着比莉·哈莉黛的唱片。但是,你瞧,我弄错了。现在,我可还没看过这盘唱片,这你看得一清二楚,是吧?——当然,我根本不打算看,我就只是想播放一下这张唱片。你一直睁大双眼看着,所以你能够看见我没有撒谎,我没有偷看这张唱片。好啦,你瞧……该死的玩意……啊,我知道了,现在我希望——我希望它就是比莉·哈莉黛的唱片(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哈!你可是翻找了三百次了啊……
杰克但你甚至都不知道它到底怎样啊!
科迪不不不……准备好了吗?等音量高一点再欣赏,因为那是哈莉黛唱片里最精彩的部分——就比如你知道的那首《目光所及》(带着得克萨斯式的轻弹唱起那首歌的即兴重复段)。你会听到他们重复了两次,不,实际上是三次,然后她才开始唱起歌来……但你知道那个开头部分吗?还记得那个开头部分吗?就是前八个小节?准备好没有?比莉·哈莉黛的作品……(音乐声响起)。我都还不知道它的歌名呢。
杰克叫《早安,心痛》。
科迪没错,就是叫《早安,心痛》。(大笑)早安,心痛!
比莉唱早安心痛……
杰克你觉得这歌怎么样?
比莉唱……你那老去的沮丧的眼神……
科迪伙计,她就那么坐着……
比莉唱……早安,心痛……
杰克哇!
比莉唱……想起我们昨夜离别……
杰克布尔坐在门廊上,步枪架在膝盖上的时候,这玩意不是还在这里吗?现在它跑哪里去了?
科迪是呀,是呀,难道它被放回去了……
杰克不管它那时放在哪里——当然,我知道它在哪里——哼。
科迪你在干吗?我知道它在哪里——我说了,它就在这里——
杰克它在哪里呢?
科迪就在这里啊,“步枪架在膝盖上”……
杰克哈,我现在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对,当时我在那里,没错。”——我说:“他为什么要开枪?”——科迪说:“他没有把枪伸出窗外。当时,我们都坐在门廊上。”——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来到了得克萨斯的户外。
科迪呀,没错。
杰克当时,哈克正在播放比莉·哈莉黛的唱片。瞧,就在这里。那家伙当时自然瞄准了门廊的那个部分,而哈克就在得克萨斯中部地区的户外播放比莉·哈莉黛的唱片——瞧,“布尔坐在门廊上,步枪架在膝盖上”……当时那张唱片就在得克萨斯那里播放着。
科迪没错,没错,你现在说的没错。
杰克这样子坐在那里,“我坐在那里”,就是这样子坐着——瞧,然后欢叫“好耶”!
科迪啊,那可真是太疯狂了。
杰克“一棵枯树干——瞧,他以为那是枯树干。为了取乐,他朝那枯树干开了枪。”(一直说到“婴儿哭了起来”)
科迪(大笑)你瞧,“子弹正中树干”……
杰克瞧,“比莉·哈莉黛的唱片——”
科迪哦。呃,伙计……现在这里有件事情,你可能不会相信。现在这里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真的可能不会相信。我要向你透露一件事情,你一定要以我们刚才讨论“我记不下来”等的同样思维来思考这件事情,明白没有?不过你不用思考那个话题,而是要去理解那些单词等等的意思。就像我花了20分钟来解释那种让我一本正经地低头看的反应或者你所理解的“我记不下来”一句的情感色彩一样,当我说“坐在门廊上”这几个单词的时候,你必须在其相同意义上去理解它。当时,我想起并选择“坐在门廊上”这些单词,就跟使用“户外”一词时一样,我对激情澎湃的户外产生了相同的反应。恰恰就是“户外”这个单词——事实上,它也恰恰是我开始说话的原因……因为你说过——你知道的,你经常开口跟我说话,但我甚至都不回答……(磁带录音模糊不清,内容是杰克说布尔·哈伯德“伸出窗外”开枪)……然后我说:“对,当时我在那里。”当时我只是提起精神来,说了那句话——由于另外一个原因,我不得不那样说。但是伙计,我不想告诉你那个原因是什么——我要说的是,我不想告诉你那个原因为何,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原因——我要说的是,你瞧,根据磁带录音,我当时说的确实是,确实是“对,我当时在那里”。一般来说(杰克大笑起来),我不会留意那句话,还跟你谈论起来。但你瞧,我们正在录音……因此我要稍微提起精神来说“对,当时我在那里”。听我说,大约两三秒之后,当你说他们都在窗户后面时,我立刻就在心里想象起那扇窗户来,觉得那根本不可能。你瞧,那可是一扇窗户,而他不可能在窗户后面射击,除非他试着去狙击。你瞧,就像这样,那些窗户都——你知道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但是——我们都坐在门廊上,因为我们总是坐在门廊上,而我们坐于其上的那个门廊是一个正门门廊,很长,视野完全畅通无阻。因此,当我说“坐在门廊上”的时候,我认为那向我们表明是在户外……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但在那个时候,哈,恰恰相反,我心里却注意到布尔无法射穿门廊这个事实……因为那里都装了纱窗,因此布尔其实是坐在正门台阶上,他正是坐在那里!因为除了大门,一切都被纱窗挡住了,所以他就坐在正门台阶那里——但对我来说他那时似乎就坐在椅子上……
杰克这事情在哪发生的?在纱窗后面?
科迪是在那个角落吧——呃,是在纱窗后面,没错。
杰克在门廊上还是在屋里?
科迪嗯,我正坐在,坐在一张长椅上——我就坐在一张索默塞特t形长椅上,就我一个人坐在那里,而哈克在——
杰克是吗?那些浴盆放哪里呢?
科迪浴盆放在门廊的另一头——琼就在那里,她就在浴盆里面。而哈克正蹲坐在留声机旁边的一张小椅子上,让音乐一直播放个不停……
杰克他说什么了吗?
科迪呀,他什么也没说。他就只是坐在那里(大笑起来),抽着大麻烟,就那样……他会把大麻烟递给我,我再递给他。我们就那样坐在那里,一直都几乎一言不发……当然,我的意思是,他说过话,他有时候会开口说话。你瞧,当我们一起独自驾车旅行时,我们会聊聊天,但就像我们现在一样,只聊……但在那个时候,哈克这家伙异常烦恼,心神不宁。你知道,他生活在许多压力之下,他真的很烦恼,这点你肯定能够理解。但一直以来,我和他彼此了解极深,一切都很好。但——
杰克欧文那时在干吗呢?
科迪哦,那时他已经离开了;他只在那里待了三天。我还没跟你讲过那张床的故事吧?就是关于——不过我想你大概听说过了,是吧?就是那张床,那张具有象征意义的床。伙计,我说的就是我和欧文打算做的那张床。我没告诉过你那个故事吗?伙计,看来我得跟你讲讲那个故事了。你是说,你——不,这张唱片我们只播放过一次?(看着留声机)
杰克不,你已经播放过两次了。
科迪“你已经播放过两次了。”(重复了一遍)
杰克对。
科迪两次了?
杰克没错。呃,不如来点——来点《蓝眼睛》吧——去他妈的《目光所及》!
科迪这不就是《蓝眼睛》吗?
杰克去他妈的《目光所及》!(动作敏捷)
(音乐响起)
科迪呵呵呵,看那根唱针。在得克萨斯的时候,我们也遇到了这种情况,唱针坏了。你瞧,播放的就是这种音乐。当然,那时布尔就会说:“快来点维也纳华尔兹!”而哈克也只得播放起维也纳华尔兹来,因为布尔可是一个极其较真的家伙……
杰克对维也纳华尔兹十分较真?
科迪没错!因为哈克说:“啊,伙计,你不是真的要听维也纳华尔兹吧?”而布尔会说:“哦,我当然是啦!”——那天下午,他可不是在小题大做……但其实在那很早之前,哈克就告诉过我了;他说:“我当然以为那家伙是在开玩笑啦!”但布尔可是说真的。你瞧,布尔提出了要求,所以哈克每天下午都得为他播放维也纳华尔兹。
杰克当然了,布尔坚持要那样。
科迪至于这里——我不知道——这台留声机很差劲,唱针糟糕,声音嘈杂,音乐一放就噗噗作响,还发出沙沙咝咝的杂音。你瞧,用这样一台小留声机播放维也纳华尔兹,声音真是难以入耳,就像现在这样——伙计,那声音就像日光,烈日炎炎,在外面——在这室外,就像我们说的那样,伙计,就像——你懂的,音乐在那里播放出来,就像我出门去小便或什么来着,我只能听见一点点的那种噪音,这你是懂的,从门廊下面传来,你瞧,就在得克萨斯这个地方(大家都笑了出来),真是太疯狂了……因为天气一直都是这么热,那其实不是在……室外或者其他任何地方……但我现在要说的是,欧文开始……以后——现在,你先要弄清楚,我和欧文一点也不……——我得解释一下,当时我们就只是……——在那全部三天时间里,我们待在一起,都很兴奋。你瞧,我们待在一起,两个人都还足够年轻,所以我们每一分钟都会聊啊聊啊聊个不停。自然而然地,那在我们之间建立起一种重要的亲密关系来,就像你在南下路上所做的那样。那其实就只是互相交换想法、彼此交流情感。但那些情感并不关乎任何具体事情,而只是——你应当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吧,因为他之前或是什么时候已经说过了——而只是关于某些事情,比如,他会说“比如,我正在说如此这般,但我的真正意思却是这样。”因此,那家伙会理解的,因为你告诉了他,或者因为他弄懂了你说的话——当你以前说过那些话——就像如此这般,呃,他会像建造金字塔一样,一点一点慢慢建造,然后(大笑起来)就建成了金字塔,也就是弄懂你说的话了。因此,就在我们到达那里之前,我们就已经非常兴奋了,因为我们完成了一次一千两百或者一千三百英里的长途旅行,你瞧,相当成功。我们可能已经精疲力竭了;我们哪里都没去,心神俱疲地度过了又一天。但不论如何,我要说的是——于是,我们当时想要做这张大床,明白了吗?我们想要……——但它给弄丢了,我甚至都没告诉过你——
杰克是吗?有帆布床或是什么的吧?
科迪听着,我再未见过布尔或是什么人,你瞧,我再未遇见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因此,布尔设了一个大局,好从中取乐。哈克还说:“伙计,很高兴认识你!这一切真棒!”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现在再去想想那些,你就明白了。所以……所以,我们第一天就待在门廊上。欧文只想着把那张床做好,因为我们那天晚上就要在那里睡觉……那里有两张帆布床,你瞧,我们就是要睡在那上面。但哈克和欧文突发奇想,要把两张帆布床并在一起。那意味着有很多活儿要干,你瞧,它们是军用帆布床,缝得很牢固。他们需要把所有缝线都拆开,把两张帆布床的整个正面拉直,再把它们缝成一体……用……——那可真恐怖,实在太费劲了,你瞧……呃,一连三天,他和哈克就忙着那事……就在前院,你听明白了吧?而且……哈克对这整件事情态度古怪。你瞧,他既开心又古怪……你知道我的意思吧,他是在怂恿欧文做那事。欧文认真地问过我,但我说:“我可不在乎这个,哼哼!”你懂我的意思吧?(大笑)——那就是他前往达喀尔的原因,你瞧,因为那张床没做好(大笑)。没错。我们刚一起上了床——它从来就没有做好,所以到了最后,我们还是不得不睡到我们做的这个杰作上。由于我们没能把两张帆布床缝成一体,我们从两张帆布床的另外一头掉了下去,只得睡在地板上(大笑)。地板上就两张帆布床,还有蝎子,简直把魂儿都吓没了。我们就睡在地板上,那实在是一场梦魇!所以,我要说的是——但是杰克,现在这可不是在开玩笑;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我通常不谈这些东西——你知道我不会——我甚至都没去看那是什么……
杰克哦,是啊是啊。
科迪明白没有?我本想好好看看那是什么东西,但是我没有去看。你瞧,那就好像我要去找点乐子,但我却不知道什么才是乐子。你瞧,就是这样。现在开始吧!(杰克大笑)
(音乐响起)
杰克这是维也纳华尔兹!
科迪(大笑)没错!
杰克那就是布尔非听不可的东西,哈?
科迪正是!
(音乐:“与快乐之人同在”)
科迪太对了!(像弗兰克·摩根[8]一样充满热情)(大笑)我现在要说的是(大笑)……虽然那张床没有做好,但我要说的却只是——要保持延续性。我知道这点,所以我甚至都无法忍受欧文碰我,你瞧,就只是碰我一下而已,那真是糟透了。伙计我从来都没那样子过,这你是知道的。但是,伙计,他太随便了,我完全……但我现在要说的是,啊——所以他要去休斯敦乘船。我嗑耐波他嗑多了,于是就开着吉普车出去泡妞。哈克去街角的那间酒吧,一边嗑药一边欣赏那些爵士乐演出,而欧文则待在房间里。我开车穿过四分之一个街区——不是半个街区而是四分之一个街区,就带着那个妞回来了。只要距离不超过四分之一个街区,我就完全……懂得该开什么路线。快到旅馆时,耐波他的药力发作了!嘣!伙计,耐波他药力发作时就是那个样子,就像脑袋上被敲了一棒,我简直都看不清路边石了。我的脑袋完全正常(大笑)——控制得住自己,但我看见旅馆就在正前方,于是就绕着街角往右一拐——伙计——药力发作了,伙计……我能做的就是撞上路边石。我看着路边石,砰的一声撞了上去。说真的,车停得太靠近路边石,被刮伤了——但我已经尽力了——但你瞧,我把车停在旅馆正前方的禁停区域了。平常我不会那样做,这你是知道的;我会把车停到其他地方。我突然无法控制自己,你瞧,但我仍然有点,有一点点迷糊,因为我……所以,在我看来,我们就坐在那里……那妞就是一个白痴……
杰克是吗?
科迪她是……她告诉我她是一个白痴,因为她……次日清晨,他们就把她带走了——没错,她会被关进某个管教所。呵,每三、四个月,他们就会把她带走,关押起来。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出来,因为她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但我要说的是,她把我强拉上楼,来到欧文的房间里,我们——她跟我躺到床上,我极力想把她给办了。尽管我嗑过头了,但我最后还是成功地把她给办了……伙计,什么都做了……但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欧文把她撵走了。你瞧,就是那样,所以我后来——(大笑)噢……
杰克你……或者是其他人,在给我的信中提过这事。
科迪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关掉留声机播放的音乐)。哎,真抱歉,伙计,我并不想——你瞧,我心里东想西想的,溜神了。但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些什么,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虽然可能还有其他事情让我牵肠挂肚,啊——我播放这张唱片的惟一原因是,你现在太过兴奋了,你应当听一听音乐,明白没有……因此,我现在想要放松一下,好好听一听唱片,而你将会听到他们演唱的与众不同的音乐。(音乐:柯尔曼·霍金斯的《疯狂旋律》)(科迪挥舞双手,以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你瞧,我之所以选择这张唱片,就只是因为我们已经播放过三、四遍了。那就是原因所在,你瞧——尽管它实际上并非——但我们就只是要听那家伙吹奏萨克斯,仅此而已(他们正在听合奏的开头部分)。啊,伙计,我想换掉那根唱针(关掉音乐,但杰克马上又打开了留声机)。你听到那个即兴重复段了吗?(音乐回放,这次是中音萨克斯独奏)就是开头那部分——听听这部分(唱针拿起,又放下)……
杰克这是老花样了……莱昂·布朗·贝里[9]过去就经常那样吹奏。
科迪谁?
杰克楚·贝里。
科迪楚·贝里,真的吗?
杰克伙计,楚·贝里一直以来都是那样吹奏萨克斯的。“老鹰”就是从他那儿学的……他们,那些老摇摆乐手,都是跟楚学吹萨克斯的。
科迪是吗?
杰克莱昂内尔跟楚的关系很密切。
科迪他是那样说过。在他去世之前,他曾吹奏过楚的唱片里的几首曲子,可真把我给惊呆了。你还记得那事吧?
杰克是的,没错。
科迪该死……你就只会说“是的”(大笑)。
杰克现在是谁吹奏的曲子,是“老鹰”在吹奏次中音号吗?
科迪不,是那个吹得很好听的家伙,我跟你说过。
杰克就是叫本尼什么的那个家伙?
科迪没错。
杰克对了,他叫本尼·卡特[10]!
科迪我们听听看。
杰克播放独奏部分!
科迪行。
杰克本尼·卡特……
科迪现在,轮到柯尔曼了……听听柯尔曼的曲子。(柯尔曼吹奏的是低音部,但节奏很快。)哈哈哈,曲调居然这么低(指着自己的腰)。
杰克没错,确实很低。
科迪听到了吗?(两人相视而笑)没错吧?他一直吹个不停。现在是本尼在吹奏。你听,本尼就像开始时那样演奏,不过他起调低很多……听到没有?听见了吗?他正在提高音调——但他没有用颤音,你听。(两人仔细听着)到即兴重复段时他突然降低音调了,你听见没有?
杰克听见了。
科迪那个即兴重复段他确实吹得很棒,不是吗?(夸张地大笑)等等,你听,现在是柯尔曼在吹奏了(曲调又低了下来)。
杰克哦哦!嘿,没错!
科迪他一直在吹低音呢,你听?
杰克没错,是低音。
科迪(听得心醉神迷,大笑起来)那个狗娘养的确实吹得太棒了。当然(换了语气),到了结尾部分,他就不行了。可怜的家伙。(杰克大笑)他没能——不过,你瞧,这只是唱片而已……结尾部分。(唱片中,贝斯手冲着“老鹰”大喊:“继续,继续吹啊!”)(霍克斯在一旁吹得很杂乱。那是什么玩意儿啊?即兴重复段?)你说“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杰克哦(大笑,重复哼唱着)我说,你知道丹尼·里奇曼[11]做了什么吗?
科迪他做了什么?
杰克他给我吹奏过查理·克里斯蒂安[12]的曲子,一连吹了两个小时。他能……(用手比划着)……吹得这么高,你瞧……就跟弹吉他时一样高。他整夜都那样吹个不停。
科迪在我到达那里的第一个晚上,他就是那样为我吹了一夜。
杰克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让你去听他吹奏。
科迪对,你说的没错。
杰克想想看,他是多么走火入魔啊!……你知道会怎样吗?……当他发现你喜欢他……其实是喜欢查理·克里斯蒂安……所有那些作品……你开始大笑!然后他就会转而吹奏严肃音乐,像勋伯格[13]或其他的作品。(科迪:你说得太对了!)他开始——
(音乐响起:佩雷斯·普拉多的墨西哥曼波乐曲)
……他才不喜欢那种垃圾音乐呢!
科迪他是不喜欢。
杰克他都不听那种音乐。
科迪没错,没错。
杰克放来听听看,伙计,快点!(鼓声)噢噢噢!哈!
科迪我们就像身临其境!
杰克就像到了墨西哥!
科迪“一本正经地低头看”,明白了吧?我以前一直都没能弄懂呢!你瞧,我一直都在省吃俭用,一直都在等着……等着这杰作。
杰克喔?
科迪但我记不清在那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伙计……除了,“除了还记得某些特定事情”(读着手稿)。你瞧,我确实记得那句话说的是什么,但我确实,“除了还记得某些特定事情”,其他的就都不记得了——很明显,我记得“某些特定事情”是什么,因为那毕竟是我自己说的话。
杰克没错。
科迪所以,我想告诉你(两人都大笑起来)……瞧,你听得懂我说的话,但你要知道,那只是说……只是说我记得……你知道,我会想出一些平淡无奇的小点子——我确实记得这些——比如,比如那张床。你瞧,就是那些事情——我说的就是那些事情……明白了吗?……那句话读起来就是那样(指着手稿上的单词),而我要说的也恰恰就是那样,不是吗?嘿?就像那里的每个人一样,我确实记得某些特定事情,你瞧,就跟普通人一样……但我要说的是,就比如:“我,哈克,还有欧文,乘船横渡路易斯安那湾,开启我们的纽约极乐之旅”,你知道哈克和欧文当时是多么的……
杰克纽约极乐之旅……
科迪嘿,这只是一个例子而已,嘿,你瞧——事实上,我告诉你的这些其实只是无中生有的废话,就像那张床,瞧,就是那些,那些事情,就只是因为我说过自己“还记得某些特定事情”……所以我决定告诉你其中的一件事情。你瞧,我才刚刚想起这件事情来……就是这件事,明白了吗?听懂了没有?听懂了没有?现在,你看,看见没有?我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从来就没有什么意义——我是说,那就是一个,一个——
杰克你知道自己在那里做了什么事情,是吧?
科迪那一连串事情?——哦,我知道,那是——
杰克现在还记得吗?呃,你真的记得吗?
科迪啊,我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伙计……我——瞧,你这就像是在问一个男人懂不懂吹奏乐器一样,答案必然是肯定的。比如,当斯利姆在吹奏什么的时候,我发觉斯利姆却认为是我在吹奏些什么,伙计。要知道,我总是那样吹奏曲子……当一个男人吹奏乐器,他就会猜想,是不是有其他人听到他吹出的曲音。比方说,我过去经常想道:“杰克听见了吗?”或者,啊,我经常会想起许久以前的某张特定唱片,或诸如此类的东西,你明白没有?……但我现在要说的是,呃,我得说,伙计,他当然,他当然比我知道得更多,比我更加了解,瞧,他很了解,你明白了吧(大笑)?因此,我要说的就跟那一模一样,我知道这点——但是,我必须告诉他——而且我现在就在告诉他——那些话。还记得让我想起这一切的“某些特定事情”吗?那一无是处,正如我说过的那样;而且那甚至就跟现在一样,毫无意义,正如我在那张床的故事里说过的那样……我不完全觉得它一无是处,但它就是毫无意义——在我目前看来,它实际上就是,就是一种回忆,让我回忆起以前对于那张床的具体所说所想,明白了吗?所以我,所以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回忆——就是回到记忆中去,然后啊,在我还记得清楚之前,重拾事件主线与要点,并将相关内容稍微改头换面一下。我以前想过那些东西,而你肯定也知道它们。你瞧,你回溯过去,记起你以前深思熟虑过的一件事情——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但当你第二次,第三次,或者第四次提起那事或者类似事情的时候,为什么它讲出来都会有所不同?为什么它会一次比一次被更改得面目全非,直到它变成你口中不值一提的小事?比如,我还记得,在我七岁的时候,我放学后都是步行回家。这点明白吧?我的性史开始得很早。那花了很多时间与精力,所以整个学期的每一天,我和那个墨西哥小伙伴都没聊过其他任何事情。我就只是告诉他记事以来我身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你瞧,那就花了我整整一个学期。我们每天都要走很长的一段路,伙计,从拉瑞姆街一直走到……瞧,就是那样。真划不来!你瞧,现在惟一的……你瞧,杰克,要不是你一直盯着我,我真不该跟你说这些事情,我本应当继续看书,我真不该说那么多……所以……我想我最好……所以,我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烦心了,你瞧,不再会忧心忡忡,不记得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或者甚至都没说完一句话,因为去回想、去记起自己以前想过的所有事情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任务,而且那也并非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因为,你要做的事情,它,就如同你在一段时间之后——比如,在大约四五年前,也就是在我迷上乔安娜之后——再次碰上某件事情。但为什么,自那以后,不再有心血来潮之感,不再有……不再有事情初次发生时的新鲜之感?而那些事情才应当去回想,才应当……你明白我说什么吧?你瞧,不再有开端(大笑)……反正你懂我的话,是吧?没错,我是说,啊,去你的吧!瞧,就是这样,那也毫无意义(大笑)。
杰克那什么才有意义呢?
科迪几年前,我常常不觉得把一句话说完整有什么意义,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尽管我试过,但我没办法把话给说完整。你瞧,事情已经发展成那个样子了。因此,你瞧,到了现在,不管自己获悉什么,我不努力把话说完整,而是尽力将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晰、完整,就好像,不管我脑海里产生了什么想法,我都会看着它变得清晰、完整,而不会让自己急匆匆地去回顾最初的想法,同时也……只有某些暗示会让我那样继续下去,比如你盯着我,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却是在暗示我继续谈那个话题。你盯着我,所以我继续闲聊、思索、回忆,因为我们两人都对,啊,都对回忆感兴趣,而且也都像普鲁斯特等人一样轻松随意。因此,我随心所欲地继续聊着那个话题,边回想、边思索。那就是为什么我很难,呃,很难在现实与回忆之间保持平衡。你瞧,就是那样。但那其实不是我忧虑所在,因为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干净利落地区分现实与回忆,回到现实中来,你就会变得忧心忡忡,因为那就会变成一次折磨或者一场毫无意义的闲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因此,唉,我很难继续下去,因为我其实根本就不喜欢这样!你瞧,就在现在,当我记得自己昨晚谈到那个话题时,我与之同感……就跟我说“那真让你失望”时同感。我不喜欢这样,不是因为当我看到这些字眼时就会产生那样的感觉;与此相反,那是因为,恰恰是那些字眼让我产生了那种感觉。这点你理解吧?我以前也碰到过这种事情……现在,情况就跟那类似。我一直难以想起这一点,因为我不……你瞧,我感受不到它,也无法引以为豪,或是怎么着(大笑)。你明白没有?所以我很难,很难回想起那些特定细节。因此,我其实一直都在支吾其词,明白了吧?(两人一起大笑)真是糟糕透顶!你瞧,就拿现在这次来说吧,我要说的其实也是一回事:“哈克,你记得他是怎样的人吧?”你瞧,是“纽约奇客队”。于是,“哈克说:‘过来,伙计,我有样东西让你看看。’他”——还有欧文,“他和欧文就是一丘之貉。欧文会说:‘你得看看那块布。’而哈克则说”——(读得断断续续)……因为他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瞧,我现在就在描述给你听。我将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你就是记录员。因此,你瞧,我要说的是,你比我更要了解那件事情——
杰克我对它并未了如指掌。
科迪不,你比我了解得更加透彻……不——呃,不管怎么说,那回确实聊得乱七八糟,毫无头绪。我要说的是——你知道我要说什么,而那正是我此刻纠缠不清的原因所在。你瞧,这样聊天就如同我想告诉你记住某些事情会导致这样一般。我已经那样说过了。当时我把这事告诉了你;我说,就因为那样,所以我不想去回忆。因此,现在我……我啊……我想说,我现在继续阅读,而且仍然采用同样的流程……因此,那意味着要到此为止,杰克。呃,现在那完全没有必要了,我们就把那给略过吧,因为我们现在只是在聊我想起的那件事情。你瞧,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碰巧记得发生在得克萨斯的那些事情,但我跟你说的却只是那些事情的梗概而已,已经改头换面了……因此……好啦,再拿一根唱针出来,伙计,你会知道那是什么事情——现在,听我说!你瞧,九点吉米·洛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盯着那时钟……现在已经是九点四十五分了。他说了快一个小时了,你瞧。时间飞逝,一切都过得这么快。而我们才刚聊了一会呢,你说不是吗?
杰克没错。
科迪——你瞧,我们必须摆脱那玩意,伙计(他指的是那台录音机)。
杰克摆脱什么?摆脱这台录音机?
科迪是的。我必须走了,我得去那里。
杰克真是白费工夫了!(走向录音机)
科迪喔(拦住他),小心点……小心点。我想说的是,我一直觉得自己得去那里,而你自己则一直在这里纠缠不清。那真让人烦透了,伙计,你能够理解吧?当我说“那真让人烦透了,伙计”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莱昂内尔。你是知道的,莱昂内尔总是说“哦,那真让人烦透了,伙计”,你知道他总是说那句话。你瞧,他是对你表示同情。当你告诉他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总是说:“伙计,那肯定让人烦透了!”他会说,伙计,如何如何,要不然——当他自己描述那事的时候,那真让人烦透了——但是——所以我得那样做,伙计。我很抱歉,但我们得再去搞点大麻了;大麻能让我们这样下去。
杰克我们把剩下的留给吉米吧!
科迪好。
绞刑(当晚)
(每个人都在大笑。科迪正跟着古典音乐翩翩起舞。)
杰克你想象一下,一个芭蕾舞演员,一个正在跳舞,在舞台上,参加一场芭蕾舞表演——
吉米要是他穿着紧身衣跳舞,他会不会跳得很棒?那会不会很棒?
科迪才不会呢!(被烟呛着了)
杰克不,不,才不会穿成那样呢!
吉米来吧,伙计,继续跳吧!(捧腹大笑:哈哈哈)
科迪(大吼)瞧见没有?那就是芭蕾舞,就是那些呆板无趣的现代舞中的一种!现在,他说对了……你瞧,我没办法摆脱它了。(大笑)芭蕾舞美妙动人,不是吗?……小心,这是最后一支大麻烟了,伙计们。(怒吼)(插科打诨,喋喋不休)这根大麻烟,这根抽也抽不完的大麻烟,这根绝妙无比的大麻烟……哪一瓶是托凯葡萄酒?三瓶都是?嘿,这是你给我的那瓶吗?肯定就是最满的那瓶。我都还没碰过它呢!现在,这根大麻烟,这根抽也抽不完的大麻烟,就像一朵美丽却已经枯萎的玫瑰花,将会掉进麝香葡萄酒里。只不过,那瓶却是托凯葡萄酒,火辣辣的托凯葡萄酒。我会在它还没挥发完的时候,啊,跟,啊,可能跟其他美酒调在一起,把它喝掉(大笑)。因为你知道,我可不是一喝酒就会脸红的那种人……
杰克(站到椅子上)把这梦境擦掉吧!(厨房灯泡上的蓝漆一片片剥落下来)
科迪哦哦哦,上帝啊,没错,就得这样(模仿老人的声音)。从我走进这间屋子以来,我每天都看见那蓝色灯光。你瞧,屋里到处都蓝幽幽的,每个人看上去也都病恹恹的。但是啊,时间之神渐渐地编了一个花环(胡言乱语起来),而我将把自己姓名的首字母签到一些闲置不用的五美元钞票上面(醉醺醺地),并加下划线强调,上帝啊(都大笑起来)。
吉米这可真是太诡异了!
科迪(都大笑起来)嘿,这茶可真烂……伙计,我们走吧!
吉米嘿,那条狗不在那下面,是吧?如果它不在那下面——它在那里吗?——我可以躺下吗?我想躺到那下面。
科迪(大吼)狗?不,那里根本就没有狗。伙计,你想躺到那下面,完全可以……吉米,你把那把椅子放下。没错,就放到那里。这是一个用七条绳子打成的绞结。(杰克正站在椅子上,旁边就是绞绳)。在那七条绳子里,在那个绞结里,我放了,我悄悄地放了一条弹簧。所以,绞绳不会咔嗒一声勒断他的脖子,将他绞死;相反,他会慢慢地窒息而死。那大概要花上四十五分钟吧,因为弹簧有弹性,明白了吧?
吉米我来帮你,怎么样?
杰克你怎么不早说?
科迪这可是一场很正式的绞刑,但其间会出现那种有趣的肌肉颤搐。你瞧,将死之人的肌肉(双手)会僵硬、痉挛——(呛了一下)。啊,坐下,快坐下(对吉米说)!这是我作为刽子手第一次出活。
吉米嘿,我们可以拿把刀,在他被绞死时割下他的睾丸吗?
科迪不,这可不行,不——等等……我们可以在……在他死后虐尸啊,哈哈哈!
吉米我是说,我是说,我们把他吊到典当行楼顶上去吧……啊……
科迪行啊。最好要在不知不觉间把他抓住。要不知不觉地!你要在不知不觉间抓住他!(吉米听到了)
吉米真是好主意!
科迪但我该怎么安放那个机关呢,吉米?那是惟一让我头疼的事情,就是这样。
吉米啊,你瞧,万一他跌下来的话,我们得拿把刀把他砍死,怎样?(冷冷一笑)我是说,我们要给他开个口子。
科迪啊,不……
杰克(绳子缠住他的脖子)下个礼拜再继续吧!
科迪我们会抓住这个……这个混蛋。当我们把他吊到最近的那根横梁上,啊,那该多棒啊!(砰!偷笑!砰!)噢噢噢噢噢!那个狗娘养的!他的头如此强壮有力,居然把我设的机关给毁掉了!他毁掉了我的杰作!停下,该死的家伙!
吉米——真是太疯狂了。算了,走吧——
科迪倒杯好酒来!(大笑)(狂饮)我把酒藏得那么严实,但他这个混蛋,居然找我的茬。他真以为自己是牛仔英雄霍帕朗·卡西迪[14]吗?该死的,下回我一定会给他点颜色瞧瞧!我会拿把刀,站在门外等他,而他肯定——当他们——当他们被强赶出西部的时候,他就会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吉米?这些东部佬!(大笑)我早就知道弹簧会掉落下来;伊芙琳说过它就要掉下来了。现在,当心你坐的那个地方。就是那里,伙计。你最好小心点——现在几乎都快到五点了,我们也听了好些音乐——他将音乐声音关小——(吉米大笑,广播响起)广播说中国银匠净惹麻烦,一次,两次,三次。那都已经引起人们的关注与分析了。(大声叫嚷)(丢下烟灰缸)嘿!(大笑)(音乐响起)(身体摇摆起来)醉醺醺的卡拉萨!……瞧,你拿走我的大麻了!
杰克(大笑)我不知道啊!(边抽大麻边模仿威·克·菲尔兹)在曼哈顿喝了太多黑樱桃酒,害得我都想吐了。
科迪(喝酒)噢,我自己以前从未尝过那玩意。(传来短笛声)好好喝上一小杯,就够了。
杰克真的吗?你可都脸红了!
科迪伙计,这酒伤胃,所以不能像喝葡萄酒那样大口大口地喝。就是那样。(短笛声,音乐轰鸣)(格伦·米勒[15]的《月光小夜曲》)是吉米和格伦·米勒。
吉米哦,真不错!
科迪我们该再听听短笛乐曲。现在,等一下。
吉米我这里就有张短笛乐碟。
科迪呃,你有张短笛乐碟?我来瞧瞧,还是新的呢——我们要听一段三重奏。我跟你说过那个故事没有?——“从前有个男子来自卡努特。他的阴jing上长了许多瘊子,于是他就往这些瘊子上倒了酸液,以便止痒。而当他小便的时候,他用手指摸着阴jing,就像握住了一根笛子。”我跟你说过那个故事没有?你从未听过那个故事吧!我们必须——我们也听过那段三重奏,我们将跟着音乐一起演奏。(古典音乐响起)你吹白色短笛,你吹黑色短笛,我吹陶笛[16],就吹两分钟。然后换成你吹陶笛,也就是说,我们要把它传给身边的人,明白没有?这样我们就都不会嘲笑别人吹得烂了,因为乐器实在太差劲。坐下!我们要坐下演奏贝多芬的四重奏了——快点,调好弦——是弦乐四重奏,伙计……哦,好吧,现在是竖笛三重奏,懂了吗?
吉米谁来传授吹奏技巧呢?
科迪录音机本身就会教你啦。
吉米你会关掉录音机吗?
科迪不……我们不关,不,我们只是想要在这里玩会轮换演奏而已。
吉米这需要一点默契——(试吹笛子)(杰克在打电话)
科迪伙计们,听着,我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大麻烟鬼,我们可不能有任何——我们必须像真正的弦乐四重奏乐团一样,不管怎样,都不准打节拍,不准用切分音,明白了吗?你们要知道,我们就只是打发时间而已,就像一支弦乐四重奏乐团一样。但他会表演独奏部分,你瞧,就像他刚刚做的那样,明白吗?——我们要确保一切就绪。(调麦克风)(试奏前几个音符)嘿,伙计,嘿,就是拿软乐器的那个家伙,一定要确保乐器离麦克风够近,才能让人听得见声音。
吉米我听不到自己的乐器声——
科迪不,你的乐器声听得见,那可是最响的。你这样坐着就行。杰克也差不多了,稍微朝那个方向转一下就好。但我就不得不这样一直坐着,直到你接手我的乐器。然后你就不得不那样一直坐着了——现在,让我们再试试看,让我们再试试看(大笑)。我不是故意要打断大家的,这都怪你们这些家伙——
吉米(自言自语)——我把这玩意放到腿上——(现在大笑起来)嘿,我得找个女孩来才能激情澎湃啊——她得摸摸我那该死的玩意——
科迪那真,啊,那真令人惊奇。我开始想起那些口交癖了,而且我也开始想起那些“突突突”的吮吸声了。所以,我得让你们都来一段无比美妙的独奏……我的美妙独奏即将在此上演了……
吉米噢,那些强奸癖。
科迪准备好了吗?(大声宣布)印度农场里的强奸癖。
(开始演奏)
清清嗓子……
吉米啊!
科迪……来点激情!
吉米好的,阁下。
(继续演奏)
科迪慢一点,伙计们,慢一点。(他们演奏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我们要换乐器了,现在我们要换乐器了。
吉米嘿,就要换了?
科迪我们得熟悉所有乐器。
吉米(不满)天啊!嘿,为什么要换呢——
科迪不,就好比我们……行了行了,快点,我们继续,要放音乐了!给你,接住。(伸手传递乐器)
吉米那个孔眼是什么玩意——就是这儿?
科迪让我瞧瞧看。
吉米嘿,这个孔眼是什么玩意?那不是尿道口,是吧?
科迪我以前也没见过那么小的孔眼!
吉米这是尿道口吗?
科迪这就是尿道口,这就是伟大的《伊格那丢书》。(吉米大笑)风儿啊……(大笑)……都沉闷地吹着,就把尿道口吹到那上面去了……该你了,接住。
第三夜
科迪(在桌边哼着歌)再没有女人了……
杰克……你当时嗑药了吧?
科迪我被扇了一巴掌……现在该怎么办呢?
(继续哼着歌)
杰克这是第一章。(短笛曲)
科迪……我们还是关灯睡觉吧。(哼着歌)
杰克这本书的第一句话是这么写的:(朗读)我太把朋友们当真了。
科迪妙,妙啊,真妙!
杰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句话很妙呢?
科迪伙计,我一直想写一本书,就用这种风格。伙计,这就是我要的那种风格。你恰恰找到了那种风格。
杰克(笛子声)好吧。再来听听第二句。(继续朗读)要不然就是我不再热爱生命了。
科迪伙计!你写得太深刻了,那实在是——那实在是太妙了。棒极了!我敢说,这是你来到这房子以后写的最棒的文字了。(杰克[大笑]问:“真的?”)这就是我一直都在思考的那种东西,那种风格!这就是我正在思考,努力想要写出来的那种东西!千真万确!
杰克呃,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从未写出来而已。
科迪伙计……写作就是那样子啦!
杰克(继续朗读)当然,我指的是我的生活。
科迪对,这就是你写的第三个句子。
杰克第三句(传来笛声)如果现在我们不及时行乐,那真是罪大恶极……(停顿,传来笛声,无人附和)如果我不得不成熟起来,并且去适应无趣人生,我宁愿选择自杀。
科迪天啊,写得太绝了!
杰克但是,我并没有执着于此。正如你所见,我继续吹着笛子。
科迪没错。
杰克下一句来了。我觉得这句话写得比我要说的更好:正如阿蒂·萧[17]所言,教会音乐最为美妙。我们不就是在用笛子吹奏教会音乐嘛……
科迪啊,嘿嘿!
杰克……比如,阿蒂·萧与比莉·荷莉黛的唱片,还有《忧郁周日》[18],也就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让人听了想要自杀的那张唱片。
科迪没错。
杰克……你不知道,是吧?你不知道那张唱片吧?
科迪嘿嘿,我知道啊!
杰克你会觉得阿蒂·萧跟那张唱片有关系吗?
科迪当然不会!
杰克如果阿蒂·萧跟那张唱片有关系,那是不是很好笑?
科迪那倒是。
杰克为什么?
科迪噢,伙计,你不会认为他内心会有那种黑暗想法吧……要知道,这家伙有那么多女人……听着,任何男人,有了那么多女人,心里就再容不下其他事情了……
杰克想什么?想女人?
科迪不,不是想女人。只是,他不应当有那种权利……我是说,除了躺在小妞们双腿之间,他就不会有其他任何想法……因此,如果他要说些那种话,他会犹豫不决。真有意思啊!
杰克阿蒂·萧正是那样说的。(朗读,伴随着笛声)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一直在找我的茬,(科迪大笑起来)不仅仅是科迪和艾芙琳,你也一样。
科迪呵呵,什么叫“你也一样”,哈?
杰克我想方设法,想要终结这一切。
科迪(大笑)不错嘛,伙计,写得真他妈的棒。(杰克吹笛)很好。唉,要是你能那样写上……写上一千页,那该有多好啊!(笛声)
杰克那是,但这又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笛声)这是故事吗?
科迪(在餐桌上吃饭)算啊……当然是故事啦。我都想写这种故事呢。
杰克(继续朗读)我穿得很得体。事实上,我今天穿着干净衣服去上班,因为我得去弗斯特医生那里检查身体。我想那个混蛋真是可怜,每次都得叫人脱光上衣,一天下来要叫上五十遍,但他现在当然已经习惯了。我现在很不对劲。换句话说,我疯了,应当到一家舒服整洁的精神病院里躺着。而且,我不喜欢抽血。
科迪(大笑)太棒了……简直妙极了。你现在说的才是人话。(杰克吹笛)那些大麻终于还是起作用了啊!
杰克嘿,真的吗?
科迪那当然了!我们得再去买一些。
杰克对啦,你知道那听起来像什么吗?
科迪像什么?
杰克那听起来就像……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地下室手记》开头的写法一样。天哪,真是那样子!啊,(笛声)他一开始就写道:“我不喜欢你们……我的读者,”差不多就是那样……“读者,你们总是对我吹毛求疵。”(用笛子吹起《目光所及》现在我要写下一句了。)(笛声渐小,挥了挥手,接着开始打字,啪、啪)
科迪呃,天啊,杰克,你就不能把派皮烤得硬一点吗?(威·克·菲尔兹进来了)(看着杰克打字,自己大笑起来)天啊!你瞧,我在说出第一句话之前就想到了那一句了……那就是为什么我要说“天啊”,因为我想起了……想起了标语,明白了吗?我非常重视这句话,极其重视。你瞧,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想:“哎呀,我想得太久了,他可能会觉得我不得不好好想想最后一句吧。”(杰克吹笛)我先想好了第一句,我是说——对啦,我想,在我想好第一句话的前三个词之后,我毕竟还是把第二句给想出来了,我只是……我只是想得太久了……
杰克那就行啦,伙计。你现在就过来跟我说说吧!
科迪(大笑)我会告诉你的,杰克。就这么跟你说吧——我觉得你要做的就是提提问题,比方说——呸!我早就想到这些了,我怎么没把它说出来呢?——该死的!都是因为你说“现在,我要写下一个句子了”,所以我就坐下来,想着你要写下一个句子了,想着“现在,要是他能问自己一些问题……那么,那么,啊,他应该就会本能地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情况之中。就是那样!”为什么你会写出那样的句子啊?什么叫“我穿得很得体”?他只不过穿得稍微好点罢了,还不至于——天啊,我得想一想,我当时想到些什么了……我没有……该死的……让我瞧一瞧……(杰克吹起笛子,等了一会)……(杰克打起字来)……(等了六十秒)
杰克接着说啊,科迪。
科迪伙计,我正想着呢。我刚刚整整想了一分钟,但我完全思路堵塞,什么也想不出来。
杰克呃,说到那个,你先听听这个句子。(笛声)就现在。那是关于……(开始朗读)磁带录音机正在转动,打字机准备就绪,而我就坐在这里,嘴里咬着一根笛子。所以,当笛声响起时,你只要坐在那里思考就行了。(吹出清扬的笛声)
科迪我刚才就是那样做的,但我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我想,我之所以思路完全堵塞,什么都想不出来,是因为我并没有把它当真,或者说,我还思考得不够久。当我脑海里产生那个想法时,我并没有考虑清楚——为什么?——因为我太想将它脱口而出了。该死的,要是我刚才说出来了,那该有多好啊——(科迪正在水池边上放水,笛声依旧,水声与笛声相互交融)你的咖啡凉了。我再给你端杯热的来吧,但我不知道你要哪种。(他其实是说,他不知道我要加奶,还是加糖,或是要加些什么)
杰克你瞧,没人倾听的话,那该多么糟糕啊!
科迪哦,伙计,我知道那很糟糕。天啊,确实是那样。
杰克为什么会那样——我现在都要疯了!你瞧,每次我一要做些事情,我就会发疯。这就是我要写的下一句话。(像在表演哑剧,晕倒在打字机前,随即倒在地上)明白了吗?我说了什么?是关于——
科迪你说:“每次我一要做些事情,我就会发疯。”……
杰克啊……(打字)不,不,不,我可没说过那个!我刚刚说什么了?是说到咖啡吗?
科迪你说:“你瞧,没人倾听的话,那该多么糟糕啊!”
杰克对啦,那就是我刚才说过的话,但那却不是我想要写下的东西。
科迪你不想写下来?
杰克不想……哈,当你开始回答问题,就说明你嗑药了。别在这儿嗑药啊!
科迪啊哈!
杰克但现在把它给写下来会很不错,不是吗?
科迪有什么可写的?
杰克就写你可以说可以写的东西啦。照我看,你可以随心所欲,写自己想写的任何东西。
科迪对啊!
杰克……事情就像是那样啦,但那也正是问题所在。
科迪是啊,问题就在这里。
杰克但是,那其实也是优势,因为你可以随心所欲,写自己想写的任何东西。对吧?
科迪说的对。但我就不得不写得无比尖刻了。席琳就经常那样做。
杰克他做了什么啦?
科迪啊,你知道他是怎样写作的吗?……
杰克啊,他确实经常那样,没错……不得不无比尖刻。
科迪没错,再正确不过了!
杰克我怎么能够嗑苯丙胺呢?(在桌边嗑药)
科迪(大笑)大麻能让你天下无敌。(停顿)……你为什么不让我看约翰的来信?(说得就像是一个烦躁不安的小家伙)
杰克你不是看过了吗?……
科迪你瞧瞧,你现在知道了吧。我都已经问过四遍了,但你每次都没有给我答案。你瞧,就是这样。因此,这次我要说:“呃——”尽管我好几次都犹豫要不要问这个问题,我总以为“我会让杰克说:‘不行,不能看。’”你看,就是这样,但是……你瞧,因为你从未那样说过,所以我就一直问啊问,不过你却从未回答……你总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或者说,你根本就什么也没说,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你不是看过了吗?”那听起来就好像你完全没错似的(大笑)……如果我知道我可以看那封信的话,我许久以前就已经看过了。
杰克哦!(科迪大笑)呃……第一页是在我嗑药之前写好的。
科迪哦,我知道这个。我还记得你到底是在哪里嗑得兴奋过头的。
杰克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
科迪呵,我懂,嘿嘿!
杰克好了,你看看吧。(停顿)……我感觉自己都千夫所指了……都万箭穿心了。
科迪天啊,伙计,这感觉可真不妙……上帝啊!
杰克但我可没时间多愁善感,不是吗?
科迪不,你肯定有时间多愁善感,问题只是到底有多少时间而已——你瞧,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有多少时间。我是说,啊,我没办法弄清……那太难了。到了最后我们都是孤家寡人……所以,我们需要看清自己……但问题是,我觉得你太执着于写作了,所以你其实都没有时间真正坐下来休息,去弄清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什么人让你烦扰。所以,你实际上并不执着于此。它只是一种你无法处理的情感,而你其实知道这一点,因为你心里已经藏了太多其他事情。但就我而言,那只是性格的改变……我说的是价值观的改变,还有……
杰克哪方面的改变?
科迪呃,你瞧,就是你感兴趣的、关心的东西发生了改变。你看,你其实不关心那个,否则你就会想得更多,而且更加执着。你对它更加执着了,是吧?
杰克对,我执着于……想把它写下来!
科迪那就没错了。你瞧,就因为你在写作,所以你其实只关心写作……
(磁带空白四分钟。但杰克和科迪其实仍在谈话,涉及名誉,地位,事业,控制欲,以及对于死亡的恐惧等等。两人靠得紧紧的,情绪极其低落。)
(磁带继续)
……那会产生一些影响,但是,啊,我比从前更有自制力了。不过,我想我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杰克呃,你现在,你现在都已经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了……你是知道的,詹姆斯·乔伊斯有一大家子人,但是,啊,呃,我真搞不懂他怎么能够写出这么多作品来。他在瑞士和法国都生活过,有自己的书房。你瞧,他生活自律、不爱消遣;他每天早上都要去散步,然后再开始写作。而且,他还有一份教师工作。你看看,他养了许多儿女,但我不觉得他会花上许多时间照顾他们,可能也就偶尔为之,一天就花上一小时左右……
科迪你要知道,你这些话可都是会被录下来的哦!
杰克呃,那就是最最可悲之处了。
聚会
帕特(跟在哈伯德身后)但那就是那首《让我们跳吧》——有一天晚上,我在吉米家迷上了那首歌曲。到现在为止,我一定都已经听过二十遍了。
科迪是吗……啊哈……
帕特那就是《让我们跳吧》,吉恩·克鲁帕[19]的《让我们跳吧》(留声机开始播放《目光所及》)伙计,这张唱片什么歌曲都有啊。哦,伙计,你听,里面还有——还有钢琴曲呢,真是太棒了……这张唱片无所不包,而且里面的每首歌曲都很棒。你听过……你听过比利——就是比利·梅[20]——的单曲唱片《查梅因》吗?
杰克我不记得《让我们跳吧》这首歌曲了。
帕特你不记得《让我们跳吧》?哦,伙计,那首歌曲那么美妙,你怎么会忘了呢?
杰克是罗伊·埃尔德里奇[21]演奏的吗?
帕特——那是我听过的最棒的唱片之一。我没告诉过你吗?那肯定是最棒的。
杰克呃,他有一支好乐队,我确定。
帕特(这时,科迪在远处说道:“我看见……”)但是,伙计,那首《让我们跳吧》可能……不,它几乎就跟格伦·米勒的那首《我想快乐》一模一样,这点你知道吧?你知道他是怎么唱歌的吗——在唱歌前,他总是要驾车出去兜个不停——听起来总是那么有张力……(此时,杰克正和着《目光所及》的曲调在唱《我想快乐》)不对……要比那快上十倍。
杰克那已经唱得够快了……曲调就是这样啊!
帕特唱片标签上是这么说的,但事实如何谁知道呢。(杰克大笑)这首歌从头到尾都充满了张力与紧迫感。
杰克(对留声机茫然无措)哦哦……我们来听听迪齐[22]的作品吧。
帕特(仍然在看菜谱)嘿,你说什么?
吉米(摆弄手中的小巧电话)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厂家忘记在——忘记在这个电话听筒上开个孔呢?
帕特的确如此。你是想给你老婆打电话吗?
吉米啊……是的——
科迪(大笑)既然如此,你可以打电话给你老婆啊……
吉米但话筒上没有钻孔,她听不清楚……(往话筒上钻了个孔)这样的话,声音效果会更好一些。
科迪(现在走了进来)伙计……噢……吉米……这盒大麻烟跟其他的不一样吗?
吉米没有吧……只有一点不同,里面混搭着放了十根大麻烟,这你不是知道吗?
科迪是啊!老兄!(吉米大笑,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些话)(科迪看着帕特)他抽起烟来可真像路易斯·阿姆斯特朗[23]啊!呼呼!一下子就抽掉两根大麻烟了……他只要两口就可以抽掉一根大麻烟啊!(每个人都大笑起来)那狗娘养的真是太兴奋了,伙计!……哦,不,他正在……他一直往上吐着烟圈,往上,往上,又往上。而我则低头,目光往下,往下,又往下……此时此刻。(大笑)啊,你们看看他!(吸得更大口了……开始播放莱斯特·杨的曲子)(边吸烟,边叹息)不,你说什么呢?(伊芙琳在背后说了些什么,声音模模糊糊)哦,真的吗?嘿,杰克!
杰克怎么了?
科迪她正在朗读某一页呢。她念道:“今晚,你和杰克又在进行一模一样的对话。”……关于比莉·荷莉黛的……同样那段。
杰克是吗?
伊芙琳(朗读)“早安,心痛”——“早安,心痛”——“没错”……
帕特(跟吉米简单地讨论了几句,当伊芙琳朗读的时候他大笑起来)……你听过比利·梅的单曲唱片《查梅因》吗?(对杰克说道)伙计,你要知道……哦,伙计,前几天我到音乐店里买这张单曲唱片,带到吉米家里去。我当时想:“它很可能要花掉我一美元呢。我真不——我真不想买呀——”啊,伙计,但这张单曲唱片可真棒,是我听过的最棒的唱片之一。
吉米嘿!(点燃大麻烟)
科迪(大笑)小心……你不想烫到你的手指,是吧?(对着帕特喊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搞到这玩意,伙计,是跟别人换来的。他刚才都烫到手指了,而我正在这里爽着呢。
帕特刚才还把我的嘴唇也给烫到了。
科迪对,对……对!(伊芙琳说了句什么)对了,你不喜欢大麻烟,是吧?但我没了大麻烟就会感到没劲,随便什么时候都得抽上一根。唔,烟被吞下了?(大麻烟从嘴里消失了)烫到嘴唇了?(对帕特说)(大笑,开始播放迪齐的作品)哦,好吧,等等……
吉米我们已经抽得只剩最后一根了。我发誓,只剩最后一根了——
帕特你听过比利·梅的那张唱片《查梅因》吗?
科迪我想想,我想想。是的,我听过!杰克曾经……因为……记得《查梅因》……在音乐喜剧《深褐色小夜曲》里听过是吧?你可能只记得《查梅因》这名字,但不记得那事了。
杰克不,我不记得那些。
科迪那你还记得那个叫“比利·梅”的家伙吗?
杰克比利·梅……
帕特伙计,听我说,那张唱片听起来比格伦·米勒过去的所有唱片还要更棒。呃,你瞧,即便不是更棒,那也是不相上下,就像——
杰克(科迪大笑)就像什么?爵士乐队?
科迪不,是黑人乐队。
帕特不,是一支真正活力四射的黑人乐队。
科迪(对杰克说)你还不明白吗?哦,伙计,那里着火了!
杰克真的吗?……但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科迪不,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有一点小火苗……就在那里燃烧,但它太小了,无关紧要,所以你都感觉不到它,因为它是如此……如此之小。
帕特你听明白了吗?它正在动呢!
杰克那是什么样的乐队?黑人爵士乐队?还是摇摆乐队?——
帕特对啦,大概就跟,啊,就跟米勒以前的那个乐队差不多……人员组成等等一切都一个样。
杰克我更喜欢听黑人演奏博普爵士乐。
帕特噢,伙计,要是你听过《查梅因》,你就会知道那是多么棒了。
杰克我敢打赌,他们一定演奏得很美妙。
科迪我说的是,吉米,啊,我想说的是,谢谢你,谢谢你带我从半路上一直走完全程……走到山顶那里。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你能理解(大笑),你懂我的意思,是吧……呸!
吉米你现在俨然就是一个见解深刻的思想家了。
科迪不,不,伙计,我只是——
吉米你只是刚刚发现这一点啦。
科迪——我只是想要在那根香烟点燃之前记住它散发出来的味道。
杰克迪齐(迪齐正疯狂地吹着小号)
科迪(听伊芙琳说完之后)哦,是吗?我们就只是在谈论布尔,以及他的那把枪。是的。没错。当然就是这样。没错。(传来嘈杂声)我告诉他的就是这些,我们就只是在谈论布尔。没错,就是这样。
杰克(循环往复地吹着口哨,是博普爵士乐风格)深吸一口气!伙计,那胸部真是……真是汹涌澎湃啊!
科迪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为什么?(与伊芙琳讨论高音是否太多)
伊芙琳(大笑)呃,我可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播放查理·帕克的唱片《情人》)
(音乐夹杂着咕哝声与嘈杂声,科迪和伊芙琳轻声细语)
吉米你在读什么呢?那很有意思吗?
科迪大概是……大概是……
吉米到底是什么?(伊芙琳轻声解释了一下)
杰克仔细听查理的曲子。
科迪好吧。
杰克你眼睛都直了。我想……你真的在用心听。
科迪哦,是吗?
杰克你打算说什么呢?你来这里到底要说什么?——(然后指指帕特)还在看食谱啊!
科迪(大笑)伙计,是啊。我告诉你,再没什么可以跟把书里的良言美语付诸实践相提并论了。
帕特哈?我能看懂这些东西,就像一般人能读懂小说一样——
科迪(大笑)真不错——我在想,那书里有没有好的苹果派食谱?(又大笑起来)杰克一直都痴迷于做苹果派。他两天内做了三个苹果派,或者是三天内做了两个苹果派,因为我买了许多苹果。你瞧,我们每天都会买上一点——所以,今晚他终于用完苹果了。你瞧,我问他:“呃,派放哪里啊?”“呃,啊,因为我们明天才会吃派,所以我明天才会做呢。”你看,他就这样回答我——(伊芙琳和吉米对着手稿轻笑)那边出什么事了?哦,天啊——
帕特伙计,我确定自己这次真的嗑高了,我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哈哈大笑起来)
科迪嘿,我说,等等。我,我没听清。嘿,我没听清,他怎么了——
吉米他觉得那份食谱很有趣。
科迪他真那么觉得?呃,也让我瞧一瞧。
帕特我正在看……鳄梨沙拉。
科迪鳄梨沙拉?
帕特我说,这可有一整套程序——我得好好看看——
科迪真棒!
帕特……看看食谱,还有——
吉米哦,上帝呀,这真是棒极了,是有史以来最棒的——
帕特我在这里到底做什么来着?
科迪是什么梨?
杰克呃呃呃呃……
帕特鳄梨……哎呀……我知道这玩意,但当我要把它写下来时,我偏偏想不起来了……你瞧,那感觉就像把帽子使劲摔到地上,再从上面跳过去一样……
科迪(大笑,开始播放新音乐,传来一阵嘈杂声)你得集中精神啊——(正在播放弗利普·菲利普斯[24]的曲子)
帕特(仍在讨论同一话题)……千酪[25]……看了都会打饱嗝啊……
科迪千酪?
帕特对啊,是千酪!
科迪是吗?
帕特千——酪。我来来回回快速浏览了好几遍食谱……但居然还是把“干酪”看成“千酪”了!
科迪哦,是这样子啊!
帕特干酪……
科迪嘿……啊!……我们来个厨艺大比拼吧,如何?呼哇!(和着音乐大喊)(杰克吹起口哨,扭动身体)
帕特那这玩意没问题,是吧?
科迪哦,当然没问题啦!……等一等……请等一等……只要一会儿就行了。(关掉音乐)请等一会儿就行了!(唱片停止播放了,但杰克继续吹着口哨)请再等一会儿……好好听听那钢琴曲。(又开始播放同样那张唱片)好好听一听。
杰克(大笑)没有笛声了!
科迪(吹起爵士笛)听……(杰克也跟着吹起那根黑色短笛)
杰克你都跟他说过了……但他还是在吹——(为科迪打节拍,然后大笑起来,走开了)(对着吉米说)你听听,是弗利普·菲利普斯的作品吗?(科迪一边吹奏一边看着杰克)
吉米是的。
杰克(取笑科迪扭来扭去)一切都是空穴来风……一切如风。
科迪(一开始只嘻嘻轻笑,然后声音抬高,变成了哈哈大笑)(像是精心设计过似的。后来,他说,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就像一个歌剧演员。也就是说,他都不知道他自己笑成那样)
杰克呃,啊……
帕特嘿,有人吃过这种酱吗?
杰克地上有根大麻烟,归我了!(对着地板上发现的东西大笑起来)
科迪伙计,你这次肯定是在耍他……刚才你说话的时候他有抬头瞧你一眼吗?
吉米谁?
科迪杰克刚才说:“地上有根大麻烟,归我了!”——你可不要以为我没有听到那句话。
杰克啊,那把镊子到哪儿去啦?
伊芙琳哦。(细声解释)
科迪伙计,有人偷走我的唱片了。
杰克你都干什么了?——
科迪出什么事了?……哦,难怪啊,他把这里都翻得乱七八糟了。
杰克你把小镊子放哪儿了?
科迪喔,小镊子啊——放在最顶上呢,伙计,就在那个碗里,所有东西都放在那个碗里。
杰克哦,没错,就放在那里,还竖立着呢。你看,我就知道科迪做事有条不紊。
科迪(开始播放《不畏寒冬的玫瑰花》[26])等等!(停止播放)这里怎么了?这栋房子里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周围发生什么事情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伊芙琳(在科迪背后远处说)……事情并非完全如此……下一次……你继续讲这故事吧……就是布尔朝窗外开枪的那部分……
(音乐:科迪用力吹着笛子,但嘈杂的狂欢声浪打断了他)
帕特我跟你说,这首曲子肯定不错。
科迪(开怀大笑)杰克,你听到了吗?他说“这首曲子肯定不错”——(继续吹笛)
帕特这是一首好曲子,但究竟是怎么演奏出来的?
吉米……大鼓加玩具小手鼓。
科迪(此时,杰克和伊芙琳正在问他,他所说的“索默塞特t形长椅”是什么东西)哈,我过一会就告诉你们……过一会就告诉你们。(继续吹笛)啊,哈哈哈……现在,我们要加快节奏了,来演奏一首古老的爵士乐经典。这张唱片是二十年前出的,你们都来听听他们当时是怎么吹萨克斯的。来,听听这首曲子。(开始播放《狂野节奏》[27])(吹笛)
帕特快,打起鼓来。你知道这首曲子。你别不相信啊,你肯定知道。
科迪听听这萨克斯,是中音萨克斯,听听……认真听……听一听……听一听柯尔曼·霍金斯是如何吹的,好好听一听……
帕特现在是拉尔夫·帕克在吹了。他在澳大利亚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拉尔夫·帕克。
科迪开始了。
吉米他在澳大利亚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拉尔夫·帕克?(大笑)再等一小时吧!
科迪他记得!听听柯尔曼的演奏,这音域可真宽广。又到中音萨克斯了,现在听听中音萨克斯吹得怎样,开始了……你们听到了吗?……无比美妙,又让人激情四溢……这段他还会再吹一次,再来吹上一遍,真是太妙了。你们听,他已经和音乐融为一体了……现在是柯尔曼在吹,声音真低啊!
帕特伙计,真不赖啊……他吹得真不错。
科迪贝斯手叫道:“快点,老兄,快点!”他就会“噗噗噗噗……”地吹起来……听听——他也在说“快点——”
吉米他喊道:“再给我吹一次。”嘿,真是这样啊?
科迪是啊。他在说:“不,不,不,你见鬼去吧!”你听见没有?他发出了“噗噗噗噗”的声音。他什么乐器都能演奏。你觉得怎样?
帕特还不错。
科迪再听一遍怎么样?马上再听一遍,还是先来点别的?马上再听一遍?
帕特那我们……我们现在就再听一遍吧。
科迪好啊,真是太棒了,你终于认可了。快坐下来,先来听听中音部分……一开始是他们的合奏……当时是在一九二〇年,一战刚刚结束不久,他们的乐队正在法国演出。
帕特这首歌曲叫什么名字?
科迪柯尔曼·霍金斯的《在你离开后》。啊,我是说——
帕特一九二〇年的作品?
科迪是啊,你听听,肯定是……伙计,他们就是那样吹中音的,方法传统……老兄,他们真是棒极了……听听他们的演奏!(吹笛)听听这中音部分!你瞧,很棒是吧?
帕特他们在一九二〇年就那样演奏了?
吉米他们当中有些人实在是太出色了。在新奥尔良,人们都能理解他们演奏的这种音乐……
帕特我敢打赌,我老爸也懂……
吉米是啊,他总是提到这些东西呢,所以——
科迪现在是柯尔曼在吹,第一段,这是由柯尔曼演奏的……仔细听听他的演奏,声音是如此低沉。你听听,他正缓缓靠近,仔细聆听,你有没有感觉到他正在靠近我们?哇!他吹得真是太神奇了!现在,又是一轮中音,他吹得跟以前完全一样。不过,伙计,他吹得更慢了,而音调却提高了一点。你听,他吹得很慢,非常缓慢。哇噢,他就要吹那段曲子了。现在,你听一听。听见没有,他正在吹那段曲子呢!哇,太棒了!柯尔曼真老到啊,吹得真棒——真是崇拜他啊!(吉米击鼓)这就是柯尔曼。你们还记得他吹出的乐音像什么吗?(磁带空白五秒。当声音恢复时,科迪正在说)……简直如出一辙……跟他如今的演奏方式简直如出一辙啊……真是与众不同啊!真让人赞叹……发现他吹得多么巧妙没有?又到他吹了,你听听……尽管吹的是同一首曲子,但还是有些变化,毕竟他已经老了二十多岁。你们听出来没有?差别就在于……
吉米你能换根唱针吗?
科迪我没有其他唱针了……伙计,这就是麻烦之处,我的唱针都用完了。(把唱片从留声机里取出来,打算换根唱针)一根也没有了。
吉米让我们找一找吧。(阴沉着脸)
科迪(音乐重启)这样听起来好多了!
帕特上帝啊,这张唱片很棒,不是吗?它是再版的吗?
科迪或许是吧……我们昨晚还在讨论呢。(听着音乐)又到他演奏了……
吉米是啊!
科迪现在是钢琴演奏。
吉米全是低音啊!
科迪对,都是低音。
帕特我认为这是一张原版唱片。
科迪或许是吧,他自己也这么说,因为他并没有再发行过这张唱片(聆听音乐好久)……现在,他真正开始发挥了。他已经演奏了五分钟,但仍然没有进入最佳状态——啊,你们听听,他在这儿是如何演奏的?(留声机停止,然后又重新开始)
伊芙琳科迪记得全部这部分谈话,从头到尾都记得(跟杰克谈论起弄丢了的第三夜谈话录音)
科迪(跟着约什·怀特[28]的唱片《藏不住的忧伤》哼起歌来,还嗑了药)嘿嘿,伙计……w.p.a.真厉害啊……嘿,杰克,这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杰克哦……什么?
伊芙琳(看见大麻烟)哦,上帝啊!
科迪嘿嘿,你瞧,是他——是他决定干掉这根大麻烟的,可不是我!
吉米他在转圈,就好像我在跳脱衣舞或是干什么似的。
伊芙琳……真是嗑高了,我早该料到了。
科迪伙计……你是知道的……——不,不,亲爱的,这是右旋苯丙胺,是苯丙胺——意大利产的苯丙胺。
吉米呃,啊,哦,我知道了,那药是丹尼给你的!(科迪:是的)哦,伙计,那你一定爽呆了,他跟我提过那些药。
科迪我今早七点左右开始就一直在嗑这些药了。
吉米我,我今晚就嗑了两颗,我现在觉得……觉得自己都飘飘欲仙了。
科迪(大笑)那让一切都无比美妙……只要你还有一丝力气……(模仿威·克·菲尔兹)我来告诉你……我跟你说啊,我曾经……我曾经在马戏团里当杂技演员,吉米,你知道吗?(其他人正在聊天)
伊芙琳哦,你这家伙。
帕特那么——那么劈叉对你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咯?
科迪(大笑)看,他居然怀疑起我的本事来了——要是脱掉鞋子我能做得更好……因为穿着鞋子很不自在——但我希望给我来点音乐伴奏一下。
帕特啊,可不要碰伤了你的头或其他部位呀。
科迪哦,我知道啦!呃,那我就不向上劈叉了,来个向下的吧,我的意思是……
吉米就这么个小动作,你也要音乐伴奏?
科迪嘿嘿……我得先放松一下筋骨,舒缓一下神经嘛。我要先把这口烟吐出来,要不然,喉咙就会不——就会不通畅——啊,呃。
伊芙琳(看着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你在找什么呢?心里有底没有?
科迪(咳嗽一声)就在那边,就在那边。我看到它了,就在那边的地平线上。
杰克东边的那座小山?
科迪嗯嗯,没错。(开始播放曼波舞曲)(大口喘气)我双眼被烟熏着了,我看不见啦!(比他原来设想的多吸了三四口烟)(吉米大笑)(伊芙琳也大笑起来)你瞧,伙计,当我让她兴奋的时候,嘘——有一天晚上——我们俩只剩下一根大麻烟了,那是我想方设法,把整个小镇翻了个底朝天,才弄来的啊。因此,我们情绪低落,都坐了下来,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五分钟之后,她站了起来,走向壁炉。像是看见什么东西似的,她一屁股坐了下来,就坐在地板中央。
伊芙琳哦,你比我记得更清楚啊。但你要知道,事情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
科迪——就跟今晚一样——
伊芙琳哈!你可没把话说完。事实上,你走过来,想把我拉起来,结果自己却摔了个狗吃屎。
科迪我(大家都哈哈大笑,嘈杂无比)我觉得那完全是突发状况,根本就是意外,啊咳……不是——
伊芙琳哈哈,他是想说:“我被一根电线给绊倒了。”
吉米——你没帮忙把女士从地上拉起来,自己反而跟她摔到一块了!
科迪你说对了。
伊芙琳这真是太有意思了,不是吗?两个人都跟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杰克我自己还没那样摔过呢!你呢?是你——不,是谁最先摔倒?我们随便聊聊,活跃一下气氛吧……
吉米是伊芙琳。
伊芙琳确实是我。
帕特嘿!嘿!嘿!(让人给他一根大麻烟)
伊芙琳——“此时此刻,我们正在那桑葚丛中闲逛,在那桑葚丛中闲逛。”(大笑起来)
科迪好啦,我现在无比放松了……哎呀!
帕特你没给他计时吧?(问杰克)
杰克没有。
帕特哦!
科迪杰克,我记得有一次在路易斯安那——我们俩出去比试立定跳高。标杆越升越高,最后都差不多有这么高了。
帕特大麻越带劲,你就跳得越高。
杰克——我和巴克尔拿着铁标杆,科迪“咻”地就跳了过去(科迪哈哈大笑)我大概只能跳这么高(手比划着)……而你能跳到这么高(把手抬高了一些)我跳不了那么高……(科迪:你行的!)不不不,我跳不了那么高。
伊芙琳怎么个跳法?
科迪立定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