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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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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不,是立定跳高。

科迪我来了个直体后空翻……跳上了那台阶。

杰克跳远是这样子跳的……(示范了一下。科迪:哦,对,没错,就是这样)你瞧,要从那块板上起跳,跳得越远越好。

科迪哦,我,我——伙计,我这就来个跳远给你看看——现在,等一下。

杰克(大家都在大笑)他能行——他能跳九英尺远呢!

伊芙琳你们什么时候那样比试的啊?

杰克在街上,就是在街上啦……

伊芙琳我问的是“什么时候”,不是“在哪里”。

科迪怎么了,伙计,立定跳远很荒唐是吧?——立定跳远太荒唐了——立定跳远就是这样——现在,你来一下——

伊芙琳我是想知道,你、斯利姆和科迪三人是什么时候混在一起的?

杰克哦,这样啊。是在新奥尔良的时候。

科迪现在你看一下,把脚抵住后面,就这样。你瞧,这样——就行了——

杰克……那样你会踢到炉子的!……好吧,好吧,听你的!(走了过去)

吉米哦,你不会是说,要从,要从,要从立定之处起跳吧?

科迪你说对了!

吉米哦,别开玩笑啦!

科迪快上前,跳!

吉米多少——要多少步[29]呢?

科迪你是说多远?

吉米是啊。啊,对了,那叫什么来着?你说那是什么跳远来着?

科迪立定跳远。

吉米嘿!帕特!

帕特怎么啦?(正在看食谱,抬头望向吉米)

吉米你站直了,别动,然后跳一下……现在等一下,不如——不如你先助跑一段,然后再起跳吧!

科迪(大笑)伙计……我可从未那样跳过啊……

帕特那叫助跑跳远,助跑跳远!

科迪你瞧,我们刚刚还讨论过那玩意呢。(大笑)

吉米哦,是吗?我就是想问你,你能跳多少英尺远呢?

科迪啊啾!哦,伙计,真抱歉!(被大麻烟呛着了)

伊芙琳没事,我明白。

科迪你真明白了?

吉米嘿,嘿——你到底能跳多少,多少,多少英尺呢?

科迪啊!(呛住)(屏住呼吸)你要懂得……吉米,我不是一直都跟你说,重要的不是你过去能跳多少英尺远,而是你现在能跳多少英尺远?不是吗?

吉米啊哈,你真会瞎扯呀,真会——

科迪什么呀,我是说——瞧,他甚至还以为我听不见他说话呢——

吉米我懂,我懂。伙计,我嗑高了,我从头到脚都嗑高了还不行吗?(大笑)

科迪伙计,他不仅从头到脚,还从内到外都嗑高了呢!那次我看见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嗑高了,完全晕晕乎乎的……没错吧?(用力抽了一口)我该拿这根大麻烟怎么办?!

帕特你——我一点都不想抽了。吉米,你拿去吧……

科迪把那个烟嘴给我,伙计……

杰克这个——这玩意是我用的啊——

科迪抱歉,这玩意大家都可以用。不要太女孩子气了!

杰克好吧,我抽好了。

科迪过来!(对帕特喊道)快来啊,伙计,快点来啊!

帕特哦,对了——哦,啊,不用了,我吸得够多了。

科迪没事,快过来——来抽两口——快来啊!

杰克放松点,伙计。

科迪哇!哇!哇!(咳嗽)我这儿有纸了(咳咳咳)……有纸了……

帕特(仍然在看食谱)老兄,这有——

伊芙琳你都看到一半啦——

帕特——正在看怎么煮乳鸽呢——

科迪是吗?我过去一直都想尝尝呢!你快看看该怎么煮。呃,真不错……

帕特——伙计,哦,伙计,居然有蛙腿的煮法,还有野鸡的烤法——

科迪——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吧?

伊芙琳嗯,嗯,别再跟我提那玩意了,要不然我又得再来一次……

科迪再来一次?!!!你可千万不要。我正打算好好练习一下呢。你不要挡道,坐下就行,好吗?一次一人,就这里,一次一人!(砰的一声)立定跳远,开始——

杰克说的对,说的对,是立定跳远。

科迪现在,我告诉你该怎么跳……你要想象自己就在奥运会的田径赛场上,正要起跳。你瞧,你就得这样子想象,才能跳得远。你可别踩到那条线了。就是那里的那条线,瞧见没有?我们要像赛马场上的马儿一样,跃跃欲动,相信自己肯定会成功。所以啊,伙计,我一定会跳得很远,我还会叼着大麻烟起跳(哈哈大笑)……

吉米可是,你的大麻烟不见了啊!

科迪是啊,伙计,怎么会不见了啊?

吉米是扔给你接的时候掉了啦!

科迪那笛声怎么回事啊?比之前平和得多了啊!(敲击玻璃杯)(大笑)怎么这么没有活力?出现偏差了吧!——(大笑)……听见了吧……你听……你听(他跟伊芙琳边笑边聊)……哦,我过去很欣赏那个?……真的吗——你真的指望那个呀?——仔细听听——我懂,我懂,我懂……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伊芙琳哦,真的吗?(大笑)

科迪(大笑)是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她,又振作起来了,伙计……伊芙琳振作起来了,我觉得那真是太棒了……嚯!……呃,我准备好接受任何变化。我只是告诉她,那只是暂时的,只是一时消遣而已。你瞧,其他一切都完全没有问题。你懂我说什么吧,吉米。(伊芙琳大笑)吉米,你懂吧?

吉米我懂。我知道你嗑高了,小子。我看得出来。

科迪我嗑高了,该死的。我真的嗑高了,我太兴奋了!

吉米……兴奋过头了……

科迪呸!

伊芙琳(咳嗽)哦,我现在也咳嗽了,感觉还不错嘛!

科迪是吗?你就,就只是感觉不错而已?

伊芙琳还感觉很放松。

科迪放松,真的啊?(留声机开始播放《我有一串可爱的椰子》[30])哦,还是换根唱针吧!这首歌如此美妙,我们可不能把它给毁了——

伊芙琳(对科迪说)哦,但你已经把这首歌曲给毁了。

吉米你把那中音部分给毁了。

科迪哦,好吧。我很抱歉,我不该不让你录音,杰克!我不该不让你录音,对不起,伙计。我很抱歉,伙计,我不该不让你录音。你要理解我!

杰克好吧,好吧,没事啦。到明天我就不记得了。

科迪(大笑)都听见他说的话了吧?不过,吉米,你忘了吧,我们可是在录音呢……一切都会录下。

吉米哦,对啊!

科迪伙计,你不相信?

吉米其实,当我看见那玩意在转动,我就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哦,你瞧,虽然我在那边忙于打电话,但我从一开始就发现——就发现这玩意脱落了,放在那玩意上面(他说的是电话听筒与座机)。于是我想:“我的上帝啊,要是有人刚好调到这个频率,不就听到我们的全部谈话了……”

科迪——那根唱针——嘿,杰克——那根唱针更差劲,更差劲,更差劲啊!(杰克:哦,是吗?)据我所见——你瞧,我这么痴迷于音乐,很快会把唱针给用光了——

杰克唱针都放在哪里呢?

吉米……那玩意不就放在周围嘛?当时我还在想:“哦,我的上帝啊,怎么这么乱!”然后我就在想——你提醒过他,但他还是忘了唱针放哪里了——那样嗑药的好处哪去了?

科迪我只有五根唱针,我一直都在用呢——但就这些唱针我都已经用了十五年了。

伊芙琳……哦,是吗?……电话……

科迪——等一下,等一下。教授告诉我,绝不能向你们这些家伙投降。如果站错了队伍,呃,那么你在其他地方肯定不会有人支持……我不知道有什么支持者,啊,值得争取——听着,你打断我……听音乐了!(大笑)听我说,(转向杰克)你得马上把唱针拿来给我——

杰克你说谁呢?我?

科迪——对啊,那就是支持,伙计,那就是你对我的支持呀——呃,谁要去处理一下——谁要当我的后盾?——快点,去拿唱针,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那是你的事情……你来的时候没有后盾,所以需要一个后盾(杰克大笑,因为科迪在模仿意大利人的语调)

杰克听听,你讲得真像卖椰子的那个意大利佬!

科迪好吧,看来要是我不抽点大麻,我就得穿上鞋子走人了——我呸!在亚克伦市的时候我可想你了,一直都想和你对上眼。吉米,这东西跟你的脑袋差不多大呢!

吉米真的?

杰克我的葡萄酒在哪儿呢?……哦,在那儿呢!(伊芙琳拿去了)

科迪他喝醉了……争论之酒竟然变成了喜悦、快乐之酒!

杰克哦,喜悦之酒!还有什么来着?……

科迪还有快乐!不对,我说的是嬉戏,游戏人生——

帕特——我觉得你刚才说的是快乐——

科迪……超级……

帕特你说的是哪个词呢?超过?

科迪超过,也就是说……那些葡萄酒过剩了。

帕特是超级棒吧?

科迪超级棒,就是这个词。

伊芙琳哪个词呢?

科迪超级……超级棒!

(派对继续进行,唱片换了一面)

(播放起斯坦·肯顿[31]乐队的《布吉乐艺术》)(声音很大)

科迪(已经半醉)好吧——现在,给我站好!就这样站!(大笑)……你瞧……就站那里!(回答伊芙琳)对!就那样!(伊芙琳大笑)我知道那姿势——(音乐停止,到处欢笑)

伊芙琳哦,不,你才不知道呢!

吉米上次我见过他摆那姿势!上次我见过他摆那姿势!

科迪苦恼……苦恼……我的人生充满了烦恼。等——(其他人都在谈笑风生)——等一下……你们看见没有?狗屎,你们整天都拉拉扯扯的,没一个正经!

吉米……也就三次啊……

科迪你们看见没有?他总是笑话我(砰的一声!)……你们瞧瞧……(聚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第四晚

科迪(朗读)“祝你好运!真高兴你能写信给我。我会不时给你写信,把我孙子的消息告诉给你。我有一张——”你们听听这个——“我有一张我孙子的照片,拍得特别棒。他将会出现在全国各地的报纸上——或许我会寄一张他的照片给你。”……

杰克为什么?她为什么要给你寄照片?

科迪信上没说。她写信给我,只是说:“科迪,在此附上你父亲的信,你自己看了就会明白了。”——“我也附上我回信的复写件,希望你看得清楚。”——“他似乎真的孤独一人,无家可归,想要跟你一起生活。我敢打赌,他能够给你和伊芙琳帮上大忙!!!”——“你甚至可以尝试一下,让他照看小孩,这样伊芙琳就可以去工作了,不用被束缚得死死的……不管怎么说,他需要一个家……注意,他信内附上邮票,希望你能回信。他不能来这里。即便他想来,但在这种环境下,他也不会来……因为我家对他来说就像监狱一样。而在纽约州,他最需要的毕竟是钱……他不得不给我寄来票据之类的东西。我希望你能赶快把一月份的钱寄给我,因为我穷困潦倒,一直都在等那些钱,等啊等啊等。事实上,为了支付医生的账单,我上周只能以干酪三明治和咖啡为食。我一直缺钱,又冷又饿,一开始干活就头晕眼花。杜洛兹。”不过,你瞧,这些是她写的信,用来解释他的——

杰克我们来听听他的信吧——因为他的——

科迪好啊,但我想还是你来念吧。呃,那就是我想说的……真是太疯狂了……你瞧,他就是这么写的。你一直都会看见——他总是写得歪歪扭扭,瞧,就是这样。他写得很慢很认真,就像小孩子似的……

杰克(朗读)戴安娜·波梅雷[32]。

科迪你看……“d·o·艾灵顿”……“艾”应该是“阿”[33]——

杰克“d.o.”指什么?

科迪我也不晓得。

杰克是“去”的意思吗?

科迪你瞧,阿灵顿在很北的地方,但他肯定不知道那里。

杰克怎么写了个字母n?

科迪我猜是——呃,他是那样写了,但他可能弄错了。不过,信上写的是“艾灵顿”,艾——灵——顿……艾灵顿。

杰克纳潘……那又是谁啊?那是——

科迪那是他们的名字。对啦,你注意看一下,在过去的十五年内,科迪·波梅雷一直都住在那里,住在市场大街格林村。你瞧见没有?

杰克丹佛的市场大街?(因旧金山一条街而得名)

科迪是啊……这信上是这么写的。他经常只写一页,而且从来不写上日期之类的信息,瞧见没有?“我亲爱的”——你看看他怎么写的没有?(大笑)……“儿子和妮儿”……他把“女儿”写成“妮儿”了——

杰克是写成“妮儿”了。

科迪“收到——”

杰克他给写成“收至”了!!

科迪没错,他就是那样写的。“我最爱的你”少写了一个“的”(大笑)。“是……我最爱你……是”(大笑)瞧见没有?而据他自己所说,那很正常。他写得很好,你瞧,很文雅——(两人都大笑起来)你看得懂,是吧?你看,那就像“我最最亲爱的”。他就是从中得到灵感的,不是吗?难道不是吗,不是吗?哈哈!

杰克没错!

科迪“收到我最爱你的来信,无疑很高兴能得到你消息”——

杰克但他把“你的消息”给写成了“你消息”。

科迪是啊!他就是那样写的,是吧?或许那个“d.o.”其实可能是一个“n.”呢!不过我不知真假!“你,从你那里”,居然还使用逗号,“而且”——瞧瞧他的文体,你看“而且……经常……走神——”

杰克应该是“猜想”吧?

科迪没错!……“哪里你……和科迪……在……”——当然——他说错了。

杰克——应当是“你和科迪在哪里”——

科迪对。他不说“曾经是”——而是说“他现在……肯定……是一个漂亮男孩”——他当然是一个漂亮男孩,这倒没错。但他又写道:“你有”——

杰克——“你有”有什么错吗?——

科迪——他不是写成“你有”——而是“你有,”……多了个逗号,就跟“而且,”一样,明白没有?“有,而且,他当然——”他总是说“当然什么什么”,像“当然高兴”和“当然是”。他总是当然当然个不停。“看上去很建康”……“建康”跟“健康”很相似,但他需要加上一个单人旁,就是那样……“谢谢你的昭片”——那也没什么大错,只是“照”字少写了四点水……“你寄给了我,我当然会……”瞧见没有,他又用了“当然”——“而且我”——又来了“我当然会取——”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杰克对对,你说得真对。

科迪“我会——”

杰克“——当然会——”

科迪“——处理好这件事……非常,希望能见到你和科迪,还有你们的孩子,告诉科迪,去年夏夭我旅行回老家了……”——“夏夭”,你看,“夏夭”。他从一九三〇年起就没这么写过了,他肯定是脑袋发晕了,“夏天”居然写成“夏夭”,而且也没用标点符号什么的。“我旅行愉快”——你瞧,这里他说的是“旅行”——“旅行……非常,但……我的姐妹大部分都过世了……”

杰克真像……我的家人……

科迪“只有两个”——我猜猜,是两个什么?——“我的姐妹中的两个仍然在世,伊娃”我想他大概写到这儿就差不多了吧,但是,他还写到“我的姐姐伊娃”——我认识这个伊娃,但我不认识另外一个——

杰克另外一个叫“艾玛”[34]!

科迪我根本不认识她。“非常,希望……能见到你……和科迪。”信写到这里就结束了!

杰克想想戴安娜回到密苏里时的情景吧!

科迪对啊,那真是太疯狂了!那难道还不算疯狂吗?我真想再做一百件那样疯狂的事情。你看,你有一个——这里他写道:“非常,希望能见到你”,瞧见没有?……“当然非常,希望能见到你和科迪”,还记得吗?“非常”之后用了一个逗号。“找个时间可能旅行回……”他总是说“回什么”来着。你瞧,“回家”,以及“旅行回……”,也就是旅行回纽约,“找个时间回……科迪会告诉你,我们两人乘坐的是货车。”——呸——他还说什么“更远”?

杰克“——更远些——”

科迪“……更远些……那……哪里……”

杰克“——他——”

科迪“他十二岁了……十二岁的杜洛兹……”

杰克“比……更远——”他到底在说什么呢?

科迪他告诉我,我们已经走了一万四千英里。但是我自己可不清楚,因为我只记得我回到东部,去了盐湖城,来到奥克兰这里,接着南下洛杉矶,再后面就跟他一起回去了。我只记得这些,因为我从不去记——一万四千英里……

杰克哦,你没有——你从未——回过密苏里等地吧?

科迪不,我去过!我六岁时和父亲一起回到东部,然后七岁的时候就来到这里……第二年夏天,我又那样往返了一次。

杰克在一九三〇年?

科迪大概是吧。一九三一年……还是一九三二年……不,不……应该是一九三三年,是一九三三年,因为我当时……没错,是一九三三年……

杰克当时你见到……伊娃……和艾玛了吗?

科迪是的,伊娃,我记得我见到伊娃了。你瞧,我见到了她姐姐,她,她女儿,以及其他人。好了,别吓唬我了,我知道你口袋里放的是短笛(杰克坐在椅子上,科迪比比手势警告他),都打到我了。现在,看看这里——我知道你看到了(他指的是挡路的长沙发椅)——但他在信里是这么写的,你听听看:“……可能会旅行回去”。听见没有?你要注意,十二岁!他说我当时是十二岁——但从十岁起,到十三岁为止,我一直都跟杰克住在一起,每分每秒都在一起。九岁到十岁期间,我则跟我母亲住一起……而跟他到处旅行,则是我六七八岁时的事情了,明白没有?

杰克但是,他到现在都以为你当时十二岁了。

科迪没错,就是这样!他也不想一下,要是我当时十二岁(杰克吹起口哨来),那么我现在都几岁了?……得了,再来看他的信,好吧?“……告诉科迪,大家都挂念他……而且都很想见到他……我告诉他们,科迪已经结婚了,他……的时候”——“时候”!你瞧瞧,他总是搞混了。他把“地方”写成了“时候”,又把“时候”写成了“地方”,不是吗?

杰克真是这样啊!

科迪可不是嘛!你看,“他十二岁的时候”,他居然写成了“他十二岁的地方”。

杰克他确实写错了,写错了。

科迪他当然写错了。他就是在……附言,那真是附言——

杰克是胡言,伙计!

科迪我知道是胡言,但我说附言[35]你不也听得懂吗?

杰克他就是在“胡言……”

科迪没错。“……告诉科迪,我很久没有收到雪莉·简[36]的消息了,所以我不知道,当他姐姐在……的地方……”

杰克是“时候”吧?

科迪(大笑)没错,他又写错了!

杰克应当是“当他姐姐在……的时候……”

科迪但事实上,他写的是“地万”,“方”字少写了一点。

杰克真是那样啊!

科迪应当是“地方”!

杰克没错。

科迪“……他姐姐在……”(杰克吹笛)……“以为她现在已经结婚了……”你看看,“她现在已经结婚了”。好吧,他总是这样——你瞧,他过去总是以为,这样写一下就算完了。不管写什么,即便没有把自己想说的东西说清楚,他总是不跨页。所以,你看看,他下一页就是另外一句了——但他还得继续写下去。你瞧,他就是这样……“我母亲的名字”——他忘了他是要写信给戴安娜,所以你看看,他居然这样写道:“我母亲的——”

杰克“……我母亲的名字……”

科迪他写的是“母亲的各字”——“各”——但他想写的其实就是“名字”。嗯,对啦,她的名字“是”,“米尔德雷德”——你来看看,我不知道这个词怎么念——“穆利……恩……克斯……”

杰克是“穆利尼克斯”!

科迪正是这个!但,那是法语吧?单词用“克斯”(x)来结尾?

杰克不……不可能是这个名字!不可能是“穆利尼克斯”!

科迪但信上面就是这样写的。

杰克怎么可能呢?

科迪真不可能?法语不用“克斯”(x)结尾?好吧,我来查查看——

杰克对,他们从来不这么用,从来都不。

科迪瞧瞧,他肯定又写错了,要不然就是又怎么来着。戴安娜——

杰克呃,他母亲……他母亲叫……哦,他母亲叫——

科迪是啊,他呀——你瞧,她想知道所有这些东西……她对家谱这东西很感兴趣……“戴安娜,我父亲”——你看看,他只写“父亲”,没有——是吧?——“叫塞缪尔,没有中间名;母亲叫米尔德雷德”……你看这里,他说“没有中间名”,应当是说“米尔德雷德,没有中间名”,是吧?“……你现在过得如何?”……你瞧,他写得真是空洞无物啊(大笑)……“你现在过得如何……”你听听!——这句话写得真是荒唐!——“请写信告诉我……你现在过得如何”……你瞧瞧,他就写了这句话,不是吗?(两人都大笑起来)

杰克他就写了那么一句话呀?

科迪对啊!“你现在过得如何——请,”啊哈,“告诉我,你现在……现在……现在……”他说:“你们……现在……都”——他就是这么写的,“都……是”——对,这里他要写的是“你们”,不是“你”。他说:“你们……都……是”。你瞧,他接下来就说“过得如何”。你看,他写的是“寸得”,但他其实是要写“过得”,不是吗?“当然……想听到……”——他又用“当然”这个词了,看见了吧?……“想听到你的消息”,他当然想听到你的消息啦!“……想知道你,……想知道你现在过得如何?”(两人都乐得狂笑)那写得太可笑了,是吧?

杰克是啊!

科迪那真是糟糕透顶!那就跟我们的聊天方式一样,让我想起了,想起了许多东西,这样或那样,让我觉得——那真是糟糕透顶!你瞧,他这会又插入一句,说道:“你现在过得如何?请写信告诉我你们现在都过得如何?”——“当然想听到你的消息,想知道你,知道你现在过得如何……”瞧见没有?他心里就是那么想的,他啊,就是那样——现在等一下——你瞧,他还在继续写:“想知道……科迪过得如何”——他继续写道——“以及他现在在做什么。”然后他打了个问号。“如果你……写信告诉我……所有消息……如果你们的一伙人,”你看到没有,他把“你们”写成“你们的”——

杰克应当是“你们一伙人……”

科迪“如果大伙……想见我,我会旅行回去一趟。”(大笑)……“我还没老得动弹不了呢”——现在你看,他开起玩笑来了。这真是太让人同情他了,因为他以前从不开玩笑,至少就我所见,他从未开过玩笑。再看看这句:“我还没老得动弹不了呢……仍然能够开那辆旧货车……”你瞧,他又开玩笑来着:“告诉科迪,我的第二个春天还没到来呢!”看见没有?

杰克当你开不动旧货车的时候……

科迪“所以,我还处于黄金时期,哈哈!”真羡慕他呀!——但他其实是在开玩笑,自我感觉很是不错。你瞧,他写道:“哈哈,我今年才五十九岁呢……呃,当然——”

杰克那真的还挺年轻啊,至少比我老爸年轻多了——

科迪是啊!你看,他又用了“当然”这个词汇……“呃,当然很高兴从你那里得到消息”——他又用了“从”字。

杰克还有“——你要写信——”

科迪“——你要经常写信。爱你的科迪·波梅雷,由……转交——”

杰克科迪·波梅雷?!那是你的名字啊!

科迪是啊!他的地址是市场大街1923号——

杰克由j·j·格林公司转交——格林——

科迪没错,就是格林,我知道那家公司——哦,在这儿,格林公司,我知道这儿。

杰克市场大街一九二三号——

科迪是啊,我想起来了——那里有嘎嘎开的理发店呢!

杰克他还需要别人转交啊!呃,伙计,我这次本应当去丹佛的。

科迪你去那儿干吗?

杰克去找他呀!

科迪真的啊?

杰克你瞧,我不是去了夏延了吗……

科迪你应当把他带来这里。哦,对了,你当时经过丹佛了,是吧?……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去找他啊——

杰克我恰好经过夏延……我想过在夏延下车的。

科迪你没在开玩笑吧?

杰克我本来应当直接去嘎嘎理发店的。

科迪是吗?你知道嘎嘎理发店在哪里?

杰克那当然,我很熟悉嘎嘎理发店。

科迪那封信真是太荒唐可笑了,不是吗?天啊,我楼上还有好几封他的来信呢——

杰克他是从哪里写来这信的?

科迪一月十五日,寄自丹佛。

杰克哪里?我是说,他在哪里写了这封信?——

科迪哦,应当是一家廉价小旅馆吧。你瞧,他用铅笔,或者说是铅笔头写了这封信——

杰克什么?真的吗?我是说,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你瞧,你们过去不是经常交心吗?

科迪好吧,我仔细想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啊,他呀,啊,他在j·j·格林公司里工作呢,仍然……你瞧,仍然是周期性的,时去时不去。他是一个,啊,是……啊,对了,他是一个清洁工。啊,你瞧,他就是……就是清洗餐具,以及打扫其他一切。他就是那个部门的苦力——

杰克哦,是哪个部门?

科迪呃,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恰巧想起这些而已。我想,他称之为……

杰克铁路?

科迪对,就是铁路部门——你知道,那是最最低贱的工作!你还记得吧?你知道,那些墨西哥人,他们总是被人无比鄙视。我是说,他们真是一无是处!你看……他们连英语什么的都不会讲,就只能当苦力,做那样卑贱的工作。但你瞧,他恰恰就是为他们打扫卫生,为他们准备早餐,做其他琐碎事情。这是因为,j·j·格林是一个代理商,他是一个——比方说,他从铁路那里获得一项委托,他们一年付给他……一万美元,让他管好手下上百名工人。你瞧,就是这样。而格林自己也雇用了几个人,比如我父亲,出去干活,去清洗那些残羹冷炙,以及——

杰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过去一直以为,以为“老科迪是一个……是一个铁路公司的厨房帮佣……是一个火头军……铁路公司的火头军”……

科迪呃,他就是干那个的,他其实就是干那个的——只不过他不是厨师,你瞧,他不是厨师。

杰克他只是一个厨房帮佣。

科迪对,他只是一个厨房帮佣。没错,就是那样。(杰克吹起口哨)那就是他的工作,而且只是……周期性的——那只是一份周期性的工作。你瞧,他会出去工作两个月,赚上一百美元或是多少钱,然后他就会回家,回到丹佛,把钱花光,喝个烂醉,横躺在……直到身无分文,被四仰八叉地扔到大街上。那个过程需要一个多月,或者六个星期,反正差不多就那么久,只要他没有被捕入狱的话。你瞧,我收到的他的最后一封来信就是寄自监狱,呃,大概是一年前。他坐牢了,所以我不得不写信给他,寄到县监狱那里——

杰克就是你住在东四十一号时写的那封信吗?

科迪对!就是那封信!

杰克他在信里把“宝贝”写成了“空贝”。

科迪呀,是那封信啊,是那封信啊……呃,啊……那么,那么现在看来,他会在城里待上一个月左右,或者六个星期,也可能会待上一整个冬天,是吧?

杰克你说什么?他会待在丹佛?

科迪对。然后他们会获得另一项委托,签下另一个合同,而他又会跟格林一起出门干活,你明白了吧?他已经跟他们一起待了大约,哦,是几乎八年,不,到现在已经十年了。可能,不,其实没那么久。我得说,大约是七年,最多就七年,实际上可能就五年左右……但是,啊,你瞧,他就是那样。不过,既然他现在很忙,那么他很可能整个冬天都会很自由,很有空闲。你听明白了吗?

杰克我过去一直以为他去了得克萨斯——得克萨斯——

科迪他确实去过了。他南下去了得克萨斯,还去了其他地方。

杰克他总是冬天去得克萨斯,夏天再回到丹佛……

科迪哦,我——对……不过,他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工作——他很,嗯,他嗜酒如命,他并非——我是说,他当然什么用都没有,他一无是处——他一点也不自立,他不得不做——

杰克伙计,我说的这些想想都知道啦。我写过一点东西,是关于你、你父亲,以及“老公牛”刘易斯。“老公牛”刘易斯也就是“老公牛”巴隆。我将“老公牛”巴隆改名为“老公牛”刘易斯,是因为人们会想象他是一个农场主,在阿拉米达城外拥有一座农场。我这样写道:“他们三人不知为何就上了那辆轿车——呃,他们一起买了许多金属丝和纱布,他们一起出的钱,还买了——他们前往内布拉斯加州去兜售那些苍蝇拍……他们自己做了那些小苍蝇拍……在那无边无垠的天幕下面,轿车就像一只薯虫,毫无理由地向东缓缓而行……”——这些都是什么烂事啊?

科迪但事情就是那样子的啊!你瞧,我还记得那次旅行呢!

杰克卡尔·拉帕波特对我捕捉那些形象的方法,对你告诉我的关于你自己的那些事情都很感兴趣。他觉得那些东西都被夸大了,就像气球飞升起来一样——

科迪被吹大了,是吧?

杰克……然后爆裂了,真是太疯狂了!(科迪大笑)“老公牛”巴隆,你注意到没有?这家伙到底是谁啊?……就是那个和你作伴的家伙?

科迪呃,那家伙名叫布莱基或是什么来着,反正就是那类名字。不过他长得很壮,肌肉发达——

杰克听着……我认识一个人,名叫雷克斯……是一个流浪汉。他是你父亲的朋友。但是,我知道,根本没人叫“雷克斯”这个名字。而你知道我为什么称他为“雷克斯”吗?

科迪我不知道呀!

杰克我曾经提到过:“雷克斯可不是什么国王。他就是一个永远不想长大的家伙,就是一个,啊,就是一个从来就没有欲望去长大,总是躺到人行道上的美国人。”——你瞧,那就跟我们都想躺到人行道旁边的草地上一样。有一次,你父亲,科迪,你瞧,我说的是老科迪——他躺倒在一汪尿水里,大概就在匝道下方,而雷克斯就压在他身上……

科迪(被逗得大笑起来)我在许多地方都见过他那样随便一躺,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就像我说过的那样,跟他一起去内布拉斯加的那个家伙,皮肤晒成了古铜色,肌肉发达,而且……为人很不错。尽管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整天就是喝酒什么的,但他不像我父亲那样酒瘾太大,离了酒精就活不下。而且,你瞧,他还很年轻,才三十岁左右——

杰克哦,真的吗?

科迪而且——是啊,他还算是一个小伙子呢——而且,他是那辆轿车的主人。其实,我父亲简直都开不动那辆福特t型车。你瞧,那是一辆老式福特t型车,当时已经太破旧了——

杰克那是哪一年的事情呢?

科迪当时我九岁,所以——那应该是一九三五年。

杰克那辆轿车又是什么时候出厂的呢?

科迪福特t型车到一九二七年就停产了,所以那辆应当是一九二七年以前生产的……

杰克哦!我父亲也买过一辆福特t型车。

科迪真的呀?

杰克老古董啊!

科迪是啊,你说的没错。啊,对了,然后我们就继续上路。我现在还记得那次旅行,记得途中发生的一切。至于那个家伙,我只记得他是——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当然我完全站在我父亲这边。你瞧,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支持他。当然,我真的不喜欢那家伙,而且我父亲最终也渐渐讨厌起他来了,因为他实在是太——呃,你看,他知道,就当时而言,他占了上风,因为他是,啊,他是独立自主的年轻小伙,前途无量。呃,我确实记得那次旅行中发生的点点滴滴,记得跟那次旅行有关的许多事情。但是,我只想谈谈这个家伙,说说其他事情……我记得有一天,我看见他在轿车还是什么东西后面尿了一泡。你瞧,那时是清晨,他刚刚睡醒,那根大jiba硬挺挺的。我被吓得目瞪口呆。你想想,我当时才九岁啊!虽然那时我或多或少已经有了一点认识,但从未在光天化日之下见过别人的jiba——不过,无论怎样,我只是——你瞧,直到现在,我心里还记得非常清楚,他那根jiba硕大无比,然后——

杰克有那么大的jiba吗?——呀,你说得我都被吓了一跳了——

科迪呵,其实也不是啦——只是它——我——我当时觉得妒忌得不了。那种情感就好像我刚看的这本《神经官能症》杂志[37]里面提到的“阉割情结”。你瞧,整本书都在描述那些东西……

杰克是那本新杂志吗?

科迪对啊,刚刚送到的,我还没有细看呢——我想起来了——那是伊芙琳订的——放到楼上去了……你没订这份杂志,对吧?

杰克是的,我没订!

科迪——呵呵,我当然也没有订啦,但伊芙琳在一年前订了这份杂志。这本是最后一期,一九五二年冬天号,现在刚刚出版,刚刚送到。

杰克你是知道的,我跟那些作者都很熟呢……

科迪呃,那倒是。但他们都很喜欢这本杂志,都在讨论它呢!

杰克他们曾经想让我把一整期的版面都包圆了——

科迪别开玩笑啊——天啊——那可太难了,不是吗?……

杰克——全部由我自己动笔,写写博普爵士乐。查普曼这样跟我说:“这件事得办妥,所以我们现在要齐心协力——”

科迪(大笑)他们可真会找事忙乎啊——

杰克——但是缺钱呀!

科迪你看,这是一份进度报告。上面写道:“杰伊·查普曼真棒,真棒!”然后又提到阿尔弗雷德·西迪[38],还是叫威尔逊[39]来着,你认识吗?他们当中有一个人真是太疯狂了。他们给订户寄明信片,上面写着:“请回信告诉我们,呃,我们是否满足你的需要?你是否感兴趣?你是否会续订?你觉得这本杂志过去办得如何?现在呢?……你喜欢这本杂志吗?”

杰克你知道现在谁在办这本杂志吗?

科迪我知道,是另一个家伙,你跟我说过,叫普拉特曼——他是——他年纪稍大——对了,你告诉过我他的一些情况。比如,他年纪比较大,很喜欢——

杰克哦,他要……比别人疯狂得多了!

科迪他是更疯狂!

杰克他也更了不起!

科迪他确实更了不起,没错,没错!呃,杰伊还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事无成!

杰克他就只是个花花公子罢了!

科迪对,一无是处!

杰克后来,他就回圣路易斯帮他老爸卖古董去了。

科迪是吗?

杰克但他老婆很漂亮。

科迪真的吗?不过,进度报告里提到,啊,是这样说的:“阿尔弗雷德·西迪最最了不起!”(杰克吹起口哨)“你……过去的阿尔弗雷德·西迪,你未来的阿尔弗雷德·西迪……”下面有签名,写的是“西迪崇拜者”……

杰克啊,我记起来了——卡尔[40]跟我们说过西迪到底是谁。

科迪是谁啊?

杰克呃,西迪一开始叫做“约翰·沃森”,但后来——

科迪——后来“西迪”成为一群作者的合用笔名……书上是这么写的。

杰克不对,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啊,我怎么就想不起那个该死的名字啦!

科迪哦,你是不是记错了?

杰克才不是呢!他真的还有一个名字,伙计。我可没有在开玩笑……

科迪呃,你在找什么呢?那本《神经官能症》?还是那个名字?

杰克我在找那个名字。找到了,叫“西班牙小子”……

科迪哦,他以前在信里跟我们说过这个!

杰克还是叫“波多黎各小子”?

科迪哦,这是他现在说的!

杰克接下来就是介绍阿尔弗雷德·西迪了。

科迪哦,我懂。

杰克但那些全部都是废话一堆!

科迪是吗?……哦,真是废话一堆啊,没错!

杰克啊,一定是在卡尔的那封长信里。但我不知道那封信在哪。到底放在哪里呢?

科迪哦,我在什么地方见过那封信。我想是在楼上吧!

杰克该死的,到底放在哪里了?

科迪呃,我想是在楼上……

杰克我得去撒泡尿了,你呢?

科迪呃,我刚去过了,你没去吗?

杰克是啊,我还没去呢,得去一趟。

科迪哎呀!本尼对我的影响真大啊,我们做起事来都一个样……(此时,他正独自一人待在厨房里,咳嗽着)……都已经十一点了!我都没注意到……

杰克(站在远处楼梯下)伙计,别紧张!

科迪知道啦!(当杰克在门廊外谈起那台录音机时,科迪大笑起来)真是令人惊叹的机器啊!……真神奇呀!但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杰克(回过头来)没出什么事——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向你证明点东西。

科迪行啊!

杰克你瞧瞧,你说那是命中注定的,但那其实不是命运的安排(关掉录音机)

(录音机重启)

杰克我明白原因是什么了——因为有个——啊,现在我们模仿一下威·克·菲尔兹和布尔吧——

科迪好呀!

杰克——“嘿,琼!”——现在模仿你的父亲:“嘿,伙计——快给我们上酒!”布尔、威·克·菲尔兹,还有你父亲,三人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所以我得跟你说说布尔原先是个怎样的人。

科迪好啊,你说!

杰克我第一次见到布尔是在一九四四年——对了,一九四四年你还在干吗呢?

科迪嗯,那年啊,下半年我基本上都在坐牢。至于上半年,我——

杰克在加州?

科迪——那年下半年,我……从加州而来。我记得总共来来回回了四十四次。

杰克让我想想。那时我已经二十二岁,而你……是十七岁还是十八岁来着?

科迪(回想)是十八岁……我二月份刚满十八岁。

杰克欧文当时也在那里,他也十八岁了,是吧?

科迪哦,没错。他跟我同岁,但要小上三个月。

杰克但那事在欧文出现之前就已经发生了。

科迪啊,是吗?(清醒了)这我可不知道呢。你瞧,我一直以为欧文比你先认识布尔。

杰克一天晚上,我们坐在布尔的房间里——

科迪等等,你得从你认识布尔的时候说起。

杰克从我认识布尔的时候说起?呃,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科迪你没说过!

杰克——那是几个星期以前的事情了。

科迪你是在哪里第一次碰见他的?

杰克好吧,让我想想。我现在——

科迪你没必要太过纠缠于细节,我只是说——

杰克好吧。但在那些日子里,我跟埃莉住在一起。我整天就是腰里缠着一块毛巾,到处晃悠,浑身赤裸,一丝不挂……因为大夏天里,我总爱冲凉。只要舒服,我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科迪你当时住在哥伦比亚大学附近,是吧?你刚刚走出校园,是大学毕业了,退学了,还是刚刚入学?或者是——

杰克哦,不,不!事情没那么简单。(大笑)

科迪我明白,事情当然没那么简单。但就我所知,在一九四四年,你有三次大活动,而我只是想,啊,只是想把它们联系起来。

杰克那时,我刚刚加入商船队,并且完成了两次旅行。你瞧,那时我对一切都很感兴趣,啊,是吧?但我现在却很抗拒在商船上工作,大便,驾船,做这做那。我跟埃莉住在一起,就像一个波希米亚人,无所事事。很自然地,街区里的所有爵士乐迷,所有年轻人,所有波希米亚年轻人,都来了,但我甚至都没想过那些——因为那时我的脑海里只想着食与性。你瞧,不仅是我,一直以来所有男人都会那样。

科迪确实如此!

杰克所以,你瞧,当布尔进来的时候,我在——朱利安也来了,戴夫[41]也来了——

科迪你是在哪里碰上朱利安的?你瞧,我都不知这些事情最初发生在哪里呢。

杰克呃,当时我还在那艘商船上工作,去了利物浦,而埃莉跟琼一起在那些酒吧之间来回串场。你瞧,她跟琼是室友。

科迪哦,我明白了……明白了。以前我真不知道那些事情!

杰克她们住在一起。当我前往利物浦的时候,她们正住在十九大街……不对,应该是一一九大街……我跟她们说:“我会回来。”但当我回去的时候,她们搬到一一八大街去住了,其实就转了个街角而已。其间,当她们要搬家的时候,她们去了我在奥松公园的家里,带走我的所有磁带,因为我告诉她们:“去我家里,把我的所有磁带都拿走!”我母亲和我父亲问:“你们是谁啊?”你瞧,他们从未见过埃莉和琼。她们回答说:“杰克让我们过来拿那些磁带。”——但我父母这样说道:“呃,是吗?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你们是谁啊?”不过,最后她们还是拿到磁带,长途跋涉,回来了——我也从利物浦回来了……那天是在下雨吧?我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埃莉穿着短裤来开门。她说:“啊,我真没想到能见到你!”你瞧,她马上就变得温柔无比。我对她说:“埃莉,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但琼也在那里。我对她说:“你好啊,琼!”你瞧,琼却这样说道:“哇噻,哇噻,埃莉……你今晚要爽翻了!”我说:“没错,那是自然!”接着我出去给莱昂内尔打了电话——

科迪哦,是打给莱昂内尔呀!

杰克我在电话里唱了起来,嗒嗒啦嗒嗒啦嗒嗒……(即兴演奏起《狂野节奏》来)。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你知道我说了什么吗?我居然在电话里即兴演奏起来了,知道吗?嘚嗒啦,差不多就是那样。莱昂内尔马上就听出来了,他说:“哈,伙计,你是杰克!”我说:“没错,就是我。”他急忙赶了过来。我们聊了一会,他就回去了。你看,那天晚上,埃莉第一次向我飞吻了,因为琼叫她“给杰克来个飞吻”。

科迪太棒了,太棒了,真是令人羡慕啊!

杰克于是我们就随意聊起来。啊,她说,她曾经在西区住过,并在那认识了朱利安——“谁是朱利安啊?”他是——他坐在或者站在柜台旁边,或者坐在某张桌子旁边,身边围着五六个或七八个家伙,或者可能是金发女郎……嗯嗯嗯!(模仿鼻音)你瞧,他说起话来就像兰波[42],我指的是他说话的那种调调——那些日子里,我真的很受欢迎!

科迪我猜他也是。

杰克后来,斯特罗海姆就出现了。我问她:“谁是斯特罗海姆呢?”我去了酒吧,遇上了——应在我碰见朱利安的那第一夜——。埃莉说:“朱利安在这里呢!”我说:“是吗?他在哪呢?”我觉得——我觉得他应当就像让·加宾[43]。你瞧,我四处走动,左顾右盼。啊,朱利安就在那里,他也在四下观望。你瞧,我们两人就相互聊了起来。(大笑)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玩意呢?

科迪(低声)这就是那台留声机。

杰克是吗?……是吗?(两人聆听起来)

科迪你瞧,真是啊!如果你将它打开——

杰克你还不知道吧,它吓了我一跳呢!……我对朱利安的第一印象是,他是一个……一个坏小子——

科迪是啊,没错!

杰克——就会胡扯!

科迪对!

杰克你看看,你看看,他那性格真是……我当时说道:“这个朱利安·腊夫他妈的是谁啊?”他朝我走了过来。啊,你瞧,他留了一头黄发,发长遮眼,左顾右盼,真是忸怩作态——我想不起,一点都想不起他来!后来,有一天晚上,我来到西区,他正跟一个家伙坐在咖啡店的小隔间里。后者留着红色络腮胡子,长得就像……朱利安对我说:“杰克,这家伙长得是不是就跟斯温伯恩[44]一样?”我说:“他当然是啦!”他说:“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家伙,戴夫·斯特罗海姆,来自圣路易斯……他一直跟着我走遍全国。”“你好,戴夫!”“你好,杰克,你好啊!”你瞧,就是这样。最后,戴夫过来找我找了好几次。他总是说个不停。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话的吗?

科迪嗯,他是怎么跟你说话的?

杰克他说起话来声音越变越小,到最后你都没办法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当他跟朱利安说话时,他的语调却总是一成不变。但跟其他任何人说话的时候,不管是男是女,他说得就好像他其实不想说话似的,有点儿魂不守舍。

科迪真是怪人一个啊!我——

杰克他过来找我的时候,就穿着,就穿着一件泡泡纱长裤和大衣,戴着一顶帽子——但哈伯德以前也是那样打扮的。

科迪哦,是吗?

杰克……或者是其他某种帽子……

科迪是一顶黑帽子!就是那一种。(指着黑色的司闸员宽边软帽)

杰克没错,他戴的就是那种,宽边软帽。只不过,它的帽檐没有那么软,十分漂亮,而且还有点——当他进门时,他说道:“杰克,我终于把哈伯德带来了。”——我此前已经听说过哈伯德这个人,而在我的印象当中,他就是一个又矮又胖的家伙……还固执己见……你瞧,我听说,你听说过这家伙,不时听说他的消息,是吗?——

科迪对,对,确实如此!

杰克——你还说:“那家伙一定很固执!”

科迪对,你会觉得他对什么都念念不忘,很是固执。

杰克他身材高而瘦,有点腼腆,做事漫无目的,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家伙。但我只记得,他又高又瘦。他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呃,你好!”——于是,我坐在房间中央的座垫上,看着埃莉睡觉。那时已经是午后三点左右,我刚刚和她做完爱——我已经起来了,去冲了个凉。他们按门铃的时候,我刚好冲凉出来,身上裹着一条毛巾。我穿上裤子——那是一条斜纹棉裤,已经很脏了——然后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我坐在座垫上,而他们则坐在沙发上。你瞧,这个房间位于一一八大街某栋公寓的顶楼。阳光一直照射进来,所以屋内总是十分闷热。我说:“嗯,当海员挺好的呀,布尔。如果你能够取得海员证的话,你可以出去见识一下世面。我也想去呢——”

科迪哦,布尔是海员吗?

杰克不是,不是啦,他只是在问问而已。他……就是想跟我交个朋友。

科迪我明白了。

杰克你真听明白了?他对我说:“呃,我已经有海员证了。我穷困潦倒的时候,好几次都想出海……去某某地方……像费城等等……但我其实不……现在,我就干些送送传票之类的工作。同时,我还是一个酒吧侍者——”

科迪(哼了哼鼻子)他就是这样哼鼻子的……不过我学他学得不像,因为我鼻塞了。

杰克我发现哈伯德在——

科迪你也来哼哼鼻子……(杰克哼了一下鼻子)呃……就是那样。没错,就是那样,气是要从喉咙底哼出来——

杰克可是,他没有——

科迪气从喉咙底哼出来——你说他没有什么来着?

杰克没什么。

科迪你说他没有什么来着?

杰克他呀……他是酝酿了很久才哼出来,伙计。

科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哦,我懂了——但我原来还以为是——

杰克——那跟瓦尔·海斯有关吗?……跟每个人都有关系。

科迪呃,他看起来相当正常呀?

杰克那当然是啦。当他穿着那套泡泡纱衣服进来的时候,琼……琼不在那里。当时她在医院……她怀着朱莉,就要分娩了……

科迪哦,天啊,真的吗?

杰克明白没有?从那个月起,一直到……一直到八月,也就是在六月到八月间,一切事情都已经发生,那起谋杀案也发生了。

科迪别开玩笑啊,那时琼还怀着朱莉呢!

杰克所以啊,当琼生完朱莉回来的时候,啊呀,所有人都坐牢了,所有人都不在了。她只能在一百大街那里重新找了一间公寓——

科迪就她一个人吗?对了……她就是一个人住,因为……我现在还记得。

杰克没错,她就是一个人住,因为,啊,我——没错。但是……你知道我第一次遇见琼是在什么时候吗?

科迪不知道。

杰克那是更久以前了……是在一九四三年。那时我刚走出海军这所精神病院(科迪大笑,而杰克也偷笑起来)……返回老家。我乘坐高架铁路前往父母居住的新家。你瞧,我感到十分惊奇。我是说,那高架铁路很——

科迪你们新家在哪呢?

杰克——要转个大弯,在奥松公园附近。你曾经跟我一起在那里住过,记得吗?你还记得高架铁路在哪拐弯吗?

科迪上帝啊,你从一九四三年起就一直住在那里?一直住同一个地方?就在二楼?

杰克是啊,是的!你还记得高架铁路转个大弯的地方吧?当时你都觉得自己要从座位上摔下来了。

科迪(吹口哨)当然记得了!

杰克我当时说:“上帝啊!我就要摔下来了!”

科迪是啊!

杰克呃,我下高架铁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我步行来到新家——我父母都在那里,那架钢琴也在那里!!!那架就值十美元的他妈的该死的钢琴!!他们居然还带来了!他们居然花了二十五美元把它从洛厄尔市运来了!!

科迪真的啊?那至少得花上——

杰克——在那里,一切都在那里,我们家的一切都运来了,只有我姐姐除外。她现在在陆军妇女队里,英文缩写是wac还是wacs来着?

科迪哦,是wac。真是的!你瞧,我当时都不知道那些。你继续说吧。

杰克好的。于是……于是我们走了——还在,那时我的阴jing上开始长瘊子了——

科迪不是吧?!那……那也太让人吃惊了!

杰克——我经常坐在马桶上,看着自己长满瘊子的阴jing……

科迪不是真的吧?!

杰克我对自己说:“神啊,我的大限到了,我死定了。”(大笑)

科迪不会啦……我要是你,我会觉得那其实还好!

杰克那时我才二十一岁啊!你想想看,我是多么年轻啊,却得了那种病!

科迪天啊!你说的没错。但如果那事儿发生在我身上,我才不会那么悲观。

杰克我对自己说:“我一定得找到埃莉!”

科迪开什么玩笑呢?!

杰克她在哪里呢?在阿斯伯里公园。于是我搭车前往阿斯伯里公园。当我到达那里的时候,我都筋疲力尽了。

科迪你是怎样遇上埃莉的?先告诉我你怎样遇上她的——

杰克伙计,我在一九四二年就已经认识她了!(科迪大笑)一切都得从一九四二年说起!!

科迪一切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杰克——当时我刚从格陵兰岛回来!

科迪我的天啊!

杰克——口袋里带着八百美元的酬金。

科迪哦,难怪啊!

杰克——给了我母亲大约,呃,大约三百美元吧?——至于剩下的五百美元,跟她说:“以后再寄给我!”我到哥伦比亚大学读书时,她就定期给我寄钱。那时,我回到哥伦比亚大学打橄榄球。你瞧,我就打了几个星期,然后就离队了,因为我听了贝多芬的曲子。

科迪不是吧?

杰克一天下午,开始下雪了。我正要争球,远处传来贝多芬的乐曲声……雪下啊下……嗒嗒嗒嗒!(贝多芬的乐曲旋律)嗒嗒嗒嗒!(杰克认真地哼唱起来,科迪每次听完都会很严肃地说:“真棒啊!”)于是,我心里暗想:“争什么屁球啊……我要坐在屋里,好好欣赏贝多芬的曲子!我要创作出优秀的作品来!”你瞧——我就那样放弃了打橄榄球。(大笑)那再自然不过了,完全顺理成章……

科迪那你什么时候去了哈特福德市?我记得你什么时候跟我提过那地方。那是哪一年的事情?

杰克一九四一年。

科迪一九四一年?哈哈,我都让你回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了……好啦,跟我说琼的事情吧!

杰克琼?

科迪你前往阿斯伯里公园,结果遇上了琼。你不是正要告诉我你怎样遇上她的吗?

杰克你记错了,我那时是要去找埃莉!我找到了她,但她被严重晒伤了,对我说:“你……你……你不想再回到我身边了,是吗?”我说:“是的,没错。”——然后,我们沿着木板小道散步。我走进那家药店,买了一个安全套。她说,她对我说:“你去那里干吗呢?”我说:“哦,我买了一些阿司匹林。”其实,我买了一些治疗晒伤的药膏——当然,我也买了洗面乳……我们回到她的……不,是我的房间。我说:“我……我给你涂药膏吧?”你瞧,我就往她被晒红的皮肤上涂了药膏。(科迪吹起口哨)整个下午,我们都坐在海滩上,而我戴上了埃莉的项链。一些女孩从旁边经过,她们的身材可真棒啊!她们说:“这家伙是什么人呢?异教徒?还是吉卜赛人?”我当时戴着那些该死的——我当时以为,我——

科迪你是说,你戴着耳环?

杰克——我当时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因为我阴jing上长满了那些玩意……那些瘊子……你明白吗?

科迪那些瘊子?是啊,我懂。

杰克老兄!于是,我就对自己说:“我都是个老不死的了。我得好好爽一回!”所以,我就……把那药膏涂满她的全身上下,乃至她的双腿内侧。然后,呃,然后我的阴jing就勃起了,我就干净利落地(拍了拍手)……把她给干了。她对我说:“我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后来,一切又重来了一遍!就在大清早,明白不?干完她之后的那天夜里,我昏睡了过去,因为我也被晒伤了。她去大街对面她祖母家里。清晨,她睡醒起来,我也过去那里拜访一下她的祖母,以及她的妹妹。埃莉走下楼来,满脸都肿胀起来。那都是被太阳晒伤了,而且还极其严重!

科迪(聆听)原来是这样啊……(磁带结束)

同一天晚上

科迪……而且,嗯,琼向下俯身,你瞧,就是这样,而我则坐在椅子上。然后,她突然意识到她走光了。你瞧,就是她的臀部露了出来。你懂我在说什么,是吧?我不断试着——

杰克不,不,我可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科迪你不行吗?

杰克我想象不出来——她是在干吗呢?

科迪她朝着那个小孩弯下腰去。你瞧,那玩意大概遮到这里,所以,通常情况下……很安全——

杰克什么玩意?

科迪她那时就穿着t恤一类的那种玩意,没有穿裤子。在家的时候,她总是穿那玩意——

杰克我也遇到过跟那一样的精彩故事。

科迪——是吗?跟我说说。

杰克跟你说的一模一样,没什么新鲜的!

科迪这样啊!她一意识到自己走光了,她马上直起身子,她还……转过头来,看我是否在盯着她看——

杰克伙计!你当时在看吧?

科迪——我当然看得两眼冒光啦。不过,当她回头时,我正好把目光移开了。但她还是知道我看见她臀部走光了,而且——不过,事情也就那样了。我是说,没再发生什么事情了。要我说啊,我还是很小心的——

杰克哇,哇!我想说的是,大约在一九四五年还是一九……,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年,可能是在一九四六年吧,当时一切都乱糟糟的,布尔也因为……因为藏有违禁物品而坐了牢。琼于是就跟时报广场的那些流氓来往……是布莱基?还是跟像他那样的其他几个家伙?(科迪:哦,是吧!)哈克[45]……把她介绍给布莱基……她得找人替她交房租,所以哈克就去时报广场,帮她挑选顾客。他找了早已认识的一群家伙来出房租钱。注意,那人不是菲尔·布莱克曼[46],而是布莱基。事实上,他很可能是威利[47]的朋友——

科迪哦,对,没错——我想起来了。

杰克是吧?起初啊,我跟瓦尔·海斯及所有其他那些烂人在西区跳摇摆舞,然后我就闲逛到琼那里,看到那里发生的一切。呃,琼嗑那该死的苯丙胺嗑昏了头,一走进来,就马上脱光衣服。我大叫:“琼,你在干吗呢?”她答道:“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你给我滚出这屋子。”站在那里……她好像没有脱光衣服……她啊——对了!(打了个响指)伙计,她确实脱光了衣服!我对她说:“我不是陌生人,琼。我是杰克啊!”哈克那时正在原来瓦尔·海斯的那间卧室里睡觉。琼走到那间卧室的门前,敲了敲门。哈克说:“唔,怎么了?”她说:“杰克要强奸我!他正在……骚扰我,纠缠我!”——哈克说:“呃,宝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呃,你得给他点颜色看看!”最后,她进了卧室,关上门,跟哈克说起这事来。你瞧,尽管我站在客厅中央,但还是听得很清楚。哈克在床上说道:“啊,我爽歪了,宝贝,我——”——而我就站在外面,甚至还瞥见了她那光溜溜的屁股……但是,就在一年之前,我还跟她做过爱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世事总是无常啊!

科迪唔,那你是怎么遇上哈克的?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他是怎么认识琼的?他怎么会——他一定早就认识琼她们,是吧?

杰克哦,伙计,我就跟你说说我是怎么认识哈克的吧——事情是这样的,我跟布尔坐在公园长椅上面,就在华盛顿广场那里。我正在跟布尔聊天。“布尔,”我说道:“耶稣基督在上,人都会死,不是吗?我想说的是,当你即将死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在你死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有什么会延续下去,会有来世吗?”布尔说:“呃,人一死百了,就是这样。”他又说:“人一死就……就什么也做不了,死了就是死死死死了……(“死”字拖长了两秒钟)。”你瞧,死亡其实就跟逛街一个样。你还记得吗?第八大道有一家名叫“基兰与丁南”的酒吧,我们过去就常去那里。我们喜欢第八大道,常到那里来回瞎逛,却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科迪对,我记得那家酒吧是在——啊,是在第四十二街街口。

杰克没错,是在那里。那时,我会问布尔:“呃,我们要去那里吗?”他会说:“呃,其实呀,那就只是一家赛马赌徒扎堆的酒吧而已——”

科迪那是我们进城之后,布尔带我去的第一家酒吧——

杰克我也是!——我会说:“是吗?”然后问他:“这家酒吧怎么样?”他会说:“呃,那家酒吧只有老男人才会去……这家是同性恋酒吧!”于是我就问他:“那我们该去哪儿呢?”最终,我们还是会去基兰与丁南酒吧,因为那些赛马赌徒都是一些狡猾、冷酷的家伙。你瞧,一走进基兰与丁南酒吧,我们就看见所有那些赛马赌徒……正站在柜台旁边,喝着什么。我和布尔在那里谈论起柏林……比尔·菲尔摩尔……非洲……唔(打了个响指)对了,有一天夜里,布尔对我说:“我认识一个人,他叫……”唉呀,那家伙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着?他杀死了——不对,他最近刚刚去世。他又高又胖,过去在一家土耳其澡堂里当侍者。他是一个同性恋,住在曼哈顿大桥底下(科迪大笑),跟哈克以及另外几个人住在一起……伙计,这是你甚至还没听说过哈克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布尔甚至都还没认识哈克呢……这个同性恋去年死了,是自杀。换句话说,去年,菲尔·布莱克曼和这个同性恋都自杀身亡了。

科迪什么?菲尔·布莱克曼自杀了?我都还不知道这回事呢!

杰克去年,他在曼哈顿拘留中心里自杀了。

科迪我真不知道这事。

杰克事情是这样的。菲尔·布莱克曼因为藏有违禁物品而被警方逮捕(科迪吹口哨),那些警察对他严刑拷打,用强光对着他直射,想让他告发某个人。你是知道的,他也伤害——杀死过好几个人。

科迪这个我不清楚——

杰克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大概就是因为这么回事吧,因为,他曾经告诉过哈克,他杀了谁,在哪条街,哪条巷——菲尔·布莱克曼曾经干过持枪抢劫的勾当……他还是……布尔心目中的大英雄,正是他让布尔染上了毒瘾。

科迪我明白了。

杰克就这样,菲尔·布莱克曼告诉哈克,哈克告诉我,或者说,哈克跟我忏悔,而我又跟欧文忏悔。你瞧,到了最后,每个人都知道了——但是,去年,菲尔·布莱克曼最后在……在曼哈顿拘留中心里上吊自杀了(科迪:上帝啊)。他妻子名叫凯·布莱克曼[48]——

科迪呀,就是那个——

杰克我过去想过要干她呢——她就是一个大胖妞,长得很像杰瑞·法斯特[49]。

科迪没错——你瞧,她就是使用人造阴jing的那个女人。我、布尔以及哈克开着吉普车,以每小时三十五迈的速度,长途跋涉,横穿弗吉尼亚州。但为什么我们会谈起菲尔·布莱克曼和凯·布莱克曼,谈起这对布莱克曼夫妇怎样……布尔说:“我过去为什么会去那里?因为凯对我说:‘布尔,你得帮菲尔想想办法(模仿女性的语气)。你瞧,他一直都在用这个——这个破烂玩意。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就是一个废人——我这个女人不得不戴个尾巴似的人造阴jing,真是悲哀……”哈——

杰克没错,伙计,她过去很喜欢那玩意。

科迪是啊!结果布尔说:“哇,那我可不能无所事事!”这话你明白吧?(模仿凯的哀怨语气,然后大笑起来)然后他就把那事儿都给干了。那天下午,他一定觉得很爽,因为他一干就是好几个小时,片刻都没有停下来。你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那样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真是怀疑,他跟菲尔·布莱克曼是不是同一个人。

杰克你瞧,菲尔可真……布尔在亨利大街租了这套公寓。我说的是“公寓”,就是这种该死的只提供冷水的公寓套房。哈克住在那里,照看房子;布尔偶然才去看看……事实上,那公寓属于迪克·克兰西[50],也就是跟乔安娜发生性关系的那个家伙——

科迪我记得他,没错,我记得他。

杰克你瞧,就是那样。现在啊,惟一有足够胆量长住那里的家伙就是哈克;我大半时间也会在那里;当然啦,欧文……周六下午才会去那里,听听斯特拉文斯基[51]的音乐作品。他也会听普罗科菲耶夫[52]的作品,呃,你应当知道那首曲子,叫《涅夫斯基组曲》[53]……

科迪嗯,我记得呢!

杰克嗒啦嗒嗒!我们会一起出门——菲尔·布莱克曼,凯·布莱克曼,布尔,哈克,我,琼,以及埃莉——沿街而行,就到位于街道拐角的唐人街吃饭。

科迪我知道。

杰克菲尔·布莱克曼在一楼的房间住了一个星期——呃,当然啦,我们彼此非常熟悉。我经常一边看着凯·布莱克曼,一边想着把她给上了。你瞧,就是那么一回事?——我讲到哪了?讲到我最初是怎样认识,啊,是怎样认识哈克的?是了,我刚刚讲到哈克!——没错!——布尔和我到亨利大街去找哈克!他住在曼哈顿大桥下一栋大楼的五层。我们来到他的住所,敲了敲门。你猜,是谁来开门?是谁?

科迪是谁啊?

杰克是薇琪!

科迪薇琪?

杰克没错,就是薇琪……年轻时候的薇琪!

科迪她年轻的时候,我一定会追她——嗯,对了,她那时一定还很年轻吧?

杰克是啊,她当时确实很年轻,很年轻——

科迪我真该死!她那时当然年轻了!

杰克她问道:“谁啊?”哈哈,我们就说:“哈克在吗?”她答道:“他不在。你们是谁?”布尔说:“我啊,我叫布尔·哈伯德。我曾经跟他一起坐在一〇三大街与百老汇大街交汇处的公园长椅上。你看,我们啊,我们谈到过海洛因,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从他这儿拿点货。”你瞧,布尔那时多么天真啊,居然直接说出‘海洛因’三个字。薇琪当然立刻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然后,她又把我给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瞧,她不只是用目光打量我,还动手动脚,因为啊,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里,我跟她都在干个不停。

科迪真的吗?你们嗑苯丙胺了?

杰克那时她无比期待,对我说:“快点进来啊!”她让我们进屋,然后说道:“每当有人敲门,我总要先看看那人是干什么的。如果是……是来讨债的,我就会对他说:‘你看看我身后挂着的这些东西……啊,看看那些破袜子,破衣服,还有那个肮脏的破洗衣盆。我就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庭主妇,四面楚歌,没办法还你们钱。’”——她还说:“如果是朋友来了,我就会让他们直接穿过那间狭小的厨房,走进这间暗乎乎的小屋里。你瞧,那间小屋就在那边,就是兴登堡[54]那边——当然,兴登堡那时也在那里,因为小扎克[55]——”

科迪上帝啊……小扎克那时怎么了?

杰克那个时候,小扎克刚刚因为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的一起保险箱抢劫案而吃了牢饭。他们偷了一个保险箱,然后开着轿车逃跑。但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刚好碰上警察。由于那个保险箱半伸出车外,他们以为警察起了疑心,就带着保险箱下车逃跑。结果,他们把它扔下了该死的楼梯,或者说,他们把它给扔进了下水道检查井——哦,对了,还有一次,他们从剧院里偷了一个保险箱,正要把它从二楼搬下去。但你知道吗,那楼梯铺着长地毯,结果他们绊了一下,那该死的玩意就自己滚下楼梯了(大笑)。

科迪哦,哦,上帝啊!——那——那真是太疯狂了!

杰克是有点!——所以,所以小扎克就坐牢了——所以,当时薇琪身边就只剩下诺美·克拉尔[56]一人,后者那时正在海军服役。

科迪你在开玩笑吧?

杰克她对我说:“我在海军找了个兵哥哥啦。”我当时说,我说:“那还不是一个样!”(我拿头撞墙,连撞了三下)你看,我那时都用头撞墙了,就像这样——她最终投降了。但那是四十八小时以后的事情了,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啊……

科迪嗯,对了,你以前跟我讲过一些。我记起来了。

杰克呃,她对我说:“好吧,伙计,我们重新开始吧!”我说:“你喜欢爵士乐吗,宝贝?”她答道:“我还认识查理·文图拉[57]呢!”——你瞧,那是在1946年——然后,我们一起上了出租车,接着又换乘地铁,到了时报广场。不对,我们乘着出租车绕着时报广场逛了一圈,最后去了本尼·古德曼[58]的皮卡立波俱乐部。在那里,她拿出这种装着苯丙胺的玻璃管,大概有两管或是三管。她对我们说:“你拿这管,你拿那管。打开玻璃管,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吃光!”于是,布尔和我每人都嗑掉了一管苯丙胺。

科迪天啊!真该死!

杰克伙计,得了,不用骂了!……三个小时以后,我们就跟她勾肩搭背了,不是在她屋里,而是在布尔屋里,不,是迪克·克兰西的屋里,在另外一个街区(科迪:哇哦)。她又打开了两管,不,应当说是砸开。她说:“你们再,再,再嗑一管!”伙计,我们真是嗑高了!——伙计,哦,伙计,我们嗑高了——

科迪伙计,我从来都没有干过那事。你瞧,在本尼那儿,瓦尔·海斯也为我开了一管。对,是瓦尔·海斯给的,在丹佛的时候,没错!

杰克我真得去尿一把了!

科迪好吧!(录音机暂停)(录音机继续)我们在——我们下楼,去台球房——不,不,不,上帝啊,我记错了,事情不是那样子的。实际上,我们是在他家里,还是在哪里来着——对了,不是在他家里,而是在——是在第二十大道的一家餐馆里,就在克里斯特酒店旁边。不过,我记得那是前天晚上的事情了——其实我记不清那地点了。但不管怎么说,啊,哎哟,他似乎轻声地说到了苯丙胺。啊,对了,是那个住在东区的小家伙拿出这种苯丙胺管,嗑起苯丙胺来。于是,瓦尔·海斯就简单提了一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当时我问他:“那是什么玩意呢?”他说——他说:“哦,那是——你去药店就可以买到这玩意,跟店员说要一管苯丙胺就行——”我又问他——我打听方向等等的时候总是爱打破砂锅问到底——我问他:“现在那个又是什么玩意?啊,是苯丙胺吸入器吗?”呃,你瞧,我总是问得那么直截了当……而他就说——

杰克(看着时钟)十点了?

科迪是吗?——哦,没错,是十点了——哦,当时他对我说:“快来试试这玩意吧!”但他还说:“不过,你可别嗑多了,不要超过半管,或者至多只能嗑上一管。特别是在刚开始的时候,不要超过半管。”

杰克那是哪一年的事啊?

科迪唔——那大概是一九四……六年,一九四六年春天吧。啊,不对,一九四六年夏天他才从学校放假回来,我们整个夏天都待在一起,他和我……还是不对!应当是一九四……五年,一九四五年。没错,就是一九四五年,一九四五年夏天。那时,他跟我讲了欧文的事情,也谈到你的情况。不过,他不是专门提起你,他可能——他提到了——对,他提到了你,但当然不是……其实说的不多。啊,但他似乎更多地……是提到欧文,或者说,因为某种原因或是什么缘由,至少我对欧文记得更加清楚。但无论如何,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是吧?那天,他,啊,不对,是我……买了一管苯丙胺。我记得我当时很……哦,其实我当时不是很害怕,也不是怎么怎么来着。我就是有一点小心翼翼,但那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对未来的恐惧,而是——实际上,我会告诉你那是什么状态。那是兴奋,那是对我即将尝尝新玩意的……热切期盼。事情就是如此,明白了吗?所以我没有马上就去嗑那玩意,而是站在旁边——其实我是坐在台球房的长椅上。你瞧,我就是在那里,在台球房里嗑了苯丙胺的——

杰克嗑完半小时后你就会疯起来了!

科迪没错!(大笑)这东西就是这样,我要的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嗯,所以我坐在台球房的长椅上,然后……我把那管苯丙胺取了出来,呃,就倒了半管。然后,我把它搓成球状,搓成了一颗小球。但我坚持着没去嗑它,没去嗑它。我告诉沃森或是其他什么人我正在干什么,而他们当然也想尝尝。于是,我回到台球房后面的喷泉那里,先喝了一通水(传来倒酒声),再把它放进嘴里,把它给嗑掉了。那个夏天,我上瘾了,因为我经常嗑用苯丙胺,不,也没有经常——呃,我是说,有三或四次,但从未大量嗑用过——

杰克你确定那是一九四五年夏天?

科迪呃,现在我真得再想想。你瞧,我知道录音机开着,所以我就没有停下来思考,没有停下来思考——

杰克不是吧?我懂了——什么破机器,见鬼去吧!——伙计,一九四五年夏天之后我才认识了瓦尔。

科迪是吗?呃,他,那个——还是我来告诉你正确答案吧……我于一九四四年七月入狱,一九四五年六月出狱,所以我——没错,那是一九四五年夏天——绝对没错,因为啊,因为一九四六年我在做其他事情呢!那就是一九四五年夏天啦?没错,就是一九四五年夏天!

杰克伙计,让这台机器见鬼去吧!

科迪没错,就是在一九四五年夏天。

杰克但我现在得跟你说说薇琪的事情了。

科迪哈,你继续吧!

杰克我是说,我现在得跟你说说薇琪的事情了。

科迪那你就说呗!

杰克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科迪呃,但你只说了一部分啊,所以——

杰克是吗?但是,啊……哇,——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跟薇琪都嗑了苯丙胺,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我还问她:“我们是在俄罗斯的圣彼得堡吗?”

科迪哦,对,没错,没错!

杰克你记得那事?呃,其实,我的大脑一直都在转动,千真万确,但我晕晕乎乎的,一点也不知道。我问她:“我们是在俄罗斯圣彼得堡吗?”然后她突然就反驳道:“什么?哇啊,伙计,说些废话干吗呢?”接着我又问:“那我们是在芝加哥啦?!”(科迪大笑)但是你瞧,我从未到过芝加哥,也没有去过俄罗斯的圣彼得堡。

科迪哈哈,伙计,我真的记得那些!

杰克但我告诉过你吗?我有跟你说过吗?——呃,你瞧,事情是这样的。你瞧,呃,我们嗑了药,把那些苯丙胺都嗑光了。然后,我们上了出租车,车费都是布尔付的。薇琪说她要去拿点大麻——那时布尔乐此不疲地打的去拿大麻!——因为他已经不再一文不名了。于是我们就打的去了时报广场。出租车刚停,薇琪就跳了出去!——

科迪我的上帝啊!

杰克——薇琪冲到街上,对着人行道上的过往行人大叫:“你好,穿红衣服的!”“你好,大个子!”“站住!”“你好,宝贝!”你瞧瞧她这德行!行人们都闭嘴不说话,但她还是要说。她问道:“伙计,怎么了?”他们回答:“没什么,宝贝!”于是她跳回出租车里,说了句:“继续开!”然后又跳下车来。最后,我们来到五十二街的地铁车站,然后我们当然就上了地铁。现在,我耳朵里完全就是嗡嗡直响。我开始跟薇琪搭讪:“嘿,你好!”我对她说:“我耳朵里一直在响,都不知道自己到哪里了!”——她说:“宝贝,你那是嗑药后飘飘欲仙了!”我们上了地铁,一路朝南,前往……东百老汇大街。那里有个车站,但你在亨利大街就下了车。换句话说,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科迪唔唔……我记得了……沿第六大道直走,然后抄近路穿过——

杰克到了华盛顿广场,你就转乘f线地铁——而我们一路都是乘坐那路地铁。我们全都站着,一边抓住把手,一边聊天。你瞧,我们都是耳朵直响。她就向我们解释,嗑药嗑高了会怎样怎样。车厢里灯火通明,我们就一直打量着里面的每一个人。她就告诉我们怎样去察言观色。这是我跟布尔第一次待在一起!你瞧,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一个——走进来一个非洲裔混血儿,十足混蛋样,他就那样走了进来——当他走进我的房间时,呃,他是跟埃莉一起来的。你瞧,我盯着他直看,而他也盯着我直看,就好像我们都是第一次被一个真实的……(大笑)……真实的人那样观察着似的。

科迪真是疯狂,哈哈!

杰克一到站,我们就下了车。在那个时候,对于纯真的我来说,那座车站,你瞧,就是东百老汇大街站,充满了……罪恶。你知道谁在站台上吗?是哈克!

科迪不是吧?

杰克那时,他就是一个又矮又小的黑鬼……戴着一顶该死的佐特帽。伙计,他戴了一顶佐特帽,我还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佐特族[59]呢。

科迪哇!你在开玩笑吧?现在的帽子可是大不一样了……嗯,我喜欢他那样子,没错!

杰克跟他一起的是一个高大粗壮的家伙,名叫“大块头”布莱基——就是在酒吧那里往某个家伙背上捅了一刀的那个“大块头”布莱基。你还记得吗?在罗斯酒吧?布尔在他的小说里写到他了,你知不知道?……你瞧,他真的拿刀捅了一个家伙——有一天晚上,布尔跟哈克和菲尔·布莱克曼来到那家罗斯酒吧。布莱基也在那里,嘴里唧唧歪歪个不停。

科迪嗯,我知道那里,在第四十二大街……

杰克你瞧,他总是牢骚不断。柜台旁边排队站着一大群人。布莱基走到吧台,向他们讨酒喝。他们叫道:“我们没钱,布莱基,滚你的蛋吧!”他拔出一把刀来,随意一捅,就捅到某个家伙的背上。你瞧,大家立刻飞跑出酒吧,但有一个家伙留了下来。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但他扶着中刀的那个家伙走到街上,去了一家综合医院,就跟达蒙·鲁尼[60]小说里写的一样。他们去了时报广场附近的那家医院……伤者在那里接受了治疗。布莱基,“大块头”布莱基就是那样。薇琪已经开口说话了。我们走上前去,只听她说道:“啊,那个‘大块头’布莱基呀,可没有,没有——他就是——他一无是处。我们得小心,得提防着他点!”她还说:“哈克,他是我父亲,他是我母亲。”你听听,他是她母亲。(科迪大笑)当时我说:“他是你母亲?!……怎么可能呢?——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瞧,哈克登场亮相了。他戴着他那顶大佐特帽,笔挺笔挺的——他盯着我,说道——

科迪戴上那顶帽子,他的形象一定完全改变了吧!

杰克——他抬头一看……

科迪——你瞧瞧,顶着大帽子,那可真好笑啊!

杰克——哦,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左特族!他开口对薇琪说:“你们现在要去哪里?”薇琪回答:“我们正要去……去布尔那里呢。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布尔。他有一套公寓,就离我们住处一个街区之远。”哈克说:“真的吗?”然后布尔就说:“啊哈,不值一提!”我盯着哈克直看,因为他们跟我说过应当看谁。哈克一边盯着我,一边问道:“那好,我们今晚要干吗呢?”薇琪说:“呃,我们就想——就想嗑苯丙胺嗑个够,再通宵聊天。瞧,我们今晚就是要做这些。我们明天在公寓那里再见吧!”她说的是她跟哈克、兴登堡、菲尔·布莱克曼以及其他家伙一起合租的公寓。其他那些租客就跟我和布尔首次遇见薇琪时看见的那个家伙一个样……你还记得吧,当时薇琪让我们进门,走到那间厨房……那家伙也进来了,看上去异常讨厌。但我记不大清了!

科迪哦,我懂了。

杰克他还带着一台邮票自动售贩机。

科迪不,我一点都没听说过这个。

杰克你没听说过?他——他——他——他偷了那台机器……

科迪我从未听过那事——

杰克——啊,那是药店的邮票自动售贩机,他把它给搬走了……

科迪对,搬回家了,没错!

杰克他在街上就把机器里面的钱弄出来了,但不知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某种古里古怪的原因,他把那台机器搬回了公寓。他把它交给我们,叫我们:“把它藏好!”当我们出去藏匿那玩意的时候,他自己睡起大觉来。你瞧瞧,他可真是恶心啊!……哇——那是哈克!……我——就你所知,我跟你说过我患有妄想症吗?没有?我知道了。我们去了布尔的公寓那里。最初二十四小时,布尔和……啊,对了,和薇琪……都在聊天,就是随便聊一聊,但主要是在聊薇琪当妓女,一个晚上要收一百美元……以及一个嫖客——那家伙很不寻常,他有一次居然披了一张豹皮——怎样……但所有这些你应当都听过了!

科迪没有啊,伙计!我没听过那些,但我似乎记得薇琪。

杰克——那家伙披了一张豹皮。他想把豹皮铺在角落里,自己四肢着地地趴在上面,“咯咯”直叫;然后再让薇琪过来,也“咯咯”叫唤。他们相互纠缠撕咬在一起,然后有些事情就发生了,而薇琪也就到手一百美元了!——她把这些事情都吐露一空,布尔问她:“你为什么——”她答道:“那些家伙全部都是嫖客!”从那刻起,布尔就不再是一个嫖客了!你听明白没有?……然后……但你知不知道,呃,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跟乔安娜住在东哈林区,住在玛坎[61]的公寓里?(科迪:记得啊!)呃,在你们离开那里之后,元旦前夜很快就到了,我们即将从一九四六年进入了一九四七年。那天晚上,我在那里碰见了薇琪和朱利安·腊夫——在我返回丹佛以后——然后啊,我们三人一起出门——看见……全城到处都在举办派对,是我读预科时认识的前……百万富翁朋友们举办的……

科迪啊,真的吗?

杰克……是一些家财万贯的犹太裔朋友,在豪华公寓里举办奢华派对……来宾都是诸如格洛丽亚·范德比尔特[62]之类的社会名流。然后,我们,薇琪、朱利安·腊夫和我,穿着普通衣服,到处串场。因此,到每场派对里面,我们总是一成不变地拿上酒水,坐到钢琴下面,倚着钢琴腿,闲聊起来。但你瞧啊,最后到了深夜,薇琪偷了几顶帽子、几个钱包,以及其他东西,(科迪大笑)(连笑了五分钟之久),然后朱利安大笑起来。清晨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公寓里了,就是玛坎的那套公寓。薇琪说——

科迪她是睡在那张很不结实的小床上吗?

杰克——薇琪……已经往床外呕吐了。她说:“甜心老爹,我身体不舒服了。你去那边跟朱利安睡吧。跟我睡这张床你会受不了的!”朱利安对我说:“伙计,她说的没错!”(他尖声大叫,就跟他在圣路易斯时一样)。你懂吧,他要说的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事情就是那样!

科迪对,我还得想起那些。

杰克那是一九四七年元旦的前夜,薇琪和朱利安……

科迪唔,那很有趣,因为,嗯……因为时间因素……在我的记忆当中,我似乎直到一九四七年春天到来才离开那里,但那是——啊,我是说,我没有,我现在甚至都没有想过那些。

杰克哦,没错,你那时仍然在那里——那晚你在哪里呢?

科迪呃,我一定是在其他地方。

杰克哦,应当是吧!

科迪我那时还在上班呢!对,没错。元旦前夜我还在上班,在停车场,没错……我们搬去贝永市了——

杰克是在纽约吗?

科迪不,贝永属于新泽西州!

杰克哦,你这事我可全都不记得了!

科迪对,没错,对,就是那样。你瞧,我那时尚未——不对,我那时就是还没有——(两人争辩起来)——我当时还没有认识你呢!就是那样!

杰克你那时已经认识我了,伙计!

科迪等等……那时我才认识你一两天呢,你还记得吗?但我一直没有去过你的住处或者类似的地方,直到她返回丹佛。记起来没有?

杰克那天晚上,我认识了你——

科迪是啊,那又怎么了?我记得那晚。但是,那晚之后——等等,让我想想——那晚之后,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再次见面的?

杰克——乔安娜想去为一支乐队唱歌,所以我和卡拉布蕾斯[63]一起,带她去了……去了利文斯顿的哈特利音乐厅。她在那里唱了几首歌曲,而你那天也在那里,跟我们一起……

科迪……待了一或两个晚上……

杰克那晚我们还一起吃了饭。那是十月,一九四六年十月——

科迪对呀。不过,伙计,在那晚之后,我们就根本没见过面了,记得吗?

杰克不,不,我们并未很久都没见面。

科迪是啦,是啦,一直到她离开我们才再次见面的——

杰克——但是,我一直都记得(打断科迪说话)我们没多久就又见面了——

科迪是吗?——

杰克现在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呢!(科迪大笑)但在那些日子里,可不是这样,因为我们离得很远……

科迪没错!啊,你瞧,在我们聚首之前,我通常都……你还记得我过去常做什么吗?记得吗?每个星期,我会在你家住……一晚或者两晚,也会在玛坎家住上一两个晚上,还会有一两个晚上住在欧文家。

杰克对,还有欧文——没错!

科迪在我们刚刚开始录制这盒磁带的时候——我说的不是这面,是另外一面——你正打算,正打算告诉我,有那么一天晚上,你正在布尔·哈伯德的公寓里坐着,这时欧文……走了进来。啊,你还记得那事吗?我当时对你说,啊,我说的是:“我觉得布尔在认识你之前就认识欧文了。”而你说:“不对,不是欧文……是我先认识布尔的。”然后你开始告诉我一些事情,你还记得吗?

杰克啊,有这回事吗?……

科迪一开始是这样的——换句话说,在我们开始录音的时候,你说:“呃,有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呃,正在布尔的公寓里坐着。这时,欧文走了进来。”这盒磁带的另外一面可以证实这一点——我想,那时你正想跟我说,正想告诉我——

(磁带空白四分钟)

(磁带录音继续)

杰克……我们去了,呃,去了哥伦比亚大学校园里的一栋学生宿舍,去找约翰·梅西。

科迪是了,约翰·梅西住在一百……楼上——

杰克欧文跟我说,他要跑上楼去。那是一个雪夜,天上下着雪。

科迪我似乎记得有这回事——

杰克——他敲了敲门。他还以为那是梅西的房间,但,啊哈,来开门的却是朱利安——

科迪对!对!

杰克当时朱利安正在听……勃拉姆斯[64]的音乐作品。

科迪是啊,没错,就是那样!他们——他去了楼上还是什么地方,然后一个小时左右以后才——

杰克——才下来?

科迪对!我记得!就是那样!

杰克“我真想不到你在听勃拉姆斯啊!”——你瞧瞧,一小时之后,当他回来的时候,他对我说,朱利安坚持说:“进来吧!”朱利安还说,呃,还说:“斯特罗海姆很快就到了。”没过一会儿,留着红色络腮胡子的斯特罗海姆就进屋了。于是,几个晚上以后,他们,也就是朱利安和欧文,一起去斯特罗海姆在格林威治村里的那间公寓。那间公寓坐落在莫顿街几号来着……五十还是六十,对了,是六十二号——现在,那间公寓里住了一个大同性恋。德尼·布勒去纽约的时候,就跟他一起住那里——

科迪不是吧?

杰克——不过,你知道,德尼可不是同性恋。他只是不知道那家伙是同性恋罢了。你瞧,他不知道室友的……“罪恶”。

科迪我明白了,我懂,我基本上都懂了。

杰克于是欧文就去了那里。当时,他正在读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他有没有告诉你这事?

科迪他没跟我提过……但我知道……

杰克他和朱利安一起去斯特罗海姆的公寓。布尔·哈伯德刚好也在那儿!……他听到了他以前从未听过的如此……如此恶毒的对话。那天晚上,有一个叫迪克·弗兰肯斯坦的家伙也在那里。他是杰伊·查普曼的老朋友,从圣路易斯来的——

科迪真该死……你别开玩笑啊!

杰克迪克使用笔名为杰伊·查普曼创办的《神经官能症》杂志写稿。他想要打架,忘了是跟谁来着,结果朱利安把他的耳朵还是其他什么该死的部位给咬了下来——朱利安要把他扔出阳台,但那里恰巧没有阳台,所以他只是把迪克扔下二楼。他们躲在汽车底下,打来打去——不知是谁尿了一泡。结果你瞧,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反正欧文相当惊讶。后来,我们回到市中心。你瞧,当时我已经告诉埃莉,我要……我要上船前往南太平洋了。我跟我父母也这样说过了——

科迪你要出海?

杰克呃,每个人都认为我是,包括商船队,也包括正在追捕我的fbi。但我所做的就是坐在船上——在诺福克港……跳下船去,然后返回纽约,跟在朱利安的老情人塞西莉屁股后面——那时,我经常跟她做爱。

科迪开什么玩笑呢?

杰克——不过,我现在要说说一年后发生的事情。我想……

科迪对啦,我记得那个塞西莉。

杰克其实,我并没有经常跟她上床,因为我只跟她干过一次,但是啊——

科迪你曾经在小说里写过这事,就是关于死亡的那一章,你记得吧?当时你——你和朱利安一起乘船出海,还是干吗来着?记得吗?你从来没有……

杰克是哪部小说?

科迪伙计,就是你写的那部……一百多页长的小说啊,你在小说里想要写——

杰克对了,就是那本写朱利安的小说啊!没错!

科迪是啊,是啊,没错!那时……你——我是说——那是你要出海之前的事了。但你最终没有出海,是吧?

杰克那事真是太有趣了。不过我觉得,现在再去想想会更有意思,因为你现在居然把所有那些该死的事情都梳理清楚。即便朱利安在这里,他也没办法梳理得这么清楚——朱利安啊,我一直都很欣赏他,事实上以后也会……只是,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事情,真是太……

科迪哦,是啊,是啊,我当然知道了。

杰克吉姆已经结婚了,是在元旦前夜结婚的。

科迪跟那个女孩?叫伊丽莎白的那个?

杰克伊丽莎白是我们演出莎剧那晚认识的那个女孩吗?

科迪哦,是的!

杰克他终于结婚了。

科迪是啊!他娶的是那个伊丽莎白吗?

杰克不,不——他妻子名叫贝茜。

科迪就是那个女孩?我在约瑟芬公寓里看到的正在喝酒的那个女孩?就是跟他一起进来的那个女孩?那晚他们不就是待了一会吗?没错啊,他只进来了几分钟,就坐在沙发上面。天啊,又换了一个,嘿!他到底是在哪里认识这些女孩的?(杰克嘴里嘟囔着什么)哦,你说是不是?

杰克嘘嘘!(科迪大笑)别告诉其他人!

科迪真该死……他对自己做的事当然心知肚明了。他现在是结婚了,如果再有这风流韵事——哼?我想那真是——

杰克不会了,呃,因为他——他说了:首先,她是一个性感女神;其次,她老爹是某家杂志的编辑;第三啊,第三,她念过吉姆就读过的所有学校,比方说,她上过黑山学院。你知道,吉姆上普林斯顿大学还是某某大学的时候,就到处逛荡,黑山学院的女生都让他给上过了——但贝茜正好对吉姆的口味,是他喜欢的类型,是他的终身伴侣。说真的,她就是吉姆的真命天女。我喜欢她这个人,她很棒。不过,她长得真是有趣!伙计,她——嘻嘻……她长得很让人讶异!你瞧,她的身材很棒,前凸后翘——全身上下都很棒——

科迪啊,是呀,那真是不错——我知道。(大笑)

杰克——但她的脸却有点男性化,不,是很男性化——事实上,她长得很像你……(两人都大笑起来)她长得就跟你一样!

科迪天啊……那可太糟了!

杰克啊,你瞧,我的意思是——

科迪没事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杰克——她长了一张十分……嗯……啊……

科迪明显的!

杰克——没错,她长了一张十分明显的男人脸!

科迪呃,你瞧,我想做的就是总结一下——我觉得那是水,我想是,虽然我不确定,但我认为就是。呃,我想要总结一下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比方说,我们知道费尼斯特拉出了什么事,也知道琼身上发生了什么。你明白我说的吗?

杰克但琼身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意外啊!

科迪是吗?好吧,我们来看看,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又有什么事情将来必定会发生。

杰克跟费尼斯特拉有关?

科迪呃,不管怎么说,我们可以从我们认识的这两人开始说起,明白吗?——

杰克好吧!

科迪——我们说说看吧。呃,我和费尼斯特拉不熟,你觉得他怎样?

杰克我们就是要聊聊这个?

科迪对。

杰克我们是要说说自己对他们两人的了解?

科迪没错。聊完他们,我们还可以再聊聊其他人,看看他们身上又会发生哪些事情。你觉得如何?

杰克当然可以!

科迪你真明白我的意思?

杰克是啊!(科迪:果真?)这是那盒磁带的第二面吗?

科迪是啊,我得换一盘新磁带了。

杰克我们要用新的磁带了……

科迪对啊!

杰克嘿,伙计,没有酒了吗?

科迪嗯,没有了。我们得再去弄点,是吧?

杰克哦——再过十分钟,我又会亢奋了。

科迪是吗?没喝酒也会?

杰克嗑苯丙胺就行。

科迪是吗?但没有酒了……你不想再去买一瓶吗?

杰克不想了。

科迪真的?

杰克真的。不过,我的意思是——我们一点钱都没有了。

科迪呃,我知道了。但是,你瞧,情况也不是那么糟糕……我是说,其实那没什么要紧,只要有需要,我可以下楼再去买一瓶来。或许,我们还可以在屋里找到一瓶呢,是吧?

杰克好吧。

科迪对啦,我得穿鞋了。你瞧,这盒磁带快录完了……我们得给这台机器休息一下的机会啊。

杰克说的没错!

科迪怎么样?它不会——(录音机停止)

伊芙琳(传来元旦前夜录制的那盒《哈姆雷特》磁带的声音)“……哪一个更加强大……”

(传来咔嗒一声)

科迪(杰克再次到门廊上撒尿的时候,他关掉录音机,换上新磁带)……整个房间的人都是如此疯狂,以至于我以为那才刚刚开始。啊,那张德国油画……我有一次跟你说过是吧……真是太美了——

杰克(回来路上)……伙计,好凉啊……

科迪你看看,这整个屏幕怎么都上下摇晃了?

杰克我要成醉鬼了,科迪。(在门廊那边叫道)

科迪哦,我看出来了——

杰克你看得出来?

科迪是啊……你可不是一年前那样子了。呃,当然,我得告诉你,我猜你那时其实也——但毕竟不是那么……你应当记住,杰克,你生活在一种虚幻的,啊,啊,虚幻的刺激当中,或者说,是生活在一种虚幻的环境当中。看见那个没有?——我是指你的首要目标。那就好像,尽管我住在你家里,或者我……但我的首要目标就是……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是不是?(门开着,但杰克没有回答)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门关上了,但杰克还是没有回答)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在家里或是什么地方的话,你为什么不会有与此完全相同的感觉呢?你瞧,你呀,你……,你……啊,你要怎么说呢?达到最高峰,啊,对,就是达到最高峰,因为去年你一直都在思考、在努力。你瞧,就是那样!(嗤笑)所以,你进了城里,你住进了这房子。所以,你呀,啊,该怎么说呢,就像我以前所讲的那样,非常兴奋。呃,我的意思是——你处于一种虚幻的状态之下 。我要说中心思想就是,就是刺激,而不是……啊,就是开心……

(磁带结束)

(录音机重启)

科迪(播放上月还未擦除的磁带)……就是待在家里,还有——

杰克——还有上学——

科迪没错,他就是普通人,得去上学——其实,你只是以为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美国大兵。但是,你瞧,他知道哪里去弄毒品等等,他就是知道那些。你听懂我说的话没有?(上月磁带结束)

(录音机重启)

科迪(低声咕哝)你看,起作用了,瞧见没有?看看,呼呼,在那边,你快看看——

杰克伙计,看到了,真棒,太棒了……到了12点半,我们就会飘飘欲仙了!(窃笑)我们没有别的磁带了,是不是?

科迪没有了,就这些了。呃,你瞧,这些磁带总共可以录一个小时。没错,可以录上一个小时。而我们现在才录了一个小时的一小段呢!所我们来谈谈费尼斯特拉吧……他自杀了。他不是有意自杀,但与此同时,我们得说,他确实把自己逼上了那条绝路。你瞧,自杀的想法一直在他大脑里萦绕。他已经……已经无数次想过要自杀了——你可以想像一下那次数之多,是吧?但我们得说,一到真要将自杀付诸实践的时候,他从未——

杰克他其实就没打算自杀。

科迪——到了最后,当他想要自杀的时候,他真的就把自己杀死了。那就好像,该怎么说来着。啊,你瞧,那就好像黑色幽默剧,或者巧合什么的。你想想看,一个男人一辈子都努力要杀死自己——这听起来像不像广播节目啊?那家伙努力要杀死自己,试了又试,一而再,再而三,但总是不能,或者说,是没真的去自杀。但当他最终自杀身亡的时候,为什么,那却只是一个意外,他根本就没打算去死……但他确实死了,因为,不管怎么说,一直以来,他自己已经为死亡做好了准备。类似的事情很多。就比如,在那些故事里,有些人总是容易碰上飞来横祸——你知道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是吧?你瞧,有些工人总是会切掉自己的手指之类的,而其他人从未碰上麻烦事。二者性质一样!我想……那其实不是很重要。对我来说,琼更有意思,特别是因为我其实跟费尼斯特拉不熟。你瞧,我只知道他大概喜欢什么,就是那样……至于琼,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很想知道,而不只是自己胡乱猜想——当然,你也可以——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想的就是这些!

杰克那才是关键!

科迪那是因为——

杰克(装成醉酒的悲剧演员)尤其是……在这悲惨时刻……

科迪(咳嗽了几声)那是因为,当我在看欧文来信的时候,你说了那些话。当时你说:“拿来,让我来读这封信。”你读了一行,就说:“呃,接下来才是真实故事!”你描述了琼和朱利安之间发生的一切,而我从中发现了许多东西。啊,你瞧,她变得越来越……呃,我不是说,她真想那样。但是,我想她确实变得越来越极端了……我的意思是,她实际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不是吗?她不就是那样吗?你看看她那副放任恣睢的德行,牙齿黑乎乎的,头发也不梳理,反正非常邋遢,不是吗?……不是吗?呃,我想说的是,如果那些事情真的发生了,哎呀,那么她很有可能死于某种……死于她患上的某种普通疾病,或者可能死于酒精中毒之类。你瞧,我姐姐玫[65]就是死于酒精中毒。她当时才二十四岁,却酗酒而死。那是在一九四…一九四……一九四四年。啊,不对,是一九四……其实是一九四三年。她从一九四三年起开始酗酒,到一九四四年四月就去世了。之后,我也离开了那里。又是因为她的缘故,我才——

杰克你离开了哪里?

科迪我离开丹佛,去了洛杉矶。

杰克你怎么会想到离开呢?

科迪呃,这个,好吧,我就告诉你吧。我在拉瑞姆街碰巧遇到我父亲。他对我说:“小子,来吧,跟我走,我们一起闯荡,就跟以前一样!”他还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于是我就答应了:“好吧——”

杰克在那之前你们还去过什么地方啊?

科迪——一九四三年我——我啊,呃,应当是一九四三年秋天,我,我刚刚结束了很长一段的艰难时光。当时我一边要打两份工,一边还要去上学。我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因为早晨八点到下午两点半我要上学,其余时间则要去打理一家加油站。那家加油站属于我和另外一个家伙……或者至少可以说,那是我们合伙开办的。

杰克你上的是什么学校?

科迪——就是东丹佛高中。呃……呃……我啊,通常一放学就去加油站,从下午两点半干到晚上七点。到时,我的合伙人就会过来接班,再干上五个小时。在此期间,我就去睡上一觉。

杰克你们卖什么汽油啊?

科迪哦,这个嘛……伙计,就是一些不知名品牌。呃,你懂的啦,就是一些等外品啦。(杰克大笑)然后,从午夜十二点到晚上八点,我们就到凡士通轮胎公司[66]去翻新轮胎。当时,我跟那个比利时佬克利罗夫住在一起。不过,我其实没能从七点睡到午夜,呃,没能从晚上七点到午夜十二点睡上五个小时。为什么?因为我泡了个妞,不,是泡了好几个妞,我不得不出去陪她们。所以啊,你瞧,我从未真正休息过,直到六个星期以后,我完全……完全崩溃了,放弃了那家加油站,也不得不辞掉在凡士通轮胎公司的那份工作,还辍了学,无所事事,就只是随手做点什么。不过,我可不是真的无所事事……我跟纽约那些游手好闲的家伙不一样,我一直都会干点正事。直到我迷上了台球,才真正不务正业起来,因为台球……

杰克你抽个时间跟我说说台球吧——

科迪台球的打法各式各样。我其实也没有真正掌握,因为我压根就不懂这玩意……

杰克你刚才说,你在拉瑞姆街碰上了你父亲?

科迪啊对,他说:“来吧……我们一起闯荡……”我问他:“你有什么想法?”他说:“呃,有人在搭建工棚。他们要兴建一个大型钢厂——就是哥伦比亚钢铁厂,在犹他州普罗沃市。你看,他们正要开始动工,我们可以到那去打工。”他当时还有一些钱,大概是四五十美元,足够我们去换换环境。于是我对他说:“好吧,我跟你一起去。”犹他州普罗沃市很棒,那个钢厂又很大。所以,虽然当时是在圣诞节前后,天寒地冻,但我们还是出发了,到了普罗沃市那里。呃,他当然找到了一份工作。我们花了一两天的时间,把一切都给安顿好了,一切都挺顺利。我几乎都要被雇用了,可惜我不经意间说自己十七岁大,过一个月才十八岁——你知道,我的生日就在二月八日。那家伙就说:“我很抱歉,但你十八岁才能工作。”所以啊,工作就卡在那里了。不过,与此同时,我们也碰上了其他不少麻烦事。就比如,呃,比如,我们在那里没办法搞到酒,所以我就得一直帮我父亲跑腿,去买酒或干些类似的破事。你瞧,他们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定量供应卡,是犹他州的购物许可证。其他州也有类似的东西,我想俄勒冈州就是其中之一。但不管怎么说,情况就是那样。所以啊,你瞧,我刚到普罗沃市,就满脑子想着要去洛杉矶,因为当时洛杉矶就是我心目中的圣城麦加。此前我已经出过好几次远门了,所以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你懂我的意思吧?于是,我告诉我父亲,我想去洛杉矶,但是啊,我得先设法赚够钱——这有点违背他的意愿,但又不完全是——由于找到了工作,他就不是那么在意——他把钱一分不留地全给了我,而我就在普罗沃搭上大巴,直奔洛杉矶。

杰克他把所有钱都给你了?

科迪是啊!呃,他还有点资产,我是说,他的资产没有被冻结。实际上——

杰克对了,你们一路上怎么样?——出什么事没有?

科迪呃,当我到达洛杉矶时——在那之前,我已经碰上好几次的麻烦事了——我会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你的……因此——

杰克不,不。我要问的是,从丹佛到普罗沃的一路上……你和你父亲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科迪呃,我也不怎么记得了。似乎,我们坐在大巴上闲聊了起来。你瞧,人们可能都注意到他蠢话连篇,又邋里邋遢的,所以我尴尬死了。我还记得,当时天气很冷,有辆大巴还半路抛锚了,真是糟糕透顶!

杰克他在信中提到这事了。

科迪……是吗?但是啊,我当时还是思念他,想念他,关心他,虽然我并不——呃,虽然我其实并不是那么体贴周到。不过,我们毕竟没有关系紧张到外人都看得出来,也没有决裂或是怎么着。我们从未起过争执,只是有时也会因为一些女人而大吵一架——他跟那些女人有一腿,我也跟她们关系暧昧,比如布拉德女士。当然,那一路上也有麻烦事。你瞧,只要能雷打不动地躺在旅馆里啥也不做,喝个烂醉如泥,然后再去干八个小时的活,他就会很满足了……但那趟旅行对我来说就太过乏味无聊了。其实,我说的这些倒也没有什么,因为那就是一趟大巴旅行而已。我现在还在想念他——还在回想他过去的点点滴滴。但他直到现在还一直都是那副德行。每次跟我在一起,他都要问我:“小家伙,你还记得那一次,我们做这做那吗?”而我通常都不记得了。

杰克你通常都不记得了?!

科迪是啊,我还通常都忘光了……你瞧,就是因为那样,所以我才说,不必把这封信寄给卡尔。你瞧啊,这封信的开头完全就是屁话一堆。尽管我不大懂,但完全没必要用那开头呀……我想说的是,如果我能够把他弄到这儿来,让他乖乖坐下,那么他就能告诉我,就能让他对着录音机告诉我一切,就能让他把我根本就不了解、一无所知的事情全部都讲给我听——

杰克但也会有些事情你还记得,而他却忘记了吧?

科迪可能吧……哦,对了,肯定会有!因为他现在脑袋很不好使了……甚至可能连他自己是谁都会忘了。

杰克我们还是把他弄这来吧?

科迪我很想啊,但伊芙琳当然……不愿意。不过有一点要注意,必须赶在——

杰克想象一下,那就跟把我老爹弄到这里来一个样啊!(咯咯直笑)

科迪没错,我就想说这个。该死的,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得把他弄到这里来,要尽快——

杰克必须赶在他翘辫子之前——

科迪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到了最后,伊芙琳还是妥协了,说:“好吧,我们可以让他过来小住一段……”所以啊,问题解决了。我们会让他过来的,就那样。不过啊,我担心的是交通问题,以及另外一个问题——那才是关键所在:巴克尔现在住在丹佛,对吧?巴克尔住在丹佛,而他有一张通行证,就放在他口袋里,用都没用过。你还记不记得他老是嚷嚷,亨利·温德达尔[67]给了他一张通行证,在不同铁路上都可以通用?——你瞧,他那张通行证我父亲也可以使用。而且,即便我父亲不用那张通行证,巴克尔也可以把他送回来。明白了吧?我父亲可以跟巴克尔一起回来,虽然那意味着多少要花点钱出去。今天,我问了伊芙琳,想知道巴克尔的通讯地址,以及他现在的住址。我当然没有像个傻瓜似的去问巴克尔本人,但伊芙琳两个都不清楚。所以,问题就是,我们都不知道巴克尔到底在哪。

杰克再过十分钟……再过十分钟,我们就会飘飘欲仙啦,伙计!

科迪哦,这太有意思了——这玩意儿对你到底有没有效果?

杰克(不停地咕哝)那是,这……当然有啦……

科迪——不过话说回来——

杰克——足足四格令的苯丙胺呢——

科迪——但问题是,你要怎样——你要怎样把他弄来这里?这个才是大问题啊!毕竟我们还没有联系上巴克尔——除非用刚才我说过的笨办法,要不然你打算怎么找到巴克尔?你明白没有?我们要叫他——

杰克我明白。既然我们现在都工作赚钱了……(科迪:是啊)……那么我们当然能够好好地赡养那老家伙啦!!

科迪没错!他也能照顾孩子们。不过,伊芙琳肯定会担心孩子们的——因为——

杰克他照顾不来,因为他老是喝醉酒误事……

科迪对啊,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这个我懂。但我想说的是……如果他喝醉了,伊芙琳是不会让他进屋的,明白不?……呃,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如果他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去喝酒,哪怕就一会儿,我们就得想想看,到哪给他找个小窝安身……

杰克把他送去旧金山,如何?

科迪把他送去旧金山?好啊!我们可以在第三大道那里给他找个小地方安顿下来——

杰克我看可以——

科迪——就该这么干,没错,就该这么干……好吧,呃,我们应该——

杰克或者可以在布道大街找个单间——

科迪也行啊。但我们该怎么把他带过来呢?我们得先给巴克尔写封信,跟他取得联系。但现在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对吧?所以啊——

杰克我知道巴克尔在哪!

科迪在哪?丹佛吗?不对,你不知道。

杰克我知道!

科迪他给你留地址了吗?还是给你留电话号码了?

杰克呃,是这样啦,他住在他妹妹家里。

科迪是哪个啊?——他有好几个妹妹呢!

杰克叫约……约瑟芬的那个。

科迪约瑟芬?好吧,那她现在住哪里?——我,我知道她大体上住在哪里。她住在一所学校里——不过,是丹佛南区一所学校的对街,但我不清楚具体在哪——要是这样不行的话,我再想想——好像我们最近收到一封来信——是明信片还是圣诞贺卡来着?——那是厄尔·约翰逊寄来的。那么,我们就知道厄尔·约翰逊的通讯地址了——

杰克他回来了?

科迪是啊,他现在就在丹佛……这样吧,我们给厄尔·约翰逊写封信,让他去找斯利姆·巴克尔。你看如何?

杰克(拿出地址簿)找到了!(语气十分平淡)

科迪在哪?上帝啊,没错,就是这个地址!

杰克西三大街三五四号。

科迪就是这个地址了!——这个地址就是在丹佛。地址簿上面没有写“丹佛市”吗?写了,是吧?还有电话号码呢!我们可以马上给他打个电话……拨6270,你来拨吧……

杰克你瞧瞧,那还是我记下来的呢!

杰克就是这个地址了,西三大街354号。你瞧,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丹佛南区——西三大街?不对啊,应当是在丹佛南区,西阿拉梅达大道啊——我想不是这个地址——

杰克这是他和海伦同居时的地址。

科迪哦,那就不是这个了。哦,不,怎么会不是这个地址呢?(打了个响指)该死的!不,这个地址是——你瞧,我是把西三大街跟西阿拉梅达大道混淆起来了。厄尔·约翰逊应当是住在西三大街,因为西阿拉梅达大道得再往南三百米,它与西三大街之间只相隔了六个街区——不过那没关系,如果,呃,如果我们真要去找,那就一定能行。我觉得这事很有必要去做,特别是因为——

杰克噢,上帝啊,你知道,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做!——我们得写一封信给贾斯汀·g·曼纳里——

科迪不,不!

杰克打电话——或者我来写封信给他。

科迪——别,还是我来写吧——这样会简单些——

杰克——就写:“立刻去斯利姆·巴克尔的妹妹约瑟芬·巴克尔家里找他”——

科迪不,先别写。等一会——

杰克——那就写:“弄清楚巴克尔的妹妹住在哪里,电话号码是多少,告诉她,杰克和科迪让瓦尔和斯利姆到嘎嘎的理发店去一趟——”

科迪不,我们应当这么写——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这么写——

杰克为什么呢?我是说,你瞧,曼纳里,伙伴,他是我们的伙伴——

科迪没错,我知道这一点。不过,曼纳里并没有——没有必要卷进这事,因为啊,我是说,他既不认识斯利姆,还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杰克不,他认识斯利姆。

科迪他真认识斯利姆?瞧,你不会是说,他就像所有人一样,曾经打听过“那个大个子是谁啊”或怎样来着吧?

杰克呃,我已经介绍他们相互认识了。

科迪是吗?我的意思是,我们该做的就是写信给厄尔·约翰逊——

杰克写给厄尔·约翰逊?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科迪他在丹佛呢!

杰克还是刚才那个地址?

科迪(有点恼火)不是!我们已经弄到他现在的地址了,手头就有。你瞧,他刚给我们寄了一张明信片——不,是一张圣诞贺卡,所以我们就知道他的地址了。我这就去把那卡片找出来……然后写信给厄尔·约翰逊——

杰克听我说……厄尔·约翰逊能跑得过你吗?

科迪跑——不——过!

杰克可他说他跑得比你快呢!

科迪这话他都说过几百遍了,一晚上就能讲上几百遍。我会向他证明,他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因为我在各个方面都胜过他。

杰克我敢打赌,我能跑赢他。

科迪——那是当然。不过,我想说的是,厄尔……正在他父亲那里上班呢。你瞧,呃,他父亲是“老森林人”牌威士忌等等商品的经销商,钱多得数不完,明白吗?

杰克在丹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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