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封把人类的出现看作是生产斗争的结果。他认为,相比其他动物,人更具优越性和高级的原因在于,人类具有智慧和力量,这是其他动物不可能具备的。布封的文章中虽然偶尔也会出现“造物主”一词,但他仍然强调,上帝早已在人类发展史中失去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人的力量才是最伟大的。布封曾经因为对人类的维护而触犯神学的利益,差点遭受宗教的审判。这充分说明,布封的理念和观点打破了他所处时代的限制,这也正是他的先进之处。
第一节 人类与动物的比较
人类通过思维信号来传递内心的所有活动,而思维信号就是语言,因此也可以认为,人类是以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的。任何人种都拥有思维信号,即使是生活在蛮荒地带的野人也有自己的语言,他们之间同样以语言进行交流,通过对话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图。不过,其他任何的动物却不具备这种思维信号,哪怕是与人类非常相似的猴子也没有这种功能。这并不是因为猴子的器官缺少这样的功能,在对猴子进行解剖之后发现,它的器官跟人的器官一样完善,因此,猴子不能产生语言的关键还是在于它没有思维。假如能赋予猴子思维的能力,它就能够开口说话,或者是当它们的思维与人类的思维能相通时,两者之间就可以进行交流。现在,我们假设猴子是有自己的思维的,那么猴子之间可以用它们的语言进行交流,但我们从未发现它们会相互交谈或者讨论。这是因为它们缺乏一种连贯的、秩序性的思维能力,它们没有灵魂这种东西,所以就不能通过语言来表达思维,甚至连最低层次的思维方式也不具备。
动物不能说话的原因确实不是器官的不完善,自然界中有许多动物,只要我们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教它们,它们就可以开口说话。如果我们还能为此下大力气,经过较长时间的训练,它们甚至可以说一些长句子,但无论我们付出多少努力,也不能让它们理解这些字音代表的意思。它们只会不断地重复这些简单的语句,就如一种回声一样。我们由此推断,动物缺乏的不是产生语言的器官,而是思想。因此,笔者认为,语言的形成是建立在连贯的思想之上,而动物不具备这种思想的连贯性,也就无法形成任何语言。思想的连贯性是构成思维的本质,动物尽管不具备这种能力,但我们却必须承认,它们与人类最初的状态和最机械的感觉非常相似。由于动物无法思考,不能说话,因此难以将它们的思想连贯起来,正因为如此,它们也不可能发明什么东西。如果动物能拥有最基本的思维能力,它们就能掌握更多的技巧,获取更多的成果。比如,如果河狸具备思维能力,那么,它就会以更高超的技巧去建造出一个比以前的巢穴更加完美的巢穴;如果蜜蜂具备思维能力,那么,它就可以完善自己的蜂房。这些例子都对笔者的观点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可能会有人提出问题:既然动物们的作品都表现出统一的形式,那么这种形式的蓝本源自哪里呢?是否有另外一些更具说服力的证据说明它们的活动只不过是机械的、纯粹的、实际的结果呢?关于这些问题,笔者的答案很简单:某种动物的单一个体的做法或许会有些不同,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的动物都是按统一模式进行工作。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动物行为的顺序是整个属类所共有的,并不只属于单一个体。而且,我们如果想要赋予动物思维能力,那么就必须在每个种类的动物身上付出相同的努力,让所有的个体都同样参与,因此这个思维与我们的思维必然有着巨大的区别。
上述内容又引发了几个问题:我们的作品和成果为什么与他人的存在着差别?对于我们而言,为什么创新比一种新的模仿更有价值?这是由于我们的思维是属于自己的,而且独一无二,与另外一个人完全不同,因此我们才与他人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事实上,当我们只余最落后的能力时,我们才会与动物相似。
自然界中就算是那些最完美的动物,其能力与我们也有着一段非常遥远的距离,因为人类拥有不同的天性和思维,这就是人类与其他动物的本质区别,人类只有经过一片无边的空间才可能进入动物的范围。因为,如果人类属于动物目,那么在自然界中,将会存在着某种可能不如人类那样完善,但要比其他动物更完善一些的生物,我们借助这种生物从猿逐渐过渡到了人。但是,这并不表示我们是突然从想象的生灵过渡到实际的生灵,从精神力量过渡到机械力量,从有目的、有秩序的活动过渡到盲目无措地活动,从沉思过渡到生存需要。
我们正是通过这些特征体现了人类卓越的能力,展示了大自然在人类与其他动物之间设置的区大差别。人是一种有理性的生灵,而其他动物则是没有理性的生灵。在有理性生物和无理性生物之间不存在中间过渡生物;在肯定和否定之间也没有第三种选择。很明显,在天性方面,人和动物是截然不同的,两者之间只是具有相似的外部,如果根据这种表面的特征对人和动物的差别进行判断,那就是任由自己被表面现象欺骗而得出错误结论。
第二节 人力改造自然
地球上的所有生灵都是幸运的。首先,大自然不仅以其雄伟胸怀为生灵提供了生活的场所,还为生灵们提供了发明创造的原料。一道从东方一直延续到西方的纯净光芒,为这个美丽的星球接连不断地镀上一层金色,这束清盈、透明的光线滋润了万物,释放出来的柔和的光和热使万物生机勃勃,令各种生命得以绽放;其次,大自然为生灵的生长提供了大量纯净而鲜活的水;再次,大自然塑造出来的陆地,其上突起的丘陵挡住天空中的雾霭,让地面的空气保持清新,凹陷的洼地是天然泉涌的聚集地;最后,大自然还会为生灵在地球上划分出海洋,这些海洋与陆地一样,幅员辽阔。但是巨大的海洋自身并不活跃,大自然划定了它们的边界,它们只是随着天体的运行而做有规律的涨落,与月亮同升降,并在太阳和月亮一起升落时涨落的幅度很大。
大自然为生灵们建造了以上神奇雄伟的外部宝塔,同时也在宝塔内部创造出更为奇妙的东西,所以大自然的伟大注定被我们崇拜。在它的指挥下,万物丛生;它在生物之间设立了有序的隶属与和谐的关系;它指挥人类美化大自然,耕种土地,修剪荆棘,大量种植葡萄和玫瑰,让生灵们能够更好地生存。
然而,生灵们不应该盲目地崇拜大自然,尤其是人类,因为人类的力量会对大自然产生影响。让我们来看一看那些没有经过改造的大自然:这是一片荒凉之地,以前从来无人居住,有的只是遮天蔽日的繁茂大树,其中一些树没有树皮或者树冠,它们或弯曲或倾斜,仿佛要倒下来一样,另有一些树已经腐烂,这种腐烂的树木掩盖住了刚刚长出来的树芽。大自然在其他地方闪烁着自己的青春活力,但在这里显露的却是老朽的状态。大地承受着残存废料的侵扰,随处可见布满了寄生植物的老树枝;所有的低洼地区都是一潭死水,由于缺乏疏导而变得浑浊,而且散发出恶臭,同时,还有很多淤泥地带,无论陆地生物还是水上动物都不敢接近;那些生长在这里的恶臭植物,滋养着许多害虫,根本就是肮脏生物的乐园。腐臭的沼泽地和衰朽的树木之间是一片延伸的荒野,但它与大草原完全不同,在这里生长的草都是有害的,它们不是柔软的细草,而是带刺的、坚硬的草,它们相互缠绕在一起,厚度达好几尺,一茬接一茬地野蛮生长,将良草压窒而亡。在这片蛮荒的地方,既没有道路,更没有智慧的痕迹,如果人们想要穿越这片地区,就只能沿着野兽出没的小路前进,并时刻保持高度警惕,提防这些凶残的野兽,以免成为它们的猎物。
人们害怕这些野兽的嚎叫,也惧怕凄凉的静谧,于是掉头返回,并在心里鼓励自己:“荒凉的大自然是如此死寂,为了让它富有生机,一定要想办法疏通这些沼泽,让它们形成小溪和沟渠。不过,我们只能依靠烧荒或是利用铁器等简单的工具来改造这片荒地。也许不用太久,我们就可以让这里的灯芯草或者形成蟾蜍毒液的荷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叶草等甘美多汁、有益于健康的牧草,成群的牲畜在这片草地上生活。这里有充足的水源,茂郁葱茏的草地,牲畜群会越来越多。让我们利用这些助手开始工作吧,让牛套上轭下田耕地,让土地因耕种而变得肥沃,我相信,充满活力的新的大自然会在短期内出现。”
通过人力改造大自然是一项伟大而有重要意义的工程,由于人的劳作,它开始变得绚烂多彩,它是人类高超工艺的体现,人类以自己的能力和技巧使大自然重现美丽姿态。大自然中隐藏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大量宝藏和财富,逐渐被挖掘出来。在人们的努力下,花卉、果实、种子的种类也日益增多;那些对人类有益的动物被不断推广,数目越来越多;而对人类有害的物种正在被慢慢抑制或者消灭;金矿和铁矿不断被人们从大地腹中挖掘出来;激流被控制,江河经过疏导,奔腾在整个地球上;阻断两个半球的海洋也被征服;土地被耕种之后变得肥沃而丰饶;在山谷、平原、草场和田地中,到处生长着各种果树;曾经光秃的山地已被有益的树木覆盖;荒凉的沙漠变成适合人居住的城市,人们之间的往来变得更为频繁和便利;无数的道路被开辟,人来人往,无比热闹。这些都是人类社会力量与团结的象征,还有另外一些体现人类威力和荣誉的成绩,都共同证明了主宰大地的人类,能够赋予大自然更新的面貌。但是,这些东西也能从反面证明,人类在对大自然改造的同时,几乎一直在与造物主进行抗争。
但人类之所以能够主宰大地,只是因为他的征服。他享受着因改造而带来的成果,不过却不能一直无所顾忌地占有,只有不懈地努力才能保存这些成果。一旦停止努力,一切就都会重新萎靡,一切都会变质,甚至一切都会快速重回造物主手中;如果停止努力,造物主就会发挥威力,收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将人类做出的成绩一扫而空,让人类建造的最辉煌的建筑上布满尘埃,再慢慢将之摧毁,只留给人们一个惨痛的回忆,这时的人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悔恨——悔恨因为自己的过失而葬送了祖先创造出来的辉煌成果。这种人类失去主宰权的时代就是摧毁人类生活的蛮荒时代,最直接的表现就是饥荒和死亡。
人类只有团结起来才会产生巨大的力量,只有在和平时代才能拥有真正的幸福。然而人类往往具有一种疯狂的无理性,总是喜欢将自己武装起来造成自己的不幸,总是利用自己制造的战争使自己快速衰落。他们被贪婪激发,被野心蒙蔽,从而主动放弃理智,通过各种力量自己对付自己,想尽一切办法进行相互推毁,其结果就是把自己推向灭亡的道路。只有等到血腥的战争结束,等到所谓的“荣光”消弭于无形,他们才怅然发现,大地在他们的折腾之下已经破败不堪;文明已经尽丧;人们精疲力竭,流离失所;人类自身的幸福已无从谈及,不复存在;人类的力量再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