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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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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部,别集类,金至元,吴文正集>

钦定四库全书

吴文正集卷四十二

元 吴澄 撰

乐闲堂记

夫心所快悦之谓乐身得暇逸之谓闲而世之人但以不在位不任事为闲者其义未该徧也金台耿文叔藴修能负清望或筦朝政或持邦宪声实俱着闻於时盖经济之器宜用不宜舍宜行不宜藏者也而其家辟地数亩植菊百本疑若有爱於花之隐又以乐闲名其室孰不谓公虽在官而不忘在野之乐也视彼繋恋於权势而不肯脱没溺於利禄而不知足者万万辽絶矣予独以为闲之义非专指隐退而言何也闲也者安安不劳力也绰绰有余裕也隐退固闲仕进亦闲也处繁剧而优优简易应纷纠而秩秩修理非闲乎邵子云虽忙意自闲此之谓也细务满前二十之罚皆亲覧大敌压境百万之衆未易当而孔明之寜静致远安石之和靖镇物曷尝顷刻之不闲也耶驱驰危难之中一如南阳躬耕之间也处分兵甲之际一如东山高卧之闲也无时而不闲则无时而不乐岂必隐退不仕然後为闲而可乐哉仕可也止可也仕止不同而闲一也此昔之君子所以终其身而乐与公自江西宪长参知行省政事其僚属请予为公记乐闲堂予故推在昔君子之意以尽闲之义而不敢执世俗一偏之见以儗度於公也

观复堂记

复之名一也而实二焉有动初之复复其见天地之心是已有静极之复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是已清江聂文偁以观复名其堂其亦有志於静极之复乎夫草木不歛其液则不能以敷荣昆虫不蛰其身则不能以振奋此人之所以贵於复而复之所以贵於静也寂者感之君翕者辟之根冬之藏一岁之复也夜之息一日之复也喜怒哀乐之未发须臾之复也观物观我盖於是乎观文偁资质粹美器识深潜嗜善以宗之懋学以封之其可以语是者哉然吾圣人之道有所谓诚之复彼仙子之术有所谓命之复皆非可以言言不可以言言则如之何以心心之可也自求而自复勿忘而勿助长其必有豁然而悟之时矣吾将有俟

存与堂记

公侯之子孙思保其国卿大夫之子孙思保其家何也国之境土受之先公家之地邑受之先子受先公先子之所与而不能存不可言孝为人子孙所以拳拳保守而弗敢失也岂惟古之公侯卿大夫为然今之士庶人而不能存先世所与之田宅岂得谓之孝哉南丰州判官葛君世居豫章新建之石江其父与山翁景定壬戌进士有子六人宋历既终隐晦不仕壮丽其居以佚老又为诸子各创宅一区南丰君其仲子也壻於外郡五载始复不欲以土木之役劳其亲自筑室於旧居之东偏而以父所构让其一昆四弟大德甲辰父卒而南丰君留燕诸昆弟墙闘室君闻讣驰归为平其忿至大戊申君仕郡庠三年辛亥以後待次私居六年有以调胹其同气尚黾勉聚处延佑丁巳君教授临川郡六年而後得代六年之间其昆弟悉以所受先庐售之强邻君归自临川恻然以伤慨然以誓曰吾亲辛勤有此屋一旦属之他人异日何以见先人於地下不欲争讼伤党里之和计直倍偿取之於豪夺之手幸完旧物嘉之者名其堂曰存与谓其能存与山翁之所与也君於南丰贻书请记曰愿求训戒之语寘之堂壁俾葛氏子孙往者有所惩来者有所劝朝夕思念前人植立之艰庶几世世能存其所与非唯葛氏之幸亦厚伦美化之事也予谓君能存前人所与既亡之余可谓孝也已虽然亲之所与盖不止是屋庐身外物也犹必保守身者父母之遗视外物尤重保守又当何如身之体不可有毁伤身之行不可有亏玷此曾子所以战战兢兢乐正子所以一举足一出言而不敢忘也存吾亲之所与孰有大於是者君能博记覧工词章亦既有光於前傥学曾子乐正子之学而益加谨者充其所到所存者天所与我之广居又非汾曲之庐善和里之宅所可比予故并言之以为存与堂中之贤子贤孙朂

修齐堂记

圣门之教先学诗学诗先周南召南何也修身齐家为本也故曰人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墙面者虽至近而蔽塞不见窒碍不行也夫於身至近者家也家有夫妇焉家有父子焉家有兄弟焉人之大伦五而家有其三必先有以厚夫妇之伦而后父能慈子能孝兄能友弟能恭此学周召南之功也今世人人读大学之书修身齐家具列八条目之中益信周南召南之学切实而不容缓夫学周南召南者岂谓诵其辞乎岂谓习其声乎徒诵其辞徒习其声於家奚补当思夫家内有关雎鹊巢之德因何而能致盖亦反求诸身焉尔矣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身之不修家可齐乎哉太和康斯济家世积善一新构架以修齐名其堂命子武宗诣予请记予观吉郡之俗大抵恃气好胜唯斯济之家恂恂然如孔子之处乡党有犯无校无争有让固已超出乎辈流又以为家本於身而掲修齐二字於堂扁晨夕瞻省而效慕噫可尚已虽然齐家之本在修身而修身之本果安在曰有二明善一也诚善二也明善者何读书以开其智识而不昧於理也诚善者何慎独以正其操履而不愧於天也智识无所昧操履无所愧则男女之判谨内外之限严室家之仪肃而睦仁意融盎和气浃洽凡如此之家未有为父而不慈者也未有为子而不孝者也未有为兄为弟而不友不恭者也身之行无一亏损之谓修家之政无一参差之谓齐斯济一身一家尊古圣贤亲良师友其可进於是与予故为之言以授宗武而俾归白其大人是为康氏修齐堂之记云

柏堂记

青云乡刘绍可妻熊氏儒家女其先世尝登进士科仕至牧守其叔父亦登进士科仕於州县熊氏归刘年二十五而婺有子甫盈二岁婺居四十余年年六十九矣子克致养新构此堂以奉晨昏豫章掲曼硕名之曰柏诗而颂焉昔卫共姜夫死不嫁而自作柏舟之诗道其志今刘母志同共姜而人作柏堂之诗美其节柏舟云者岂真用柏为舟材乎柏堂云者岂真有柏在堂庭乎起兴以柏立名以柏借柏喻妇德尔夫衆木葱笼蓊欝於春夏及秋冬则柯瘁叶脱唯柏也历风霜氷雪之严凝而青青如昨从古圣贤论柏之德以其岁寒後凋也以其四时不改也妇德之贞侣之人之伦有五其二曰二纪其三曰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也为之纲者为之天也臣所天者君子所天者父妻所天者夫也天一而已世无二天父亦一而已人无二父子之天其父天属也自不容二臣之於君妻之於夫虽由人合而非天合其人合之天可一不可二则亦犹天属之天有一而无二也噫君之於臣势分尊卑甚辽絶也天其所天谁不谓然夫之於妻匹配等齐非有相辽絶之势分而天其所天视臣之天其君无异斯义远矣哉稽诸礼经女未嫁以前天其父既嫁以後天其夫天其夫则移所天而不复天其父故降父服而专以服父之服服其夫明所天之不二也斯意远矣哉此予所以有嘉於柏堂之名柏也噫道丧俗坏昂昂丈夫於其甚辽絶之天能不二而一者或不多见况幽幽妇女於其不相辽絶之天乃能一而不二若此盖赋质而彛性之懿德弗殄陨此予所以有慨於柏堂之名柏熊氏之子观事母孝绩文而种学有是母其有是子也宜

大中堂记

人之气体随所居所养而移居焉者固所以养之也古人之於其居也若楹若户若牖或为之铭岂非欲使训戒之辞常近於目而以养成其德也欤後世无是已近时士大夫之居或以嘉名而为之扁或以善文而为之记虽古之所未尝有而予亦有取者以其合於铭楹铭户铭牖之意也乐安南乡士刘楚兰思有所养以移其气其斋居之室名之曰明明而徼予记之其燕居之室名之曰大中而又徼予记之予叹曰大哉刘氏之名其居乎明明者大学要旨也大中者中庸要旨也夫程子续孔道之传独能於戴记中择出大学中庸二篇为圣学之门庭宅奥今刘氏於二篇首各择取其要旨以名室名堂焉是愿学程子者也其志岂不可尚矣哉虽然明明者入德之始事犹可言也大中者成德之极功未易言也中一也而有二有大本之中有逹道之中子思子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此以心之不偏不倚为中也周子曰中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此以事之无过无不及为中也不偏不倚之为大本者体也无过无不及之为达道者用也体用皆曰大中何也其体无不该其用无不贯是以均谓之大也前哲立言每先体而後用後学用功宜先用而後体论语所载圣人教人多在日用常行之间曾子之学力到功深其於用处悉已周徧夫子乃告之曰吾道一以贯之盖至此方指示以其体之一也为中庸大中之学亦当自日用常行始凡所应接必求至当无毫厘之过无毫厘之不及积累日久无一事非中由是进退虽目所不睹之时亦戒谨虽耳所不闻之时亦恐惧则不偏不倚之中亦以为无过无不及之本者存存而不失矣若其用功之初亦惟博於文以明经慎於独以克巳而已先得逹道之中驯驯而得大本之中後学岂易言哉虽然予不可不略言之也安适其居而动息有养所养纯熟而所学与俱气之移也将不期然而然是为造诣程子堂室之端倪楚兰其细味予言而实用其力可也不然名扁之嘉徒为美观记文之善徒为虚言则非予之所望於居斯堂者

九思堂记

予自中岁闻御史申屠君之名敬慕而愿识而卒未及见也至治三年予在京师识其子駉他日谂予曰先人家东平晚爱高邮山水营别墅焉尝谓君子有九思为身之本每以是诲子孙駉上有三兄下有三弟追维先志名所居之堂曰九思而集贤大学士郭公为篆其扁敢徵一语发挥其旨朝夕观省而有所警悟庶其寡过而无忝所生矣乎予曰唯唯子之先君子所以淑其身而期其子孙者远矣哉予之浅陋不足以既其实也虽然不可不略陈其概谨按论语所记思之目有九前之六思存心治身之要也後之三思明理克己之务也何也目之视耳之听见面之色举动之貌出口之言应接之事皆属於身者视而思听而思色貌言事莫不有思思者心之官也身之职统於心之官内有所主而外从其令故以视则明以听则聪色与貌则温而恭言与事则忠而敬此顔子之视听言动悉由乎礼孟子之先立乎其大者而小者不能夺也六者之思其圣学之根基与学者所当学而未易也毋亦先以三者之思为务哉盖欲之易诱者利为甚见得而思必不舍义而污已也情之难制者怒为其当忿而思必不趋难而害己也疑而未通必问於人彼不思而耻下问者寜终身而不知疑而思问则理无不明思难思义则已无不克理无不明已无不克则操心而心存检身而身治聪明温恭忠敬固无所不能也思之功大矣程子曰九思各专其一谢子曰无时不自省察也子命予发挥九思之旨予窃诵程谢之说以复抑子之先君子磊落轩昂卓然自奋有古烈大夫之风子求诸家法有余师而又稽圣训立堂名以无改於父之道若兄若弟聚处斯堂夫苟因九思之名诣九思之实随所在而思无须臾而忽忘怠惰也则卑可以贤高可以圣且将炜煜烜赫有光於先德其为无忝也蔑以加奚啻寡过而已若夫动静语默间於九者不一一致思以允蹈其实而徒悦其名子之先君子所期於子之兄弟者殆不然也御史讳致远字大用除南台都事江东佥宪翰林待制俱不赴後以淮西佥宪而终子七一伯骐二骥三骊四駉五骅六骝七骆有已仕者有未仕者年月日记

拙逸斋庐记

宜黄之士乐夀言其邑令李侯之贤可为今之循良吏初年从事於一郡一道一省以至仕而宰三邑俱有声称其於人也恻恻闵恤肫肫惠爱救活其死蕃育其生全性命於天地间者不知几千人宜黄之政不皦皦不察察子民如慈父母读圣贤之书喜程朱之说嚅哜有味不止涉其藩隅而已尝摘周子拙赋中拙逸二字以名斋庐及来宜黄新葺茅屋三间仍揭旧扁虽於先生未获识意欲得一语以发拙逸二字之藴何如予曰君子由乎道义大公而不私至正而不偏无拙亦无巧也自世俗视之则以君子之循理谨守安分无求者为拙而以小人之肆欲妄为侥幸有得者为巧尔周子因人谓已拙而赋之以自实犹陈司败讥夫子之党而夫子受之以为过也若周子所行大中至正之理又恶可以巧拙名也哉且君子亷於取名拙於取利似若拙矣要其终则有福无祸安安无危未尝拙也小人巧图爵禄巧贪货赂似若巧矣计其後则人祸立见天刑徐及巧固如是乎夫心逸日休心劳日拙古有是言也拙者心逸逸则日休巧者心劳劳则日拙谁谓日休者为拙日拙者为巧哉侯其甘拙之名享逸之实逸则真逸矣拙非真拙也寿曰某也请以先生之言逹於侯侯名复字守道系出女真氏今为真定人尹汉川尹绥寜尹宜都而迁宜黄尹年月日记

卷舒堂记

昔人心画之传於世者不少而顔鲁公之字至今为天下宝岂独以其字画之劲而已志节如其字也庐陵文信公之志节盖有大於鲁公则其字之可宝为何如哉卷舒堂三字公往时为其乡人刘氏静隐公作也翁之二子构书塾掲名扁俾家之子弟及里之子弟卷舒简编其间一翁二季後先济美好尚之超於流俗远矣夫卷而舒舒而卷卷而复舒者以书之不可不熟读也读之将何求必有以也而世之读者不过以资口耳之记诵不过以助辞章之葩艶鹦舌翠羽悦听视焉耳矣察其为人稽其行事胷蟠万卷之儒或不如目不识一丁之夫何哉读而不知其所以读也且书之所载果何言与理也义也理义也者吾心所固有圣贤先得之而寓之於书者也善读而有得则书之所言皆吾之所有不待外求也不然买其椟而还其珠虽手不停披口不絶吟一日百千卷舒书自书我自我读之终身犹夫人也而何益焉不惟无益也甚其过者有矣长其骄长其傲长其妄诞长其险谲靡不由书之为崇彼之胷中无一字者或不如是也噫是岂书之祸人哉人之祸吾书尔予不识刘之二季而吾友刘光泽称其静慤温雅称其明练爽豁则其质固可以学圣贤矣以其可学圣贤之质楷式其子弟而进之於书其必能有得於书之理义而不虚读也信公之为人臣真有得於书者也得其所得而推之以为父为子推之以为夫为妇以至为兄弟为朋友莫不皆然是之谓善读书因覧光泽之记而附予说以告夫卷舒堂之卷舒者云年月日记

致乐堂记

致乐者何圣门教人子以事亲之道也乐者乐其亲之心非止悦其耳目适其口腹安其身体而已致者欲其至极而常若未至也能尽是道者难矣哉铜陵胡伯恭家于宣善事母前宪使庐公处道扁其堂曰致乐而於之记所期於侯甚渥也夫田蚕衣食之供旨甘滫瀡之具亭榭园池之胜水竹卉木之佳竽瑟歌舞之娱罍斝俎豆之欢以是乐其亲侯之家自有余而侯之所致不在是自昔贤母孟母为冠孟母之贤闻至於今以其子之为大贤也亲之心孰不愿其子之贤有子而贤乐莫大焉居乡党称善类仕州县称循吏位朝廷称良臣子能如此贤子也乐亲之心岂有加於此者乎侯为善类有素矣其为循吏今於崇仁之政见之他日之为良臣不卜筮而可知也侯所致以乐其亲之心而卢公所谓誉显宦成者盖以是夫侯名愿历仕每着亷能声尹崇仁将再朞百姓恩之如父母一日不公署则伥伥如有失也予因其在官之仁於民信其在家之仁於亲而识於致乐堂记之左以明卢公所期於侯之意云年月日书

极高明楼记

临川东乡饶君仲博父昔有读书之堂乡先生金溪曾县令名之曰极高明其後旴江程学士为书三大字饶君之子宗鲁克绍先志延佑甲寅新一楼於堂之东以贮父书移堂之扁於楼东有竹西有松春晴夏风秋月冬雪皆相宜也北则重岗复崦起伏缭绕南则林影湖光葱茏荡漾龙角柏峯诸山崷崪苍翠如画徵予文记之而曰楼之作非为景物役晨夕藏修息游其间仰瞻名扁俨然如父师在前蕲闻一言以自朂也予谓世之名其室屋者姑为是名尔岂必践其实哉而欲因楼之名以求极高明之实乎吁未易言也高明者天也惟圣人可以配天极之云者俾学者穷之而至其境也然则何以能极之乎吁未易言也窃尝闻鄱阳饶氏中庸之说盖以尊德性道问学一语为之纲而道问学之目有八八之中四言知四言行极高明者八之一也是为致知之极功尽心之能事至之有其渐求之有其方譬之斯楼登楼而观与在下而观者固殊矣以是为高明则未也极之极之又极之至於无可复止而後谓之高至於无所不见而後谓之明也其必心识充周而无一毫障蔽之隔其必物理昭彻而无纎芥渣滓之留如身居九万里之上俯视九万里之下四通八达一覧无遗学者欲求至乎是岂易能哉子思子於极高明之前有所谓尽精微也於极高明之後有所谓温故知新也是四者皆言知目虽四而实则一也欲极高明者如之何亦曰尽精微而已未有不尽精微而能极高明者也欲尽精微者如之何亦曰温故知新而已未有不温故知新而能尽精微者也温而知焉知而尽焉此极之之方也何也尽性必自知性始致知必自格物始由其方而高明可驯至也夫楼之扁曰高明而予之言则卑近如楼之扁其至也难如予之言其入也易宗鲁字心道笃志勤学故予不敢隐而诵所闻以为记其毋厌予言之卑近也哉

吴文正集卷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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