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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月界旅行廣寒宮舊跡糢糊 火星初航探險隊精神勃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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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當下老翁對着蝶生,說了許多獎勵他的話,一面又教他到月界去遊玩一回。蝶生聽了,恍然大悟,說道:“原來老翁方纔所說的二十三萬八千七百九十三里的數,恐怕就是地球與月界的距離了。”老翁答道:“不錯。”蝶生又道:“那時見了這種凄涼 [21] 的景象,實在怕得了不得,却不想到此處正是一個極緊要的題目所在。不是老翁告我,幾乎錯過。”一面說話,一面二人就躍出飛行器外,把飛行器摺疊如前,收束旣畢, 諸蝶生衣袋間。

二人信足而行,只見到處荒原磊磊,白石磷磷,千里平原,一望無際,不要說高等動物與高等 物,就是一小草一小昆蟲,也絲毫不見影蹤,眞個是一個絕凄涼的世界。憑你走遍地球,也找不出這種地方來。看官大凡行路之時,少不得要左顧右盼談笑唱歌,庶幾樂而忘倦,要是四邊風物一無可玩,那時就不知不覺倦 來了。蝶生跟着老翁,在這種荒涼地方,跑不上好幾里,便覺得足也痛了, 神也乏了,不得已問老翁道:“月世界這樣荒寥,眞是出人意表,但不知爲着什麼緣故,弄到這般田地。生只是可惜,此界無一人唱歸去來兮,如陶 節其人者,倘若是有此等人歸來此界,聚 會神,逐漸布 , 花木,致六畜,修道路,搆傑閣,不要數十年,就不難把這個冷落地方,變做極繁華極熱鬧一個錦繡世界。今日我們兩個人,到這裏來玩玩,也不致這樣索然寡味了。”老翁笑道:“虧你替他想得十分完全,你可曉得他也是眞正沒法子,就是照你所說有什麼歸來的人,一一整頓起來,恐怕他白白的費了許多 神,還是今日的樣子哩。這是什麼緣故呢,我此時且不說明,往後慢慢的再講給你聽。”

老翁一面說,一面用手向前一指,說道:“蝶生你不見嗎,你看那邊白范范的砂原,就是廣寒宮遺址了。你們地球上的人,不是常常說的,說什麼着霓裳羽衣的天人,常在這裏唱歌舞蹈嗎。今日我們旣到了這裏,不可不去一遊,倘若是覓得天人遺骨,足供異日考證,也不枉你到這裏走一遭。”蝶生正在沒趣,聽了到廣寒宮的遺址去,那有不喜歡的道理。頓時勇氣百倍,搶上老翁面前,那時足也不痛了, 神也有了,飛也似向前跑去,巴不得早到一刻是一刻。倒是老翁怕他跑乏了,勸他慢慢的走,蝶生那裏肯聽,不到數分鐘,早到了一塊大岩石上。那塊岩石,望去約有數十畝大,其上可容數千萬人,四面都是白色瑰麗的碎石,縱橫錯落,所在皆是,其質恰與地球上的大理石,絲毫無異。

蝶生看了這種光景,料想此地一定有高樓傑閣,池榭臺亭,但不曉得從什麼時候坍塌了。於今不要說無人可以質證,就是連一些生物,也無從蹤跡,眞是滄海桑田,變遷無定。蝶生那時不勝凄愴,憑弔了一回,彷彿如臨朋盃遺址一般(朋盃,意大利有名之故都,以西歷七十九年,因威斯巴斯火山之爆裂,埋沒地中,至一千七百年,次第發掘,經五十年,其全都皆可掘出云)。忽又向着老翁問道:“我們地球上許【多 】詩人騷客,都說這廣寒宮裏,羽衣天人怎樣俜停,怎樣嬝嫋,究竟這世界內以前,曾有這種人住過沒有? 老翁講給我聽聽。”老翁笑了一聲,輕輕的把蝶生肩膀一拍,說道:“好孩子,眞可謂善疑善問了,因你這一問,又長進你學問不少。爲什麼呢?因這疑之一字,爲觀察研究上最不可少之事,要是沒有疑,就沒有質問,沒有質問,就沒有研究,沒有研究,那裏還有發明的事 呢?好孩子,我深喜你的善問,尤要你常常照着這樣做去,切莫要遇着一種事 還未曾看得十分透澈【激 】,就自己以爲全知道了,毫不去細細想 來。或是自己實在不知道,問了人恐怕出醜,因此懷着一肚子疑胎,到老不明白,這種人世界上正多着哩。我今且把月世界之來蹤去跡,和盤託出,說給你聽聽,你就可知道廣寒宮羽衣天人的事了。”

“原來這月世界,本是你們地球的一個衛星,當地體尚未凝結之時,正是炎騰騰的一股蒸氣,往後慢慢的變成汁液,好似鐵匠□內鐵汁一般,通身煨得通紅,遠望着又似一個大大的火球,繞着太陽,不絕的狠命回轉,到後來因爲他回轉的勢力實在太快,就把一部分拋去數十萬里之外。那拋去的東西,就漸漸的凝結起來,變成一個圓體,就是今日你我兩人所遊玩的月世界了。所以認起世系宗派來,地球是太陽的兒子,月球還是個太陽的孫子哩。那月球旣是地球的衛星,自然比地球應該小了許多。據許多天文家測算,說他穿心徑只得二千一百五十七里,其體積不過地球四十九分之一。似這樣藐小之體,就使他布 得井井有條,盡善盡美,總不脫小家兒模樣,那裏能及得地球百分之一呢。”

“況且月球之發達極早,當你們地球上才有有脊動物之時,那月界早已發達到極點。生物旣極繁瑣,人類亦着着進步,那時文明的程度,雖比不上今日的地球,亦還過意得去。無如進銳者退必速,過了不多時,物力已盡,大劫將臨,驀地裏嘩喇喇一聲,好似天崩地塌一般,只見煙燄蔽天,火光迸裂,耳不及掩,目不及閉,登時就把一座花團錦簇富麗繁華的世界,變做一個瓦礫塲。你道這是什麼緣故呢?原來這月世界,本來火山極多,不時噴火,也不止一次兩次了,到了最後的一次,也眞是月世界命運該盡,偏偏比從[前]的數次,其爆裂之勢,更增了百數倍。且不但一處如是,却似全球埋下了許多引線,一處爆發,處處響應,那時防也無可防,避也沒處避,可憐無智愚、無老少,村的俏的、强的弱的,什麼豪傑、什麼聖賢、什麼變愛、什麼貪癡,那時也顧不得許多了,都叫他葬身火窖,合起一個大大的義塚來。從此月世界就省却許多競爭 鬭,欺侮凌鑠,種種諸事,哈哈倒也弄得一個乾凈 [22] 。你看那道路上,還有許多空洞,就是古時的噴火口了。”

“那時你們地球上,兀是榛榛狉狉,獸蹄鳥迹,占據大陸,還沒有人類的影兒哩。再過了數千百萬年,人類始出現。蝶生,你試想想,生在數千百萬年以後之人類,能看見數千百萬年月世界的 景,是怎樣長怎樣短,天下有這種理嗎?還有一層,你看這月世界內,連一些兒水及空氣也沒有。要曉得水同空氣爲生物第一命根,旣無此二物,那裏還有人類呢?照着這樣講來,可知什麼廣寒宮,什麼羽衣天人,都是你們地球上詩人,望着這個晶瑩透澈的月亮,料想一定有什麼人間不可企及的妙境,由是搆思懸想,就捏造出了許多假話來。到了後來,許多詞章家,遇着賦月的題目,就引用 來,一唱百和,習非勝是,遂成一個眞案,豈不把人笑死。而且你們地球上的人,說月世界內的景物,更不止這兩種哩。還有說什麼玉兔金桂,差不多好像在這裏看見過玉兔的形體,聞見過桂花的香氣一般。更有一種癡人,半夜三更,向着這個無 的月亮, 裏阿彌陀佛念個不休,一個頭靠着石上撲通撲通磕個不了。哈哈,說 來眞要笑死人哩。蝶生,你是聰明絕頂的人,難道也同他們一樣的見識嗎?”蝶生聽了,拍手大笑起來,說道:“我從前麻麻糊糊,原來都是被他們騙過了,如今聽了老翁的話,眞是如夢初覺,不由我不把滿肚子疑竇,全行釋去。”一面走,一面又問了許多的話。

走不多時,早又到了一座極高的山頂,老翁又說道:“這個山你們地球上天文家,叫做尼耳非耳山,要算是月世界第一高峯,比諸歐羅巴洲的亞爾伯斯山,還要高幾倍。這個山從前也是個極大的火山,現在噴火旣熄,已變成一個鎭火山(火山之噴火旣熄者,謂之鎭火山)了。你看他的噴火口,其 徑之大,恐怕不止三百里哩。”

二人且行且講, 造其劍峯,蝶生息足眺望,那月世界的全境,盡在目中。只見荒凉悽絕,四大皆空,平沙浩浩,萬籟無聲。旣而夕陽西傾,寒氣漸至,此時溫度,同白晝時相比較,差不多炎夏之與隆冬,眞是比地球上南北兩極,還要冷幾倍。蝶生禁不 這種嚴寒,凍得全身發顫,上齒與下齒相擊,幾乎震碎。那時老翁也凍得戰兢的,連忙從蝶生衣袋間摸出飛行器,往前一抖,就變做一個天幕,先叫蝶生入內取暖,往後自己也慢慢的進來,說聲:“好冷,不是這個飛行器,幾乎要凍死在這裏。”一面說一面就把窗戶推開,仰視天上,又叫蝶生走近窗邊,用手指着,說道:“蝶生你看那邊大大的一個月,好不燦爛嗎,這個就是你們的故土,所謂地球就是了。但是從月界望着地球,却比從地球望着月界,光體較大,差不多把十四個月亮倂作一個,彷彿一面大圓鏡,掛在當頭。可笑世界尚有許多蠢物,兀是死爭,說這地球的形狀,應該是方的,可惜今日不曾給他們瞧見哩。你看那邊白茫茫去處,就是南北氷洋及大陸,這邊黑闇去處,都是洋海。因爲雲霧不時往來,所以不能確定其地,況且兩界相距二十餘萬里,靠着這付肉眼,那裏能看得淸楚呢。你快把那百萬里的望遠鏡,拿出來瞧瞧,就明白了。此時地球正當白晝,你許久不望見故鄉,也應該寂寞了。不趁這好機會望望鄉景,更待何時。”

蝶生聽了,喜的心花都開,不等老翁說完,就一徑奔到架上,取出望遠鏡,覰定二十三萬八千七百九十三里度數,往下便窺。果然地球上的百物,比先前所見,又是一番景象。只見都會之地,繁華富麗,各以豪奢相競,十層二十層之洋樓,多用五色玻璃造成, 瓏剔透,光彩陸離,竟成一個玻璃世界。而且人類所用的服裝,都似羽衣,翩翩翻翻,隨風飄舞,好似穿花蛺蝶一般。蝶生細想:“我當初只疑着這月世界有什麼羽衣天人,不想竟是個荒唐無稽之談。偏偏我地球上,倒已有了這種服裝,豈不是我地球上的人類,比天人還勝似十倍嗎?”

更把那望遠鏡方向一轉,却是個鄉間的景色,只見鐵 [23] 道縱橫,好似棋盤內的界線一般,交通機關眞個至矣盡矣。而且那鐵道上的汽車,悉製以白銀,光輝爛然,就中汽罐車及頭等客車,鏤金鍇采,堆鳳雕龍,尤覺得寶光閃閃,美麗動人。蝶生看了一回,眞是目瞪口呆,心醉神移,把那舌頭伸出來,差不多有三寸多長,幾乎縮不進去,不覺失聲歎道:“噯喲,原来我們地球竟發達到這般田地嗎?恐怕往後要想再超過一分,可是萬萬不能了。”老翁笑道:“蝶生你說那裏話來,你只道地球已發達到極點了嗎?你可曉得還只得十分之一哩,再過十年百年千年萬年,那時 形又不同了。總而言之,地球不滅則進化亦不已,你若是跟着我不離去,包管你一一都瞧見。”

二人正談得親切有味,忽而地球漸失其光,轉瞬間已變成一個黑暗世界,辨不淸那邊是都會,這邊是鄉間。原來已入夜間了,此時月世界却又漸漸天明,二人就把望遠鏡收 ,喫了茶當個早膳,老翁又說道:“前途尚有極樂國土,你可要再去一遊?”蝶生急問是什麼去處,老翁答道:“那個去處,叫做火星及土星。那火星上生物進化的階級,比地球還有高出幾倍。土星雖尚屬一個未開化的野蠻世界,但其中頗有可喜的事 ,比這月世界差不多要好了幾百倍。這個月球本來一無生物,是個毫無意趣的地方,我因他是個地球的衛星,所以特地叫你一遊,只可惜倒害你受了許多苦楚。但後來到了火星之後,應該有極快心之處,那時就可償你的苦楚了。”

蝶生聽了又高興 來,說道:“老翁有這樣好的去處, 老翁快快帶我去玩一回。我記得火星內種種事 ,差不多同我地球上一個模樣。”老翁道:“一些也不錯,你旣然知道他,你何不先試把望遠鏡一窺?”蝶生當下就把鏡拿起來,轉定方向,又測定距離,把眼近前一瞧,果然同地球的 形差不多。又見一所大大的房屋,門前寫着“天文大學堂”五個字,仔細看去,裏面却有五六個博士,都是豐容盛服,美髯脩眉,一塊兒坐地,不曉得他們議論些什麼事 。蝶生此時,正苦於見其形而不聞其聲,猛然想起,何不把那無線電話裝在耳邊,那時一聽就明白了。正是:

異域何妨通聲欬,星球自此闢交通。

要知那博士們說些什麼,且看下回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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