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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水沙连六番地请设屯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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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抵省后,接蒙钧札,以台湾彰化县辖之水沙连六社生番献地输诚一案,奏奉谕旨:无庸归官开垦,自当照旧封禁。惟前此薙发生番,应如何酌量安抚?已垦番地及私垦各户,应如何禁止、驱逐?饬令遵照部咨,于到台任事后,会同台湾武镇、嘉义营参将吕大升督同台湾府仝守、署鹿港同知史丞体察情形,妥为开导,慎重办理等因。

职道于四月初五日东渡,原拟收泊鹿港,即由彰化县就近顺路至该番社内访察情形,预为筹画。乃次日因风驶至嘉义县辖之北港地方,于初十日登岸,行入县境。适在途次,接晤史丞。据禀巡查内山公出;现在各番众静候查办,安谧如常。闻嘉邑斗六门至水沙连入山之集集埔相近,于赴郡道路亦便,探闻武镇业请开缺、仝守正在患病、吕参将亦因公赴郡,恐到任后时日稽延,上烦宪廑,即同该丞前往山口查看。当有田头社番目摆典等,带领番众,先至道旁跪接。随令传集各番目前来,敬宣皇上德意,妥为开导。

谕以朝廷禁令,不准越垦番界,设立碑禁;诚恐一经官垦,番汉难处,设有民人欺凌尔番,岂非转贻尔害?令通事反覆传谕。该番等感激叩头,环跪泣诉。

据供:自乾隆年间协剿林逆,蒙皇恩当给口粮九十名;数十年来,生齿日多,业经薙发,愿改熟番。求一体为民,沾濡圣泽等情。职道再四筹维,得众之道,总当绥之使来;柔远之经,尤在示之以信。既未可因却地而不准为熟番,又何可令蓄发而复驱为生番?部议谓番民之投诚,此时不患其不真,患其始真而久且渐漓;不徒取悦于目前,实宜远虑于事后。今若概行拒绝,恐投诚之心不待久而已漓;而远虑尚计及日后,近虑已隐伏目前也。

此时恪遵谕旨,申明旧章,遍加晓示:与奉委各员,袭老成之见,会同禀覆,即已毕事。其一切格碍实在情形,国计民生所关,知而不言、言而不实,粉饰迁就,听其自然;此正所谓取悦目前而贻害将来者。是有负君恩宪德,问心实有所不安!窃思封禁旧制,防微杜渐,永远遵行,原为长治久安之策。然土牛界禁,在乾隆年间,早经奏明虚设;法久弊生,即欲力为整顿,而相沿已久,有积重难返之势。官不能禁而后请开,官不准开而又不能禁:是部议所谓番与番戕、番与官抗之虑,恐在目前也。

此其不容粉饰以贻害者一也。薙发易衣,已成熟番;拊循既周,虽犬羊之性,中孚可格,习久自驯。如又麾而拒之,不生、不熟,不番、不民,生番欺凌之、熟番戕削之,必至激为困兽。既未辟地,又未设官,原可听其自生自灭;然一番输诚不纳,全番闻风,皆不复萌其向化之诚:是部议所谓一番不安、全番骚动之虑,恐在目前也。

此其不容迁就以贻害者二也。已垦番地,皆成沃土,禾黍芃芃;一旦揠其苗、刈其实,岂非逼之生事。私垦各户,既知官之不能禁,又知官之不准开;官不能禁而私开益多,官不准开而私开益便,日聚日众:是部议所谓奸民勾引、悍强煽动之虑,恐在目前也。此不容听其自然以贻害者三也。

凡事率由旧章,画一遵守,一动不如一静;然因时制宜,实有行乎其所不得不行者。官禁果遵,则番守其界,断无请开之理;私垦既众,则官去即来,实无永禁之方。现在尚无利可兴,而亟宜防害。伏读部臣前奏:创建工程、开垦地利,多一部署,即多一纷更,恐将来所入不敷所出,并虑其胥役兵弁种种滋弊;今欲无用纷更、无劳部署、无设立官吏兵役之流弊、无创建工程费用之浩繁,而使目前归化之番仍可得所,陆续垦成之地不至纷争,斟酌权宜,惟有设屯之一法。

查雍正以来,凡有生番归化求改熟番,无不准之案;乾隆年间改熟之番,无不设屯安置;皆有奏请挑丁给饷各成案可循。正在筹议间,仝守因病开缺,调史丞署事。该员到任后,六社番目人等群至郡城叩贺,并集职道署前环跪求见;随会同署台湾叶镇、因公在郡之署北路协吕参将督同该署守暨委署鹿港同知胡升令等晓谕番众:尔等原为谋食求生,不肯收尔土田,乃皇上俯恤尔等番黎至意。至于尔等愿改熟番出于诚悃,当查明旧案,设法为尔等养赡。该番等伏地叩头。又诘以埔南熟番,何以私入?

据称伊等祖父为从前生番招入,已代垦二十余年,求免驱逐等语。因思及此时设屯筹饷,别无闲田。该熟番等在埔南开垦多年,巳蒙将碍难驱逐各情陈奏,则此项熟番,祗可任其自耕。即以熟番所垦埔社、加冬以南地内,出给六社屯番租饷;以番养番,似可通融办理。据史丞等前已查明埔社、加冬以南熟番,旧垦者约有千甲。加冬以北业有已垦埔地若干,皆去年春季熟番私入所垦。

五月间曾蒙莅勘,谕令厅县驱逐,于冬月内概行逐尽;剩有空埔,听候官为经理。询据该番目等并称:当时原因埔南所招番垦无多,不敷口食,以故献土归官。今既不收,而甫经改熟,仍未谙耕作,诚恐去年逐出之番又复潜入,即官为驱逐,去而复来;与其埔北仍归私垦,不如与埔南一概自行招垦,同出番租,以免私争生事等语。传问各番众,均皆欣愿。职道等复妥为抚循,令各归本社静候办理;并酌加犒赏,皆帖然感谢而去。

窃查台地内山生番屡经归化,南北两路均于乾隆五十三年经前大学士福奏请分设十二屯,挑取精壮,充当屯丁;大屯四百名,小屯三百名。南路一千名,属台防同知;北路三千名,属鹿港同知。设立千总、把总、外委各屯弁管辖。其丁外余番,设有通事、土目等管束;历年归化改熟之番,从无生事。其屯丁每名按年酌给银饼八元,以为丁饷;拨给埔地一甲三分至六分不等,以为租谷养赡。其屯弁等应给埔地,饭食等项,一并在于未垦埔地及丈溢园内拨出,作为此项设屯租饷等公用。

又于水沙连等社生番出力协剿林逆案内,奏请挑取埔、水、田头等社番九十名;彼时以该番尚未薙发改熟,未便设屯,仅按年赏给口粮租榖,随饷支放各在案。兹查埔社、水社、头社、眉社、猫兰、审鹿等六社番众,前虽未改熟番,既挑给口粮,已与生番有别;兹复薙发输诚,与生番归化改熟设屯之例亦符。自应推广皇仁,援照旧定章程办理,俾该番等既得赡其身家,又可资以扞卫,共沐生成,以昭盛治。

查埔、水等六社番众男妇一千余人,挑选壮健者四百名,可设一大屯;在于番社内选举众所悦服之番,充补外委一员,管辖屯务。其丁外余番,再设通事、土目等管束,仍属北路屯千总、把总统辖,归于北路理番同知及北路协副将稽查管理。所有应给屯饷、屯租,现在无款可筹。埔南熟番垦地无多,即出饷租,亦不敷屯用;将埔北地段与埔南一体招种,出给租饷,虽与禁例稍有未符,然以熟番而养熟番,番垦番地,于事理未为不顺。且此时纵遏其请,难免番众之不自招、更难保汉奸之不私入转滋事端,不如听其纳租自垦。此外仍应另立界限,不准再有私越。如此则改熟新番,得以安置;旧垦熟番,并免流离;而设屯公用,亦不至于无措;新旧各番,均各安于无事。

况番饷、番银出于番地,悉由番心所自愿,是因所利而利之而不与争利,无创建工程糜费之烦、无增置兵役流弊之虑;目前固可相安,日后亦无贻患。并与前任熊道及日前奉委在事人员、今因公留台之候补府经唐均等熟商,意见相同。且宪台初次条陈,原有调取屯丁,令其自行耕作、官给器械、随营操演之议,合无仰恳仍奏请圣恩俯准,循照屯务旧章妥办,以恤番众,而弭隐患。如蒙俞允,再将增设屯丁、屯弁应办各事宜,会同署镇等于巡行之便,仍亲诣六社确切查勘,妥议另禀;并应定屯田经费收支各章程,饬由厅县详造清册,缮呈宪览,报部察核存案。

缘奉特札饬委,谨将筹议大概情形,肃先具禀。

再,察看六社番情、询问台人士之所传说、查阅乾隆嘉庆年各臣工之所敷奏,前后参酌,虽彼时所指非此六社,而切中利弊,实与今此机宜,若合符节。此事气运所关,似终有欲罢不能之势。熟筹全局,有不得再详晰陈之者。

台地寸土,悉由生番渐次开成。埔里六社,地面较大,居全台心腹,襟带数县,为中权扼要之区;由内山之番社木栅北口四十里,半日可至彰化县地。在后山番社,尚可云边;而六社之地,则与县毘连。前大学士福公奏称:“从前设立土牛,禁民占垦;因生齿日繁,私佃耕种,土牛之界,竟成虚设。良田弥望,多在界外,旧设土牛,早无遗址可寻。民人开垦,与生番日久相安,并无事故”等语。

据此,则土牛之界,在乾隆年间业已全无,私垦升科,早已深入番地之内。埔、水六社于乾隆五十三年协讨林逆以后,支领口粮,时常出入;不但该番众在集集等处交易,即民人亦时常进内。实以别社番地皆在高山峻岭之中,此六社独为沃野平原,距后山生番地境迥隔。惟前而有山联络,南通嘉义、北达淡水,路径歧杂;如有匪徒逋逃入内,不但深山可以藏身,并且沃地易以餬口。前此林爽文穷蹙窜入,谋据险要;幸彼时私入之人无几、生番之势尚强,不为所据。

数十年来,私入之人较多,生番之势极弱,今昔异形;所以尚无事故者,以并无巨恶乘机窜入。设或成为巢穴,则险为贼据,番力不敢拒争;宪台前奏五弊之说已详。噶玛兰当日虑为蔡逆所窃,议请归官,然犹在后山八、九日之程,若非六社之去县咫尺。历年策台患者,无不以此为虑。前广州守闽人蓝鼎元所云“辟其地而聚我民,害将自息。翦焉辟焉,正所以少事而非多事;理焉治焉,正所以弭患而非贻患。”

或未知其地之能为贼据,而谓弃之便可无害者,诚以林爽文为前车之监。至于番地归官经理,议者虑有事端,是所虑在乎生番。查生番不比别省夷酋,皆散处各自为社;六社之番,其性驯良,亦与别社有异。如准其援案设屯,六社男妇一千有零,挑取壮健四百调外充丁,有屯弁、通事等管束,可与各屯番一体当差者。昔日噶玛兰远在后山,深入生番境地,盗贼窃伺,番民斗争不靖者数年;一旦归官,四十余年至今安静。六社番性尤驯,更可无虑。或未知台地番情,而谓恐有后患者,试以噶玛兰为前事之师。

总之,膏沃制胜之地,不为我有,必为人有;前台湾道姚莹、方传穟、台湾府邓传安,具有禀陈。前詹事闽人梁上国章奏内,引雍正初年前宪满题报“南北二路生番自古未通声教,近见内附熟番饱煖优游,亦莫不欢欣鼓舞,斗争编氓,应令所报丁口,附入版图“云云;又乾隆五十二年榴公奏云:“沃土既不免抛荒,游民又无以归宿,应请照民买番地之例,一概升科,免其查究”等语。

以此见番界情形,各须因时以制宜,不容胶执。大概番垦者归番、民垦者给民,民番未垦者则官为屯田而收其租榖可矣。否则,贼目眈眈,见抛荒则难免垂涎,无归宿则愈谋勾引,此类于慢藏以诲盗者也。以恩意招徕之、以良法绥定之,则欢欣鼓舞,必有倍胜于昔时者。是使山后要地隐隐有增兵之实,而无增饷之繁;台疆利赖,永及无穷。详悉疏列奉旨允准,至今享其乐利。

由此观之,是日前六社试垦之举,实出自台民之有例可援;番民之见善则迁,而非台属官吏之创议多事也。夫台地情形与他省迥异,一经归化,番即我民、地即我地。番地能为后患者,在汉不在番。汉民日聚日多,弹压稽查所不及,小害斗争、大害攘据。数十年来,由彰化而辟淡水、由淡水而辟噶玛兰,迹似开疆,意实除患。今日之六社,即昔日之淡、兰也。前此六社之禁,因番未输服归官,不禁则番必相争,禁则番守其土;今出于番之自请,揣度其心固由谋食,亦因番族少而私入者多,恐地不归官,必归于贼;归官尚可自存,故决意薙发改熟而献其地。此时禁则必有事端,不禁则转可绥靖。

设屯之议,亦出于不得已,并非调停于目前也。昔噶玛兰亦曾有置屯之议,彼时内山山番俱未改熟,而熟番归化者皆淡水等处迁移而来,与汉民杂处;是以未经立屯,即开垦之事亦屡经奉驳而后定。今六社设屯以后,自益见驯习;而策及万全,终当相机筹办:盖其势有不能不官为经理者。总之,绸缪久远之计,无论汉民番民安危之机、利害之原,在于得人不得人,不在于得地不得地也。惟徵之往事,合现在时势而论,究以得地为善策耳。

凡此情形,久在洞监之中。而犹复缕晰上陈,诚以此事为安民而非徒恤番,为除害而非为兴利。职道身历其地,及之而后知;仰体公忠体国,固不敢迎合见长,亦不敢瞻徇畏事。是以冒昧再陈,仍候裁夺。

再,查噶玛兰文卷旧名蛤仔难。伏读嘉庆十四年前宪阿奏奉上谕:蛤仔难北境居民现已聚至六万余人,且于盗匪窥伺之时,能知协力备御,帮同杀贼,实为深明大义,自应收入版图,岂可置之化外?况其地又膏腴,素为盗贼觊觎;若不官为经理防守,设竟为贼匪占踞,岂不成其巢穴,更为台湾肘腋之患乎?又嘉庆十五年前宪方奏奉上谕:噶玛兰田土膏腴,米价较贱,民番流寓日多;若不设官经理,必致滋事生端。此噶玛兰遵奉开辟之由来也。再查梁詹事所奏有云:“其地未入于版图,其人遂域于法外;万一不能自守,沦为贼巢,恐海洋从此多事!”

前广州守、闽人蓝鼎元“东征集”云:“台北民生之大利,无以加此,气运将开,应当因其势而利导之,番害不待驱而自息。”

当事者往往难之,盖彼时亦皆不以其言为是也。又“平台纪略”云:“生番化为熟番,熟番化为人民,而全台不久安长治者,吾不信也;或谓海外不宜辟地聚民,不知委而弃之,必有从而取之。”

又云“有地不可无人,经营疆理,则为户口贡赋之区;废置空虚,则为盗贼祸乱之所。利之所在,人所必趋,不归之民则归之番,不归之番则归之贼,即使内贼不生,又恐寇自外来。”

又“台湾事宜论”云:“画地禁民,无入番界,是亦一道;然但能使民不入,不能使番不出。画去一尺,则出来一尺,有鹊巢鸠居为海疆之患者,恐生番亦不能保其有也。”

前嘉义教谕谢金銮“噶玛兰纪略”有云:“台湾与古之边土异:古所谓边土,有部落、有君长,土非中国之土、民非中国之民,远不相涉,必欲抚而有之;有其土而吾民不能居也,徒为争杀之害。台地为我之地、民即为我之民,噶玛兰官虽未辟,民则已辟,而独为政令所不及,奸宄凶人,以为逋逃之薮;则弃地弃民之非计也。或曰生番土还诸番可矣!必欲争而有之,以滋地方之事,斯为非宜。不知必当尽收之归于内地,而后可谓之还番,而后可谓之无事;否则,官欲安于无事而不能也。”

又述陈少林“嘉义县志”云:“或以为难而不肯为,或以为迂而不必为;其始为之甚易而不为,其后乃以为必不可不为而为之,劳费已什百千万矣。”

此皆为噶玛兰而言;与现在情形,实相吻合。伏读两次陈奏,业已无言不尽。职道知识譾瞀,更未敢臆度屡陈;谨以前人论说,摘叙胪列,并祈钧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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