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蟆田权头素藤,为娶滨路公主想选个媒人去说亲,但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一日同国邻郡长柄郡榎木城主千代丸图书介丰俊,想去给稻村将军〔里见义成〕 祝贺重阳佳节,带领许多随从路过馆山城。素藤很高兴地与他会面,设宴款待,互致寒暄后,谈话时素藤悄悄对丰俊说:“请恕某冒昧,小弟有件不得已之事想有劳仁兄,未知肯赏脸否?”丰俊闻言道:“虽不知何事相求,但某前受您的教诲,放弃割据之念归顺里见将军,至今相安无事,坐享太平之福。自此你我两城不断修好,从未疏远,岂能不助您一臂之力?只要我办得到之事,无论何事都会相允,请速示教。”素藤听了含笑道:“这太好啦!那就说说我渴望之事吧。某久未娶妻,就是因为没有良缘。然而里见将军的五小姐,名唤滨路公主,幼时被老雕捉去带到甲斐国,为那里的百姓所救,生长在民间,听说去冬被人送回故乡。她虽是国主之女,但命很苦,流落民间多年,不能聘给大诸侯。某希望娶个了解下情的女子为妻。就请仁兄为小弟做这个大媒吧!”他如此恳切地拜托,丰俊沉思片刻说:“您所求之事我都听明白了,只是婚姻之事不能靠巧辩,何况小弟又无此才干,此事虽然很难预料,但是可先同那里的四位家老说说看。您如能派一位老臣同某去稻村就更方便些,成否由他回来禀告您。”素藤听了点头道:“仁兄言之有理。前曾派家臣奥利本膳和浅木碗九郎去稻村参见过义成主公,这次还是派本膳去吧。请您多多关照。”说罢忙唤本膳。素藤对他说明此事后,便把他引见给丰俊说:“你就跟着千代丸将军去安房吧。”要事既已谈过,丰俊怕人多嘴杂蜚短流长,不想留宿,便说道:“您的家臣即使晚走一半天,小弟也一定在路上等候,弟就先行一步了。”说罢,他便告辞,带领随从去往安房。
再说素藤把砺时愿八、平田张盆作和浅木碗九郎等人唤至身边,悄声对他们说了那件事,大家都向他祝贺说:“这是件大喜事。您对国主有功,您之所求那边一定没有异议。这门亲事一成,您就是里见将军的乘龙快婿了,真是锦上添花,本家也定将繁荣昌盛。一定很快就有喜信。”大家都称赞不已。这时奥利本膳已准备好行装,带领随从为追赶丰俊急急忙忙奔安房而去。这日素藤又去八百比丘尼留宿的离根亭,告知她已托榎木城主千代丸丰俊前去说媒之事。他说:“我对里见有大功,由那个人前去说媒,我想亲事必成。这都是女菩萨的指引。能娶到那样的美貌妻子,实不胜欣慰。”他如此地自鸣得意,妙椿却歪着头若有所思地说:“这件事成否尚且难知,即使婚事不成,我也自有别的办法。先不要高兴得太早啦!”素藤听了有些扫兴,便不再开口了。
自那日以后,素藤便每天等待来自稻村的喜讯。约莫过了六七天,奥利本膳盛衡从稻村回来禀报素藤道:“所求之事,千代丸将军虽然尽了很大努力,但事情未成。里见将军说:‘素藤向小女求婚之事虽属好事,怎奈尚且诸多不便。婚姻乃人之大礼,不能草率从事,所以要看双方的门第和年庚。蟆田虽说是京师人,但对其籍贯和门第,我一无所知。我家是清和源氏、大新田的嫡系正支,其门第不大相称。同时素藤已是半老之人,与我女相差二三十岁,因此年庚也不合适。不仅如此,滨路尚有四个姐姐,都未许亲,她怎能超过姐姐先许配别人为妻,这又不合逆顺之理。所以不能答应那人之请求。虽然这些事碍难出口,但不说就加以拒绝则会生疑。要将此情好好对他讲明。’里见将军既然这样说,千代丸将军也就毫无办法。他虽然也很尴尬,但事已至此,就望您断了这个念头吧。他这样说完就让我回来了。丰俊大人大概本月下旬回榎木。”素藤听了勃然大怒。厉声道:“此事不能如此善罢甘休。人有时走运,有时不走运。你里见不也是从安西的食客起家的么?后来讨灭了山下,夺取了麻吕和安西的领地才有了今天。我也是因为斩杀了小鞠谷的贼臣远亲,由众人推举做了此城之主的。其义其勇谁能与我相比?但因领地有大有小,势力有强有弱,所以才暂且屈居下风。劝说有野心的厅南、椎津、榎木等三位城主去觐见稻村,上总才得以至今平安无事。有功不赏,独自骄横尊大,以势欺人,实在可恨,我该如何对付他呢?”他已怒不可遏,本膳和其他近侍见难以劝说,便小心翼翼地谏诤道:“您虽说得有理,但操之过急将大事难成。里见将军也许没有那样说,而是传话有误,要从长计议才是。”素藤哪里肯听,让小侍卫拿着刀去离根亭,向妙椿告知此事并骂不绝口。妙椿赶忙制止说:“切莫说这些多余的话,在此谩骂,若被人听到便成为进谗的依据。事情进行得不顺利就用计谋实现自己的心愿。快让左右退下。”素藤听了使个眼色,小侍卫都退下去了。然后又对妙椿说:“您的指教甚合愚意。那么是何计策呢?”妙椿低声说:“您听着!里见义成的长子太郎御曹司义通今年方十岁,据说明年正月举行初披铠甲的仪式。因此您要抓紧动工修葺殿台附近的正八幡、宇佐八幡、诹访等三座神社,如能在今年十二月完工,便可奏请稻村前来举办初参的仪式。安房虽然也有八幡神社,但是本城的两个神社和诹访神社是镰仓将军时修建的,与源氏有渊源,因此义成一定让其子前来参拜。义通如果前来,就以伏兵将他擒住。此计要如此这般地随机应变。义通是个孩子,当然四家老中要有一两位护送前来。杉仓木曾介氏元已年过七十,不能陪同。堀内贞行和东以及荒川都足智多谋,不是平庸之辈。这个密谋如果被他们知道,到时出现什么意外就麻烦了。但是老尼有奇术,可不必担心。此外要如此这般进行。”她如此小声示教,素藤不觉趋膝向前,满面笑容地点头道:“真是神出鬼没的妙计。那伏兵可利用诹访社前老樟树的树洞。”妙椿听了点头道:“那里的树洞虽好,但如被走在前边的随从们发现可怎么办?这一点老尼也自有法术,到时您就知道了。将义通擒住扣押在此城内,义成恼怒,一定派重兵来攻城。虽在防守上会有困难,但可把义通捆起来带到城楼上如此这般地向敌人喊话。对方怕伤了义通,所以不怕他们放箭和打枪,攻城会有很大困难。他们的锐气受挫,必然乖乖地求和。那时便让他们答应以滨路公主换义通,您就可以大事告成。里见家的武威既衰,夺取上总,降伏安房,将领地扩展到房总的大业是不难实现的。当前首先要修复好那三座神社。迟了就不管用啦。”她这样地给他出坏主意和鼓劲儿。素藤既感激又高兴,怎能不言听计从。次日便召集老臣愿八、盆作和本膳、碗九郎等,商议修复三社之事。素藤说:“此地的两座八幡神社和诹访神社,是赖朝以来的圣地,可是荒废已久。要好生告诉村长们,迅速修复。特别是诹访神社,由于神水的灵验,曾救活千百人的瘟病,是有神德的。正八幡是上下普善村民的城隍,要富民出钱,贫民出力,应齐心协力不辞辛劳,完成修建之功。如果抗拒旨意说三道四的,就抓起来问斩,以儆效尤。由愿八和盆作监工,严令我郡臣民,限期务于年内竣工,不得有误。”他如此严厉吩咐后,大家都异口同声地答应,告知夷灊郡民立即大兴土木。上边催促得十万火急,夷灊郡民既惊且忧,想拒绝又怕被治罪,想从命却又因受到多年来的重税盘剥,早已财尽力竭。虽然十分困难,但是以劳役换取性命,而且又不是为了满足领主酒色的奢欲搜刮钱财,而是为了修复地方的破旧神社八幡和诹访所课的劳役。这是应该做的事情,所以便合力修建,每日没有偷懒的。负责监工的愿八和盆作感到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心中甚是不快,所以便蛮不讲理地故意刁难,使民工不堪其苦。为了免受折磨,役民们便不得不屡次向那两个监工求情而加倍出银,因此把这个郡刮得更穷了。且说那个女尼妙椿,一天向素藤告别道:“如何实施那个计策都对您说了,老尼已无须留在这里。如再多逗留,只会使人奇怪,所以便告辞了。到时候老尼会帮助您,一定能圆满成功,要好自为之。”素藤挽留不住,只好让她飘然而去,以后妙椿便一去不还,不知去向。
单表那八幡两社和诹访神社的神官们,前在小鞠谷如满时,神社的领地被侵吞,他们也都各奔他乡,过了许多年。此次由现任的领主下令重修三社,他们感到很幸运。神官们听说又将恢复以往的神事,所以抱着过去的神册 (1) 又一同回到殿台来。于是他们便向素藤恳求恢复原来的职务。素藤也早有此念,考虑到他们手中有神册,问清真伪后,便给那三位神官一点儿社地,允许他们复职,并命令他们:“要同以往一样进行神社的祭祀,不得有误。”至那年〔文明十四年〕 冬天十二月中旬,修复三社的工程告竣。神社周围朱红的木栅栏和原色的木牌坊虽不及从前那么庄严,但也增添了神威,使人感到肃然起敬。于是素藤便打发那三个神官和老臣浅木碗九郎去稻村城奏请国主义成朝臣说:“素藤所领的殿台附近有两座八幡大神宫和诹访明神之神社,是从前由镰仓的右将军赖朝卿创建的大社,与源氏有渊源。但在前代小鞠谷如满时,神社领地被吞没,神官被驱逐,三社都荒废不堪。及至近年素藤虽想修复,但年年因财力不足又拖延了多年,如今总算得奏再兴之功。然而卑职未敢擅自举行献币之礼。因为此三社虽在素藤领地内,但它们原是源氏的氏族神,所以希望国主亲来参谒献币,既合乎镰仓将军之先例,又能感应神灵。因此派三社神官捧送神册,请俯允所奏。”他援旧例上疏劝请参社。义成闻奏十分高兴,说:“关于那三社之事,余早有所闻。宇佐八幡和诹访神社是上总介广常为镰仓将军〔赖朝〕 建造的旧社。后来遵照赖朝之命,将鹤冈的正八幡迎至该社,所以是我家最尊敬的神宫。明年正月十一日想为长子义通举行初着铠甲之礼,因此就让义通去参谒三社吧,借助先祖八幡将军〔义家〕 之吉例,预祝我儿的武运昌盛。将正月十五日作为参社之期,计算里程何时出发,那时将援旧例捐献神田,可先知照此事。但他还是个孩子,不准备去馆山,当日去当日回来,只是前去参社,不必备宴招待。这些事要转达给权头。”说罢赐给三社的神官和碗九郎等人一些礼物,便让他们回了馆山。
却说素藤十分担心去稻村的结果如何,在焦急地等待碗九郎等人归来。过了四五天,浅木碗九郎同三位神官从稻村回来了。他们立即向主公素藤禀报了国主的喜悦之情,并转达国主旨意明年正月十五日让长公子义通前来参谒三社。素藤听了非常高兴,他心里在想:“八百比丘尼之所料果然丝毫不错,义成不来让其子义通前来,正中某之圈套。”因此不能不先做好城被围的准备,于是便向老臣愿八、盆作和碗九郎、本膳透露了那件密谋,让他们悄悄往城内多运进军粮、贮备箭矢、购买弹药,等待那一日的到来。
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到了转年文明十五年癸卯春正月十一日〔与毛野和道节在铃茂林复仇是同年同月,但并非同日〕 ,在稻村城内为里见安房国主义成之长公子义通,举行了初着铠甲之礼。另外根据上总馆山城主蟆田素藤去年的奏请,当去该处殿台附近的八幡两社和诹访神社参拜和献币,所以公子准备在十三日晨巳时启驾前往。第一侍卫长老臣堀内藏人贞行,同主要侍从杉仓木曾介氏元之长子杉仓武者助直元、奶母之夫小森卫门笃宗、小傅浦安兵马乘胜、近侍田税力助逸友和苫屋八郎景能等,计武士级随从三十名、士兵二百五十名,持三十条长枪、二十张弓、二十条大枪、坐骑二十匹、驮子三十匹,还有医生二名和杂役十名,打扮得非常华丽,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一同奔往上总。所去之处虽是邻国,但都是里见的属地,本无须如此戒备,但是因为义通年幼,所以跟这么多老臣和年轻的侍卫。按当时的地理,安房国长狭郡稻村城,距该国安房郡长须贺,虽说七八里路,但如今其城址已不清楚。从长狭郡稻村去上总国夷灊郡普善村,只有一两天的路程。先从稻村走几十里路到天津,由天津到滨荻、由滨荻到内浦、由内浦再到小凑,都是属于安房国长狭郡。在内浦有个叫遗诫的岛屿,据说是不准杀生之地。小凑是日莲法师的诞生地,为众人周知之处。从小凑到市坂,此处是房总的边界。登上山坡则属于上总国夷灊郡。从市坂经台宿、上野、勾屋、山田、山、最上坂、大樟、羽贺、馆山、小幡到普善即从安房的天津去上总的普善,有八九十里的路程,就是由稻村去普善也不过百里。然而羽贺到馆山之间山路险阻,而且岔路很多,如独自前往,不雇当地人做向导,则很少不迷路的。因此多不走羽贺和馆山,而从大樟去新户村,此路虽远但不致迷路。所以里见的老臣堀内、杉仓、小森等早已计划好不走羽贺和馆山的山路,而从大樟去新户。因为义通年幼,一天虽不过只走五六十里路,但是出发的次日〔正月十四〕 也会赶到新户的。在那里住一宿歇歇人马,“于十五日清晨去参拜三处神社”,他们是这样吩咐随从们的。
闲话少叙,却说公子义通,带领众多随从,于正月十四日未时下刻,来到上总的大樟村,忽然一个骑马的年轻武士从稻村赶来禀报殿后的堀内藏人和杉仓武者助直元说:“昨日公子启程后,堀内大人的夫人老病复发,针灸和吃药皆无效,于昨夜逝世。另外杉仓大人的浑家昨夜难产,生下的婴儿是个死胎,产妇幸免于难。因此有令,藏人和武者助等因有服丧和生子之秽,不能同去参社,其职改由小森卫门笃宗和浦安兵马乘胜担任,望火速回去。自然,贞行妻之亲属有须服丧者如亦随同前来,当与贞行一同返回。在下奉命前来,希列位大人知照。”来人言语匆忙地传达后,遂即递上杉仓氏元、荒川清澄、东辰相联名给贞行和直元的书信。两人看过大吃一惊,说:“既如此便不能犹豫了。”派人去告知小森卫门和浦安兵马。这时公子义通正让人马停在大樟村长家稍事休息,小森和浦安两侍卫长禀告公子后便来到后队。贞行和直元将从稻村飞马送来的书信给他们二人看过后,说:“不料我等已身有污秽,主君命令我等立即返回。此虽非出于我二人本意,但因有关神事,也不便违命。你等有护卫的大任在身,此处虽说是领地,也要格外当心,希切记此事。”笃宗和乘胜听了,异口同声地答应说:“卑职等虽然不才,忠义之心并不亚于他人。护驾之事请二位放心,我们日夜守护在公子身边,绝无半点疏忽,两三天就可回城。二位快快请回吧。”贞行和直元听了,因其身各有污秽,也不便去见公子,就从那里直接返回。在随从中与贞行有亲戚关系的共四五个人,他们也因服丧关系,与贞行、直元等一同回稻村。这样就突然减少了武士级侍卫六七名和他们的随从四五十名。再说从稻村骑马来的那个年轻武士,他的名字叫内叶四郎,是家老的侍卫。他接过贞行和直元的回书说:“在下得赶紧回去禀报将军。”说罢便快马加鞭先回稻村去了。被召还的人们也立即启程。听说堀内贞行之妻从去年就卧病在床,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身亡,所以贞行不住叹息,这个时机太不好了。还有直元之妻怀孕,本应在仲春临产,如今不仅早产了一个月,而且又是死胎,也出人意料。好在妻子还安然无恙,这也就求之不得了。这些人往前走了二三十里路,天便黑了,就在那里投宿,次日再回稻村。
话分两头,再说蟆田权头素藤预谋得很准确,事先听到义通在正月十三日启程的消息后,便先派密探探听路上的动静。探子于十四日申时下刻回来报告说:“这次义通前来参社有随驾的士卒二百四五十人,保护着幼主在今日未时下刻来到大樟村时,从稻村来了个骑马的信使,说随从的老臣堀内贞行之妻去世,杉仓直元之妻难产,他们二人不能跟随参加神事,被召唤回去。同时不仅那位老臣,而且在随从中有贞行之妻的亲属,因服丧关系也让他们从大樟村就回去了。这样武士级侍卫回去六七个,再加上他们的随从也不少,后队已经没人了。”素藤听了报告,非常高兴,不觉额手称庆,暗自在想:“真是难得的好造化。八百比丘尼临走时说,那四个家老有勇有谋,若随义通同来,则事情会很棘手。她说将用奇术把他们赶走,果然不差。应当在今晚将精兵藏在诹访社前的大樟树洞内,明天义通来参社时就将其擒住。但是派兵多了被走在前边的义通的随从们发现就坏了事,兵力太少,又难以对付敌人,该如何是好呢?”他正在独自左右为难、举棋不定之际,天已黄昏。城内巡逻的士兵前来禀报说:“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在城东门的树下突然出了个大洞,其深度不得而知,因此便钻进去探探。洞内很宽大,可通至诹访神社的大樟树洞内。这样从城内到那个树洞,就有地道可自由来往了。这不是很奇怪么?”素藤听了且惊且喜。他说:“这一定又是那个八百比丘尼所施展的法术,助我实现那个心愿。快去看看!”说着由两个近侍提着灯笼,他亲自去查看了那个洞穴,与报告的一点不差,便立即部署说:“从这个地道进去一百名,另从外面派三百多人,一起动手,把义通的随从一网打尽,一个也不许漏掉。我也从地道去那社前,亲自捉拿那个小儿。其他事情可如此这般进行。”部署已毕,砺时愿八、平田张盆作和浅木碗九郎等便同士兵们赶忙去进行准备。
这且不提。再说这天傍晚,公子义通到新户后,便住在村长家,准备明天去参社。这时天还没黑,是申时下刻,所以侍卫长小森笃宗便同浦安乘胜商议,派个有经验的老兵去殿台附近,先查看三社的情况,天黑时老兵回来禀报说:“那三社附近有很大的松树和杉树,特别是诹访神社有棵十抱许的大樟树,树干有个大洞,里边可坐几个人,实是棵罕见的老树。”笃宗和乘胜听了禀报,紧皱双眉说:“那么在明天参社时要派兵守在那棵树下,以防不测。虽说是在领地之内,但馆山城主不是世代的家臣。当今人心叵测,不能不多加小心。即使他没有野心,那样的老树洞也许藏着毒蛇,要多留心才是。”二人当晚便吩咐士兵们,严加防范,可是年轻武士和士兵们没有远见,他们在太平环境中待惯了,不少人嘲笑说:“本国长期平安无事,哪里还有什么有野心的人?在那社前更不会有毒蛇栖息,过于小心啦!”众人都没听他们的。
在此之前,素藤从馆山城派老臣奥利本膳到新户义通的下处来,并带了不少美酒和佳肴表示对公子光临的欢迎。小森笃宗接待了他,并询问其来意。本膳答道:“公子这次前来参拜三社,使素藤的宿愿没有落空,甚感荣幸。今晚本当前来参见公子,但因偶染风寒,卧床难起,甚感失礼,但又莫可奈何。因此派陪臣奥利本膳前来问候公子旅途安否,并聊献薄礼以表愚忠。让本膳留在这里,以便明日担任向导。天未明就该多派出士兵去,加强路上的警戒。恳望归途如能枉驾敝城,则至感荣幸。主公是这样说的。”他这样战战兢兢地说罢,笃宗说:“对城主的好意十分感谢。这次参社,将军〔指义成〕 早有严令,因公子年幼,不到别处去。同时因有许多随从似乎也无须静街。在随从中有熟悉那三社的向导,所以也就不劳尊驾了。这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而是将军的命令,希好好转告贵主公。对城主的好意,过后以书信致谢。请快快回去吧。”笃宗婉言谢绝,本膳也就不好勉强,带领随从当天深夜回了馆山城。
次日清晨,公子义通换上黑漆帽的礼装,高高兴兴地乘轿子离开了新户。老臣小森卫门笃宗、小傅浦安兵马乘胜,近臣田税力助逸友和苫屋八郎景能等二十多名武士以及士兵二百多人在前后扈从,先去殿台附近的正八幡神社。在前进途中,那个奥利本膳一大清早就在十字路口迎接,带了几个卫兵在要去的路上驱赶行人,进行严密警戒。这时有好似近村的庄客数百人,想观看公子前来参社,聚集在路旁。可是他们晴天却披着蓑衣。笃宗事后想起来,那些人都是素藤的伏兵,蓑衣是为了掩盖下边的戎装。
义通已来至那个社前,在牌坊旁有个下马碑。按照赖朝以来的旧制,在碑前停住人马下了轿子,右边有小森笃宗,左边有浦安乘胜,田税逸友走在前边,苫屋景能在后边跟着,拿着幼主的太刀。其他近侍和童仆十四五名,警戒的士兵四五十人,整整齐齐地分列在石级的上下左右,威仪俨然。这时义通登上神殿,该社神官早已迎出来,献上币帛,并口念祝贺武运长久的祝词。浦安乘胜将币帛接过来,递过去一份布施的礼单:骏马一匹,太刀一口,白银三十锭。然后义通在正殿内进行礼拜。在此期间,在神乐堂内的神官们吹打奏乐,有时也奏乡间的神乐。礼毕,义通便去参拜宇佐神社,进行的方式与方才的一样,只是献上的东西不同,将刀马折价献上白银三十锭,因为这里不是源氏的氏族神。参拜完这个神社义通便去诹访神社,在那大樟树旁,根据小森笃宗的命令,放十几名宫内的亲兵,其他士兵也都在四处警戒,各自拿着棍棒戒备森严。听说公子来到,大家把棍棒放在旁边跪下叩头遥拜迎接。
却说里见公子义通,在诹访神社的牌坊前走出轿子,由老臣和近侍护卫着,去殿前参拜,中间的道路大约有一百多米。在石板路的左右有许多苍松翠柏,虽称不上是古树,但也有一二百年。其中的那棵大樟树,特别引人注目,枝叶茂密,郁郁葱葱,真是稀世罕见的古树。大家都吃惊地在看。公子是贵介本性,不似一般孩童,目不斜视。走到那棵大树附近时,在前边带路的本膳小声说:“神官慢点走!”他往正殿那边跑时故意把草屐带弄断了,于是脱下一只草屐赶忙退到树荫下去。这时义通已慢慢走过那棵樟树附近。突然,那树洞中响起一排火枪声,在幼主身旁的两位老臣,小森笃宗被击中后背,浦安乘胜的颈部被击伤,都跌倒断了气。对这突然事故大吃一惊的田税逸友和苫屋景能以及其他近侍们都惊叫一声,跑过来保护幼主,其中也有些被击中的。在大樟树附近担任警戒的士兵们,被头上掠过的枪弹吓得惊慌失措,有的被击中,有的逃跑。敌人一看得手,从树洞内出来许多贼兵,拿着短枪或短把尖刀冲了过来。公子的近侍将他们拦住,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搏斗,一时胜负难分。这时那个奥利本膳,带领诡称是负责戒备的二三十名士兵从侧面杀了过来,里见的士兵不少被砍倒,公子身边已无人保护了。一个贼兵跑过来想擒住他,义通立即拔出短刀将那贼兵的右手砍掉,贼兵一声惨叫倒下了。这时有一员贼将冲了过来,便是素藤。素藤从义通的身后将他的手捉住不让他动,并想打掉义通手中的短刀,可是他不肯撒手。虽然奋力与素藤搏斗,但他今年才十一岁,小胳膊已丧失了防守之力,被素藤抱着腰往那树洞里拉。田税逸友和苫屋景能从远处看到,吃惊地愤怒砍杀阻挡他们的敌人,边杀边往前进,忽然从树洞内又响起了一排枪声,逸友和景能都被击倒身亡。且说素藤生擒了义通钻进地道,从城内的洞口出来,向留守的碗九郎等夸了一阵口,让把义通严密关在一间屋内。
在此之前,在诹访神社牌坊等待公子参拜出来的许多里见的士兵,遥听到枪声和许多人的喊叫声,都十分吃惊,说:“肯定是社前发生了意外事故,赶快进去看看。”他们这样吵嚷着,弓箭手和火枪手手忙脚乱地拉弓持枪争先恐后地往里边跑,不料这时从背后忽然出现素藤的二三百名伏兵。走在前边的贼兵头领不是别人,乃是砺时愿八和平田张盆作,左右的士兵拿着几十支火枪,一齐发火,响声震天动地,如同落下千百个霹雳,可怜里见的士兵几十人同被击倒。愿八和盆作立刻带领众贼徒持枪喊杀冲了过来。里见的士兵虽然多数已被击倒,但剩下的毫不畏惧,继续往里边冲去。且说里面的奥利本膳已将义通的老臣和近侍大部分斩杀,便带领众贼徒从里面杀出来,前后夹击,不给对方留一点喘息工夫。里见的随从虽然都很勇敢,但刀折势穷,惜名知耻的便与敌人扭在一起同归于尽。其他士兵也只有少数人幸免一死,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本膳等将素藤已擒拿了义通之事告知愿八和盆作,二人连连称赞,“真是好造化”,不胜喜悦。于是他们让士兵们收拾起敌人丢下的马具等战利品,带领士兵从原路凯旋了。奥利本膳带领他的队伍,又从那个大樟树洞钻地道回了馆山。毕竟义通被擒拿,其随从多数阵亡,后话如何?且看下卷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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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神册:记载该社历代所供奉的神灵的名册。